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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评表、志

    如所周知,表、志二体是纪传体史书中两个重要组成部分。刘知几对这两种体例也有系统评论。《史通》设有《表历》和《书志》两个专篇,是讨论表、志比较集中的文字,在其他的篇目中亦常有涉及。如《六家》言"书表以谱年爵",《二体》言"表以谱列年爵,志以总括遗漏,逮于天文、地理、国典、朝章,显隐必该,洪靡失",《载言》言"迁固列君臣于纪传,统遗逸于表志",等等,这说明知几对表志还是相当重视的,特别是他肯定了其谱列年爵、总括遗漏的作用。

    首先,他对纪传史设表发表了系统的意见。以为"以表为文,用述时事,施彼谱牒,容或可取,载诸史传,未见其宜。"②看来,他对纪传史设表持否定态度。当然,这里不是泛论所有的表历,而是专论作为纪传史组成部分之一的表历。"载诸史传,未见其宜",意见非常明确。道理何在呢?他研究古书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文尚简要,语恶烦芜",因此"何必款曲重沓,方称周备。"③这是刘知几主张纪传史不必有表的理论根据。以此为标准,他批评司马迁《史记》列表造成烦费:天子有本纪,诸侯有世家,公卿以下有列传,至于祖孙昭穆,年月职官,各在其篇,具有其说,用相考核,居然可知。而重列之以表,成其烦费,岂非谬乎?

    知几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讲的也多属实情,但是他看到了"烦费"的一面,而忽视了执简驭繁的一面,刘知几未能详考《史记》十表的义例,故立论不确。司马迁十表,用以反映历史发展的线索和阶段性,非常集中地体现了其通古今之变的思想。表同纪传是有重复之处,但它同纪传相为出入,足① 《文史通义·书教下》。

    ② 《史通·表历》。

    ③ 《史通·表历》。

    ① 《史通·表历》。

    可补纪传之未备。"不知作史无表,则立传不得不多。传愈多,文愈繁,而事迹或反遗漏而不举。"②有时,知几也看到了表的积极作用。他在《史通·杂说上》高度表彰司马迁创表的功绩。他说:观太史公之创表也,于帝王则叙其子孙,于公侯则纪其年月,列行萦纡以相属,编字戢孴而相排。虽燕越万里,而于径寸之内犬牙可接;虽昭穆九代,而于方寸之中雁行有叙。使读者阅文便睹,举目可详,此其所以为快也此论颇接近史迁创表原意,司马迁曾说:"并时异世,年差不等,作十表。"①这一观点就是刘知几理解的"表以谱列年爵"。

    我们未必就断言刘知几对纪传史立表看法自相矛盾。立表自有利有弊,我们不能要求知几所言完全一致。有人说外篇《杂说》诸篇可能是知几的读书札记,不管怎样,综合观之,知几在《表历》的专论应能代表他的观点,于此,他对纪传史设表基本上是持否定态度的。

    在《表历》中,他除了批评司马迁史表烦费外,又说读者于表多是"缄而不视",因之在实践上"表"就成了"无用"之物:且表次在篇第,编诸卷轴,得之不为益,失之不为损。用使读者莫不先看本纪,越至世家,表在其间,缄而不视,语其无用,可胜道哉!

    这话说的显然是偏激了。且不说后人"《史记》一书,功在十表"②的评论,就说知几之前的刘勰也对十表、八书有着简明的评论:"故本纪以述皇王,列传以总侯伯,八书以铺政体,十表以谱年爵,虽殊古式,而得事序焉。"③由于知几立意否定《史记》创表,故进而批评班固《汉书》和《东观汉记》"各相祖述,迷而不悟,无异逐狂。"然而他又这样指出:必曲为铨择,强加引进,则列国年表或可存焉。何者?当春秋、战国之时,天下无主,群雄错峙,各自年世。若申之于表以统其时,则诸国分年,一时尽见。

    他同意保存十二诸侯年表和六国年表,以为这种表可以统其时,这种见解可谓通达。不过,他认为"两汉御历,四海成家"的条件下,就不必"表其年数"了。看来知几对表的作用是经过认真研究,只是他对表同纪、传的"相为出入"不曾深入思考,其实表的大用尤在于济纪传之穷,知几对此没有看到。

