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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哲学学说

    亚里士多德是百科全书式的学者,他的天才表现在相当广博的领域中,但使他素负盛名的还是由于他在哲学上的突出贡献。汪子嵩、余纪元指出,在人类认识发展史上,亚里士多德是第一个将哲学当作一门独立的学科进行研究的人①。亚里士多德认为哲学高于其他各门具体科学,哲学是“爱好智慧”的意思,所以是智慧之学。在他之前,没有人明确提出哲学要研究什么,是他最早提出了一些哲学应研究的问题。

    ①汪子嵩:《亚里士多德关于本体的学说》,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2年版,第41页;易杰雄主编:《世界十大思想家》,余纪元撰《亚里士多德》,安徽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70页。

    亚里士多德第一次明确规定了哲学的对象。在《形而上学》第4卷中,他说有一门科学专门研究“作为存在的存在”。“作为存在的存在”即是指一般的普遍的存在,是存在自身,而一切存在的中心点就是“本体”。在《形而上学》第6卷中他还指出哲学的对象是“不动的、可以分离的本体”,这就是通常所谓的“神学”。这样,亚里士多德就认为哲学研究有两个分支:一是以研究独立的、不动的存在为对象,即神学;二是以“作为存在的存在”为对象。这两个分支是可以等同的,因为神学是首要的、普遍的。总之,亚里士多德的意思是说哲学所研究的乃是其他科学当作出发点的终极本体,是集一切经验科学知识的全体。从巴门尼德①的“存在”到亚里士多德的“作为存在的存在”,哲学终于确立了自己的专门领域。亚里士多德功不可灭。

    ①巴门尼德(约公元前6世纪末-前5世纪中叶),古希腊埃利亚学派哲学家。认为“有”或“存在”是单一的、有限的、不变的和不可分割的。“存在”和思维是同一的。千变万化的世界只是凡人的虚幻意见或假相,亦即“无”或“不存在”,认为感觉不可靠,只有理性才能认识存在。著作有诗篇《论自然》,现仅存若干片断。

    1. 哲学要解决的问题

    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哲学必须先搞清楚自己的基本问题。在亚里士多德看来,讨论本体的人如果不知道这些问题就无法进步。它们像一个个死结,只有理解了它们的性质,才能解开这些死结,促进认识。这些问题是哲学必须探讨的。在《形而上学》中,他提出了哲学应探讨和解决的13个问题(有人分成14个问题)。这13个问题见前面第5章 。

    亚里士多德在提出这些问题之后说,解决这些问题是不容易的,但他确实在讨论它们。在《形而上学》第3卷第2—6章用他自己特有的方法进行了讨论:“某物是甲,还是非甲,”如果是甲,会有几种可能或不可能的理由;如果是非甲,又是怎样一种情况?在解答这些问题时,也是由两方面分析,在什么条件下可以得出正面结论,在什么条件下可以得出反面结论。有人把这种方法称为亚里士多德的辩证法。这种方法对后来西方文化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亚里士多德在哲学史上占据重要位置,与提出哲学的必须回答的这些问题有直接关系。这些问题中,有许多一直是西方哲学所争论的话题。它的意义正如余纪元所说:“亚里士多德提出这些问题的真正意义还在于问题本身。哲学史本质上是问题的历史。评判一个哲学家水平高低的标准,不是他如何解决问题,而是他提出了什么问题,怎样提出问题。亚里士多德通过对以往哲学的总结所列举出来的这些问题,后来成为欧洲形而上学的中心,曾在西方哲学史上占统治地位达二千年之久。而且,只要有形而上学即本体论的存在,那么它们必将永远萦人脑际。”①

    ①易杰雄主编:《世界十大思想家》,余纪元撰:《亚里士多德》,安徽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72页。

