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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竹林时期的阮籍

    正始之后,阮籍与嵇康、山涛、刘伶、王戎、向秀、阮咸诸人,共为"竹林之游",史称他们为"竹林七贤"。当今学术界通常把竹林七贤的学术思想活动时间称为"竹林时期",这是有一定的历史根据的。东晋时袁宏作《名士传》,把自曹魏以来的名士分为三个时期。《名士传》今已不存,《世说新语·文学》有"袁伯彦(宏)作《名士传》成"条,刘孝标注说:宏以夏侯太初(玄)、何平叔(晏)、王辅嗣(弼)为止始名士。阮嗣宗(籍),嵇叔夜(康)、山巨源(涛),向子期(秀)、刘伯伦(伶)、阮仲容(咸)、王濬冲(戎)为竹林名士。裴叔则(楷)、乐彦辅(广)、王夷南(衍)、庆子嵩(敳)、王安期(承)、阮千里(瞻)、卫叔宝(玠)、谢幼舆(鲲)为中朝名士。显然,袁宏的划分着眼的是玄学学术思想的演变和发展过程。可是,所谓"竹林"并不是一个严格的时间概念或历史概念,其时间的上限和下限并不完全明确。我们这里所说的"竹林"时期,主要是沿用历史或传统的说法,借以标定阮籍晚年生活的这段历史。大体上说,其上限定在嘉平元年(249),下限定在景元四年(263),亦即阮籍卒年。这不仅是阮籍一生中最重要的学术思想活动时期,同时也是他最重要的政治活动时期。

    (一)关于"竹林"几个问题

    竹林七贤或竹林之游是当时统治阶级上层政治斗争的产物。如上所述,正始十年,司马氏发动"典午之变",给曹氏集团以沉重打击,基本上控制了政局。但司马氏集团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乘胜前进,对异已势力大砍大杀,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血腥镇压。史籍记载了以下几个重大事件:嘉平三年(251),太尉王凌谋废齐王曹芳,改立楚王曹彪为帝,企图迁都许昌,以谋求摆脱司马氏对曹氏皇室的控制。谋败,王凌被夷灭三族,楚王曹彪也遭杀害。嘉平六年(254),少帝曹芳亲自出马,与中书令李丰、唇父张缉、黄门监苏烁、永宁宫令乐敦、冗从仆射刘贤等,谋以夏侯玄代司马师辅政,事泄,李丰、夏侯玄等八族被夷灭,曹芳被废,改立高贵乡公曹髦为帝。正元二年(255),镇东将军肝丘俭、扬州刺史文钦以淮南兵反;甘露二年(257).征东将军诸葛诞又以淮南兵反,均先后被司马氏以武力镇压下去。甘露五年(260),高贵乡公谋诛司马昭,事败被杀,司马昭改立常道乡公曹矣为帝,至此,曹氏集团的势力被消灭殆尽。景元六年(265),司马昭死后不入,其子司马炎即代魏称帝,工式建立晋朝。司马氏在这一步步篡权的过程中,对反对派的镇压是极其严厉和残酷的,可谓是杀人如麻。腥风血雨般的政治气氛,给士人的心灵蒙上一层厚重的阴影。"识者虑有危机"(《世说新语·规箴》注引《名士传》),人人自危,朝不虑夕,普遍对自己的命运和生命感到极大的忧惧。这种极其险恶的政治环境,使士入对肚事往往是讳莫如深,唯恐避之而下及。于是,一般借助于清谈形式以回避政治的退隐之风盛行开来。

    阮籍、嵇康等人,基于对世事的共同感受和对自身生命的优虑,共结为"竹林之游":①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三人年皆相比, 康少亚之。预此契旨,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

    --《世说新语·任诞》然而,在司马氏的屠刀下,要想摆脱政治是很困难的。由于政治的强制力,正始以后不久,竹林中的大部分人没有走向山林去做超世的隐士,而是先后出山做了官。害怕卷入政治纠纷而又无法远离政治的矛盾,使得阮籍诸人不是表现为一般的"退隐"或"出世",而是表现为一种奇特的"世隐"或"朝隐"式的生活态度。他们身在庙堂,却又标榜心在山林;虽然身任官职,却又"仕不事事",遗落世事。他们"口出玄远".借清谈以表示自己远离政治。他们或酣饮纵放,或服食求仙,以掩饰自己对现实的失望和内心世界的苦问。竹林诸人的精神风貌、政治态度和生活情趣在当时的士人阶层中是极具有代表性的,这是特定的社会政治环境下的特定的社会现象。关于"竹林之游",有下面几个问题需要进一步予以说明:第一,"竹林之游"形成的时间和过程。丁冠之先生指出,正始未年,曹氏和司马氏集团的矛盾已经白热化,曹爽专擅朝政,排斥司马氏,司马氏伺机反攻,终于在正始十年给曹爽及其党羽以致命打击。在这种形势下,"七贤"的主要人物对政治部采取了回避态度。"正始未年以后,他们并居山阳,退隐清谈的风气就形成了。"① "竹林之游"的成因很复杂,既有政治方面的原因,又有玄学思潮方面的原因。这里仅就前者而言。

