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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求索之路

    1. 以退为进

    1923年9月1日,就在松下派出两个人在东京设立营业处之后不久,发生了震惊世界的东京大地震。在这场劫难中,被震塌的房屋达四十余万栋,因地震而引发的火灾烧毁了四十余万栋,15万人化为冤鬼,致伤致残者不计其数。

    据松下回忆,这次地震是在午间发生的。他当时正在事务所,忽然感到地板在摇动,玻璃窗也乒乓直响,头上的电灯更是晃得厉害,只差没有落下来。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地震,正想呼叫秘书,却又马上平静下来了。

    震中会是在哪儿呢?他是个临危不乱的人,心想下午的报纸号外就会登出来,也就没有去过问。此时,秘书进来,发现他像没事一样在埋头工作,马上就离去了。

    到下午3点钟,卖号外的来了。松下买了一份,只见通栏标题赫然写着:

    “东京大地震,灾情惨重,电信断绝!”

    不久,新的号外又来了,报道得更为详细:

    “震中是东京、横滨等几个关东地区,铁桥多处毁灭,火车受阻,人畜伤亡惨重。”

    松下在东京没有别的亲属,他最担心的是他派到那里去的两个人—

    —他的内弟井植以及另一个办事员前田。他们的情况如何呢?是否受伤甚至遭遇了不幸呢?电话、电报都不通了,再着急也没有用,只有耐着性子等消息了。

    然而不断传来的新消息却越来越使他感到不安。有的报道甚至说,东京已被大火吞没,几乎没有幸存者。

    难道真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

    他想派人到东京去看一下,可是当局规定,除了救灾人员,任何人不得前往东京,以免影响救灾工作。

    松下着急,他妻子更急,因为井植是她的亲兄弟。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到第四天傍晚,井植和前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看那精神抖擞的样子,听那绘声绘色的说话,好像这场灾难不是发生于他们所在的东京,而是在戏台上。

    据他们说,他们一感到不对劲,马上就跑到屋外。他们所开的小店虽然没有被震垮,但却被蔓延过来的大火烧掉了。等到铁路运输一恢复,就马上跑回大阪来报信。

    谢天谢地,他们总算平安无事地逃过了这场劫难。

    可是,松下辛辛苦苦在东京联系上的十五六家经销店,却多半遭了灾。直到东京重建之后,他才陆陆续续收回一些本钱,较之那些家破人亡者,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好在地震后的两三年间,由于大兴土木,为电器业带来了极大的市场和效益。松下当机立断,迅速恢复了东京的办事处,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派井植去负责,因为这个小伙子应征入伍,当兵去了。

    大老板扫厕所

    这一年除夕,工厂为了迎接新年,全体员工从一大早就开始大扫除。

    11点多钟,松下去检查,发现到处都弄得很干净,心里十分高兴。

    可是,当他进厕所时,却发现那里污秽不堪,好几天没有打扫过了。

    他注意到,办公室主任在干自己的事情,似乎没有把厕所的卫生放在心上;另外一个老职员似乎在同主任斗气,明知厕所没有打扫也不愿动手,甚至也不屑于去叫其他员工打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松下认为,无论主任是否安排人打扫厕所,大家都应当把它弄干净,因为这是人人都要使用的处所。臭气熏天,怎么迎接新年呢?

    松下既没有去叫他们,也没有发火吼叫,而是不动声色地取来扫把,提来水,把两个厕所冲扫得干干净净。

    这时,一个工人发现了,走来帮他提水。可是其他人却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本来,松下打算扫完之后即离去,让这些人自己思考不打扫厕所到底对不对。可是,他转念一想,自己身为一厂之主,负有教育职工的责任。试想,一个管理七十来个员工的老板,弄到自己亲手去打扫厕所的地步,员工们却袖手旁观,不能判断是非;即使那些想去帮助他的人,也因为怕被别人讥笑而不敢向前。如此下去,岂不会正气下降,邪气上升吗?

    于是,打扫完毕之后,他当着其他员工的面,对理应负责打扫厕所的办公室主任和另一个职员说:

    “你们都不去打扫厕所,我只好去打扫。以后你们要经常打扫,注意保持卫生。”

    谁知这两个人竟互相推卸责任,并不认错。

    这时,松下严肃地说:“过去的是非不必再提,从今以后天天打扫干净就是了。望你们各自反省,以此为戒。”

    这一件小事使松下意识到,作为一个日益兴旺的企业的主人,不能只管生产而不过问职工的教育。没有高素质的职工就没有高技术的产品,也就无法保证企业的持续发展。他觉得工厂虽小,但其管理并不比治国容易。如果说以前他的主要着力点在于开拓产品和市场,那么从此之后,他更加重视管理了。

    重建东京办事处

    松下在用人时不仅重视才识,尤其要考察德行。1924年春,当他选派从来没有跑过外勤的宫本源太郎去担任东京办事处的主任时,许多人都感到惊奇,连宫本本人也担心自己干不好。

    此时,松下直率地对宫本说:

    “不错,你是一直在厂里工作。但我从领导的立场长期对你进行了观察,认为你是最适当的人选。此次派你到东京去重建办事处,相信你一定能把事情办好。”

    接着,他又勉励宫本:

    “灾难之后的复兴工作,条件艰苦,一定要吃苦耐劳才行。希望你拿出上战场的精神,全力以赴,完成任务。”

    宫本十分感激,怀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出发了。

    他一到东京,即租了一间月租金40元的屋子,同妻子以及惟一的随员——见习店员一起,积极筹备办事处的恢复工作。

    不久,办事处的工作即走上正轨,不断送来东京地区的订货单。

    过了两个月,松下抽空到东京检查办事处的工作。一路上,他想到:

    宫本的业务开展得如此好,办事处的月租也有40元,想来他们的住房和工作条件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谁知到了之后才发现,这办事处连办公室带仓库总共才窄窄的两小间屋子。办公室白天办公,接洽生意,晚上就铺上架子床,宫本夫妇睡下铺,见习店员睡上铺,就像火车卧铺一样。

    堆货的那间若是装不下,就把货堆在办公室里,或者干脆就放在门口的大街上。按照规定,街上是不准堆放货物的,警察发现了轻则警告,重则罚款,叫苦也没有用。好在生意兴隆,罚走的毕竟没有赚进的多。