    2. 批判理念论

    理念论是柏拉图哲学的基石。柏拉图理念论的核心就是认为有两个世界的对立,一个是现象世界,其中的事物都是具体的、相对的、不断变化的、有生有灭的,即现实世界;另一个是普遍的、绝对的、永恒不变不灭的,即理念世界。这两个世界的关系是:第一,具体事物以“理念”之名为名,如有“美的理念”,就有美的具体事物,像美的人、美的花;似乎是没有美的理念,就不存在美的人、美的花。在柏拉图看来,具体事物依存于“理念”。第二,具体事物“分有”同名的理念,他举例说明:要问美的人、美的花为什么能美,就因为它们“分有”了美的理念。柏拉图的观点非常明确,理念是第一性的,具体事物是第二性的,具体事物只是理念的影子。对这点,柏拉图还有更具体的例子,他以床为例进行说明:床有三种,一是理念之床,它是本来就存在的;二是木匠制造的床,它是模仿理念之床而产生的具体之床;三是画家笔下的床,它是模仿具体之床而产生的艺术之床。在这三种床中,只有理念之床才是永恒不变的、真实存在的东西;而具体之床是理念之床的模本,它是不断变化的、不真实的;至于画家笔下的艺术之床,乃是模本的模本,和“真实存在”隔着两层,相距甚远,因而更无真实可言。就理念本身来说,也不在一个层次上,要分几个等级,形成了理念的等级系统。他说,具体事物的理念如床、桌子、马等,是最低级的理念;数学或科学的理念如方、圆、动、静、同、异等,是较高一级的理念;艺术的和道德的理念如美、正义、勇敢等,是更高一级的理念;最后,善的理念是最高的理念。在他看来,善是“超于存在之上,比存在更尊严更有威力的东西”①,就是说,善是至高无上的神的化身。不用多说,理念论的错误是谁都能看出的。根本的错误就在于割裂了一般和个别的关系。亚里士多德的批判正是抓住了这一点。

    ①柏拉图:《国家》,见《古希腊罗马哲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7年版,第182页。

    亚里士多德对理念论的批判,不仅具有特定的历史阶段的意义,而且具有一般哲学史和哲学理论的意义。但西方有些学者否定这种意义。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中对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哲学讲得非常详细,但关于亚里士多德对“理念论”的批判,却只写了几行;英国亚里士多德权威研究者、牛津版英译《亚里士多德全集》主编、亚里士多德若干重要著作的翻译和注释者罗斯说:“详细地叙述这些争论是乏味的;其中一部分是没有价值的吹毛求疵,别的一些,最好也只能称是开玩笑而已。②”另一些人认为这种批判是针对柏拉图学员其他人而不是柏拉图本人。对这些观点,列宁予以反驳:“唯心主义者黑格尔对亚里士多德(在其对柏拉图的理念的批判中)破坏唯心主义基础这一点胆怯地避而不谈。③”“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的‘理念’的批判,是对唯心主义,即一般唯心主义的批判。”④我国学者对这种批判给予充分肯定,并作了具体分析。如汪子嵩在1963年撰文论述这种批判:柏拉图的“理念”就是脱离了个别的一般,“理念”不过是一个空洞的抽象物,说亚里士多德从十个方面进行批判论证①。张尚仁说亚里士多德批判的要点是:根据理念论的说法,要说明世界,就要肯定在理念世界中有和这个事物相应的理念,这样不仅不能加深对事物的认识,反而使需要解释的东西的数目增加了一倍;产生事物的原因和事物的本质都是“理念”,而理念又在事物之外的另一个世界存在,这样一来,事物的本质就成了存在于事物之外的了。现实世界有生有灭,变化的原因却是理念,理念反而是永恒不变的,不变的东西是变化的原因,说不通;认为事物是理念复制出来的,必然会造成混乱②。余纪元说亚里士多德批判柏拉图将理念与具体事物相分离,批判柏拉图论证理念存在的方法,批判“分有说”和“模仿说”③。英国学者罗伊德、德国学者策勒尔等也都论述了这种批判。

    ②转引自易杰雄主编:《世界十大思想家》,安徽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38页。

    ③列宁:《哲学笔记》,《列宁全集》第38卷,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138页。

    ④列宁:《哲学笔记》,《列宁全集》第38卷,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138页。

    ①汪子嵩:《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理念论”的批判是对一般唯心主义的批判》,《北京大学学报》,1963年第5期。

