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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十岁则诵古文"

    "年十岁则诵古文",七个大字肃穆庄重地书于《太史公自序》,毫无疑义司马迁寓有深微之义,引起了历代研究者的注目,但终因语焉不详而发微者少,这是一个需要认真深入的课题。

    《春秋》言简,有三传为之疏解。司马迁惜墨如金,《太史公自序》如同《春秋》,言约义丰,却无家学师承留下微言注疏可供参考,由我们二千年后的人来研究,可以说每一句话都是一道中国古代史传中的哥德巴赫猜想。解题方法,可引用《公羊传》的解经方法,用"易以书",而"书之者为曷"的方式提出问题,就可层层深入。用此方式,我们对"年十岁则诵古文"可以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什么是古文?司马迁读了哪些古文书?在什么地方读古文书?读了多长时间?古文程度达到何种水平?司马迁易以书"年十岁则诵古文"?这与修史有什么联系?回答这些问题,也就阐释了这句话的深微大义。

    司马贞《索隐》给我们留下了唐人的"猜想"。司马贞说:"迁及事伏生,是学诵《古文尚书》。刘氏以为《左传》、《国语》、《系本》等书,是亦古文也。"司马贞认为"古文"是指《古文尚书》。刘氏亦唐人,即《史记音义》作者刘伯庄。刘氏认为"古文"是指《左传》、《国语》、《世本》等书。

    由于伏生与司马迁年龄不相及,"迁及事伏生"是靠不住的。清周寿昌在《汉书注校补》卷四十一中予以驳正,曰:"史公生于景后元年,距晁错死已十一年。错于孝文帝时受书伏生,生已九十余岁。孝文在位二十三年,计伏生当迁时,应百三十余岁。迁十岁诵《古文尚书》,及事伏生,不已一百四十余岁邪?《索隐》缘泥古文必是《尚书》,故致此误,自以刘氏说为正。"伏生,即秦博士伏胜。孝文帝时,伏生已九十余,两眼昏花,不能读书写字。孝文帝为了抢救"尚书学",派晁错去受读。伏生口授,晁错用汉代通行的隶书记录整理,得二十九篇,称《今文尚书》。因此,司马迁及事伏生是不可能的。西汉传《古文尚书》者是孔安国。司马迁曾问故于孔安国,那是成年以后受学于京师之事;"年十岁诵古文"是司马迁记述少年时之所学,恰恰与《古文尚书》没有关系。因此刘氏的解释才是对的。《史记》中多处提到所学古文,可引据以为证。

    《五帝本纪赞》:"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予观《春秋》、《国语》,其发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三代世表序》:"余读《谍记》,黄帝以来皆有年数。稽其《历谱谍》、《终始五德之传》,古文咸不同,乖《十二诸侯年表序》:"于是谱十二诸侯,自共和讫孔于,表见《春秋》、《国语》学者所讥盛衰大指著于篇,为成学治古文者要删焉。"《吴太伯世家赞》:"余读《春秋》古文。"单独说"古文"二字,可以有两解。一指先秦古文字,即籀书,又称大篆。《太史公自序》云:"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所谓"拨去古文",指废去古文,推行小篆。汉代又进一步进行文字改革,推广隶书。小篆、隶书皆称今文。再者是指用古文书写的先秦典籍。王国维《史记所谓古文说》云:"凡先秦六国遗书,非当时写本者,皆谓之古文。"上引《史记》中所载古文书正是如此,有《春秋》、《国语》、《五帝德》、《帝系姓》等儒家典籍,也有《谍记》、《历谱谍》等百家之书。这些均是古文书写的先秦典籍。

    司马迁年十岁是"诵古文"而不是"书百文"。诵,是阅读诵习;书,是认字练字。"诵古文"之前,心先"书古文"。认字练字称小学。秦时的小学蒙童课本有李斯所作《苍颉篇》,赵高所作《爱历篇》,秦大史令划母敬所作《博学篇》。汉兴,将三书合为一书,称《苍颉篇》,凡五十五章,每章收六十字,共三千三百个常用字。《苍颉篇》是今文字书。古文字书有周史官所作《史籀篇》。一般人读书识字,只学《苍颉篇》。如果要想出仕做官,就必须加学《史箱篇》。虽然秦废去古文,但当时离古文的时代未远,国家藏书大多古文所写,引经据典,离不开古文。《史记·封禅书》记载:"群儒既已不能辨明封禅事,又牵拘于《诗》《书》古文而不能骋。"说明古文本的《诗》《书》还具有权威性。西汉成帝时大规模整理图籍,国家藏书一律用今文写成定本,这才给今文的深层推广奠定了物质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