    代理商的矛盾

    由于上下齐心,松下电器制作所产销两旺,单是电池灯的月产量就达到10000个,就这样还往往供不应求。

    正在此时,却出现了一个松下从未遇到过的难题。

    前面说到,为了集中精力发展生产,开发新产品,松下把所有的产品都通过代理商销售。在与代理商订立的合同中,对于销售范围划分得十分清楚,极力避免互相交叉,引起纠纷。

    然而事实证明,这一良好的愿望要认真实行并不容易。

    原来,获得大阪府专营代理权的山本商店为了扩大销路、赚取更大利润,把他们从松下电器制作所进的货卖给批发商;而这些批发商不顾山本与松下订立的合同,把货批发给大阪府以外的零售商,从而损害了大阪府各地区代理商的利益。

    这些代理商直接来找松下,要求他干预,不能再让松下产品继续从其他渠道流入他们的代理区域。

    松下认为他们的要求是合理的,便找山本交涉。

    山本对此全然不予理会。他说:“我既然是大阪府的惟一代理商,我就有权把你们的产品卖给大阪府的任何一个人和任何一家商店,无论他是普通用户、零售商还是批发商。因此,我只要不卖到其他地方去,我就没有违反合同。至于别人把从我这里买去的东西如何处理,卖到何处去,我不仅管不着,也没有去过问的权利。你说是吗?”

    松下听他如此蛮横无礼,差点发起火来。忍了许久,才委婉地说:

    “无论如何,大阪地区的商品流入其他地区,势必影响这些地区代理商的利益。看在我们长期合作的份上,还请多多帮忙。”

    可山本并不给他面子:

    “这不存在帮不帮忙的问题,因为与你无关。哪个代理商对我有意见,叫他来找我好了,我会对他说明你对此事不承担任何责任。”

    山本越说越无所顾忌:

    “做生意的事,鱼大鱼吃虾,虾大虾吃鱼。哪个代理商有本事,叫他尽管通过批发商往我的大阪府代理区倾销,我保证不出任何怨言。”

    松下虽然觉得山本强词夺理,但也说的是真话,于是只好多方劝说,希望互相谅解,互相忍让。

    然而这仅仅是松下的一厢情愿,山本丝毫不想去约束与他有联系的批发商,结果从大阪地区流入其他地区的松下产品越来越多。一些代理商气愤不过,对松下提出最后通牒:如不采取有力措施制止这种现象,他们将立即与松下解除代理合同。

    有的更为强硬,声称要停止交付货款。

    松下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以厂家名义在大阪梅田静观楼召开会议,邀请各代理商到会协商解决有关问题。

    在会上,各方都充分陈述了自己的观点,而松下也竭尽全力予以调解。可是山本的立场始终很顽固:

    “我以大阪代理商的立场表示:我们不能中止同批发商打交道。在这种情况下,批发商可能会使一些商品流入诸位的经销区域,我们无力阻拦,只有请诸位多多谅解。”

    其他地方的代理商毫不退让,针锋相对地提出反对意见:

    “为了避免发生不必要的纠纷,我们希望山本商店只批发给零售商,而不批发给批发商。”

    对于这一建议,山本听都不愿听。他认为这是松下联合其他代理商来同他过不去,因而毫不犹豫地说:

    “既然诸位要我改变经营方式,而我又无法接受,我只有采取一劳永逸的措施,以保证今后不再与诸位发生误会。我的措施是:立即解除同松下电器制作所所订的合同。因为是被迫解除,松下必须向我们支付两万元的违约金。”

    说到这里,山本注意观察了一下松下的反应。他见松下惊得目瞪口呆,感到非常得意,继续展开自己的攻势:

    “如果松下不同意解除代理合同,就必须把全国的销售权卖给我。

    在这种情况下,各地代理店就成了我的主顾,不再同松下直接打交道了。

    我定会尊重诸位的立场,满足诸位的要求。”

    停了一会,山本像作总结一样说道:

    “我认为,这是惟一可行的办法。这样一来,各地代理商仍然可以继续经销松下产品,其利益不会受到任何损害;松下电器可以专心制造,不为销售方面的琐事分心;而我们山本商店也能以总经销的立场,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拓展销路。这个办法于三方都有好处,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显然,山本的建议,主要是冲着松下来的:他要利用与其他代理商的争端,夺取松下电器的总经销权。他这一意图,显然是早就考虑好了的,决不是一时的灵感。

    作为这次会议的召集人,松下应当充分估计各个方面可能提出的建议和设想,并考虑好若干套应变对策,这样才不会因遇到意外的问题而乱了方寸。

    此时的松下,应当承认,确实已被山本的意外建议弄得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他在恨山本贪婪、霸道的同时,又不能不佩服他精明过人,有胆有识。作为一个大商人,或许就需要山本这种本事。

    他认为,自己还没有把问题考虑清楚,还无法回答是同意还是反对山本的建议,因而只好说一些含糊其词的话,宣布散会,希望大家继续合作,共同发财。

    当然,要说松下在这次会上一无所获,也有失公允。他既明白了各代理商的意图,更看穿了山本的居心,并且从山本那里学到了从别处学不到的东西:充分利用合同赋予自己的权利,在原则问题上毫不妥协,在重大决策上深思熟虑,决不临阵磨枪,仓促应战。他觉得,在商场上,如果说山本是个胸有成竹、敢作敢为的大丈夫,那他松下还只不过是个昏头昏脑、幼稚无知的黄口小儿。

    不过,他丝毫不觉得自卑:认识到自己不如人就是为了赶上人、超过人。当务之急是如何接受山本的挑战。

    照山本的意思:松下要么就把全部销售权卖给他,使松下电器变成纯粹的生产性实体;要么就得赔偿他两万元,自己重新策划销售事务。

    老实说,这两种方案都不是松下乐于接受的。不用说,他无论如何不愿拿出这么一大笔赔款;可是,要拱手把大阪以外的销售网让给山本,他也极不情愿——为了建立这个销售网,他和他的手下人员花了多少功夫、费了多少心血啊!单靠山本控制的大阪地区,是不可能使松下生产的电池灯销售量达到每月一万个的。

    然而,松下的工厂毕竟是办在大阪,而山本又是大阪地区主宰商品命运的头号大批发商,如果遭到他的抵制,只怕一个电池灯也休想在大阪卖出去,更不要说寻找敢于同山本对抗的商家了。