    ②张尚仁:《古希腊哲学家的故事》,中国青年出版社,1984年版,第129-130页。

    ③易杰雄主编:《世界十大思想家》,余纪元撰《亚里士多德》,安徽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38页。

    亚里士多德批判的中心是批驳柏拉图将普遍的、一般的东西从个别中分离出去。对这一点,杨寿堪在《亚里士多德范畴学说简论》一书中论述亚里士多德关于一般与个别这对范畴时,作了详细的说明,下面作一介绍。

    亚里士多德总结了前人的思想成果,通过论述个别与一般的关系,批判了理念论。亚里士多德认为,个别事物是客观存在的,一般的东西只能存在于个别之中。他说:“事物只是个别的存在,如果没有这样的个别性,它就全不存在。真实就在于认识这些事物;在这里,虚假是没有的,错误也不会有,所有的只是无知。”“每个事物的实体的第一个涵义就在于它的个别性,——属于个别事物的就不属于其他事物;而普遍则是共有的,所谓普遍就不止一事物所独有。”(《形而上学》)例如,个别的人,个别的马,都是一个一个地客观存在着的,可见个别的东西先于一般的东西而存在。既然一般存在于个别之中,因此在个别之外不存在所谓一般的东西,那种认为离开具体事物的普遍、一般可以独自存在的说法,是错误的。正因为这个道理,亚里士多德的“不能设想,在个别的房屋之外还存在着一般的房屋”,成了名言,成了论述个别与一般关系的经典之语。

    从个别先于一般的原理出发,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的理念论作了系统批判。

    亚里士多德指出:理念论的症结就在于作为普遍性的理念与个别事物相分离,“那些相信理念的人,大家看到他们的思想道路和他们进入困境,这就是把理念看成是‘普遍’,同时又把理念当作和个别的事物相分离的东西,这是不可能的”(《形而上学》)。他说,按照理念论的观点,每类事物具有与它相应的“理念”,那么各种否定的事物,如“不正”、“无”等,是否也有理念?既然具体事物是有生有灭的,而理念是不生不灭的,永恒存在的,它们又怎么能统一起来呢?柏拉图把理念看成模型,认为具体事物只是“分有”理念,这不过是使用空虚的语言和诗意的比喻而已,根本不能说明问题。没有理念作模型给具体事物来模仿,客观事物照样会产生、存在,他讥讽说,不管苏格拉底的理念是否存在,苏格拉底这个人总会出现。接着他又指出,用理念来解释具体事物的产生是不可能的,因为“形式”(理念)存在时,那么“分有”它们的具体事物还未产生出来;而当具体事物已经产生出来的时候,却还没有自己的“形式”。退一步说,即使存在着与“形式”相应的事物,而这些事物也可以不是因为“形式”,而是由于别的原因可以获得产生和存在。例如父母产生儿子,医术恢复健康。所以,理念既不能说明具体事物的存在,也不能解释具体事物的运动。

    柏拉图用理念来说明具体事物存在的原因,就等于引进了另外一些与这些数目相等的东西,有如一个人要想计算事物,却认为事物太少就不能计算,于是把事物的数目扩大,然后再来计算一样。显然这种想法、做法是幼稚可笑的。

    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的批判,抓住了柏拉图唯心主义哲学核心即理念论,并从个别与一般的关系这个哲学重要问题加以剖析,尖锐地指出,柏拉图理念论的根本错误就在于认为离开了个别还存在一般的东西,这就击中了理念论的要害。亚里士多德用一般存在于个别之中的原理批判理念论,实际上就是批判了一般唯心主义的根本错误。因为唯心主义的错误,从认识论的根源上说,就是颠倒了一般与个别的真实关系。二千多年前的亚里士多德有这样的认识,在当时确实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这不仅有力地批判了理念论,而且其中包含了深刻的有价值的思想,大大推动了人们的认识,对于促进整个人类认识史的发展有着重要意义。

