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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老雕工单斗金钟罩 髫龄女双殉红巾义

汁岩浆,她咬牙叱道:“董大鹏,你这枉披人皮的禽兽!还不跟我闪开!”

    董大鹏脸上神色变幻,踅近两步,低声说道:“娘子,过去是俺亏负了你,如今,只要能夫妻和好,俺做牛做马报答你。”

    花碧云伫立不动,脸上无嗔无喜,无怨无怒。

    董大鹏又踅了两步,求道:“娘子,有了那箭囊上的绝世秘密,俺们便有泼天大的财富,一辈子享用不尽,你还犹豫个什么?”

    花碧云冷冷地道:“你是真心?”

    董大鹏瞟了一眼花碧云那张冷艳无比的娇脸,心想,女人心肠到底柔弱。不觉跨上一大步,说道:“碧云娘子,俺一片真心,唯天可鉴,俺、俺当众与你跪下了!”讲毕,一撩袍襟便要跪下。

    花碧云缄默不语,冷眼瞧着董大鹏慢慢俯下身子。蓦地,她倏忽掣剑斜劈向董大鹏的腰腹。这一下,风掣电闪,那柄剑疾如飙风,挟着一腔怨愤,凌空疾斩,劲道煞是骇人。

    董大鹏哪里料得到这个女子竟然如此刚烈,面对温言款语,说出剑便出剑。他一时间不及闪避,也顾不得参将大人的身份,绷腿挺腹,一个狗啃屎,平身贴地窜出了两、三丈之遥,于险到毫巅之际躲过了这夺命一剑!

    董大鹏挥了挥衣襟上的草屑灰泥,讪讪站稳。适才这一剑,早已彻底斩除了他心头妄念,对花碧云拱一拱手,说道:“花碧云,适才俺让了你一剑,咱们数年夫妻之情已算了结,此刻,俺乃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前来捉拿叛党,收取箭囊,恕俺不恭之至了!”

    话音未落,只见他狼牙短棒一抖,搅起一阵狂风,直卷向花碧云身前。

    这一场恶斗煞是惊人。两个对手武功相仿,旗鼓相当,加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施耐庵见状,悄悄挪到春兰、秋菊跟前,低声耳语一阵。两个女子点点头,攥着剑柄,一步步朝那两团青光挨了过去。施耐庵则装着害怕沾着了那两团骇人的青光,畏畏葸葸地退向了近傍的侍卫。

    此时,花碧云肩上伤口疼痛,渐渐感到剑招走样,春兰、秋菊已然悄悄挪近了花、董二人激斗的圈子,见了这番情景,一声“不好”,大喊:“花旗首快走!”寒风骤起,两柄长剑抖起两道森森青芒,一前一后直刺董大鹏的前心后背。

    董大鹏一听那两个女兵叫唤,心下一凛:原来这花碧云竟然伏下车轮战的圈套,要叫两个女卒缠斗,自己脱身远走。想到此处,他不觉心下大急,待要仗着一身功夫,迫退两个女子,哪知一着失风,竟被两个弱女子占了先手。

    说时迟,那时快,施耐庵早已趁着众侍卫辟易退避之际,疾促奔到金氏三人面前,匆匆地解开了绑缚,拖着他们从西侧奔入了黑魆魆的丛林。

    花碧云目送施耐庵四人隐入黑暗,旋即回眸一看,只见春兰、秋菊二人与董大鹏缠斗得十分激烈,正待上前相帮,忽听得秋菊气喘吁吁地叫道:“旗首休要顾惜咱们!施相公、金老丈他们要紧,武林秘密要紧!”

    花碧云听了,不觉心下恍然。一想到施耐庵和金氏三人身上的干系重大,一路上尚须自己护卫,又怎容踌躇,扬声叫道:“春兰、秋菊,花碧云忘不了你们,义军兄弟忘不了你们!”

