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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孤独的晚年

荣。卢梭的这些建议,后来被马克思赞誉为“卢梭曾为波兰人草拟了最好的政治制度。”卢梭知道他的《对话录》无法出版,而在法国又没有一个挚友可以代为保管。《对话录》正是展示他当时心中的强烈感觉:世人都在一致对他进行迫害。他正为此事踌躇,碰巧遇到以前在英国的好友布司比先生,便把已誊好的《对话录》第一部分交给他保管。其余部分誊写完后,也想交给布司比,但他已离开巴黎。卢梭很担心手稿落入他的敌人手中,便想了个主意,将《对话录》包好,在外层纸上写上:“托付给全能之主保管。”里面还夹着一张祷告词:

    公理与正义之神,受害者的保护者,请你接受我的献品,我将这手稿置于你的祭坛前,寄托给上帝保管。我是个不幸的陌生人,孤独而得不到别人的帮助,而且不断被人嘲笑、讥讽、贬损。在以往的15年里,遭受比死还难受的屈辱,贬损我的尊严,而且所受的这一切迫害,我无法了解其原因。我没有辩解的机会,我与外界联系的权利也遭剥夺。我对于人类不存有希望,因为他们充满了欺骗、诽谤和谎言。

    我将我的作品托付给你保管,让它传到一个较好的下一代手中,他们将从我的作品中发现一个既无怨恨,也不欺骗别人的人遭受了怎样的命运。如果我的作品落入怨恨我的人的手中,而将它毁灭或删改,我也不会在意的,因为我遵从我主的公义,遵循我主的意志。

    1776年2月24日,卢梭带着《对话录》手稿前往巴黎圣母院,打算把它放在祭坛前,置于主的脚下。他急匆匆赶往大教堂,穿过布满鹅卵石的广场,经过拱门,向圣坛走去。走到栅栏前发现平时开着的栅栏紧锁着,无法进去。这时,他的身体摇晃起来,头也像挨了打似的晃动着,无法将作品呈献给主,使他非常懊恼。他头昏目眩地走回家,内心的郁闷再度发作,他激愤地写了一篇《致所有爱好正义与真理的法国人》宣言:

    法国人呀!这个曾是温和与爱好和平的国家,你们竟变成现在的地步,你们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幸和孤独?你们为何要剥夺我的权利?为何要使我的残余岁月陷入苦恼、忧愁和羞耻之中,而又不让我知道其原因?不让我辩解我的理由、我的怨言,甚至不准许我有发言的机会?我将一颗无辜的心和一双无邪的手交予上帝,请求他赐给我一个你们对我的羞辱无法进入的庇护所。

    他将这篇宣言抄写多份,拿到街上向行人散发,但是过路的人们对他的宣言不感兴趣,没有人愿意拿走。此刻卢梭终于看清他的一切努力全部归于无效,徒然自苦而一无所得。于是他决心采取惟一可取的办法,那就是一切听天由命,“不再跟这必然抗争”,通过这种方式来使内心安宁下来。从此,他每天都在巴黎近郊作长时间的漫步和遐想,从1776年春持续到1778年春,整整两年。他把这些遐想写了下来,共有10篇,后来被汇集成书,在其身后1782年以《漫步遐想录》之名出版,也有的版本题作《一个孤独者漫步的遐想》。不再与必然抗争了,焦躁的情绪安静下来了,沉入了“省察内心”的遐想之中。这种习惯使他丧失了对自己痛苦的感受。可是,一次意外的事件又给他带来了另一种痛苦。1776年10月24日,卢梭和往常一样到郊外散步,在漫步中遐想。大约晚上6点钟,他从山冈上走下来,看到走在前面的几个人突然闪开,只见一条高大的丹麦狗在一辆马车前飞奔,向他扑来。卢梭已来不及躲避,只得腾空一跳,想让飞奔的狗在他跳起的瞬间穿过去,但狗还是撞上了他的双腿,使他头朝下栽倒在地,顿时失去了知觉。幸亏马车夫及时煞住了车,不然还会有更大的灾难。直到天黑,卢梭才苏醒过来,发现身上流着血,但并不感到疼痛,心底里反而有一种奇妙的宁静的感觉。他谢绝了车夫的帮助,还坚持步行回家,不知怎么走完的两公里路程,在黑暗中摸上楼梯,一进屋就摔在地上,又一次失去了知觉,戴莱丝见状发出了尖叫……第二天卢梭才知道他受的伤比他想象的重多了:上唇内侧撕裂;四颗牙齿嵌入上腭,整个上腭都肿了;右手大拇指扭伤,肿得厉害;左手大拇指也受了重伤;左胳臂和左膝盖也都肿了。卢梭疼痛难忍,饱尝皮肉之苦。

