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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伟人尚未发迹时



    试想,如果乔治进了皇家海军,凭其兄的关系混上一官半职,在即将爆发的北美独立战争中,他所扮演的将不是“这个”华盛顿,而是另一个以其才干效忠老牌殖民主义的反面角色。这种貌似命运或巧合的出现,在我们的史籍上和生活中,见得还少吗?在充满神秘色彩的人生十字路口,往往一念之差,曾使多少英雄抱恨终生!

    正当乔治为没能投身海军而懊恼的时候,另一次机缘悄悄向他走来。1748年,费尔法克斯勋爵要聘请乔治·华盛顿替他测量土地。

    因为英王查理二世赏赐给他家大片的领地。这些领地原只限于拉帕哈诺克河与波托马克河之间的全部土地。经过实地考察,勋爵认定波特马克河发源于阿勒格尼山脉。他据此提出要求,将其领土扩大到阿勒格尼山脉,并把毗邻的其他土地都包括在内。他的要求得到了批准。所以专门来到弗吉尼亚,就是要落实他的领地疆界。但是,在兰岭以西的大片领地,只是法律上得到承认,实际上从来没有去勘察测量。更不用说有效的经营管理。据了解大片荒废的沃土,已被一些自由农民“占为己有”,播种耕耘。当务之急就是雇请测量人员,为他越过兰岭,深入西部荒原,认真丈量土地面积、察看地势高低、注明土质特点,然后才能合理地开发利用。这是一项十分艰巨的工作,距离遥远、环境险恶、“占地人”野蛮凶悍,还时常有带弓箭的印第安人出没。这位测量员不好物色,必须技术高明、体魄强健、能吃苦耐劳,又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和环境气候。

    乔治·华盛顿就是有心之人。当托马斯·费尔法克斯勋爵提出请求,要他参加三人测量小组时,他立刻欣然接受。

    华盛顿刚刚度过了他的16周岁生日,便和大哥的内弟乔治·费尔法克斯一起,带好测量工具,挎上简单的行囊,3月11日,骑上马,向兰岭方向出发了。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承担一项工作,第一次远离家门进入社会。所以,尽管每天行程匆匆旅途劳顿,他总是坚持详细写日记。从开发利用角度观察实物,每天所见所闻,经过之处的地形特征、土壤性质、物产民情等等一一记录下来。

    他们深入边疆蛮荒,接触社会底层,吃了许多苦头,冒了无数风险。

    不停地测量土地、划分地亩、给边界做标志。越往前测量生活条件越是恶劣,遇到的困难越大。大部分时间在野外露宿,日晒雨淋、蚊叮虫咬是家常便饭。一天夜里,狂风暴雨将惟一的帐篷掀翻,害得他们在雨水中熬到天明。另一回华盛顿的草席着了火,衣服烧穿几处,幸未酿成大祸。至于一日三餐,已没有供应保证,只靠狩猎和采集野生蘑菇野菜充饥。

    整个测量工作结束了,他们沿来路返家,算来总共刚好费时一个月。

    正如中国古代先贤所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华盛顿这一次参加测量实践,工作能力得到了验证和提高,意志、素质和社会经验大有长进,对兰岭以西地区的人文、地理、农业等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可以说获益极大,对日后的事业成就好处无穷。

    同时,在经济方面收入也相当可观。据他笔记本所载,他每个工作日的报酬是一枚西班牙金币(折合7.20美元),有时可得6枚斯托尔(约合20美元),全月的总收益应不少于300美元。

    由于在土地测量工作中表现突出,1749年夏季华盛顿被正式任命为政府认可的测量员。他第一次有了公职,从此他的测量记录有了权威性,可以列入各机构的档案。也就意味着他在17岁时就有了固定的职业和比较丰厚的经济来源。他凭着自己的辛勤劳动,在人生道路上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同一年,英国政府给俄亥俄公司颁发了执照,允许该公司开发阿勒格尼山以西50万英亩的土地,并给予10年免征赋税的优惠。官方此举旨在促进西部的开发,扩大殖民地范围。对于华盛顿而言,不啻是天降良机。作为测量员,他的工作机会和活动的天地大大地增加了。他的能力才智在神奇的西部地区将得到充分的施展。

    这样的工作和生活持续了三年。大多数时间在兰岭以西,在深山老林里与粗犷的边民打交道。经风沐雨,吃苦耐劳,在艰难环境中能随遇而安。其他时间也到弗农山庄,看望哥哥劳伦斯,与有教养的上层社会保持着联系。自从成为官定测量员之后,他的工资报酬相应提高。测量顺利时,一个月的收入就有140英镑。所得的报酬积蓄起来用于购买土地。如今这位19岁的年轻绅士,已经成了拥有1459亩膏腴耕地的有产者了。由此也可以知道那时候货币的价值,弗吉尼亚的肥沃黑土地是多么便宜。

