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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挫折

之词赋家辄自处作者,薄待当世。即李于鳞(攀龙)、王元美(世贞)、汪伯玉(道昆)辈,犹曰姑舍是,吾不知其所负真有过于诸名公不,而扬扬訑訑,志趣可知矣。藉令所负过诸名公,而以文艺骄人,较彼以富贵骄人者,吾不敢谓其有差等也。彼富贵骄人,人皆贱之,此独足贵乎。顷者,谈学满天下,言高而行卑,风稍变矣。而谈艺满天下,亦言高而行卑,恃足下二三兄弟能维持世道耳"(《郊居遗稿》卷九《寄张幼于》)。不管他是否有意指斥汤显祖,汤显祖却正是他所不指名地加以非难的词赋家。汤显祖太厚道了,直到沈懋学去世之后,他还梦想不到他们青年时代的友谊早已随着宦海浮沉而发生变化。汤显祖回家之后写了一篇《广意赋》。文字艰涩,而意趣平凡。这是制艺干扰他的文学创作的明证之一。《赋》说,他在长途旅行之前,梦见海神。海神出示奇珍异宝,然后占卜者应召而来,预告他前程不吉。从此他以海若为号。海若之名原出《庄子·秋水》,而他所描写的海神,实际上是见于《仇池笔记》的南海广利神王。此书作者传说是北宋苏拭。原文如下:余一日醉卧。有鱼头鬼身者,自海中来,云:"广利王请端明(苏轼)。"予披褐履草黄冠而去。亦不知身步入水中,但闻风雷声。有顷,豁然明白。真所谓水晶宫殿也。其下骊目夜光,文犀尺壁,南金火齐,不可仰视。珊瑚琥珀,不知几多也。广利佩剑冠服而出。从二青衣。余日:"海上逐客,重烦邀命。"有顷,东华真人、南溟夫人造焉。出鲛丈余,命余题诗。余赋日:"天地虽虚廓,唯海为最大。圣王皆把事,位尊河伯拜。祝融为异号,恍惚聚百怪。三气变流光,万里风云快。灵旗摇虹,赤虬喷滂湃。家近玉皇楼,彤光照无界。若得明月珠,可偿逐客债。"写竟,进广利。诸仙迎,成称妙。独广利旁一冠簪者,谓之鳖相公,进言:"苏软不避忌讳。祝融字犯王讳。"王大怒。余退而叹日:"到处被相公厮坏。"张居正炙手可热,同列的内阁大臣也不敢在他面前小声他说个不字。汤显祖婉言谢绝,说不上公开抗拒,已经使得这一次跋涉徒劳无功。为了今后的前程,满腔牢骚无可宣泄,而保持沉默又不合他的个性,这样才转弯抹角地用鳖相公这个雅号讥刺一下,同时又以《庄子·秋水》中的神灵名(北)海若为号,以示旷达。"神州虽大局,数着亦可毕"--对这样一个高尚其志的二十八岁青年来说,现实的人生道路第一次在他的足下出现障碍,稍不留神就会将他绊倒。汤显祖娶妻九年,接连养了三个女儿。为了早生贵子,女儿差不多生下来就托付给奶娘哺育。两个幼弱的生命过早地离开人世。年轻的父亲为他们写了一首悼诗《哭女元祥元英》:徒言父母至恩亲,叹我曾无儿女仁。

    隔院啼声挥即住,连廊戏逐避还嗔。

    周星并是从人乳,四岁何曾伴我身。

    不道竟成无限恨,金环再觅在谁人。

    上引最后一句诗用的是佛教的典故。相传二十三祖鹤勒那尊者未生时,他的父母在七佛金幢前祈祷后,梦见须弥山顶一位神童,手持金环说:"我来也",因而有孕(见《五灯会元》卷一)。汤显祖三十来岁时就对佛教这样熟悉,这是一条旁证。《晋书·羊祜传》有类似记载:"祜年五岁时,令乳母取所弄金环。乳母曰:汝先无此物。枯即诣邻人李氏东垣桑树中探得之。主人惊曰:此吾亡儿所失物也,云何持去。乳母具言之。李氏悲惋。时人异之,谓李氏子则枯之前身也。"这两部书,汤氏都很熟悉。他写过《五灯会元》序。此传虽见于《晋书》,但《晋书》所记的轮回说却来自佛教,可能是同一故事的改编。

    按照当时的习俗,汤显祖又续娶赵氏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