    经过反复的权衡,松下决定,只要条件合适,他可以把销售权全部卖给山本。

    当然,这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以退为进

    尽管代理商扯皮,松下生产的炮弹形单车车灯却越来越畅销,原来的生产规模已不适应新形势的需要。于是,松下在大开路四段另外觅地,建了一个专门生产车灯的工厂。

    1925年3月,新厂落成。4月,代理商的纠纷又白热化,不能不作实质上的解决。

    松下认定,关键在于山本,如不与山本取得谅解,就休想让他顾及其他代理商的利益。因此,他此次不再召开什么代理商会议,而是直接找山本交涉。

    山本的态度依然很强硬:

    “若想彻底解决纠纷,最好的办法是由我一人负责全国范围的包销。至于销售办法,也由我做主,你不能干涉。你如坚持干涉,我就放弃包销权利,但你得先赔偿我两万元的损失费。”

    这哪里是谈判!简直是威胁。

    不过,松下这一次并没有被他打乱阵脚,因为已经拿定了主意:

    “山本先生,我一向佩服你大刀阔斧的精神。我答应把全国的销售权卖给你。可是事先得说清楚:炮弹型车灯的月产量是一万个,也就是说每年要销售12万。你有把握全部卖出去吗?你能提供保证吗?”

    山本的回答仍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派头:

    “你的担心是可以理解的,松下君,因为隔行如隔山,我不会生产什么东西,可是做生意却比你稍微强一些。啊,请原谅我太冒昧了,不过这是实话。你想,若是没有把握,我敢当着那么多代理商的面提出一个人包销吗?”

    稍停片刻,他又继续说道:

    “我不仅提出了这个主张,而且已经拟定好了一年的销售计划。至于销售量的问题,我也早就考虑好了。你想,我要花那么多的广告费和活动费,售价又不能提高,若是每个月卖不掉一万个,我岂不是要吃亏吗?不过,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做蚀本的生意。”

    专横跋扈也好,豪爽痛快也好,反正他这个主张是可以接受的,既然如此,就进行实质性谈判吧。

    经过紧张的讨价还价,很快就达成了下列协议:

    一、山本以32 000日元之价,从松下手中买得其电池灯的商标权和专卖权。

    二、松下保有电池灯的制造权,负责生产与供应。

    三、松下每月至少提供10 000个电池灯,山本要负责销售。

    四、山本与各地代理店的关系,原则上要沿袭松下的方针。

    为防万一,协议签署之后,又到法院去办理了公证手续。

    在这次交涉和谈判过程中,松下进一步体会到:

    人与人的关系是在不断的对立和协调中发展的。不管是交易关系还是其他什么关系,如果放任自流,这关系就会完全惰性化,不再发展。

    所谓既协调又对立,既对立又协调,乃是人事关系得以发展的必经途径。协调是糖,对立是盐。单是糖太甜,适当加点盐,关系才可能协调好。这一原则,无论是上下级关系、同事关系、商店和顾客的关系,还是批发商与小卖店的关系,都是适用的。

    在这次与山本的谈判中,看起来是松下屈服了山本的意志,其实松下也大有所获:协议一经签订,他马上就得到了32 000元专卖费,还有486 000元的三年销售预付金。一般销售商都是先卖货后付钱,哪里去找山本这样货还未到手就先付货款的大老板呢?

    2. 求贤若渴

    在1925年5月同山本的这次谈判中,松下学到了许多东西。

    首先,经商要敢于冒险,要善于出奇制胜,一经确定方针,就要无所畏惧,勇往直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更重要的是,要善于网罗人才,以备不时之需。他在同山本的往来中,发现后者有一批得力的幕僚。这些人尽心尽力地为山本出谋划策,供其选用,使之受益匪浅。

    松下扪心自问,自创业以来,事情无论大小,皆由自己决定。这虽然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纠葛,但一个人的智慧毕竟有限。而今事业发达,这种局限性更加显得突出。他决心也要像山本一样,物色有真才实学的人才,组成有效的参谋班子。

    山本的幕僚之中,松下最欣赏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其总经理木谷。

    此人不仅对主人忠心耿耿,而且善于处理事务,化解矛盾。在这次谈判过程中,每当山本与松下的意见出现严重对立,可能导致谈判破裂时,木谷总是出来打圆场,既不失分寸,又维护了主人的利益。这种才能对于一个大公司,尤其是对于大公司的老板,是非常有益的。山本委派他为总经理,的确是知人善任。

    另一个是加藤大观。此人在山本的公司只挂了个顾问的虚衔,没有什么具体的职责,但其作用却不在木谷之下。因为凡是涉及公司的大事,山本都要找他商量,甚至可以说,如果不征求他的同意,山本什么重大决定都不会作。

    不出家的和尚

    加藤是真言宗的和尚,但并非自幼出家,而是直到9岁,才去拜佛学法。

    但是不久之后,他就离开寺院,去当刺绣工人。谁知30岁时患了一场大病,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年。据说由于他一心信佛,依靠佛的力量才能重新下地走路,因而加深了对佛的信仰,正式取得真言宗的僧籍。

    即使这样,他仍然没有进寺院吃素念经,而是继续过世俗生活。不过,他对于佛的虔诚,他对于佛法的理解,却是一般僧人所难以比拟的。

    尤其可贵的是,他虽然没有上过一天学,居然靠自修获得高深的学问。

    不要说凡夫俗子与一般僧侣,连读书破万卷的学者与道行高深的和尚,也对他十分尊重。

    松下虽然在山本那里多次见到过加藤,但万万没有料到,这位奇人后来竟成了他所倚重的军师。

    原来,山本武信虽说对加藤大观几乎是言听计从,但作为一个独断专行惯了的人,渐渐觉得加藤的忠言过于逆耳,便产生了疏远之意。其他幕僚对于加藤失宠更是幸灾乐祸,趁机进些谗言,挑拨山本与加藤的关系。加藤见山本被一群小人包围,有意闭目塞听,便主动离去,与之断绝了关系。