    他的哥哥劳伦斯也有一次极好的机遇。俄亥俄公司主席托马斯·李因病去世,劳伦斯继任其职务是顺理成章的事,这是一个很有权势的肥缺。可惜天不作美,劳伦斯的健康出了问题,医生诊断是肺痨病。那时候治疗肺痨病没有特效药物,乃难治之症,人们谈痨色变。乔治历来对兄长手足情深,根据医生的建议,放下身边的工作,陪护他到四季和煦如春的西印度群岛疗养。

    乔治·华盛顿陪伴兄长在西印度群岛疗养,他自己不幸罹染上了可怕的天花。这也是要命的传染病,足足病了一个多月。幸亏体质强健,有足够的抵抗病毒能力。虽免却一死,他的脸上还是留下了隐约可见的麻子点。

    劳伦斯在西印度群岛的治疗不见起色,又打算到更远的百慕大疗养。乔治不能再陪他远行了,决定单独先回弗吉尼亚。

    劳伦斯去了百慕大,原计划修养一年。这年的6月16日劳伦斯突然回到家,病情的有增无减,使他预感到死神已经降临。6月20日,他匆匆立下遗嘱,在公证人面前签好自己的名字。他没有生养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此时年龄尚幼。遗嘱明白无误地表述:如果女儿今后没有子嗣,弗农山庄及其他大宗财产,由他的弟弟乔治继承。由此可以看出,劳伦斯对弟弟情谊之深重。一个多月之后,劳伦斯病故在弗农山庄,终年34岁。

    两年之后,乔治·华盛顿继承了兄长的产业。也继承了俄亥俄公司的股东和民团少校副官职务。恰好这时候弗吉尼亚行政当局决定扩大民团,把弗吉尼亚划分成4个地区,每区都设民团副官1员。乔治·华盛顿抓住机会,给新任总督丁威迪写信,大胆毛遂自荐,表示希望得到北峡地区民团副官的职务。他的申请被顺利地批准了,他被正式任命为弗吉尼亚北峡民团少校副官,1753年2月正式宣誓就职。

    这位21岁的堂堂民团少校副官,年薪100英镑,用其正当收入又在肥沃的谢南道亚谷地购进了2000英亩良田。加上前几年测量土地所得和继承的遗产,他拥有土地的总数已达到4000多英亩。

    3. 出使俄亥俄

    17—18世纪,英、法两个老牌帝国之间,为争夺世界霸权和瓜分殖民地,展开了全球性的军事斗争。北美新大陆是双方争夺的焦点,在这块尚待开发的大陆上,它们力图多占土地扩大势力范围。下一轮争夺的目标,双方都虎视眈眈盯住北美洲俄亥俄河流域。双方几乎同时向世界宣称,自己的政府拥有这一地区的全部主权。为此它们挖空心思制造出种种“根据”,证明自己是北美洲的主人。

    法国人的依据是所谓“发现权原则”。他们声明,早在17世纪60年代,两位法国臣民曾乘小船沿密西西比河顺流而下,最早到达过阿肯色。按照国际法的这项原则,不但这条河流及两岸的土地应归法国所有,而且其支流所经之处,理所当然归属法国。俄亥俄河即是密西西比河的支流之一。依照这种理论推而广之,大半个新大陆都将尽入法国人手中。

    英国人针锋相对,理直气壮地搬出了一大堆法律条文和文书契约为证。根据传说,这个地区原先属于印第安人的易洛魁部族。英国人在1741年专门派了3位专员与易洛魁族人订立了一个正式条约,因而合法地继承了这个地区的全部所有权。但知情人士透露,英国人只是与个别部落的酋长接触,在用烧酒把他们灌得烂醉如泥的情况下,诱使其按了手印,付给了区区400英镑的“转让费”。而这几个贪杯爱财的酋长,当时根本没有占有这片广大的土地,他们自己连一亩土地也没有,更遑论转让了。

    双方的“根据”,显然是强词夺理,十足的殖民主义逻辑。另一位年高德劭的特拉华部族的酋长,茫然仰天长叹:“法国人说俄亥俄河一边的土地是他们的;英国人说俄亥俄河另一边的土地是他们的——那么,我们印第安人的土地在哪儿呢?”