    知几对班固的《古今人表》的批评重点是说它"不知蔚裁",这是从断限的角度提出问题的。《断限》篇说《汉书》"纪传所存,唯留汉目;表志② 顾炎武:《日知录》卷二六。

    ① 《史记·太史公自序》。

    ② 郑樵《通志·总序》。

    ③ 《文心雕龙·史传》。

    所录,乃尽牺年。"这话还是批评的对的。《汉书》既然断汉为书,在断限上应该有一个统一的规定。不过,《汉书》的时限处理也确实是一个一时难以处理好的实际问题,尤其是志。还应该看到,班固继承了司马迁"通古今之变"的精神,这一点,知几没有给以理会。唯有崔鸿《十六国春秋》的表得到刘知几的表扬。他说:"崔鸿著表,颇有甄明,比于《史》、《汉》群篇,其要为切者矣。"①这是因为五胡十六国时期,"不附正朔,自相君长",这同"春秋、战国之时,天下无主,群雄错峙,各自年世"的背景相似,因而可申之于表以统其时。可见,这种看法是可取的。

    总之,刘知几对纪传史设表的批评意见不无可取之处,不过从基本倾向说来,他对表的作用的认识较为肤浅,他发表的看法也过于偏颇。

    现在再说书志。史迁创例,撰成八书,以纪典章制度,班固改书曰志,恢宏此体,撰成十志,尔后纪传诸史,代有仿作。此类著作,提供了研究我国历代经济、政治、文化制度的丰富材料,书志一体,也有个逐步完善的发展过程,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中说:"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这是概括八书的内容及所作缘由。及班氏十志,规模宏大,记事丰富,内容翔实,则远胜八书。然纪传史之书志一门,"兹事所贵在会通古今,观其沿革。各史既断代为史,乃发生两种困难:苟不迫叙前代,则原委不明;追叙太多,则繁复取厌。况各史非皆有志,有志之史,其篇目亦互相出入,遇所缺遗,则斯滞矣。于是乎有统括史志之必要。

    其卓然成一创作以应此要求者,则唐杜佑之《通典》也。"①《通典》为史书体裁开辟新天地,此后,继作纷出,形成中国历史上丰富多采的典章制度史。

    这是治中国历史的人不能忽视的文化典籍。

    刘知几对纪传史书志一体也有着相当清楚的理解。他说:夫刑法礼乐,风土山川,求诸史籍,出于三礼。及班、马著史,别裁书、志。考其所记,多效礼经。且纪传之外,有所不尽,只字片文,于斯备录。

    语其通博,信作者之渊海也。

    这里不仅溯其渊源,而且明其效用。这些看法都是相当深刻的。

    刘知几对自司马迁以来纪传史之书志一体进行了纵向考察,发现它们"名目虽异,体统不殊",司马迁曰书,班固曰志,蔡岂曰意,华娇曰典,张勃曰录,何法盛曰说,其义是一样的。另外,各史书志的编目也有异同。比如,《史记》曰"平准",《汉书》曰"食货",《史记》号"河渠",《汉书》称"沟恤"。再如,析"郊祀"为"宗庙",分"礼乐"为"威仪","悬象"出于"天文","郡国"生于"地理",等等。刘知几指出,如此之类,或名非而物是,或小异而大同,必寻源讨本,其归一揆。也有后来新增的篇目,如"五行"、"艺文",乃班固补子长之缺,"百官"、"舆服",是谢承拾班固之遗,王隐新增"瑞异",魏收弘以"释老"①,等等。大抵说来,有两种情况,有些是妄入编次,虚张部秩的,如"五行"、"艺文"诸志,而积习已久,不悟前非;也有事应可书,宜别标篇题的。上述看法,说明知① 《史通·表历》① 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第二章。

    ② 《史通·书志》① 以上引自《史通·书志》。

    几对书志一书进行了认真的比较研究,持的是分析的态度。这些看法还是好的。

    知几着重分析了诸史之"天文""艺文"、"五行"诸志,意见颇多,其基本态度是力主删除。

    如所周知,诸史的"天文志"保存了历代人们对天文的知识,具有很高的科学价值,这是历代史家的卓越贡献之一。当然,同任何事物一样,人们对天文历法的知识有着一个认识发展过程,尽管史书的记载或有重复,或有遗漏,但基本上还是把人们的认识记录下来,这就是一个绝大的功劳。我们自然不应该以现在的认识水平去要求刘知几,但古代史家如司马迁等,都有了一定的认识,并且细心地加以整理记录,刘知几的认识不应该不如他们。

    比如司马迁说:"星气之书,多杂祥,不经;推其文,考其应,不殊。比集论其行事,验于轨度以次,作《天官书》第五。①《天官书》是今知最古的系统、全面的天文学专著,它反映了司马迁严肃的科学态度和丰富的天文学知识。但知凡的认识就比较欠缺。他说:两晤百星,丽于玄象,非如九州万国,废置无恒。故海田可变,而景纬无易。古之天犹今之天也,今之天即古之天也,必欲刊之国史,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