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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血腥的宫廷之夜

    “马可大人!”马可刚回家还没站稳脚跟,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马可大人,阿合马大人请你立即到他府上去。”来人进来后还是气喘未定。

    马可辞别了父亲和叔叔,随来人赶到了中书省平章政事阿合马的豪华住宅。

    阿合马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品着茶,身后站着两位浑身绫罗绸缎的美貌侍女,阿合马见马可进来,微笑着站起身来表示欢迎。马可行礼已毕,在旁边的椅子上悄然坐下。

    “马可,你没有辜负皇上的重托。你的报告太棒了,大家都很感兴趣,很多人都想亲自去看看这些地方。”马可谦逊地笑笑。“你的建议深得皇上的赞许。攻克南方各省后,南宋朝廷的档案文书一齐被运到了大都,这几年没人好好整理,赋税多沿用旧习,只是略加删减。这次一定要彻底清查,这样既可以增加税收,又可以减免不必要的税收,以示皇上体恤百姓的圣意,也免得地方官吏营私舞弊。”

    阿合马的高度评价,使得马可非常高兴。趁此机会,马可把在扬州的所见所闻,尤其是官吏的**,一一作了禀报,阿合马听着听着脸沉了下来,把手中的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顿:“太不像话了,青天白日之下还有王法吗,如此敲诈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行省居然坐视不管,让人难以相信,此事一定要严查。这样,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然后整理一份报告,先呈交太子殿下。扬州官府的情况暂时别写,待我查明后一并上奏皇上。”

    “谢谢大人的关心。”马可鞠躬退下。

    回到家中,马可把见阿合马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和叔叔,尼可罗和马飞阿见马可取得如此成功,又得到大汗的赏识,都很高兴。一家人围坐在桌边,畅叙三年的离别之情。因为回回人善于理财,所以朝廷一直很重用他们,尼可罗和马飞阿本就是出色的商人,在这样的环境下自然工作得心应手,两人谈起自己来都是眉飞色舞,喜形于色。

    “我有几件事不是很明白。”马可向尼可罗和马飞阿问道,“为什么阿合马大人要我先报请太子殿下呢?以前从来不是这样。”

    “你有所不知。好像是在1279年的10月,大汗正式下诏,令太子燕王参决朝政,凡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及百司之事,全部先启后闻,先报请太子处分,然后奏闻大汗认可,如果处分有不妥之处,大汗再以诏敕的形式裁断。”尼可罗说道:

    “太好了!”马可差点没把桌上的酒杯碰翻。“太子殿下亲政,肯定面貌一新。”

    “马可,我们想提醒一件事。”尼可罗忽然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得到大汗的信任,并且能追随左右,自然是好。可有些事情你不宜牵扯过深,不要忘了我们来这里的使命。”

    马可一时没明白:“我当然没忘。每到一地我都很详细地考察宗教情况,几乎每一个基督教堂我都去过。”

    “我们指的是阿合马大人。”马飞阿揭开了谜底,“你长年在外,有所不知,阿合马和太子殿下关系越来越紧张,我们担心早晚会出事,你夹在中间怎么办?一边是太子,一边是大汗最信任的宠臣。”

    马飞阿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马可头上,他一下清醒了不少:“太子殿下对阿合马大人没什么好感,我早就看出来了,可没想到是这样。来这里六年,倒有四年在外面,消息很闭塞,以后一定小心。不过,教皇要我们劝说大汗改奉基督教恐怕很难。”

    尼可罗叹了一口气:“我们何尝不知。上次大汗派我和你叔叔作为特使到罗马教皇那里去的时候,我们曾经委婉地问起过。大汗说,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改奉基督教,还认为这些国家的基督徒都是没有知识、没有能力的人,没有法术,也不会创造奇迹。而佛教徒可以为所欲为,有各种各样的法术,会呼风唤雨,有求必应。如果他改奉基督教,朝廷中的贵族和不信基督教的人问他有什么理由去改奉,他将无话可说。所以大汗要求教皇派100名精通七艺的修士来,显示基督教的能力,压倒佛教徒,大家才会群起仿效。可惜教皇派不出这么多人,就是派来的两个,半路还逃走了。”尼可罗说起两位修士还是义愤填膺。

    “我们只能尽力而为。”马飞阿插嘴道,“耐心等待,用诚意去说服大汗。再说,既然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大家干得都挺好,钱也赚得不少,没有理由不再待一会儿,只是凡事要小心。”

    少年得志的马可虽然答应了,可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由于分项报告在途中就已陆续写好送至大都,所以最后的报告要简洁得多。马可很快完成了此项工作,随即来到东宫,面呈真金。