    事故发生后不几天,消息便传遍了巴黎。有的报纸在报道这个消息时,加上个意味深长的标题:《卢梭被狗践踏!》还有的对事实歪曲篡改,甚至从中演变出谣言,说卢梭已经摔死。所以当卢梭康复后出外散步时,有几个人看到他出现惊诧的神色。有人写信告诉卢梭,一家报纸公布这一“喜讯”时,还以向他致悼词的形式,预言人们在卢梭死后献给他的祭品是痛恨和辱骂。

    这些半是谣传半是诅咒的消息,在卢梭的心中煽起了阵阵恐惧,已经麻木了的警觉又被惊醒了。他更加相信自己从前的结论:他个人的命运和名声,已经被这一代人盖棺论定,自己所做的任何努力都是无济于事的。

    想到这些,他感到自己的那些敌人都由于命好而步步高升,他们又因为和他结仇而异乎寻常的团结一致,只要有一个人拒绝当同谋,只要有一件加以阻挠的事发生,就可以使反对他的阴谋归于失败。但是这种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所以他深信这决非出于偶然,而是一种宿命,是早已写在神谕上的。他这样想下去,不仅没有感到痛苦,反而得到了安慰,使他的心安静下来,去俯首听命于上帝的安排。他崇拜至善至美的上帝,他相信上帝是公正的,他要自己去受苦受难,然而他知道自己是清白的。

    卢梭要用自己的信仰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任凭别人如何如何,自己则要学会无怨无艾地忍受;他相信世人公正看待他的那一天迟早会到来。

    卢梭虽然对“充满了欺骗、诽谤与谎言”的这一代人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但他还希望他的作品能够“传到一个较好的下一代人手中”,也就是说,他对下一代人还是抱有希望的。所以他相信世人公正看待他的那一天迟早会到来。有了这个信念,他的心又平静下来了,他又恢复了每天散步、遐想、采集植物标本、写作、做他自己愿意做的事。1777年底至1778年初那个冬天,卢梭很少外出,他的生活好像不那么有规律了。

    1778年4月12日,是复活节前的又一个宗教节日——圣枝主日。这天清晨,卢梭听到了教堂的钟声,立刻想起50年前的这个节日,他初次见到华伦夫人,当时的情景一下子浮现在眼前,使他先是一阵激动,接着便是怅然长叹。思索了片刻,他便拿起笔来,写下对她的追思:

    今天是圣枝主日,同华伦夫人初次见面,至今已经整整50年了。她当时只有28岁,而我还不到17岁……

    我没有哪一天不在愉快地、怀着深情回忆起这段时期,这是我不受干扰、没有阻碍地充分体现我自己的时期,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真正生活的惟一而短暂的时期。

    5月20日,应朋友吉拉丹侯爵的盛情邀请,卢梭离开巴黎,迁到了侯爵在埃尔姆农维尔的别墅去居住。他住在这里非常安闲,几乎不和任何人来往,也不再写作,每天散步、闲游和寻觅标本,在植物花草中寻求乐趣。

    7月2日,卢梭还是按照老习惯一清早就外出采集植物标本,但这次因为脚痛很快就回家了。喝完咖啡,他对戴莱丝说要去吉拉丹侯爵家,给他小女儿讲音乐,并嘱咐她给锁匠付款。

    戴莱丝找到锁匠付完款后回到家时,听见卢梭呻吟说:“我感到胸口一阵阵疼痛,大脑也像被敲打似的。”这时是早晨7点钟,外面天气晴朗,卢梭说他想看看美丽的阳光,戴莱丝便扶他到窗前,只听他说道:“全能的主啊!天气如此晴朗,没有一片云,上帝在等着我了。”说完,他便失去了知觉。到充满阳光的地方去了。后经医生诊断,写下了“由于严重的尿毒症而引起的中风”的记录。

    第二天,人们纷纷来到埃尔姆农维尔,瞻仰这位伟人的遗容。随后,他被安葬在波拉斯岛上,这是他生前向往的地方。法国大革命后,1794年4月15日,革命政府迁葬卢梭灵柩于巴黎先贤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