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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汗特使

    东宫。

    这里的一切对马可来说已经很熟悉了。他绕过光天殿,穿过曲折蜿蜒的柱廊,来到太子真金的寝殿。

    马可站在门口,等候内侍进去通报。大雪纷纷扬扬,展眼望去,一片银妆素裹,廊外的几株腊梅正凌寒怒放。清冷的空中,飘荡着幽幽的梅香。大都的冬日,竟然也是这般美丽妖娆。

    马可正陶醉其中,内侍掀开门帘走了出来,笑着和马可点点头,示意他进去。

    真金的书房优雅而整洁,靠墙的书架上堆满了书,巨大的书案上堆满了各式文本,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图。

    来到大都不到二年,马可已和太子真金建立了极好的关系。虽然他们是主仆,但马可在真金面前要轻松得多。马可知道真金自小研读汉人典籍,身边又有一群儒臣,对他的基督学说并不太感兴趣,不过他很欣赏马可的正直、坦率,而马可也对真金的仁政思想极为推崇。因为身处深宫,真金迫切想了解外面世界的一切,所以,有着敏锐观察力和渊博知识的马可就成了真金的一双眼睛。

    马可向真金跪下行礼已毕,真金微笑着从书案后站起来,指了指边上的一把椅子,命马可坐下。

    “马可,此次西南之行干得真不错。”真金还念念不忘马可取得的巨大成功。

    “这完全是因为大汗和殿下的荫庇,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一切。”马可谦逊道。

    “不。你要明白,各地的地方官虽然定期禀报当地的情况,但仅限于一地,或政治,或军事,或经济状况,从来没有人比较完整地从多方面对整个西南地区进行考察,你的报告让大汗对这一带的地理状况、风土人情、物产资源等等有了一个形象而直观的印象,对于今后如何治理边疆地区提供了基本的参考依据。”

    真金的高度评价让马可受宠若惊,本来他以为大汗只是喜欢听讲各地的风俗民情和奇闻轶事,所以他每到一地,都特别注意搜集和采访这类材料,一有所见或有所闻,必定详细记录,以满足大汗的好奇心。同时,马可也借此深入了解这个神秘的东方古国。他完全没想到忽必烈在好奇的背后有着如此之深的用意。他对忽必烈的雄才伟略佩服得五体投地,并以能在忽必烈的麾下效劳激动得热血沸腾。

    “马可,”真金继续说道,“可能大汗不久又会派你出使江南。江南是富庶之邦,对于我们的财政至关重要,但并非每个人都明白这一点。当初刚刚攻下临安,朝中一些勋贵居然想把江南之地变成牧场,真是昏愦荒谬之至。南宋崩溃之后,江南之地一直不稳。就在今年四月,淮人张德兴起兵反元,攻克了黄州、寿昌,湖北震动;福建、广东一带还有一批南宋将领拥立益王进行抵抗,当然这抵抗是徒劳的。”真金显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马可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一切对他来说是非常陌生的。

    “如果派你出使江南,务必多看多听。另外,你注意尽可能了解一些有关日本的情况。”真金突然提到日本,又没说为什么,马可不太明白,可又不敢多问。

    皇宫对马可来说已不再神秘而陌生。初夏大都的清晨,风还带着一丝凉意。街道上悄无人声,文武百官已从四面八方匆匆赶向午门,早朝即将开始。

    大明殿,雄伟而壮丽,殿前用雕龙刻凤的白石阑柱下伸出的一个个鳌头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前方,台基旁忽必烈从漠北原成吉思汗居地移来的誓俭草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似乎在提醒纷纷上朝的王公大臣们别忘了创业艰难。马可赶在百官之前,穿过殿前左侧的日精门来到大殿内,站在安放着忽必烈御座高台的右侧。

    文武百官刚刚各就各位,乐声响起,忽必烈大汗步入殿内。众臣三呼万岁、跪拜已毕,行丞相实权的平章政事阿合马出班启奏。

    “大汗,杭州攻克已经两年多了,但是我们对南宋的税收情况依然不甚明了。从目前看,所得的税收非但没有增长,反而有所降低。是否再进行一次理算?”