    实际上,当时在阿勒格尼山以西,俄亥俄河流域这一广袤地区,根本还没有一个白人移民区,居民是印第安人部族。

    法国人信奉“先下手为强”的原则,1748年法国的加拿大总督 (那 时加拿大是法国的殖民地)派遣谍报人员到俄亥俄河谷活动。向印第安部落重申法国对该地区的主权,施以小恩小惠,乘机挑拨离间。说英国人要来抢劫烧杀,法国人才是忠实朋友。对那些持亲英立场的部落,法国人实行野蛮的驱赶和屠杀。法国殖民当局的剿抚兼施、恩威并用,迫使不少印第安部落站到法国一边。连一些比较亲英的部落,在其政治攻势下也同英国人疏远了。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英国政府要鼓励俄亥俄公司向西发展,给予免税十年的特殊优惠政策。为什么弗吉尼亚新任总督丁威迪要扩大4个军区,增补乔治·华盛顿为北峡民团少校副官。丁威迪也派出3名使者,带着贵重礼品去洛格斯顿与印第安部落联络感情。宾夕法尼亚和其他州的殖民当局都相应采取了措施,加强军事防务,注意改善和印第安人的关系。

    1753年春,1500名法军在伊利湖南岸登陆,派遣了许多部队向前推进,强占了若干战略要地,在俄亥俄河上游修筑工事、建立基地、设置哨所。眼看俄亥俄河两岸大片土地将要落入法国人之手,英国人岂肯坐以待毙!英属各殖民地纷纷加强了战争准备工作,弗吉尼亚的城乡变成了大兵营。

    身为总督的丁威迪先生,也是俄亥俄公司的股东,职责在肩、利害所系,理所当然对局势的演变严重关切。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在加强战备的同时,必须派遣一名特使,直接去见法**方长官。特使的任务有三:第一是公开向法军方面递交一份正式书面抗议。警告法方不要轻举妄动,军事冒险将会造成严重后果。第二个任务是笼络俄亥俄地区的印第安部落,阻止它们倒向法国人。第三个任务是沿途观察作战地形、刺探法军的兵力部署,特别是摸清后续支援部队的动向。

    这是一次重大而艰难的使命,事关和、战大局,何况沿途丛山峻岭、毒虫猛兽、风暴冰雪,自然环境极其险恶。加之印第安人态度反复不定,稍有不慎就有生命之虞。因此特使的人选,令丁威迪伤透脑筋,一筹莫展。前些时侯曾派人去过法军司令部,可是使者慑于法军的威势,还没到达目的地便知难而退。

    升任少校民团副官的乔治·华盛顿,虽是春风得意,却很有自知之明。副官的职责是组织、训练民兵,但毕竟没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更没有参加过实战。因此他把土地测量和庄园事务暂时搁置一边,集中全部精力和时间,努力学习军事知识,研究作战技术。从费尔法克斯勋爵那里借来一批军事理论书籍,日夜刻苦攻读。同时他专门聘请了两位军事教员,虚心向他们请教。一位教员名叫穆斯,主要指教战术、战法和各种枪械的性能,以及战场队形的变化。另一位名叫雅各布·范布拉姆——当年劳伦斯的战友,作战勇敢过人,精通剑术与格斗,华盛顿向他学击剑和实战经验。他还从民团人员中挑选部分骨干前来接受培训。一时间把弗农山庄变成了临时军事学校。除了积极练兵备战,他每天必读当地报纸,时刻注视事态的发展。

    关键时刻又是费尔法克斯上校起了穿针引线的作用,他把上面特使难寻的情况告诉了华盛顿。

    这又是极其重要的一次机遇!华盛顿立即做出决定:亲自到弗吉尼亚首府威廉斯堡去,面见总督丁威迪先生。

    确切地说,他不算“毛遂自荐”,而是“主动请缨”;是自讨苦吃、甘冒风险。这就是乔治·华盛顿的性格!

    丁威迪先生在两天之前,就得到费尔法克斯推荐华盛顿的信件,细读之后不由喜出望外,终于找到了担当此任的最佳人选。现在华盛顿赶来主动请缨,两人一夕长谈之后,丁威迪当即决定:授权乔治·华盛顿少校,担当出使法军司令部的重任。

    他聘请了向导、翻译、医生、顾问等随行助手共6位。物资也作了充分的准备,带了赠送印第安人的礼品,购置了马匹、帐篷、食物、医药和日用品。准备停当,一行7人于1753年11月15日从威廉斯堡起程,向法军驻地伊利湖进发。其间距离不少于1600公里。那时的北美交通十分闭塞,尚无舟车之利,惟有马匹代步。