    说毕,朝着尾追而来的一群侍卫抖出一簇短箭,趁着一片“哎啊”、“卟通”之声大起,纵身掠入了丛莽。

    此刻形势突变,董大鹏精心布置的圈套,竟然刹时间被搅得一塌糊涂。金克木早已遭擒,又脱缚而去,不但得不到解拆箭囊的关窍,甚至连那花碧云身上的箭囊也难以得到!董大鹏直急得哑哑怪叫,恶心大炽。

    忽听得旷野之上响起“哑——哑”的两声长啸,直震得树叶“簌簌”纷落,人人心底抖颤,接着便是“噗嗤”、“唰”、“哐啷、哐啷”一阵骤响。

    呼吸之间,只见春兰、秋菊二人手中长剑颓然坠地。董大鹏利爪狠狠插入了欺身较近的秋菊腰腹,顺势一带,秋菊只觉得一阵巨痛袭上心头,低低地惨哼了一声,弃了长剑,双手按着肚腹,慢慢地瞑目倒地。几乎便在同时,董大鹏那根狼牙大棒也击中了春兰,就在身子倒下的一刹那,她握在右手的那柄长剑在摇摇坠地之际奋力掷出,“嗤嗤”直奔董大鹏小腹!

    董大鹏骂声“娘的”,心中一凛,踊身纵起,躲过那堪堪便要刺中小腹的长剑,身形未落,大臂一抡,狼牙棒凌空击下,打中了春兰的顶梁骨!

    这一番剧斗,真是惊心动魄。董大鹏万万没有料到,区区两个白莲教中的无名小卒,而且是两个娇弱的少年女子如此顽强,竟将生死置之度外,在堂堂的“三界无常”手中斗了五六十个回合!此刻,他一招得手,连忙扭身跃出战圈。回头一看,只见路畔草丛中躺满了骁骑营侍卫的尸体,那花碧云、施耐庵,还有金克木一家三人,早已走得个无影无踪!

    董大鹏心中大怒,一扬手中狼牙棒,身形疾纵,沿着大道追了下来。约摸奔得五七十步远近,只见又是一派密密的苇滩丛莽,脚下的大道忽然分出岔来,左、中、右三条路,分指着东南、正南、西南三个方向,此时榛莽密密、黑夜沉沉,董大鹏搔首跌足,一时不知朝哪条路追下去是好!

    蓦地,他双眼一翻,返身奔了回来,围着躺在血泊之中的两个女子转了一圈,忽地朝她们身躯踢了两脚,两个女子竟然微微呻吟起来。

    董大鹏不觉大喜,连忙叫道:“儿郎们,牵过两匹马来!”

    话音未落,早有两个蒙古侍卫牵来了两匹高头大马。董大鹏插了短柄狼牙棒,俯下身来,托起一个被他打倒的红巾女子,只见她头巾破碎,满脸血污,双目紧闭,浑身已然瘫软,只有那薄薄的罗衫下的胸脯在微微起伏,董大鹏一把扯下她头上那破碎的红巾,拨开被凝血粘连的头发,从腰间皮囊里掏出只小瓶,在她那头上的伤口里洒上金创药。接着又扶起另一个女子,在她腰腹的伤口上也洒了金创药粉,倒翻起她系在腰间的裙子,扎缚好伤口。他那药粉却也灵验,不多时,春兰、秋菊两人竟然剧痛减缓、伤口血凝、呼吸渐粗,慢慢睁了双目!

    董大鹏一见,亲自将两个女子反翦缚了双臂,举上马背,然后命两个蒙古侍卫骑在两个女子后面,呼哨一声,一干元兵便簇拥着这两骑马径直走向那丛莽密密的三岔路口。

    董大鹏一路走,一路哑哑怪叫道:“碧云娘子,休要藏藏掩掩,俺知道你舍不得这两个女孩儿,快快出来罢!”

    他那哑哑怪叫,在这荒径丛莽之中响得十分残忍而凄厉:“出来吧,出来吧,难道你忍心看到自己的姊妹遭到羞辱么?”

    叫毕,他挥一挥手,马背上的两个元兵便“唰”地一声,撕开了春兰、秋菊的外罩衣裳,露出了薄薄的亵衣。

    董大鹏见周围仍无动静,又厉声叫道:“花碧云,你再不出来,俺这些儿郎们可要将你的女兵剥得赤条条,让你亲眼看到她们的下场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马背上又响起“嗤拉、嗤拉”的声音,两个奄奄一息的女兵已然又被剥去了亵衣和红裙,露出了少女娇嫩的肌肤,那身上,只剩下薄薄的轻罗束胸和短短的中衣。

    董大鹏的猜测的确不错,此刻,就在左边岔道旁的密密丛莽里,屏息伏着五个人,默默地注视着发生在眼前这残忍而无耻的一幕,一个个气填胸臆,血脉贲张。

    原来,花碧云、施耐庵等五人从重围中脱险之后,奔了不远,耳畔便响起两声女子的惨呼,花碧云心中一沉,蓦地停下脚步,禁不住双眼落泪。作为一旗之首,眼睁睁看着手下的姊妹惨遭屠戮,她不由得心中一阵战栗。

    施耐庵见状,连忙抑止住心头惨伤,走拢去劝道:“花旗首,形势危迫,休要太过儿女态,护持这绝世大秘要紧!”

