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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对后七子的批判

。"增减汉史唐诗字面处",指后七子以摹拟冒充创作。"学宋文不成,不失类骛",汤氏并不主张摹拟,但他指出较近的宋代散文比古老的西汉散文更适宜于学习。短短几句话道出以徐渭、汤显祖以及归有光、唐顺之为一方和以后七子为另一方的分歧。归、唐、徐、汤各自独立地反对王、李,彼此很少联系。汤显祖在友人处评论前后七子的流弊,早在万历四年南国子监游学时就已经开始,那时同乡好友帅机正在南京礼部精膳司郎中任上。万历十五年到十八年王世贞先后任南京兵部右侍郎和刑部尚书。王世懋在十四年六月任南京太常寺少卿,这时汤显祖任大常寺博士。他俩之间是直接的上下级关系。汤氏在《复费文孙》信中说:"故王元美、陈玉叔(文烛)同仕南部,身为敬美(王世懋)太常官属,不与往还。敬美唱为公宴诗,未能仰答。虽坐才短,亦以意不在是也。"或者用《答王澹生》信中的话说:"因自引避,不敢再谒尚书(王世贞)之门。"双方关系很僵。王世懋可能恼羞成怒,甚至借助他本人的官位下令取缔《紫萧记》。汤氏《玉合记题词》说:"且予曲(《紫萧记》)中乃有讥托,为部长吏抑止不行。""部长吏"就是。上司王世懋。万历十六年九月,南京广西道御史黄仁荣弹劾吏部处理失当。南京兵部右侍郎王世贞回籍期间被计算在任职年资之内,得以升任刑部尚书。王世贞在同乡内阁大臣申时行、王锡爵庇护下照常供职,汤显祖为此写了一首诗《送黄侍御出迁东粤暂归洪都》。题目下自注:"侍御以论王弇州行。"黄仁荣名义上不是贬官,汤却点明实质是贬官。这首诗和王世懋查禁《紫萧记》一事,足以说明汤显祖和王世贞的矛盾已经不限于文学主张不一致。他们的关系笼罩在元老大臣和少壮派对抗的阴影之下。汤显祖在信中多次谈到他在南京处境险恶,受人猜忌打击,显然和他在文学上的反后七子斗争有关。徐渭写诗抨击王李,重在反对他们恶劣的宗派活动和专横作风,对他们文学主张的批判倒在其次。他的评论和创作都以诗歌为主。诗论可以《叶子肃诗序》、《书草元堂稿后》和《答许口北书》作代表。在后面一篇他提出好诗的标准:"果能如冷水浇背,陡然一惊,便是兴观群怨之品。"这既可以指选词造句独辟踢径,也可以指主题不同凡响。他没有详细发挥。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主张诗歌不能因循守旧,以摹拟代替创作。

    汤显祖很少提及王李的宗派作风,重在批评他们的文学主张。他的评论和创作诗文兼顾。散文成就可能比五七言诗更加引人注目。

    汤显祖的反摹拟主张在《合奇序》中说得很透彻。"世间惟拘儒老生不可与言文。耳多未闻,目多未见,而出其鄙委牵拘之识相天下文章,宁复有文章乎?予谓文章之妙不在步趋形似之间。自然灵气恍忽而来,不思而至。怪怪奇奇,莫可名状,非物寻常得以合之。""自然灵气"未免有点玄虚,他在《序丘毛伯稿》里曾加以解释:"天下文章所以有生气者,全在奇士。士奇则心灵,心灵则能飞动,能飞动则下上天地,来去古今,可以屈伸长短,生灭如意,如意则可以无所不如。"汤显祖的意思是反摹拟就要创新,创新才有生气,而生气在于人。他模糊地道出了生活实践对文学创作的关系。在上引《合奇序》后面接着说:"苏子瞻画枯株竹石,绝异古今画格,乃愈奇妙。若以画格程之,几不入格。米家山水人物,不多用意,略施数笔,形象宛然。正使有意为之,亦复不佳。故夫笔墨小技可以入神而证圣。自非通人,谁与解此。"由于社会生活的限制,这里所说文章的生气实际上只是趣味和性灵。这恰恰是公安派所提倡的东西。汤显祖的某些散文小品如《合奇序》、《溪上落花诗题词》也以趣味和性灵见长,不像袁宏道小品那样尖新媚人,也不像他那么伤于纤巧和单薄。汤的书信或骄或散,抒情言志,无不曲折如意,有余不尽。归、唐、徐、汤各自对后七子复古主义所作的批判斗争,迟早不同,强弱参差,直到公安派崛起,复古主义的气焰才逐渐压下去。汤显祖作为公安派的先驱应该在文学史上给以适当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