    ①对于竹林之游形成的具体时间,当前学术界的看法并不一致,但有一点相同,即都倾向于它形成于正始之后。丁冠之根据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明确地把它的形成定在七贤"并居山阳"期间,这个说法大体是可信的。我们所要补充说明的是,"竹林"不是形成于一时,而是经历了一个不断酝酿和聚集的过程。

    《晋书·山涛传》载,山涛"每隐身自晦,与嵇康、吕安善,后遇阮籍,便为竹林之交,著忘言之契。"《世说新语·言语》注引《向秀别传》说,向秀为"河内人,少为同郡山涛所知,又与瞧国嵇康、东平吕安友善,并有拔俗之韵,其进止无不同。"《世说新语·贤媛》说:"山公与槛阮一面,契若金兰。"《晋书·王戎传》载:"阮籍与浑为友,戎年十五,随浑在郎所。戎少籍二十岁,而籍与之交。"细绎上面几条史料,可以设想竹林形成的过程。山涛与向秀为同乡,可能二人相识较早。山涛、向秀后遇嵇康,于是相交为友。阮籍与阮成为同族,用不着说,他们早就认识,阮籍与王戎早在正始未年即为忘年之交(参见上文)。最后,山涛、嵇康又与阮籍相遇,山涛佩服嵇、阮二人的才致,嵇、阮二人佩服山涛的见识,遂结为至友。山、嵇、阮是竹林七贤的中心人物,他们的相识,意味着"竹林之游"的正式形成。

    在七贤中,唯有刘伶与其他人交往的过程不大清楚。《世说新语·任诞》注引《文士传》云,阮籍自求为步兵校尉,"入府舍与刘伶酣饮。"阮籍任步兵校尉一职在"竹林之游"形成之后,不可能此时才与刘伶初识,但由此可以推想,二人以酒相交较早,刘伶是通过阮籍而与竹林其他人相识的。

    "竹林之游"正式形成干何时呢?《三国志·魏志·王粲传》注引《魏氏春秋》说,嵇康"寓居河内之山阳县",与阮籍等"游于竹林,号力七贤。"又《集圣贤群补录》(下)说,竹林诸人"在嘉平并居山阳,共为竹林之游。"嘉平(249-254)是魏帝曹芳的年号。根据上面的两条史料可以确定,"竹林之游"当正式形成于嘉平年间,且在七贤并居山阳之时。问题的关键是并居山阳的具体时间。嵇康所居的中散大夫是个闲职,有可能早就寓居在山阳。

    检山涛行止,他为河内怀(今河南武陟)人,年四十始任本郡主薄之职。曹爽被诛前年,鉴于司马氏与曹氏之争,"遂隐身不交事务"。司马师于嘉平三年(251)执政后始出仕。(《晋书·山涛传》)山涛隐居之地可能在其故居怀县。怀县与稽康寓居的山阳(今河南修武县)并在黄河以北,两地相距不会大远,可能来往甚便。由此可以断定,山涛参与山阳"竹林之游"必定在其被司马师征辟之前。阮籍在曹爽被诛后,曾被司马懿辟为从事中郎。嘉平三年,司马懿卒。第二年,复为司马师的从事中郎。他唯于此时有一段闲居的时间,有可能到山阳去。又《晋书·嵇康传》载:"(王)戎自言与康居山阳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温之色。"此处所说的"二十年"可能有误。嵇康卒于景元三年(262),王戎时年仅二十九岁。照"二十年"推断,则其与嵇康并居山阳时还是**岁的小孩子,这样的一个小孩子参与"竹林之游"当然是不可信的。因此,"二十年"的"二"很可是衍字,"二十年"或为"十年"之误。如果这个推断不误,那么,王戎与嵇康在山阳并居时当在嘉平三年,这正与山涛的隐居时间及阮籍问居时间吻合,也与《集圣贤群补录》的说法相契。而此时刘伶、向秀、阮咸、王戎似乎均未出仕,他们完全有可① 丁冠之:《嵇康》,《中国古代著名哲学家评传》第二卷,第161、162 页。齐鲁书社1980 年版。