    阿合马在滔滔不绝大发宏论时,马可发现忽必烈面露赞许之意,看样子第一宠臣之名果然不假。不过,他觉得坐在忽必烈右手下方的太子真金面冷似铁,没有一点平日的自然可亲,莫非他们俩人有什么矛盾?平心而论,马可对这位重臣还是挺有好感的,阿合马精明能干,正是他竭力推崇自己出使西南的情况报告,才使得众人为之刮目相看。

    马可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听得阿合马又谈起了第二个问题。“大汗,现今佛寺遍布,僧尼过滥,佛门田产众多,这样势必种地的人会减少,赋税也会随之降低。是否加以淘汰,只有精通佛法的允许为僧,其他的统统命令还俗。”

    忽必烈没有说话。此刻,站在后面的喇嘛僧胆巴忍不住跳将出来,他气呼呼地瞪了阿合马一眼,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差点让马可笑出声来。“大汗,是多人祝寿好呢,还是多人生怒好呢?”

    忽必烈很奇怪:“当然是多人祝寿好。”

    “那为何要赶走祝寿的人呢?”胆巴又问了一句。

    马可没料到这个憨头憨脑的喇嘛居然提出这么一个促狭的问题,一下把极为不利的局面又扭转过来了。果然,阿合马淘汰僧尼的建议没有得到忽必烈的同意,但对他关于理算之奏大加赞赏,马上下令派人赶赴江南。

    阿合马正要退下,忽必烈突然又说道:“等等,你安排一下,让马可也去。”

    马可急忙来到台前,跪倒谢恩。果不出真金所料,大汗要派他去江南,马可暗自高兴。他抬头一看,真金正笑着冲他点点头。

    奏事已毕,百官纷纷退朝,马可刚准备随忽必烈到殿后去,贺胜叫住了他:“你不必去了,下面该我当值。”马可对这位大汗的亲信内侍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虽同为怯薛,可他觉得贺胜始终对他防范三分,不愿让他和大汗有过多的见面机会,马可正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和叔叔,所以乐得顺水推舟,谦逊了几句就离开了大明殿。

    马可步出午门,正准备上马回家,有人喊了他一声,他发现原来是阿合马站在远处,一名仆人跑过来把他带到阿合马面前。马可恭恭敬敬地向阿合马行了礼,问道:“大人,命我来有何事?”

    “没什么,”阿合马笑道,“我现在还记得你第一次领到薪俸时的表情,看到纸币还那么惊奇?”

    马可听了有点不好意思。“我命你来是想让你看看这些纸币是哪里来的,这对你下江南有点好处,有兴趣吗?”

    马可脸兴奋得通红,连忙答应。阿合马看到年轻的马可激动的神情,不禁莞尔一笑。他又指指站在身边的一位钦察官员,“你跟着他。”

    马可紧跟着这位表情严肃的钦察官员直向正北而去。一开始,他还明白方向,几个巷子一转,就不辨南北了。

    “我们去哪儿?”马可问。

    “到钞库,造币局。”钦察管员的回答简洁得不多一个字。

    很快他们就来到一处高墙围着的灰色大院门口。大院从外面看起来很普通,惟一的不同之处就是门口有四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把守着。

    钦察官员从怀里掏出一纸公文递给守卫。守卫毕恭毕敬地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一言不发,推开大门让他们进去。

    院内有好几重门,每道门口都有卫兵。除了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鸟鸣,听不见一点声音。进入里院,马可方才发现这里是如此的繁忙。许多身穿短衣短褂的工人各自忙碌着,一些官吏手捧大张的纸片进进出出。

    “这就是造币局。”钦察官员开始为马可讲解,”这里非经特许,一律不得入内,你是很幸运的。你看,纸币就是这样造出来的。先将桑树皮剥下来,只取介于桑树粗皮和木质之间的一层极薄的内皮,然后将它浸泡在水中,随后倒入臼中,捣烂成浆糊,加胶拌匀,摊在大平板上,紧压成薄片。这即是造纸币的原料,它的质地很像棉花制成的纸,但颜色很黑,韧性也很大,不易撕碎。然后再把它们切成大小不一的长方形,片越大自然价值越高。切完后,有许多特别任命的官员,不仅在每一张纸币的角上署名,而且还要盖章 ;再由一位大汗亲自任命的总管,用他保管的御印,在银水中一蘸,盖在纸币上。银水是永不褪色的。过来看看,这就是制成的纸币,有十文、二十文、三十文、五十文、一百文、两百文、五百文、一贯文和两贯文九种,两贯文(二千文)纸币相当于一两银子。”

