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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发愤著书

    所谓"发愤",就是指一个人身处逆境而其志不屈,更加激扬奋发而有所作为。司马迁发愤著书,有两方面的内容。第一,忍辱发奋,从沉痛中奋起,用更加坚韧的毅力来完成传世之作。第二,揭露和抨击统治者的荒淫和横暴,同情社会的下层人民,歌颂敢于反抗、敢于斗争的历史人物,把个人的不平和愤懑,宣泄在对历史人物的褒贬上,述往事,思来者,升华了《史记》的主题,这是加害于司马迁的统治者们非始料所及的。

    司马迁受腐刑在天汉三年十二月,出狱大约在天汉四年二、三月。受腐刑后需要在蚕室静养一百日。《盐铁论·周秦篇》:"今无行之人,一旦下蚕室,创未廖,宿卫人主,出入宫殿,由得受奉禄,食太官享赐,身以尊荣,妻子获其饶。"这情况大约就是指司马迁。这年司马迁四十九岁,出狱后被用为中书令。

    中书令本由宦官充任,此职是皇帝身边机要秘书长官,侍从左右,出纳章奏,位卑而权重,被朝野目为"尊宠任职"。司马迁因受腐刑得此官,他认为是人生极大的耻辱。从身体上说,"大质已亏缺",失去了人的尊严;从心态上说,与宦官为伍,被视为无行之人。而且在传统的孝悌伦理观念中,还要辱及祖宗。《孝经》开宗明义,第一章孔子语曾子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孟子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①所以古人把髡刑剃发也视为耻辱之刑,更何况腐刑乃殄灭不育之刑,它比杀头更要折磨人的心灵。所以,司马迁视为奇辱,不仅"重为乡党戮笑",而"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他在《报任安书》中凄怆满怀地诉说他的痛苦:"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垂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支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司马迁一气排列了十种耻辱,这都是人世间的极大不幸,而"最下腐刑极矣"。一个"最"字,还要加一个"极"字,可以说把耻辱写到了极点。它使司马迁陷入了欲生不得欲死不能的痛苦境地,"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所如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在这种心境下,给予司马迁以生的力量,唯有那无声的立言事业还未完成。因此司马迁说:"所以隐忍苟活,函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封建**社会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与权势浮沉密切关联,人处逆境才能有亲身体会。司马迁身受腐刑,体味三重,人主的喜怒无常,便意味着人臣的祸福莫测。**主义的荼毒,擦亮了司马迁的眼睛,使他看清了"明主"这一绝对君权的残忍本质,深深认识到过去"以求亲媚于主上"是"大谬不然",于是一反常态,表现了对国事、世事的冷漠。太始四年(前93),司马迁已五十三岁,任中书令已五年,他除了埋头撰述《史记》外,在政治上没有什么作为。这时,司马迁的好友益州刺史任安,心中沉不住气了,他觉得要给司马迁以鼓励,给他写了一封信,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任安的信,好似一石击起千层浪,它把司马迁积滞在心中的郁闷引发出来,爆发在回信《报任安书》中。在这封信中,司马迁把他对世情的感慨,对人生的悲愤,对**君王的认识,对理想事业的追求,尽情地倾吐出来,如泣如① 《汉书》卷二十三《刑法志》。

    诉,慷慨悲凉,理正而辞严,具有很强的感染力。两千多年来,成为脍炙人口的名篇。

    《汉书·艺文志》载,司马迁有赋八篇,今存仅《全汉文》辑有《悲士不遇赋》一篇。从内容看,这篇赋也是司马迁受刑以后悲叹生不逢时的作品,可与《报任安书》相互补充。在赋中,司马迁指斥天道微暗,美恶难分,"理不可据,智不可恃",他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痛苦。一方面消极厌世,"委之自然,终归一矣",认为人总是要死的,追求功利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听之自然,"无造福先,无触祸始"。一方面坚持理想,"没世无闻,古人惟耻,朝闻夕死,熟云其否",显然是又要追步孔子,死而后己。司马迁矛盾的思想状态,正是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生动写照。既然宫刑是人生最大耻辱,为了人的气节尊严,就应早早自裁结束耻辱;但为了实现著述理想,立名后世,必须坚强地活下去;可是活下去,又遭世俗非议,等于继续受辱,即"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这种既觉得应该死而又不能去死的思想纽结,折磨得司马迁神不守舍,多次想到去自杀。最后司马迁抉择了隐忍立名的自新之路。也就是说功名重于名节。当一个人功名已就,或者以死可以立功名时,就要毫不犹豫地去死节;当一个人才能未尽,功名未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