    花碧云犹豫一阵,忍住满腔悲愤,点点头,又率着四个人往南疾奔。哪知走不多远,便到了那三岔路口,也不知哪条路好走,正在彷徨之际,身后早已响起追杀之声。

    花碧云忽地心中一动,对施耐庵耳语道:“施相公,那元兵人多马快,难以摆脱,不如来一个金蝉蜕壳之计,藏在丛莽之中,这三条岔道,董贼只走一条,待他们一过,咱们便另择一条路,甩开追兵,直奔汪家营!”

    施耐庵连叫好计,忙忙地招呼金氏一家三人一起躲入一处丛莽,静观待变。哪里料到,凶残无耻的董大鹏,竟然想出这等惨绝人寰的毒计,真是叫人浑身血沸,哪里还忍耐得住?

    此刻,花碧云藏身之处,草棵在随着她身躯的战栗微微摆动,望着两个姊妹被元兵如此凌辱,嘴角已然咬出了血,攥在剑柄上的手心里沁出汗,双眸紧盯着大道上发生的一切,几乎要喷出火来。

    蓦地,只听董大鹏哑哑怪叫一阵,挟持着春兰、秋菊的两个蒙古大汉双臂弯转,两双毛茸茸的大手,便要去解两个女子的束胸和中衣!

    花碧云脑门“嗡”地一热,瘦削的双肩犹如发疟疾般地战抖不已,早已手握剑柄站了起来,作势便要扑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马背上被反绑的两个少女在昏晕之中仿佛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两个人默默地交换了一瞥会意的眼光,几乎就在同时,两人娇叱一声,趁着身后的元兵不备,用反绑的手拔出元兵腰间的长刀,一头抵住元兵的身躯,用力后仰,只听得“卟哧、卟哧”两声闷响,接着是两声粗厉的惨叫,只见那两柄长刀一头楔入两个元兵的肚腹,另一头的刀刃从两个女子的后背刺入,直透出洁白的少女前胸!

    这一巨变发生得如此突兀而猝不及防。董大鹏此时正一边呼喊,一边用那双鹰隼般的怪眼凝神搜索着黑魆魆的丛莽,一心想诱出藏在暗处的花碧云,哪里晓得近在咫尺的马背上竟会发生如此突变,及至听到金刃刺入人体的响声和两个元兵的惨叫,勿遽地回过头来,又怎生挽救得及?这壮烈的场面,就连董大鹏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君,一时也吓呆了。那围在马前马后的众元兵,更不曾见过这种景象,一个个都恍如泥胎木偶,哪里动弹得分毫?

    那两匹马也被汩汩流淌的鲜血吓得失了神志,加之无人控驭,“咴咴”长嘶一声,发疯般地撂起蹶子,仿佛两股旋风,载着马背上的四具尸体,窜进了茫茫的夜幕。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伏在附近丛莽之中的花碧云、施耐庵、金氏三人看得一清二楚,春兰、秋菊两个女兵,受尽了董大鹏的百般凌辱,重伤昏迷之中,竟用如此壮烈的行为,一举搅乱了董大鹏金钩钓鱼的诡计,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藏在丛莽中的五条性命。花碧云、施耐庵久久凝望着两匹马消失的方向,五内如焚,双双流下了热泪。

    董大鹏早已回过神来,他叹了口气,朝着无边的丛莽和无边的黑暗伫望一阵,心中琢磨道:花碧云生性仁慈,眼见两个贴身女卒惨遭凌辱决不会无动于衷,说不定她并未藏在附近,而是早已奔了南去的方向。想到此,他双眉陡地一轮,哑哑怪啸一声,率着大队元兵,循着正中的那条小道泼风般地追了下去。

    花碧云兀自默立落泪,施耐庵不觉以手加额,对她说道:“花旗首,调虎离山,歧路亡羊,董大鹏已经中计,正是我辈走路的好机会,干脆、我们就循着左边运河畔的大路南归罢。”

    花碧云嗟叹一声,还剑入鞘,朝着春兰、秋菊逝去的方向眷眷地望了最后一眼,又跨上了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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