    能到山阳去。

    由上面的分析可以大体确定,"竹林之游"酝酿于正始末年,于嘉平三年前后正式形成"并居山阳"的局面。

    第二,竹林七贤的活动方式及其存在期限。"竹林之游"从正始起到嘉平三年正式形成后,很可能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这里需要明确一个问题,历史上所说的"竹林之游",不能仅仅理解为七贤并居山阳、酣饮于竹林之中一段时间,只是因为这段时间竹林诸人可能聚集的机会较多,活动也较集中,所以史籍称之为"竹林七贤"。实际上,"竹林之游"既非一时,也非一地,甚至也不是七个人常聚在一起活动,相反,倒是在不同地点以分散活动的方式较多。《世说新语·言语》注引《向秀别传》说:"(向秀)常与嵇康偶锻与洛邑,与吕安灌园于山阳。"向秀与嵇康的锻铁地址大概在洛阳城外的"柳林"中。《世说新语·简傲》载,钟会"往寻康,康方大树下锻,向于期力佐鼓排。"注引《文士传》说,稽康"家有盛柳树,??恒居其下做戏,乃身自锻。"又《世说新语·伤逝》说,王戎乘车"经黄公酒垆下过,顾谓后车言,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炉,竹林之游,亦预其末。"黄公酒垆也很可能在洛阳城外①,只是具体地点不详。《世说新语·排调》载:"嵇、阮、山、刘在竹林酣饮,王戎后往。步兵曰:'俗物已复来败人意!'"《晋书·刘伶传》载:"(刘伶)不妄交游,与阮籍、稽康相遇,欣然神解,携手入林。"可见,竹林七贤集中在一起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多是三五人相聚而清谈饮酒。其活动地点也不固定,除了山阳一地外,尚有京师洛阳,而在洛阳至少知道有"黄公酒垆"和"柳林"两处地址。

    明确了竹林活动的特点,我们可进而考察"竹林之游"是何时结束的。

    嘉平四年(252),司马师继其父任大将军、录尚书事。同年,阮籍做了司马师的属官。大概在这一年,山涛接受司马师的劝告,不愿再做隐居山林的"吕望",也出山做了宫。(《晋书·山涛传》)此后,嵇康也到洛阳居住。①大约在嘉平四年或嘉平五年期间,竹林七贤在山阳并居的活动宣告结束,交游的地点由山阳传到洛阳。在洛阳,竹林七贤大部分人的活动方式可能仍以酣饮清谈、遗落世事为基本特征。他们的活动,可能一直延续到甘露三年(258)。这年,稽康或因得罪司马氏的宠臣钟会,又拒绝司马氏的征辟而遭到不满,被迫离开京师而避祸河东。嵇康离开洛阳到他被司马昭下狱杀害之前,可能一直没有回到过京城洛阳。嵇康是竹林七贤的核心人物之一,他之出走意味着"竹林之游"的正式终结。但需要指明,嵇康离开洛阳并不意味着竹林其他人交游的结束,也不意味着竹林请人生活态度的改变。其中除了个别人的情况稍有例外(如山涛),而在大多数人那里,那种独特的生活态度似乎是一直延续无变。第三,关于"竹林之游"的性质。竹林七贤既无政治纲领,也无明确的固定的学术宗旨;既无固定的活动地点和时间,也无确① 关于王戎经黄公酒垆事,刘孝标注引《竹林七贤论》:"此论盖好事者为之耳。"其事可能虚构,但其地或可为真。侯外庐说:"嵇康在洛阳,也常与人们在那有名的'黄公酒垆'饮酒。"(《中国思想史》第三卷第五章第一节第158 页)此取侯外庐之说。

    ① 刘汝霖把嵇康锻铁、钟会造访桩康而遭冷遇二事定于嘉平五年。(见《汉晋学术编年》下册第7-9页)