    时值初冬季节,已经下起了雨夹雪。河流开始冰冻,沿途的艰苦危险可想而知。他们一路马不停蹄,经弗雷特烈克斯堡,翻越兰岭,穿过海拔1700米的“大草原”,走出暗藏危机的沼泽地带,几乎每前进一里路都要付出很大代价。

    路经达阿勒民尼河时,华盛顿从军事角度意识到这地方很险要。经仔细观察,发现两河交汇处是法军南下必经之路,也是英军筑堡固守的最佳地点。他把这些资料牢记在心,后来专门写出了书面报告,并派兵筑堡守卫。

    他们在途中得到一个重要信息:有一个人称亚王的印第安部落首领,目前对英国持友好态度,并提供了一些有关法**队的情报。在英国属地,长期以来白人和印第安人之间存在矛盾。法国插进来挑拨离间,印第安部落反水倒戈是意料中事。因为无论英国人或者法国人,从来都没给印第安人带来福音。华盛顿想争取亚王,共同对付法国人。

    于是他们带上珠贝和烟草作礼物去拜会亚王。亚王约莫五十开外,魁梧健壮,勇猛过人;讲究信义,富有强烈的民族主义精神。看来他比较了解白人社会,包括白人作战的方式。他在各印第安部落中享有很高的威望,被公认是“王中之王”。

    华盛顿向他说明来意,并建议共同对付法国人。亚王采取了主动的友好合作态度,用野味热情款待了客人。当晚亚王开言就告诉华盛顿,法国兵杀害了他的父亲,并将其尸体烹而食之。因此他与法国人有深仇大恨,势不两立。接着又介绍他所知道的有关法军活动的详细情报。还怕翻译有误,亚王特地画图示意。华盛顿喜出望外,希望能派几名重要头领作代表,一起到法军据点维纳吉去。亚王应允了他的一切要求。

    这次外交活动是成功的,产生了很大的效果。亚王答应说服其他的部落一起行动,断绝与法国的关系。他安排三个部落各派3名代表与华盛顿同行,又回赠一些食物和马匹,供下一段旅途之用。

    又一轮寒潮侵来,雨雪交加,一路崎岖泥泞。幸有印第安人引导,避开了好些危险,至12月4日,才抵达维纳吉。在暮霭中,华盛顿最先看见屋顶上飘着一面法国国旗。

    他们走进法军指挥所,迎面碰上三名法**官。说明来意后,法国人按礼节给予款待,答应派人护送他们去柏夫堡法军司令部。尽管法国人在两个堡垒之间修筑了大路,因为数九严寒,雨雪肆虐,又要经过多处泥潭和沼泽,这段路程整整折腾了5天,才到达柏夫堡的河对岸。

    负责护送的法国士兵过河去联系后,三个法军军官驾着小船划过河来,殷勤地邀请弗吉尼亚使者进入堡内。但是接待人员说,柏夫堡的最高指挥官外出未回,下面的人不可能做出负责的答复,请使者住下等待。

    这正是华盛顿求之不得的好事。他趁此机会不动声色地到处走走看看,三天工夫已把柏夫堡的里里外外基本侦察了个**不离十,法军的虚实已了然于心中。

    三天后,法军驻柏夫堡司令官正式会见华盛顿。那场面百分之百公事公办,司令官看完英国使者呈上的公文后,保持立正姿势像背诵书本似的阐述法国的立场:

    “法国拥有俄亥俄地区的绝对主权,任何非法进入这一地区的外国人,都将受到严惩!”

    华盛顿也如法炮制,向对方阐明英国当局的立场。双方没有争吵没有激动,那是两国政府间的事,不涉及私人恩怨。面对面的双方都只是代言人,奉命办事而已,谁也没有决策的权力。接下来华盛顿以非常尊敬的口气,要求司令官给予回函,对方照办。在复信中所用词语显得客气而有礼貌,委婉地表示,一定把来信呈送他的上峰,由上级来阐明法国人拥有该地区主权的确凿证据,更合适一些。

    公事办完,气氛变得轻松而友好。最后举杯,握手告别。

    华盛顿肩负的三项任务圆满完成,心情愉快地带领着随行人员踏上归途。

    可是返回时的气候和道路比来时更加恶劣艰难,沿途的经历给他留下毕生难忘的印象。仅从柏夫堡转回维纳吉,就走了16天时间。他们代步的马匹,终因经受不了寒冷和劳累而“日益虚弱”,不能再使用了。

    最后只得背着行囊背包,像印第安人那样,在没膝的雪地里蹒跚迈步,徒步行走了数百英里。

    1754年元旦,华盛顿一行翻越兰岭。1月16日赶回威廉斯堡复命,把法方的回函面交丁威迪总督。至此,为时两个半月的俄亥俄之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