    马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一切:“上帝啊,大汗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炼金师,回威尼斯去说给谁听,谁都不相信。”

    “万一有人知道了造币的方法,偷偷制造怎么办;有人不愿用它怎么办?”马可实在弄不懂这小小的黑纸片有这么大的魔力,虽说他每个月领到的也是纸币。

    “纸币具有通用货币的充分权威和信用,流通于大汗疆土内的各个地方,没有人敢冒生命危险,拒绝支付使用。你拿这些纸币,有什么东西买不到呢?至于伪造纸币,好像还没有人愿意用全家老小的脑袋作赌注,放心好了。”

    马可不住地点头。他看着一堆堆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各种纸币,又想起了一个问题,“我想纸币用久了出现破损怎么办?”

    “很简单,可以拿破损的纸币到这儿来,只需支付百分之三的费用,就可以换回新币。如果有人想弄点金银来铸造酒杯、腰带或其他诸如此类的物品,也可以用纸币换成金银条。”

    在走出院门时,这位钦察官员又告诉马可:“发行纸币是以大汗丰饶的物产和大量的赋税为保证的,你现在明白阿合马大人为什么破例让你来看看造币局了?”

    马可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阿合马是让自己增加一些感性知识,也让自己更清楚地知道赋税意味着什么。

    回到家里,马可迫不及待地把今天的经历向父亲和叔叔讲述了一遍,“可以断言,大汗对财富的支配权,比任何一个君王都要来得广泛,你们说是吗?”

    “当然。可怜的元老院怎么也不会相信。”马飞阿大发感叹,他对元老院的冷嘲热讽耿耿于怀。

    “可惜我们不能亲眼目睹这个奇迹。现在倒好,都知道我是马可的父亲,没人关心我是谁。”尼可罗嘟嘟囔囔地发着怨气。

    平素一向豁达大度的尼可罗竟然变得有点小家子气,马可觉得很好笑。

    仆人把晚餐端了上来,总算打断了尼可罗的牢骚。来到大都三年多,他们三个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饮食习惯。花样翻新的美食佳肴,令他们大快朵颐,惟一的缺憾就是元朝人不吃面包,也不会做,要想解馋,别无办法,除了自己下厨。

    两天后,马可带着三名随从向他称之为“蛮子省”的江南进发。

    由于有阿合马签发的中书省文件为证,沿途的驿站为马可提供了比上次更加周到的服务,各地官府迎来送往,也增加了不少便利。

    马可一行四人从大都出发,直奔南方130公里的河间府,这是贯穿南北的大动脉——京杭大运河的起点。马可感到最满意的是,三名随从中有一位名叫巴哈丁的小伙子,精明能干,见多识广,曾数度去过南方,讲得一口流利的汉语,替他解决了很大的困难,能让自己静下心来仔细观察沿途的一切。

    马可搭上一艘船,顺运河南下,沿途经过枣林、清州、沧州、东昌,马可的双眼贪婪地注视着眼前展开的这一幅中原山水画卷,每天他都埋头案牍,记下所目睹的一切。东昌往南不远就是重镇济南。马可决定上岸,专程去游览这座名城。他早就听说,这里曾发生过一次影响极大的叛乱,江淮大都督举兵反元,经过激烈的交战后,始将其平定,15年过去了,济南城已见不到当年征战的遗迹。城郊遍布美丽的园林和丰茂的瓜果园,城内繁华的商业令马可目不暇接,面对这座充满生机的城市,马可只能徒发思古之幽情了。

    随着船的向南航行,沿岸的城镇越来越密集。岸上,稻花飘香,彩蝶飞舞;河中,千帆竞发,舟楫如织,元朝的地大物博,丰饶美丽,令马可叹为观止。

    马可越过黄河,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