    还需指出的是,亚里士多德在强调一般存在于个别之中这一原理时,并没否认“一般”在认识中的积极作用。他认为,人们只有把握了事物的普遍性、共同性,才能认识一切事物,“脱离个别,事物就不可能存在,而个别事物则为数无穷,那么我们怎样能在无穷的个别事物中获得认识?事实上总是由于事物有相同而普遍的性质,我们才得以认识一切事物”。认识了一般、普遍,能更深刻地认识个别。在这里,他特别强调科学知识的重要性,以及获得科学知识的途径。他认为,科学知识就是认识事物的普遍性,借助感觉不能获得科学知识,感觉到的东西只是个别的东西,普遍的东西不能凭感觉,只能通过理论证明。在这种情况下,一般、普遍显得优越,具有一般命题知识的人知道特殊命题,但具有特殊命题知识的人,并不知道一般命题。关于这个问题,亚里士多德表述的还不是很精确,我们不必过于求全,看到其正确的一面就行了。

    在个别与一般的关系上,亚里士多德也有混乱和错误的地方。如他虽然认为离开个别就没有一般,但有时又认为在个别之外有一个抽象的东西存在。这实际上是主张存在一个脱离个别的一般。再如他认为个别的东西是生灭变动的,而一般的东西却无生灭变化。他说,除了具体的事物之外是否还存在着什么东西呢?如果不存在,那么一切都是暂时性的了,如果还存在着什么东西,那就是形式和形象,这就表示他承认在“暂时性”的个别事物之外存在一种永恒不变的“形式”。他批判理念,但又认为理念如果作为单个的实体,可以独立存在。他说柏拉图的理念论之所以是错误的,是因为柏拉图把理念当作“统一”的东西,即普遍的东西;意思是如果把理念当作“单一”的东西,就可以独立存在了。他陷入了混乱。这个混乱使他违背自己主张的一般存在于个别之中的原理。存在这种矛盾现象是古代思想家的通病。

    虽然亚里士多德在一般与个别的关系问题上有矛盾之处,从而使对理念论的批判不彻底,但总的看,批判击中了要害,抓住了关键。这个批判在当时是一件大事,因为柏拉图是当时的名学者,用现在的话说是理论权威,他是古希腊第一个建立了客观唯心主义体系的哲学家,他的理念论对于当时人们思想的统治和影响是相当大的。没有相当的理论勇气,是不敢批判的。另外,柏拉图是亚里士多德的老师,学生批判老师,并非易事,亚里士多德是以“我爱老师,更爱真理”的精神,向错误观点挑战,确实轰动一时,影响后世①。

    ①参见杨寿堪:《亚里士多德范畴学说简论》,福建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19-125页。

    3. 神学

    亚里士多德曾断言:“任何运动着的事物都有它的推动者。”(《物理学》)从A推到B,B推到C,可是不能无限地推下去,最后总要找到“第一推动者”。他不懂得运动的根源在于物质本身,所以必然要到运动着的物质以外去寻找运动的原因,于是推出了“不动的动者”——神,即理性。

    亚里士多德认为,应该承认有一种永恒的、不动的本体存在。他认为就一个一个有生有灭的具体事物的运动来说,是有始有终、有生有灭的,任何个别事物的运动都是既被别的事物所推动,自己又推动别的事物运动。所以,任何个别事物都是既能动又被动。将推动事物的原因无穷地推下去,必然要推出一个第一推动者,它只推动别的东西运动,自己是不动的。它是一种完全的能动性。这就是说,推动具体事物运动的终极原因不在物质本身,要从物质以外去找最后的动因。既然运动是永恒的,就一定会有永恒的本体,而一切事物都有生有灭,不是永恒的,所以永恒的本体不能是具体的事物,只能是另外一类本体。亚里士多德认为这就是阿那克萨哥拉(古希腊哲学家)所提出的“努斯”(理性)。“努斯”的对象就是善,这是万物所努力追求要达到的目的。“善”是至高无上、完美无缺的,它本身是完全的现实性,是没有任何运动和变化的,所以是不动的。但它吸引了万事万物,它们都为了要达到这个目的(善)而运动。这就是“不动的动者”,万物的最高目的,万物的第一推动者,也就是“神”。

    这个永恒的本体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