    松下本来求贤若渴,哪会错过这一机会!他主动拜望加藤,向之请教;不久又将加藤夫妇接到自己家中,待若上宾,无论是公事与私事,都乐于与之商量。

    这种知遇之恩,使加藤大受感动。他从67岁投奔松下,到83岁去世,不知为松下的事业费了多少心血,献了多少妙计。

    而松下对加藤始终尊如师长,从不拿主人架子。加藤去世后,他在总社大院内建造了一座大观堂,四时祭奠。加藤的子孙都继续为松下服务,其孙子中年遁入佛门,也不忘为松下祈祷。这些都是后话不表。

    且说松下在京都经营业务期间,经常失眠。一天早上,他对加藤说:

    “师傅,我昨夜又没睡好,望你能为我指点迷津。”

    加藤回答说:“如果经常失眠,事业发展得再大也没有意义。你看我已经70岁了。人们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人越老瞌睡就越少;可是我一躺下就呼呼大睡。你想想看,到底谁才是人生的成功者呢?你是大公司的老板,你手下有5 000员工,你本该感到满足,可是却连睡眠的乐趣也享受不到。而我虽是寄居在你家,却是心情平静,不知失眠为何物。

    如此看来,你实在太可怜了。你得好好拜佛啊!”

    于是,松下按照加藤的指点,在佛桌上点起了蜡烛,早晚跪拜如仪。

    然而,他的失眠还是不见减轻。

    “我什么时候才不再失眠呢?”他几乎感到绝望了。

    “照你现在这种生活方式,恐怕到死也好不了。恕我直言,你的**未免太大了。既要赚钱,追求事业发达;又要服务社会,获取名誉;还想游山玩水,让员工们也过得高兴……这样下去,你的失眠休想能治好,你的身体不拖垮才怪哩。依我之见,这些**即使不能全部抛掉,也应当有所节制。”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只是难以办到,真是苦恼极了。”

    “明白了就好,苦恼倒大可不必。数十年养成的习惯要想一两年就改变是不可能的。 ‘心平气和’这几个字,你得好好存在心间。时间到 了,失眠会好,健康会改善,心平气和的境界也可到达,那时你就会成佛了。总之,耐心等待吧,不可性急。”

    这时,松下谈起,前几天,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来找他,自称是他家五十多年前的佣人,那时他祖父还健在。

    由于松下从未见过祖父,早年因为生活艰难,也没想到向父亲问询他的情况,于是便向这位女佣问起。

    这女佣说,松下的祖父身体非常强壮,年过八十仍十分硬朗。他留着一把关公式的美须,又浓又长,令当地人羡慕不已。他的日子过得很潇洒,在地方上很受尊重。松下的祖母也活到七十多岁。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这也是少见的高寿。

    听了女佣的这些话,松下觉得,他一定也会像祖父那样长寿。他甚至认为自己能够以自幼病弱之身活到现在,不仅是祖父的遗传在起作用,还因为得到了祖父冥冥中的护佑。想到这里,他问加藤:

    “你是否认为祖父会保佑我身体健康,或者会对我的自信力产生影响呢?”

    加藤的回答富于哲理:

    “你只要深信不疑,祖父对你的良好影响就会不断加强。”

    “我自己也是这么看。”松下若有所思地说,“我虽然觉得自己的病弱之身难以变得像祖父那么强壮,但是深信即使病弱也能达到长寿。

    至于事业,我的信心则更大。我白手起家,如今能有这番事业,既有主观的奋斗,也有祖父的保佑,父亲的勉励。我从来没有丧失过信心,似乎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经营的秘诀。不知师傅你是否这样看。”

    “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既然如此,为什么心情还不安稳呢?若是心情安稳,你的事业或许会发展得更加顺利。如此看来,你的失眠恐怕还得过一段时间才会好,而好了之后,你的事业将会更为发达。”

    最后,加藤像是作总结一样,说道:

    “总之,急也无用。你要有耐心,不要老去想失眠的事,慢慢就不失眠了。我也将继续为你念经。”

    后来,松下的失眠总算好了,不过那是多年之后的事情,但好得并不彻底。

    企业家毕竟不是和尚啊!

    苦心求虎将

    松下求贤若渴,几乎就在求得加藤大观这个军师的同时,他又得到了一员虎将中尾哲二郎。此人在松下电器制作所屡建奇功,历任要职,后来成为松下本人的副手:松下电器的副社长。

    松下认识中尾,还是在东京大地震那一年的年底。当时大阪有一家工厂是松下转让出去的。厂长是东京人,为人老实,办事认真,只是性情十分固执。

    该厂生产底盘,但是所用的模型全是从东京订做的,因为他嫌大阪的模型做得不好。

    不仅如此,模型用久了需要修理,他也要送到东京去,宁肯费时费事,也不肯花二三十元就近在大阪买一个新的,实际上,大阪的模型做得并不差。

    松下虽然不喜欢他的这种作风,但由于该厂本是松下卖出去的,而这位厂长又是松下的妹夫从东京介绍到大阪来的,所以对该厂格外关照。若是该厂的什么机器出了小毛病,要到松下来修理,松下也乐于帮助,分文不取。

    一般情况下,都是厂长自己来,因为这里的人同他都熟。

    可是有一天,来的却是个陌生的小伙子,说是要来借用一下松下的机床。

    松下从未见过此人,不免多看了几眼。只见他书生模样,留着一头少见的长发,态度和气,讨人喜欢。松下觉得,这小伙子与其说是个工人,毋宁说更像个学画画的学生。

    松下顺便问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时候到大阪的这家工厂来的。

    小伙子自我介绍之后,说是十天前才到该厂上班。

    松下注意到他技术相当熟练,甚至比那脾气古怪的厂长还要好,不由称赞道:

    “你这么年轻,技术很不错。好好干吧,早晚会发迹的!”

    从此之后,中尾就在松下心中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他遇到中尾的老板,顺便说到:

    “你那儿来了一个不错的小伙子,是叫中尾吧?他来借用车床,我看他的技术相当熟练,看来很有培养前途。”

    不过这位厂长大人却说:

    “这个中尾技术倒是不错,只是话太多,不守本分。不是说我们这里做得不好,就是说那里有毛病。太狂妄了!”

    松下对这位厂长早有了解,知道他从来听不得不同的意见,不允许任何人冒犯他的绝对权威,因而说道:

    “即便如此,这毕竟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是吗?可是你知道,这个人才却弄得我不得安宁。你既然欣赏他,就让他到你那儿去干吧,我简直是求之不得哩!”

