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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七经小记》 一、宏大的著述计划

    《七经小记》是戴震制订的宏大的著述计划,这个计划的实施贯串戴震的一生,《七经小记》的各部组成,又形成了戴震的全部思想体系。正象研究戴震思想体系要从不同的方面逐一深入那样,研究《七经小记》也要从其各部组成分别人手研究,而这又是与戴震思想体系平行不悖,互相对应,甚至因两者过分接近而重合,然而,在深入研究戴震之前,从宏观上把握《七经小记》仍然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是戴震治学的自定规划,而其逐一分步实施又耗尽了他的毕生精力。

    《七经小记》写作计划的正式提出,大约是在进京以后经过前期第一阶段的学问蕴蓄,著述成功,第二阶段朴学理论的完善,戴震酝酿成熟新的著述计划。因为段玉裁在京闻戴震朝夕言之,曾以戴震所言告钱大听,故可证《七经小记》著述计划的提出在进京以后。大凡学问到家,思想成熟以后,提出新的庞大而系统的巨型计划常是情理中的事。然而,这一计划的本身,又是逐步完善的。它上及仿《学礼篇》之作的《戴震集》诸记,下至《孟子字义疏证》。后者当然不会在戴震思想前后期交替的年代里提出。

    著述《七经小记》的目的,深明其志的学生段玉裁说:“《七经小记》者,先生朝夕常言之,欲为此以治经也。”①以《孟子字义疏证》来治经,可见著述《七经小记》的最终大旨为变经学为新时代的哲学或称新理学。戴震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改造和创新,完整地体现在《七经小记》的全部计划中。

    “七经”的提法,是一个颇为别致的叫法。儒家的经书,最初有“六经”(也叫“六艺”)的提法,即《诗经》、《书经》、《礼经》、《乐经》、《易经》和《春秋》。《乐经》今已不传。古文经学家认为古实有《乐经》,因秦毁而亡,今文经学家认为古无《乐经》,乐包括在诗与礼中,实际上只有“五经”。戴震的“七经”,正是“五经”之外再加《论语》、《孟子》。段玉裁说:“所谓‘七经’者,先生云:《诗》、《书》、《易》、《礼》、《春秋》、《论语》、《孟子》是也。”②戴震的“七经”排除《乐经》,主要是从有无专门的文献可证,面对事实,便于著述考虑的,与今、古文经学家之说无关。汉代也曾有“七经”之说。汉武帝只设“五经博士”,但汉提倡“以孝治天下”,至东汉“五经”而外增加《孝经》、《论语》,成为“七经”。戴震的“七经”,舍《孝经》而增《孟子》,当然是颇费斟酌,也是合乎戴震思想的内在逻辑的。和宋代以后传统称说的十三经相比,戴震的“七经”,合并了十三经中的《周礼》、《仪礼》、《礼记》,而取六经中的《礼经》,去十三经中的《春秋三传》而取六经中的《春秋经》,此外,还去掉十三经中的《孝经》、《尔雅》。戴震开列的“七经”中去掉原十二经中的《尔雅》,似乎是费解的,戴震从小研习《尔雅》,后又著《尔雅文字考》,怎么反面将《尔雅》从经书中取消呢?这是与戴震对《尔雅》的认识有关的。① 《戴震年谱》,见《戴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483 页。

    ② 同上。

    戴震认为:“古故训之书,其传者莫先于《尔雅》,六艺之赖是以明也。”①“《尔雅》,六经之通释也,援《尔雅》附经而经明,证《尔雅》以经而《尔雅》明。”②原来是戴震将《尔雅》看作通经的工具书而非经书本身,这一识见也是符合实际情形的。《尔雅》是作为解经的工具书或名书(中国古代的逻辑书之一种)进入十三经的。晋代郭璞在《尔雅》序上曾说:“夫《尔雅》者,所以通训诂之指归,叙诗人之兴咏, 绝代之离词,辨同实而殊号者也。诚九流之津涉,六艺之钤键,学览者之潭奥,摛翰者之华苑也。若乃可以博物不惑,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莫近于《尔雅》。”郭璞的话实际上已讲清了《尔雅》作为通古代文献的工具书、基础书的性质。戴震的“七经”不把《尔雅》作为经书的本身,是客观的做法。再则,不把《尔雅》看作“七经”之一,不等于不去研究《尔雅》,恰恰相反,《七经小记》有训诂篇,是要讲运用《尔雅》以通经的方法的。

    《七经小记》的目的既然是为治经而作,那么,不论何种学问,治学的本领首先还在于固基础,通门径。由于“治经必分数大端以从事,各究洞原委,始于六书、九数,故有《训诂篇》,有《原象篇》,继以《学礼篇》,继以《水地篇》,约之于《原善篇》。圣人之学,如是而已矣。”①前面三句话是讲如何治经入门,那就是要懂得“分其大类,各究原委,从语言文字、天文历算诸自然科学入手”,后面一句话是讲循此治经之要诀而形成的《七经小记》的内部构成,有专讲语言文字的《训诂篇》,有讲述天文历算等自然科学的《原象篇》,有应是本之于礼经总论,贯通《周礼》、《仪礼》、《礼记》、《大戴礼记》的礼学著作《学礼篇》,有以水脉走向为主的地理学著作《水地篇》,有探求人类情性的《原善篇》等。从其写作缘起和内部构成看,《七经小记》是经学方法论的教科书,或称经学教科书,或称“经学学”。如称其为“经学概论”,则言之大轻而其内容实深。总之,讲述经学人门和登堂入室的方法、方法论,是该书的基本性质和最终目标。

    《七经小记》的五大构成,段玉裁还曾作过具体说明。关于《学礼篇》,他说:“《学礼篇》,先生《七经小记》之一也,其书未成,盖将取《六经》礼制纠纷不治,言人人殊者,每事为一章发明之。今《文集》(按:指经韵楼本《戴震文集》)开卷《记冕服》、《记爵并服》、《记朝服》、《记玄端》、《记深衣》、《记中衣裼衣糯褶之属》、《记冕弁冠》、《记冠衰》、《记括发免髽》、《记淫带》、《记缫藉》、《记捍决极》,凡十三篇,是其体例也。”②作为经学学的《七经小记》中的一个主要组成部分《学礼篇》,应当是囊括十三经中“三礼”和《大戴礼记》的方法学探究,可惜其书未成。段玉裁揣其体例是“盖将取《六经》礼制纠纷不治,言人人殊者,每事为一章发明之”,并举出了今本《戴震集》中的十三篇记作为《学礼篇》全书体例的范本①。段氏的悬揣是有道理的,体现了清代朴学精神,他的意思是说,① 《戴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51 页。

    ② 同上,52 页。

    ① 《戴震年谱》,见《戴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483 页。

    ② 同上,482 页。

    ① 段氏《年谱》虽然讲了“今《文集》中??凡十三篇”,实际只举了十二篇,遗漏了第二篇记《记皮弁服》一文。今本《戴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