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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紫箫记》

    大体和《问棘邮草》同时,万历五至七年期间,汤显祖在家乡试作《紫箫记》传奇。这时邻县宜黄人、前浙江按察司副使谭纶,近二十年前从任所引进的海盐腔已在抚州一带广泛流行。"其体局静好,以拍为之节"。①这时上距第一本有意识地为昆山腔创作的传奇梁辰鱼的《浣纱记》脱稿大约三四十年,昆山腔还很少流传到太湖地区以外。《紫箫记》的唱腔无疑是宜黄腔,即一种江西地方化的海盐腔。后来剧本传到苏州一带才以昆腔演唱。

    汤显祖曾在《玉合记题词》中追忆《紫箫记》的创作情况。当时填好一曲,就被玉云生"夜舞朝歌而去"。玉云生当即友人吴拾芝。他体态苗条,假声清润而尖细。与此相配合,又有曾粤祥的美食佳肴,谢廷谅的应酬接待。他们都是当地的名家子弟。《紫箫记》既不是传统文人的书斋产物,也不是和舞台演出保持紧密联系的书会才人的作品,而是介于两者之间,一些未见世面的名士才子式的知己在酒绿灯红之际自编自唱的脚本。可能自唱之外也自演,可惜这一点还找不到证明。青年人对友谊、爱情和仕途的带有浪漫色彩的憧憬,这是全剧的基调。剧中的诗朋酒侣可能是他们自身的写照,不过排场气魄都更加富丽壮观。虚构的悲欢离合被染上一层虹彩,缺乏现实生活中真正的矛盾冲突。或者更正确他说,大概由于友人分散而中途搁笔,还没有写到矛盾冲突。不久前试场失利的痛苦至少暂时已经置于脑后。

    整个戏曲漫衍铺叙,很少曲折。它的曲文也像当时文士的传奇一样,以堆砌辞藻为能事。华丽的形式和贫乏的内容成为对照。例如第二十四出《送别》的第五支《北寄生草》:这泪呵,漫颊垂红缕,娇啼走碧珠。冰壶迸裂蔷蔽露,阑干碎滴梨花雨,鲛盘溅湿红绡雾--层波泪眼别来枯。这袖呵,斑枝染尽双琼箸。

    五十几个字只写得一个人流泪。这种句子几乎可以描写任何深闺美女。

    冗长而骈四骊六的说白同样不能适应人物的个性和剧中情景。如第二、十六两出的念诵词实足像单独一篇小赋。

    《紫箫记》比同时代的传奇具有更典型的文人传奇的弱点。别的文人作家对文采的追求都没有走得像青年汤显祖那么远。在别人似乎是习气难除,流露出文人本色,汤显祖却是有意对戏曲语言的锤炼和提高进行探索。可以嫌它求之过深,失之艰涩,但是决不凡庸近俗而失去自己的个性。

    《紫箫记》缺少后来《四梦》所共同具有的对社会现实的热嘲冷讽,它以艳丽的色调和优美的词句歌唱霍小玉和李益的爱情,显出对无忧无虑的青春美满的幸福生活的向往。如第十三出《纳聘》:[番卜算]屏外笼身倚,睡觉唇红退。轻蜂小尾扑香归,飐得花① 李攀龙已在隆庆四年(1570)去世。

    ① 见《汤显祖诗文集》卷三十四《宜黄县戏神清源师庙记》。

    憔悴。

    [三换头]娇酣困媚,唤醒梦轻难记。亚粉枝红坠,寒煤糁袖丝。

    好忒煞春无力,女孩儿没缘由把相思,做场情事。叶染花欹也,手搓裙带蕊。浅醉深情,怎的那人儿没话儿?

    前一曲写霍小玉午睡新起,可以意会而不可以言传;后一曲写她等待情人的回话,既含蓄,又显露,神情如画。这些精细的心理描写使得人们自然对作者未来的剧作寄以殷切的期望。

    现存《紫箫记》三十四出还没有写完。它不到第一出《凤凰台上忆吹箫》所预告的剧情的一半。未成部分的情节至少包含: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