    就这样,中尾来到了松下电器制作所。

    中尾出身东京士族之家,父母早死。他小学毕业之后,便去五金厂当学徒。后来刻苦学习,进了夜校,拿到了工艺学校的毕业文凭。

    来到松下之后,他先后被安排在制模车间和车床车间工作。由于工作负责,对技术精益求精,颇受松下青睐。一些重要的技术任务,松下都有意识地交给他去完成。

    松下最看重他的一点是,他对名利看得很淡,从不斤斤计较。在“干活就是为了赚钱”这种观念十分流行的青年中,中尾工作第一的表现使他显得鹤立鸡群。

    一年之后,当松下准备委他以重任之时,他却提出辞职,使松下大惑不解:

    “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产生这个念头呢?”

    “实在对不起。”中尾答道。“只因我当学徒时的老东家的公子打算重开工厂,要我去帮忙。我感念老东家当年的培养之恩,无论如何不能拒绝。”

    松下听了,益发觉得中尾人格可贵:

    “你既然是要去报旧主之恩,我自然不便强留,尽管我的确不愿放你走。但愿你能助成少东家的事业,大展鸿图。”

    为了欢送中尾,松下破例为他举行了一次盛大的酒会;而且不是在厂里,而是在一家豪华的大酒店。

    松下在欢送词中表示,如果中尾什么时候要离开现去服务的工厂,万万不要到别处去,他本人以及全体松下的职工都欢迎他早日归来。中尾在答词中盛表感激之情,甚至激动得失声痛哭。他表示,一有可能,他一定回来,“埋骨松下电器”。

    松下的这次欢送会向全体职工展示了他重视人才的满腔热情,大大地促进了企业的凝聚力。作为企业的最高领导人,他认为自己必须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显示恩威,但是二者都切忌过滥;过滥了,就会如同吃药太多产生抗体一样,不会起任何作用,或者作用甚微。

    中尾离去之后,因为没有什么联系,松下几乎将他忘了。

    第二年松下到东京办事处去时,办事处主任宫本却对他提起此人:

    “你还记得中尾吧?前几天他来找我们帮助推销他们工厂生产的收音机矿石检波器。你看,这就是他留下的样品。”

    “是吗?他的情况如何?工作顺心吗?”

    问了几句,松下又向宫本交待:

    “既然他有求于我们,我们就尽力帮助他吧。”

    不知是出于对中尾个人命运的关心,还是出于重新将此人吸引过来的意图,松下立即派人了解中尾所在工厂的详情,以及他本人的处境。

    中尾开发的检波器质量不错,销路也好,但是由于当时收音机并不普及,要想单凭这种检波器来维持一个工厂的生存,恐怕很成问题。不久,中尾所在的工厂果然出现了资金周转不灵的问题。

    一天,宫本报告松下:中尾的工厂已陷入困境,前天已来向宫本借钱。看来单凭中尾一人之力已无法改变工厂的现状,他的技术才能更得不到发挥。宫本建议松下,尽快劝说中尾回到松下电器制作所。

    松下一听大喜,马上叫宫本去探听中尾本人的意向。

    宫本回来说,中尾虽然进退维谷,却是决心与工厂共存亡。

    松下见时机虽未完全成熟,但有必要通过宫本更加明确地向他表明松下请他回去的愿望。

    待松下第二次去东京时,宫本报告说,他已向中尾转达了松下的诚意。但是中尾回答说:“我并非不想回松下,只是工厂现在处境艰难,我不能拂袖而去,眼睁睁地看着它破产。我得继续竭尽全力去改善它的状况。它一天不景气,我就一天不离开它。”

    中尾这种忠于职守的敬业精神很令松下感动。松下揣摸中尾的话外之音,那就是说,只有他所在的工厂生产稳定,销售通畅,他才有可能离开那里,重新投入松下的怀抱。

    宫本对于主人的意图十分了解,此时进言道:

    “为了使中尾的工厂生产稳定,效益有保证,我建议把我们制作所所有的铁器部件,转交给他们厂去做。这样一来,他们厂就不会再为生计发愁,并且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松下的承包厂。那时中尾君就不会有后顾之忧而乐于回松下了。”

    松下觉得,宫本的这个妙计无论是对于中尾的老板、中尾本人还是对松下,都有利而无弊,便立即采纳,叫宫本尽快去征求中尾及其老板的意见。

    经过宫本的一系列穿梭努力,中尾所在的工厂同意承接松下的铁器部件制作,并与松下签署了正式合同。

    中尾既为少东家尽了忠,也履行诺言,回到了松下电器制作所。

    松下为了争取这一能人,虽然费了不少心思,但还是觉得很合算: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更何况这争取的过程,犹如打仗,也有许多局外人难以知道的乐趣。

    销售的诀窍

    松下在求取中尾的过程中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学会掌握销售的有利时机。

    长期以来,他一直在观察和思考这样一个有趣的现象:同一个厂家生产的同一种商品,有的经销商靠之大发其财,有的人却不仅发不了财,还连自己的老本也赔了进去,甚至还有人被弄得倾家荡产。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1925年春天,当他第一次在东京见到中尾所在的工厂生产的真空管时,感到很新奇。办事处主任问他:

    “这种产品在东京刚刚上市,很受欢迎,我们要不要弄点到大阪去卖?”

    松下凭他多年经营电器的经验,立即意识到这种商品肯定行销,便马上表态,要宫本去联系进货。

    可是宫本回来却说:工厂由于资金短缺,产品连东京也供应不上。

    “好,就由我们先付款,让他们扩大生产好了。”松下当机立断,作出指示。

    宫本再度前去交涉。对方答应可供应1000个,但得先收3000元货款。宫本当下就与他们签订了契约。

    松下一回到大阪,马上安排销售。订货者果然络绎不绝,不到半年便赚了整整一万元。

    此时市场上的真空管越来越多,其他厂家的商品也竞相推出,价钱自然也跟着下跌。中尾所在工厂生产的真空管虽说质量上乘,不怕竞争,但其一统天下的局面毕竟已被打破。

    松下清醒地看到这个生意继续做下去不会有多大赚头,便及时收手,将他在大阪联系的经销网无偿转给厂家。这样,厂家和经销店都不会因为他的突然退出而遭受损失,而他也可以抽出身来去从事更重要的工作。