    依此推测,嵇康到洛阳居住当不晚于此年。

    定的组织形式,就此层意义而言,他们并不是一个政治团体或学术团体。②"竹林之游"是在当时的政治高压下,以逃离现实、保全自身的生命力目的,以清谈饮酒为基本活动方式而结合起来的一个带有"俱乐部"色彩的临时聚会。但竹林七贤并不仅仅是一帮放纵任达的猖狂之徒,他们大部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和政治主见。在其逃离政治的避世倾向背后潜藏着的是对世事的关注。除此之外,他们还代表着玄学发展的一个新阶段。竹林七贤的思想倾向并不完全相同,他们或者沿着何晏、王弼"贵无论"玄学,继续致力于自然与名教的综合;或者崇尚老庄,鄙弃儒学,把自然与名教对立起来。他们不但在内部常常有思想上的交锋,而且也常常与外部的人进行辩论,为后人留下了许多可贵的思想资料。竹林七贤中的一些人,例如,阮籍、嵇康、向秀等人的代表性学术著作大都完成于竹林时期,其思想成熟也多在此时。从这一特定的层面而言,"竹林之游"除了具有一定的政治意义之外,也可以视为是一个准学术性质的团体,至少他们的活动带有某种学术性质。

    ② 参见丁冠之:《嵇康》,载《中国古代著名哲学评传》第二卷第161 页。

    (二)政治上的彷徨与矛盾

    阮籍并不是一个毫无政见、是非不分的胡涂士人。他作为一个正直的知识分子,无疑对司马氏的专断横暴和阴谋篡权行为是不满的;但或许与性格上的软弱有关,他又无勇气表示公开反抗,因而在与司马氏的关系上表现为一种若即若离、敷衍游戏的政治态度。另一方面,由于曹氏王室是"正统"所在,再加上父辈与魏室的臣属关系,阮籍很可能对之抱着某种同情的态度。

    但曹氏集团的**、无能,又不能不引起阮籍的失望,因此,阮籍并没有公开站在曹氏集团一边而成为它的殉葬者。总体上看,这个时期的阮籍,出于对现实的失望与不满,试图走一条超脱政治与世事的道路,但现实的强力又使他无法从世事中真正抽身。因此,徘徊徬徨、犹豫不决成为他的政治态度的基本特征。

    1.被迫出仕。

    正始十年(249)四月改元嘉平,阮籍时年恰四十岁。如上文所说,大概在"典午之变"的当年,阮籍就做了司马懿的从事中郎。在竹林时期的七贤之中,阮籍的出仕是较早的一个,这大概除了与他的年龄相对较长之外,也当与他的声名隆盛而深受司马氏的注意有关。关于阮籍出仕的原因及其过程,史书没有明确的记载,不过根据当时的形势和阮籍的性格,他之出仕很可能是出于迫不得已。"典午之变",司马懿一举诛灭曹爽、何晏等八族,前后共杀人汁三千之多,以至于造成"名士减半",天下震动的恐怖局面,这无疑对当时士人的心理压力是极为强烈的。另一方面,司马懿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进一步瓦解曹氏集团的力量,对一些人大概也实行了威胁、利诱、拉拢的策略,格康的声望并不比阮籍低,但可能与曹氏有姻亲关系,且早就做了朝散大夫,所以司马氏当时大概没有怎么打他的主意。阮籍早就养成了极高的声名,而且就他拒绝曹爽征辟一事,显然在司马氏看来他在政治上并没有靠到曹氏集团一边,所以,很自然成为司马氏注意和拉拢的对象。对于一个手无寸权的普通知识分子来说,可以想象出,阮籍是很难抗得住司马氏强大的政治压力的。如果说,在正始时期相对宽松缓和的政治气氛中,知识分子的出处尚有某种相对自由的话,那么,在竹林时期极为严厉与恐怖的气氛中,这种自由恐怕是丧失殆尽了。这只需看一看竹林诸人或者被迫出仕,或者拒绝合作而被杀,就足以明白其中的道理。

    如,《晋书·山涛传》载:"(山涛)与宣穆后有中表亲,是以见景帝。

    帝曰:'吕望欲仕邪?'命司隶举秀才,除郎中。"山涛在曹爽被诛前,因怕牵连到政治旋涡中而一度隐退。这次复出是在曹爽被诛后,司马师的劝告显然具有威迫的意味。向秀的出仕更有被强迫的性质。《世说新语·言语》注引《向秀别传》说:"后康被诛,秀遂失图,乃应岁举到京师诣大将军司马文王。"向秀与嵇康关系极为密切,他这次应辟到洛阳见司马昭,显然与嵇康被诛后的严峻形势有直接关系。嵇康被杀,司马氏的借口是不孝,但实际原因是他拒绝司马氏的征辟而遭到忌恨。《魏氏春秋》载:"大将军(司马昭)欲辟康,康既有绝世之言,又从于不善,避之河东,或云避世。及山涛为选曹郎,举康自代,康答书拒绝,因自说不堪流俗而非汤武,大将军而怒焉。"(《三国志·魏志·王粲传》注引)以上儿条史料说明,当时士人的出处是身不由已的。以理推之,阮籍的出仕似也不会例外。阮籍出仕后,政治上对司马氏一直抱着一种消极的态度,由此也可以说明上面的设想不是没有道理的。