    真金用膳尚未结束,看到三年未见的马可很高兴,示意他边上坐下。忽然,一名内侍急匆匆进来报告,说是阿合马要杀江淮行省左丞崔斌,真金闻听大惊,继而神情恻然,他把筷子一扔,立命内侍前去救止。

    房内一片沉默,这种等待是残酷的。不一会儿,内侍回来禀报,崔斌已被处死。真金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愤愤地说道:“你看到了吧,我们的阿合马多厉害,连我都庇护不了这些大臣。”

    “为什么要杀他?”马可不解地问道。

    “崔斌为人正直,他向大汗揭露了江淮行省平章政事忽辛和阿合马贪赃枉法横行霸道的行为,于是就遭到他们的诬陷。”

    马可大吃一惊,万万没料到原来阿合马是最大的贪官恶臣。他急忙把扬州的情况以及自己所做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真金。

    真金对马可的冒冒失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知道忽辛是谁?他就是阿合马的长子。你向阿合马告他的儿子,真是与虎谋皮。幸亏你一直在大汗身边,大汗知道你的为人,很信任你。否则的话,你这次正好可以陪陪崔斌。”

    这番话吓得马可出了一身冷汗。平素对他和颜悦色而又精明能干的阿合马居然如此恶毒。马可此刻想起了父亲和叔叔的忠告,要是早点按他们说的做就好了。

    马可正担惊受怕时,真金又问他:“听你说不是在扬州为官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是中书省的公文!”

    “什么中书省,阿合马怕你继续调查上告,干脆把你调走,免得你碍事。这对于一手遮天的阿合马太容易了。用的什么借口?”

    “说是征日已经结束。”马可答道。

    “征日?”真金一副无奈的神情。马可不明白征日失败的前后经过,看真金不愿多说,也不敢多问,谈了一会沿途的情况就告退了。

    马可快快地回到家中,一个人闷坐不语。等尼可罗和马飞阿从衙门回来,他连忙询问此次征日的情况,从他们口中,马可方才了解了真相,明白了当初真金要他探听日本之事的原因。

    原来,忽必烈曾数次遣使劝谕日本来朝,每每遭到拒绝。1274年,忽必烈曾派兵攻打日本,无功而返。南宋平定后,忽必烈又遣使日本,结果使者杜世忠等一到即被镰仓幕府处死。忽必烈决定再次征日。1279年,下令扬州、湖南、赣州、泉州制造战船600只,以备军需。

    马可听到这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突然命我任职扬州,后来又怎么失败了?”

    尼可罗和马飞阿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他们从别处听来的消息告诉了马可。1281年5月,征东行省右丞圻都、洪茶丘和都元帅金方庆率蒙古军、汉军、高丽军共4万人组成东路军,从高丽合浦出发,在日本志贺岛登陆,激战未胜,又退到鹰岛一线;6月,行省右丞相阿塔海、右丞范文虎等率10万新附军组成西路军,从庆元、定海出发,与东路军汇合,谁知行省指挥官内部矛盾重重,逗留鹰岛一个月无所作为,后来突然遇到一场罕见的飓风,船碎人溺,将领们争相选好船逃命,把士兵留在岛上。日本来攻,元军几乎全军覆灭,大约只有二万多人逃回。圻都、范文虎等人向大汗谎报军情,说是下属不听指挥,临阵逃脱,他们不得不率余军撤回。后来是被俘的士兵设法逃回,大汗才知道真相。

    “当初我下江南时,太子殿下要我搜集日本的情况,原来早有征讨日本的打算。”

    “你说日本遍地黄金,朝内上下几乎人人皆知,出征的人都以为要大发一笔呢。”马飞阿笑着说。

    马可苦笑着摇摇头,现在不要说大汗,就是一些宗王勋贵也扫兴得很。战无不胜的蒙古铁骑终究没能征服大海,否则的话,这些人都会得到大汗丰厚的赏赐。马可本想把真金所说的告诉尼可罗和马飞阿,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他不想让父亲和叔叔担惊受怕,再说事关重大,不如静观其变。

    忽必烈听说马可回来了,特地命人召他进宫。

    寝宫里,忽必烈慵懒地靠在长榻上,津津有味的听马可讲各地的趣闻逸事,脸上不时露出一丝愉悦的微笑。此刻的忽必烈不像是威震天下的大汗,倒像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当马可真心地颂扬起江南辽阔的疆土、丰饶的物产和繁华的都市时,忽必烈高兴地说:“起初很多蒙古大臣和将领请求攻打南京,姚枢、许衡这些汉人儒士居然反对,要以德服人,真是迂腐至极。江南能给我们带来多少赋税,能做多少事情,你的建议已给阿合马,他是个好丞相,会办妥这一切的。”