    又过了四五个月,收音机零件价格暴跌。死死抱住这类产品不放的厂家和商店都陷入了困境。惟有松下在该产品价格呈上升趋势时大进大出,大赚其钱;而在其呈现颓势前断然退出,没有遭受任何损失,真是干得漂亮极了。

    当选区议会议员

    1925年年底,松下所在的西野田联合区要改选区议会议员。

    由于松下迁入这个区之后事业兴旺,热心公益,颇受街坊的尊重。

    在这之前,曾有人提议他当里长和卫生评议员,他都以个性不合为由,一一辞谢了。

    这一次不同,乃是同里的热心之士提出来的。他如果再拒绝,就未免显得太不近情理了。

    可是,不巧得很,松下当时正卧病在床,并且已经联系好,最近就要到京都去疗养。像这样的病法,哪能去竞选什么议员呢?他知道,竞选期间,候选人得挨家挨户访问,发表演说,争取选票,像他这个样子,岂不要辜负众人的信任吗?与其最后叫大家失望,还不如一开始就拒绝,让条件更好的人来竞选。

    然而,拥护他的人非常热心:

    “你完全不用操心,竞选活动由我们大家来分担,你只管到京都去好好静养。”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松下还好意思再拒绝吗?他终于答应了:

    “那我就试试吧,只是大家的期望值不要过高。我到京都去疗养的事早已确定,无法更改,还望诸位多多原谅。”

    “你就放心去吧,我们会团结一致,争取胜利。而你一定会当选,决不会输给其他候选人。”

    区议会的名额是20个,而竞选者有28人,其中有6人还是现任府议会议员。由于区议会选举是市议会和府议会选举的前哨战,各党派竞争非常激烈。而松下所在的里是新开发区,很多人是新近迁入的,互不了解,很难期望得到他们的支持;再加上松下在所有的竞选者中,年纪最小(这年他才28岁),全无在政界活动的经验,要想获胜,实在困难。

    试想,一个成天闭门不出躺在家里养病的年轻人,会得到多少选票呢?

    松下听说,别的候选人天天挨门挨户访问,并出动上百名助选员到处游说,大拉选票,光是名片一天就要发出去5 000张。在这种情况下,连那些原来说松下可以静养的热心者也力劝他积极行动了。

    里上为他成立的选举事务所非常负责,号召选民们奋斗到底,争取松下当选;并且还说:“松下在经济上无法同其他候选人相比,我们不应让他破费,愿意来助选的人就请自带便餐吧!”

    这些情况,使松下无法继续呆在京都养病了。离投票还有十天,他就回到大阪,直接参加竞选活动。为了集中精力,他把制作所的工作全部安排给别的人去负责,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得争取当选,哪怕是第20名也行!

    由于松下是第一次参加竞选,知名度不高,报上对他的评价不高,认为他当选的机会十分渺茫。

    可是,无论是松下本人,还是其竞选班子的成员,全都充满必胜的信心。这种信心一天强似一天,到正式选举前的第三天,又有一大批人自动加入其助选员的行列,连报社的记者都感到惊奇。

    面对这种热情,松下既感激万分而又惶恐不已。他也像其他候选人一样,挨户访问,发表竞选演说,无论是对贫民百姓还是对权贵富豪,都能发表得体的意见,使他当选的呼声越来越高。

    到投票的前一天晚上,大家都激动得不愿回家去睡觉,松下也留下来同助选员们进行各种准备工作。众人劝了许久,他才回去。

    第二天六点钟,他就早早醒来,直奔选举事务所。由于昨夜下霜,街上非常冷,行人极少。

    天虽然还未大亮,他还是发现地上有许多纸条。他拾起一张来看,只见上面写道:“请把您神圣的一票,投给孤军奋斗的松下幸之助吧!”

    显然,这是他的助选员们在5点钟左右发的,因为纸上已经起了霜。

    到事务所之后,他见助选员们全都来了。大家对他三呼万岁,对他表示欢迎和祝贺。松下觉得,这简直是一团连铁都能被熔化的火球,单靠他们的热情,他就能够当选!

    到中午时分,各里的投票都已结束。据派出去搜集情报的助选员报告,松下当选的可能性很大。而松下本人也觉得自己一定能当选。

    下午3点,开始开票了。派到各开票点听取结果的助选员,早已各就各位,争取尽快报信。而松下助选事务所里已张贴好候选人得票统计表,让选民们及时了解得票的情况。

    第一个回来报信的是井原。他一放下单车,就直往助选事务所的屋里冲,二话不说,倒在榻榻米上就打起滚来,然后连呼“万岁”。

    显然,他是过于激动了。他咕噜咕噜将一满杯水灌下肚去之后,才说松下在他监视的那个选举站排名第八。28人中排名第八,定能选上无疑!

    接着,第二、第三个报信人也到了,松下的排名也不断上升。

    到第五个报时,他已荣居第三。事务所前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都等着向松下祝贺。

    直到下午5时,最后的结果才传来:

    “开票全部结束。松下幸之助以第二高票当选西野田联合区议员!”

    松下激动地向全体助选员和所有投了他票的选民衷心致谢。然后同其他当选议员一样,乘坐敞篷汽车参加游行,在全区的60 000民众面前亮相。

    当选议员的这种荣耀感虽然使松下陶醉了好几天,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因为在此之后无休无止的应酬实在叫他受不了,而官场上的虚情假义、装模作样更令他厌烦透顶。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事业不是在政界,而是在工商界。若是勉强置身政界,他就会像一个不会游泳者被扔进大海中去一样,很快就会被滔天的波涛吞噬。

    从此之后,无论什么人劝他,无论诱惑力有多大,他都坚决与政界划清界限,再不涉足其中。

    3. 两个小小的波折

    从1925年到1926年,松下的事业发展十分顺利,可是一种不满足感又袭上了他的心头。

    夜深人静之时,他常常认真反省:这些年的经营方针是否正确?有无必要进一步调整和完善?员工的从业精神是否已培养起来;还要从哪些方面对他们进行教育?产品的定价以及同经销商的交易条件是否存在问题?……凡此种种,不时扰得他难以成眠。

