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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对其他古代著作的考订

    儒家之"经",除了《易》以外,还有《诗》、《书》、《春秋》等。

    叶适对孔丘删《诗》、定《书》、作《春秋》都有怀疑。他说:旧传(孔丘)删《诗》,定《书》,作《春秋》,余以诸书考详,始明其不然。

    (卷四十九)下面分别说明。

    (一)"《诗》《书》不因孔子而后删"

    叶适对"《书》为孔氏之书,《序》亦孔子作"之说,提出了异议。这个说法出于班固的《汉书·艺文志》,而班固是根据司马迁的《史记》,司马迁则根据孔安国。但"安国无先世的传,止据前后浮称"(卷五)。班固引"洛出《书》"是"字文为书",叶适认为此说"已甚陋";孔安国则说孔丘"讨论《坟》、《典》","芟夷烦乱,翦截浮辞",按照这个说法,"则是孔子并大训亦去取也,岂有是哉!"(同上)叶适认为:文字章,义理著,自《典》、《谟》始。此古圣贤所择以为法言,??孔氏得之,知其为统纪之宗,致道成德之要者也,何所不足而加损于其间,以为孔氏之书欤?(同上)因此,《尚书》百篇,并非出于孔丘之手,说经他删剪取舍,是不实之词。叶适还认为,《书序》也是"由旧史所述","非孔子作也"。其根据是《序》中"明记当时之事",如"升自"、"放太甲"、"杀受"等,"皆其《书》所无有",孔子怎么会"断然录之"呢?叶适认为,春秋以后,许多文化典籍都收集在孔丘手中,"不因孔氏而获见《书》之全者寡矣",何况后世古文《尚书》是从孔宅的墙壁中发现的。因此,"其尽归之孔氏,不足怪也"。但是,这终究是不符合事实的。

    至于迹上古已定不刊之训,推孔氏有述无作之心,则盖有不然者。后有君子,当更考详。(卷五)

    孔丘删《诗》之说,《史记》说得很具体:"古《诗》三千余篇,孔子取三百五篇",孔安国也说孔子"删《诗》为三百篇"。叶适对此十分怀疑,他说:"疑不待孔子而后删十取一也"(卷六)。他怀疑此说的根据有三:第一,以《春秋左氏传》为证。"按《诗》,周及诸侯用为乐章,今载于《左氏》者,皆史官先所采定,就有逸诗,殊少矣"(同上)。既然是十取其一,那么十分之九的大量逸诗在哪里呢?第二,以《论语》为证:"《论语》称'《诗》三百',本谓古人已具之《诗》,不应指其自删者言之也。"(同上)第三,以周代"以诗为教"为证。

    周以《诗》为教,置学立师,比辑义类,以本朝廷,况《颂》者乃其宗庙之乐乎!诸侯之风,上及京师,列于学官,其所去取,亦皆当时朝廷之意,??孔子生远数百年后,无位于王朝,而以一代所教之《诗》,删落高下十不存一为皆出其手,岂非学者随声承误,失于考订而然乎?(同上)

    这就是说,周代以《诗》为教,即便对《诗》有所取舍,也是朝廷的事,不会由几百年后又在周王朝不任任何职务的孔丘来把作为"一代之教"的《诗》删得十不存一。那么,孔丘所说"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论语·子罕》)又作何理解呢?叶适解释说,当时距周王朝东迁已二百余年,王室更加衰微,诸侯日益强横,战乱频繁,鲁、卫诸国往往变坏,文物残缺,管理文化典籍的史祝之官沦溃散亡。在这种情况下,《诗》、《书》残乱,礼乐崩逸,孔子于时力足以正之,使复其旧而已,非谓尽取旧闻纷更之也。后世赖孔子一时是正之力得以垂于无穷,而谓凡孔子以前者皆其所去取,盖失之矣。故曰《诗》、《书》不因孔子而后删。(同上)这就是说,孔丘只是整理而不是删《诗》、《书》。整理当然有利于后世,其功不可磨灭,但是不应对这个"失于考订"的删《诗》《书》说,盲目相信,"随声承误"。

    (二)"孔子之于《春秋》,盖修而不作"

    "孔子作《春秋》"说,始于孟轲。他说: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日:"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孟子·膝文公下》)

    至汉司马迁作《史记》沿袭此说,有"因史记作《春秋》","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孔子世家》)之说。宋代道学家亦深信不疑。胡安国说:"仲尼作《春秋》以寓王法。"朱熹说:"愚谓孔子作《春秋》以讨乱贼,则致治之法垂于万世,是亦一治也。"(《四书章句集注·孟子集注》卷六)叶适认为,"孟子去孔子才百余岁,见闻未远,固学者所取信而不疑也。"(卷九)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认为这个说法是错误的。

    他说:孟子言《春秋》鲁史记之名,孔子所作以代天子诛赏,??今以《春秋》未作以前诸书考详,乃有不然者。(同上)

    叶适从两个方面批评了盂轲"孔子作《春秋》"说:第一,否定"《春秋》鲁史记之名"。叶适指出,《春秋》与《诗》、《书》不同,某日、某月、某事、某人,"皆从其实,不可乱也"。周王朝东迁以后,王室不能自振,而诸侯并起。"故《春秋》因诸侯之史,录世变,述霸政,续《诗》、《书》之统绪,使东周有所系而未失。"(同上)但旧的载事之史书法"有是非而不尽乎义",故孔子修而正之,所以示法戒,垂统纪,存旧章,录世变也。然则《春秋》非独鲁史记之名,孔子之于《春秋》,盖修而不作。(同上)这就是说,孔丘对原有的史书只是加以修正,而不是"作《春秋》"。

    第二,否定了"代天子诛赏"之说。叶适说,以功罪为赏罚是"人主"的事情,以善恶为是非是"史官"的职责。孟轲说孔丘作《春秋》是"天子之事",代天子行诛赏,是把两者混为一谈了。叶适认为,孔丘对《春秋》修而不作,其中明辨是非,类似于史官的职责,并非代天子行诛赏。他说:且善恶所在,无问尊卑,凡操义理之柄者,皆得以是非之,又况于圣人乎!乃其职业当然,非侵人主之权而代之也。然则《春秋》者,实孔子之事,非天子之事也,不知孟子何为有此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