    马可又陪着忽必烈聊了一会儿,见他有点疲倦之意,连忙叩头告退。

    马可刚走出大明殿前的日精门,就见太子真金前呼后拥地过来,马可急忙过去请安。三句话没说完,忽然见阿合马从旁边拐了过来。阿合马也看到了真金,本想避开,不料真金已发现了他,只得硬着头皮过来。

    真金根本没正眼看一下跪在地上的阿合马,手中把玩着一把做工极为精致的小雕弓。阿合马见真金不说话,也不敢私自站起来。

    平日随和宽厚的真金变得严厉暴躁,他厉声问道:“你现在官做大了,成了丞相,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阿合马头一低,连声称:“不敢,不敢。”

    “不敢?”真金冷笑着说,“你敢得很。大汗有诏,凡事先启后闻,你禀告我了吗?连大汗的诏谕尚不放在眼里,东宫算什么。”

    “大汗诏谕时刻牢记在心,岂敢有事不先禀告太子殿下。”阿合马脸上冷汗直流。

    “那诛杀崔斌呢?”真金眼中快喷出火来。

    “这是大汗……”阿合马话没说完,真金再也忍耐不住,轮起手中的弓,对着阿合马的脸上就砸下去,阿合马脸上顿时皮开肉绽,可他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口称:“该死,该死!”

    真金愤愤地跺了一下脚,转身就走。阿合马依旧低着头。马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阿合马被揍,心里实在高兴。趁阿合马没瞧见,他也悄悄地溜了。

    第二天上朝,马可以为阿合马会称病不出,谁知他竟准点而来。马可看着站在朝臣之首满脸伤痕、神情沮丧的阿合马,心想此公真是权欲极强,哪一朝都不肯拉下。

    果然,忽必烈注意到阿合马脸上的伤,问道:“你脸怎么会伤成这样?”

    阿合马看了看坐着的真金,不敢直说,嗫嚅而言,佯称是不小心被马踢伤了。马可挺佩服他急中生智,扯出这么一个合情合理的谎言。真金鄙夷地瞧着阿合马:“你还耻于讲明实情吗?这是我揍伤你的呀。”

    忽必烈有点惊讶地望望真金,没说什么。阿合马尴尬地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虽然阿合马被真金当众折辱,但马可看得出,阿合马仍然不把亲政的太子真金当回事,他仰仗忽必烈的宠信,我行我素。

    马可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忽必烈如此喜欢阿合马。有一天,他专门去问贺胜,贺胜见马可向他求教,得意扬扬地把一切都告诉了马可。“你我虽然同为怯薛,可你来的时间不长,有所不知啦。”贺胜喜洋洋地晃着他的大脑袋,“阿合马是花剌子模费纳客忒人,早年投靠察必皇后的父亲按阵那颜,后来随察必皇后陪嫁过来,是皇后斡耳朵的侍臣。他聪明伶俐,又通数国语言,好言财利,大汗很喜欢他,命他为诸路都转运使,专管财赋,从此便青云直上。”贺胜脸上显出一副羡慕的神情。

    1282年3月,大都的气候很异常。非但见不到一丝春的踪迹,反而觉得比冬天更冷,早春寒风在大街小巷中呼啸,市面上冷冷清清。保持着游牧民族习性的忽必烈却不愿因气候更改北巡上都的时间。整个宫中都在为忽必烈去上都消暑而忙碌。

    忽必烈亲自选定吉日,准备起驾。皇后、嫔妃、太子、诸王、大臣们一齐随行。皇宫前的广场上,数以千计的宫车一眼望不到头。忽必烈的御用之物和大批牛羊畜群早已启行。身穿青、绯、紫等色宝相花袍、头戴锦帽的怯薛卫士作为前导,开始向前引进;一群群头戴金凤翅兜鍪、身披铠甲、足蹬云头靴的将军们护卫在御驾左右;文官们骑马紧随其后,鼓乐喧天,车声隆隆。前锋已经走了半天,殿后的队伍还没离开广场。

    马可和留守大都的官员们一直把大汗送到距大都健德门20里的大口,众人才止住脚步。待回到城里,已是上灯时分。这次北巡,贺胜抢着要去,马可正想好好休整一下,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缺少了大汗的皇宫一下变得空空荡荡,悄然无声。整个权力中心已经移到了上都,大都只剩些商人。都城内官员们的职责,不过是闭门留守,开门宣徽。阿合马照例镇守大都,统管一切。

    马可除了按时进宫当值,别无他事,闲暇之余,或走马观花,或陪陪父亲和叔叔。自马可来大都后,还是第一次享受到如此悠闲的生活。

    平静有时往往蕴含着一场大风暴。马可很快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总有一种要出事的预感。连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