    思来想去,他觉得必须立即改变的,是与山本的供货销售合同。按照这个合同,松下无权过问山本的销售方式。再加上山本独断专行惯了,无论松下提出什么建议,他都断然拒绝,毫无商量的余地。

    比如,松下经过长期的观察后发现,他所生产的电池灯不是只能流行一时的商品,而应该是具有永久性价值的实用品,因此,不能因为现在每月营业额达到50 000元就掉以轻心,而必须有长远的打算,即认识到出现竞争的必要性,并及早采取改良产品、降低价格等措施,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山本对此却不以为然。他说,无论电池灯是流行性商品还是永久性商品,都不能对他同松下业已签订的合同产生什么影响。他既然已经向松下交付了三年的包销金和预付款,在这三年之内,不管是销售方式还是定价,都不能作任何变动。

    由于山本死死扣住合同不放,松下奈何他不得,只得作罢。

    买回电池灯的销售权

    不久,松下设计出一种方形电池灯。根据合同,只要是电池灯,无论什么形状,在这三年之中都必须交由山本经销,松下自己无权销售。

    不过,为了向山本表明自己的销售方式要略胜一筹,松下便去找山本商量,提请山本同意他销售这种方形电池灯,原来的炮弹型电池灯仍由山本包销。

    山本毫不犹豫地表示反对。

    松下无法,又降低了自己的条件:他只在电器行销售方形电池灯,这种新形电池灯在单车行的销售权仍由山本控制。

    山本的回答毫无回旋的余地:

    “我们既然有合同在先,凡是与之相抵触者,我一概反对。至于合同满期之后,你要怎么卖都行,我决不干涉。”

    在这种情况下,松下还是想争取对方的理解:

    “三年合同期满后,我们还可以续签。总的说来,我们的合作是成功的,对双方都带来了可观的利润,我现在只是想请你同意我在电器行销售方形电池灯,而且不是长期坚持下去,只是想检验一下我的销售方针是否正确。”

    山本似乎被说动了心。沉默许久之后,他答道:

    “既然如此,我可以同意,但是你必须赔偿我一笔钱,才能买回在电器行销售方形灯的权利。”

    “多少钱?”

    “一万元现金。”

    “一万?”松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错。”山本的表情仍是那么冷静而又坚定。

    老实说,方形灯的销路如何,松下还是心中无数。再说,再过一年多一点时间,合同即可满期,他用不着再花一分钱就可以随意实行自己的销售方针。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白白花这一万元呢?要知道,这可是山本三年合同期所交的包销金总额的1/3啊!照米价来合算,当时的一万元约等于今天的400~500万元。由此可见,山本的心也实在太黑了。

    现在,松下所面临的是三种选择:一是一分钱不花,等到合同期满再说;二是中止合同,赔偿山本更多的违约金;三是照山本的要价,买回在电器行的方形灯销售权。

    略一思忖,松下便明确表态:

    “好吧,就照你说的办,我给你一万元。”

    这回轮到山本感到惊诧了。

    “你可是当真的?是一万元现金啊!”

    “我没有说错,也没有听错,一万元现金马上就给你送来。”

    “好,佩服!”山本举起了大拇指。“我请你吃饭!”

    “你真会做人”,松下心中说道,“我花一万元,就为让你来请我吃饭?!”

    为了显示慷慨,山本把吃饭的地点定在风景绝佳的高野山。松下甚至怀疑山本是故意奚落他,因为他从未上过这座名山。

    这高野山上有一块“试运石”,传说是弘法大师在唐代从中国带回日本的。当他们经过这“试运石”旁边时,山本说:“人们都说只有运气特别好的人,才能把这石头抬上架子。我们就来试一下,看谁的运气最好吧。”

    山本说完,就先动手去试。他自恃身体壮实,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将那石头抬起来。谁知使尽浑身之力,也未将它搬动,更不要说抬上木架了。

    其他几位也争先恐后去试,都没有成功。

    轮到松下时,大家见他身体瘦弱得似乎连风都吹得倒,以为他也不可能将石头搬动,而他本人也毫无信心。

    说来也怪,众人中身体最差、力气也最小的松下,居然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将这块“试运石”抱了起来,稳稳当当地放在架子上,随后又平平稳稳地放回了原处。

    这一瞬间,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个强烈的信念:

    “我新开发的方形灯一定会取得成功的!”

    当然,这句话他当时并没有说出来。当众人齐声夸赞他运气好时,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奉送一万电池灯

    1927年4月,松下新开发的方形电池灯正式上市,成为使用“国民牌”这一统一招牌的第一件电器产品。

    这招牌的来由说来有趣。

    在推出方形电池灯之前,松下想了十几个招牌名字,但都不满意。

    有一天,他无意中看到 International这个英文词的日本片假名音译,似乎有所感触。他不懂英文,以为这可能与“十月革命”有关。直到查了词典,才知道是“国际”的意思。若把前半截去掉,这后半截National又有“国民”之意,便决定以之作为方形电池灯的商标名称。后来不知是真认为此词的涵义好,还是仅仅图吉利,又将它作为松下电器产品的统一招牌。

    松下对于国民牌方形灯的实用价值和市场前景深信不疑,因而不仅以10 000日元的大价钱买到了在电器行业推销它的权利,而且决定再花12 500日元将10 000个灯免费向市场提供。

    他所开发的这种新电池灯虽然号称松下制造,其实他们做的仅仅是外壳,所用的电池则是由冈田干电池厂供应。自松下生产炮弹型电池灯以来,该厂一直向松下提供电池,双方的关系十分融洽。松下作出免费提供方形电池灯的决定之后,就到东京去找冈田电池厂商量,让他们参加这一促销活动,也免费提供10 000对电池。

    松下之所以会提出这一建议,是基于双重的考虑:首先,为国民牌电池灯打开销路,也就等于为冈田干电池打开销路,双方的利益是一致的;其次,冈田的老板不仅资产雄厚,而且富于远见卓识,并不会笑话他这种“白送”行为是发疯。

    不过,他对冈田先生的估计似乎还是过高了一点。冈田一听说要免费向顾客奉送10 000对电池,感到十分惊疑。

    此时,松下解释说:

    “不单你送,我也要送10 000个电池灯。我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把这笔钱赚回来。不仅赚回来,还要继续赢利。”

    冈田对他的高论听得入了迷。

    “你如不放心,我可以向你保证:”松下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现在是4月,我若在年底以前卖出20万对电池,你就送我一万个;如果卖不到这个数,你一个也不用给。这就是说,你免费先提供的那一万个一点儿风险也没有。你看怎么样?”

