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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观物思想

事物的存在本来都是有条件的,排斥了条件性,则一切都可以说是齐一的(无差别的);而有条件地看,则就是千差万别的(不齐的)。刘因认识到事物的条件性,这是可贵的;遗憾的是,他却并不主张坚持条件性,反而要摆脱条件性,他说的"吾立于中而制其东西焉"就是这个意思。这个"中"超越于具体的方位之上,从刘因的一贯思想看,应是指"道"。(刘因曾说:"吾之所谓齐也,??有道以为之主焉,??必循序穷理而后可言之。"②)不能"有所著"(偏执),如果偏执于某一具体方位,那就陷入了片面性,"不西而东"了。那么,这种"无所著",是不是指"空"(如佛教那样)呢?刘因说不是,因为"一倚于空"就是"著乎空"了。最后两句批判"彼其为说者"的辩解:"吾曰齐,固未尝齐夫物;吾曰空,固未尝著夫空",意即不是说物本齐,而是心以之为齐;不是说物本空,而是心以之为空。这是心学的遁词,所以才说是"愈遁而愈无实"的悠谬之言。

    刘因的这套"齐物"之论,显然是受了庄子的影响,但与庄子实有不同。

    庄子以齐物为出发点,又作为归宿,最后在幻想中达到物我同一,实现绝对① 《书康节诗后》,《静修先生集》卷三,页五一。

    ① 《庄子·齐物论》。

    ② 《庄周梦蝶图序》,《静修先生集》卷二,页二六。

    的精神自由。刘因则只是作为一种认识方法来谈齐物,而对庄子齐物论的幻想性持批判态度。这种批判态度在他的另一篇文章中表现得更明显。他说:周寓言梦为蝴蝶,予不知何所谓也。说者以为齐物意者,以蝶也周也皆幻也,幻则无适而不可也;无适而不可者,乃其所以为齐也。谓之齐,谓之无适而不可,固也;然周乌足以知之?接着刘因对庄子学说的性质和齐物之论形成的原因作了论断,说:周之学,纵横之变也。盖失志于当时,而欲求全于乱世,然其才高意广,有不能自己者。是以见夫天地如是之大也,古今如是之远也,圣贤之功业如是之广且盛也,而已以吵焉之身,横于纷纷万物问无几时也;复以是非可否绳于外,得丧寿夭困于内,而不知义命以处之,思以诧夫家人时俗而为朝夕苟安之计而不可得,姑浑沦空洞举事物而纳之幻,或庶几焉得以猖狂恣肆于其间,以妄自表于天地万物之外也。以是观之,虽所谓幻者,亦未必真见其为幻也。幻且不知,又恶知夫吾之所谓齐也,又恶知夫吾之所谓无适而不可也?进而,刘因阐述了自己的正面观点,并指出庄子齐物说的要害和不良影响:吾之所谓齐也,吾之所谓无适而不可也,有道以为之主焉。故大行而不加,穷居而不损,随时变易,遇物赋形,安往而不齐?安往而不可也?此吾之所谓齐与可者,必循序穷理而后可以言之。周则不然,一举而纳事物于幻,而谓窈冥恍惚中,自有所谓道者存焉。噫!卤莽厌烦者,孰不乐其易而为之?得罪于名教,失志于当时者,孰不利其说而趋之???世之所谓大儒,一遭困折而姑藉其说以自遣者亦时有之。要之,皆不知义命而已矣。最后,刘因还用调侃的笔法对"齐物"论作了辛辣的嘲讽:虽然,周己矣;其遗说,亦其梦中之一栩栩也。吾从而辩之,宜无与于周矣。然以周观之。则不若休之以天均。故即其图而戏之日:图汝者画,辩汝者书,书与画,无知也。图汝者之心及吾之辩,汝之心未发,无有也,既发,亦无有也。以其无所知无所有者而观之,安有彼是?既无彼是,安有是非?周而有知,则必日:吾恶乎知之?使读看作色于前,发笑于后,乃所以齐之也。刘因的这一篇言论,主要是阐发他的人生观(详后),方法论的意思比较浅淡。引在这里意在说明,刘因虽然也用了"齐物"的字眼,但与庄子毕竟有所不同,不宜把它们混为一谈。

    ① 《庄周梦蝶图序》,《静修先生集》卷一,页二七。

    ① 《庄周梦蝶图序》,《静修先生集》卷二,页二七~二八。

    ② 《庄周梦蝶图序》,《静修先生集》卷二,页二八。

    ① 《庄周梦蝶图序》,《静修先生集》卷二,页二八。

    (四)刘因思想的辩证色彩

    说到方法论,还须指出,刘因讲到过事物矛盾对立的普遍性问题,他说:凡物,无无对者,无无阴阳者。而声亦然,其意象之清浊、阖辟,亦莫不合也。姑以进退、存亡、吉凶、消长体之,则可见矣。此天机之所发,而礼乐之所由生,虽天地亦不知其所以然者。岂但人乎,物之声亦然。岂但声乎,凡形色气味皆然也。而况古今之时变,事物之伦理,圣人何尝加损于其间哉!坚持朴素的辩证观是中国古代哲学的优良传统,宋代理学诸大家在这方面亦做出了杰出贡献,如张载讲"一物而两体",程颐讲"动静无端,阴阳无始",朱熹讲"凡事无不相反以相成",都是很精彩的。刘因这一思想正是对这一优良传统的继承。其中个别词语虽不甚准确(如,矛盾对立的原因并不是什么"天机之所发",而应说是事物所固有),但他认为,不能再追问其"所以然","圣人何尝加损于其问"。就是说,"有对"是事物固有的属性,不能在事物之外、之上再追求什么原因。这一观点还是有道理的。刘因在分析一些问题时,常能贯彻一分为二的精神,如他在一篇给友人送行的文章中说:名家之子弟,处天下之至易,而亦处天下之至不易。苟能勉焉自立,而稍异于众人,则皆得因缘凭借以立事功;苟为不然,在他人未必遽得贬斥,而已为清议所不容矣。②这就是说,"易"和"不易"不是凝定的,而是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的。对于倚伏之道,盛衰之理,刘因也常常提到,如:扰扰推迁里,谁知不偶然。

    要从人力外,推见事机先。

    青白天公眼,低昂造物权。

    俗情谩悲喜,倚伏有他年。①盛衰阅无常,倚伏谁能通?

    天方卵高鸟,地已产良弓。②人生皆乐事,忧患谁当得?

    人皆生盛时,衰世将尽惑。

    水性但知下,安能择通塞?

    不见绝干雀,贪生如乐国。

    古今同此天,相看无显默。总之,盛衰相寻,治乱相推,忧乐相继,祸福相倚,一切都在阴阳对待中转化不已,永无止息。这大概就是刘因"观物"的结论之一吧。

    ① 《唯诺说》,《静修先生集》卷一,页二○。

    ② 《送郝季常序》,《静修先生集》卷二,页三○。

    ① 五律《偶书),《静修先生集》卷八,页一四六。

    ② 《和饮酒)之十七,《静修先生集》卷一二,页二四五。

    ③ 《和饮酒》之十八,《静修先生集》卷一二,页二四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