    2.对嘉平六年废立一事的态度。

    司马懿于嘉平三年(251)卒后,阮籍又做了司马师的从事中郎,他担任此职一直到嘉平六年(254)。这一年,司马师废齐王曹芳,改立高贵乡公曹髦为帝,并改年号为正元,在君主**度下,废立的是一件了不得的天大之事,这当然不能不引起当时朝野上下的注意和震动。对于这场事变,阮籍究竟取何种态度,史籍没有明确的记载。不过,从他自己所作的诗赋中,还是透露出一点端倪。在这个事件发生后的同年秋天,阮籍写了一首《首阳山赋》①,抒发了自己内心的感受:嘉粟屏而不存兮,故甘死而采薇。

    彼背殷而从昌兮,投危败而不迟;此进而不合兮,又何称乎仁义。

    肆寿天而弗豫兮,竞毁誉以为度。

    察前载之是云兮,何美论之足慕。据《史记·伯夷列传》记载:武王伐纣,伯夷兄弟表示反对,批评武王说:"以臣拭君,可谓仁乎?"后义不食周粟,饿死于首阳山。司马迁称赞伯夷兄弟是"积仁洁行",孔子称赞伯夷兄弟是"求仁而得仁",而阮籍一反前入之见,"察前载之是云兮,何美论之足慕",并直斥伯夷兄弟之行是"肆寿夭"、"竞毁誉",不得"称乎仁义"。阮籍对伯夷兄弟的这种异乎寻常的评价是很值得细细品味的。司马师废齐王,其借口是齐王不亲万机,耽于内宠、**宫室、不亲不孝,打的是匡扶帝室的旗号。(见《三国志·魏志·齐王纪》及裴松之注)这与武土伐纣时所打的除暴安民的旗号恰好相同,阮籍批评伯夷兄弟之行,表面上似乎是对司马师行废立之事的肯定和支持,实际上这很可能是正话反说。否则,这首赋的首段为什么要极力宣染一种悲凉、沉闷、孤独、无可奈何的气氛:"风飘回以曲至兮,雨旋转而纤襟","时将暮而无涛兮,虑凄沧而感心";为什么作者与伯夷兄弟一样,分外重视自己的自然真性:"信可宝而弗离兮,宁高举而自傧"。特别应该提到的是赋中"秽群伪之乱真"一句,我们很难与伯夷兄弟之行联系起来,而使我们想到的倒是司马氏一伙包藏祸心、以假乱真、虚伪丑恶的卑劣行径。

    说到此,使人不由联想到阮籍的《咏怀诗》第十六首的内容。诗中写到:走兽交横驰,飞鸟相随翔。

    是时鹑火中,日月正相望。

    朔风厉严寒,阴气下微霜。

    羁旅无俦匹,俯仰怀哀伤。据何焯所说,所谓"是时鹑火,日月相望",隐指司马师于嘉平六年行废立的时间,断定"此诗正指司马师废齐上下也。"(《义门读书记》)诗中极力烘托着一种凶恶横暴、凄惨严厉的气氛,这难道不正是对司马氏专权当道、残杀异已、妄行废立的真实写照吗?

    阮籍与伯夷兄弟一样,都处于鼎革之世,但他所遇到的司马氏父子却没有周武王那样的宏量,因此,他既不能像伯夷兄弟那样直接对司马氏的行径表示反对,又不能学伯夷兄弟走隐居采薇的道路,只好借批评伯夷兄弟以自我解嘲。从内心来说,他对司马氏行废立之事是反对的,而对伯夷兄弟是肯① 该赋序语云:"正元元年秋,余尚为中郎,在大将军府,独往南墙下北望首阳山,作赋曰:??"据文中语气,此赋似为追忆之作。

    定的。他的《咏怀诗》曾多次提到"首阳山"①,可见,伯夷兄弟的高德洁行在他的心灵中曾引起了强烈共鸣。如在另一诗中,阮籍极力赞扬伯夷兄弟是"求仁而得仁,岂复叹咨嗟"(《咏怀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