    “你真了不起,松下先生!”冈田叹道。“我做生意15年来,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同我谈生意,好,一言为定:我先提供一万对电池,若是你今年之内能卖到20万对,这一万对就送给你。”

    “谢谢你的支持。我相信你的好意将得到应有的回报。”

    冈田的支持更增强了松下必胜的信心。他一回到大阪,马上就开始实施方形灯大赠送的计划。

    尽管一个方形灯值1.20元,相当于三升米的价钱,居然也有人贪婪到开口就要两三个的。对于这种情况,松下也作了交代:每人只奉送一个,决不多给。

    不过,自觉的人还是居多。才送出去一千来个,就陆续有人找上门来订货了。这时,原来准备用作奉送样品的方形灯就变成了明码标价的商品,很快就卖光了。到那年12月,松下卖出的方形灯不是答应冈用的20万,而是47万,翻了一番还要多。

    冈田也够意思。正月初二那天,他特地带着随员从东京到大阪来给松下拜年。他说:

    “我做梦也没想到一下子能卖出这么多电池。你上次来谈你的大胆计划时,我虽然答应了,心里还是暗暗担心。真没料到,你居然能销售四十多万对电池,创造了我国电池销售的最高纪录!”

    与卖出这么多电池所获得的利润相比,他奉送松下的那一万对电池可谓微不足道。

    不过,不仅冈田,连松下本人也万万没有料到,50年之后,他因为出售电池灯而使冈田的电池销售量达到了300万对。遗憾的是,冈田那时已经作古了,未能与他共庆这一胜利。

    同病相怜

    对于松下幸之助来说,1927年是个很有意义的一年。

    这一年的第一件大事是创立了电热部。而电热部的主持人除了前面谈及的中尾之外,还有一位武久。

    中尾是德才兼备的后生晚辈,而武久则是同松下一样饱经沧桑的同龄人。

    武久从小当学徒,后来用自己的可怜积蓄在大开路离松下家不远处开了一家小小的米店。他们虽然同住一条街,却是长期互不认识。直到两人都被选为卫生评议员,才有机会交谈。原来,两人的经历很相似,开始做生意的时间也差不多,因而谈得很投机,慢慢地从熟人变成了朋友,不时交换做生意的体会和看法。

    武久夫妇都是很勤勉的人,开业四五年,即已积攒下两三万元的资财,同松下一样,被街道上看作是很有本事的人物。

    到拥有五万资本时,武久打算将零售米店改为批发米店;并打算买一辆汽车,雇人来跑出租,因为当时这一行很走俏。

    当武久来征求松下的意见时,松下直率地告诉他:出租车没有什么发展前途,以不干为妙;至于批发米店,这含有投机性,恐怕也不宜经营。

    松下这样说,或者是基于他父亲的惨痛教训吧?他父亲在和歌老家就是因为做大米投机买卖不仅蚀净了本钱,还把祖上留下来的土地和房子统统赔了进去,使自己的中产之家一下子沦为贫民。

    武久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诚恳地接受了他的建议。

    因为关系密切,武久不时也到松下的工厂来转转,对于电器逐渐产生了兴趣。由于他聪明过人,不时还能提出一些很有价值的意见。

    这时,适逢松下正在考虑增设电热部之事。他虽然已决定让中尾担此重任,但又觉得中尾毕竟太年轻了一些,阅历毕竟有限,应当再配一个精明稳当的年长者与之共同负责。于是他便征求武久的意见:

    “你不是说你干腻了大米业,想另外做点什么吗?我打算成立一个电热部,你若愿意,可以出一部分资金,参与经营。当然,名誉上这电热部还是我的下属企业。我们是好朋友,我不会亏待你。电热器很有前途,我已聘了一位很可靠的技术员中尾来负责业务方面的工作。你要是同意,你就来管理电热部,与中尾共同负责。他年轻,你可以多给他出些主意。”

    武久非常感激,当即决定既入股,又参加管理。

    超级电熨斗问世

    松下在决定成立电热部之前,即已对其第一件拳头产品的设计和生产作了构想。

    当时,电熨斗是一种非常时髦的家电用品,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它是财富、地位乃至于修养的象征。

    生产的厂家也不少,既有东京和京都的,也有大阪的。除此之外,还有舶来品。

    可是市场量却不大,日本全国一年总共才能卖出去10万个左右。

    乍看起来,电熨斗似乎没有什么开发价值。可是松下独具慧眼。他认为,市场潜力很大,必须抓紧时机,把自己的产品推出去。

    他觉得,眼下电熨斗之所以销量有限,并不是人们不喜欢它,而主要是售价太高,一般人买不起;而一些小厂不讲信誉,鱼目混珠,让自己的劣质产品坏了电熨斗的声誉。

    因此,松下生产的电熨斗必须做到两条:质量要比人家的好,价钱要比人家的低。

    要达到这一目标,就得把好设计、生产和检验关,并且大批量生产。

    前者好办,他有训练有素的设计人员,他有敬业守责的工人,他有一整套严格的督察和检验制度。可是大批量生产,能卖得出去吗?

    为此,他向中尾交代:“我们生产出来的电熨斗品质一定要超过所有的厂家,价钱一定要比他们的便宜三成以上。只要做到这两点,就不愁卖不出去。如果月产1万个才能比别人便宜三成,就生产1万个;若是非生产1.5万不可,就生产1.5万!”

    中尾反复核算之后报告,质量他绝对有把握,只要月生产量达到 1万个,即可比别人便宜三成以上。

    1927年4月,即电热部成立了三个月之后,第一批电熨斗生产出来了。根据成本核算,松下将其单位批发价定为1.80元,零售价3.20元。

    顾客买得起,批发商与零售商都有赚头,很快就打开了销路。

    后来,这一产品又正式贴起“国民牌”的商标,还被评为日本的国产优秀产品。

    4. 不徇私情

    电熨斗一炮打响之后,松下满以为电热部会把这良好的势头继续保持下去,就一心扑在总厂的经营管理上,对该部的情况很少过问。他觉得中尾为人正派,技术又过硬,完全靠得住;而武久又是多年的老朋友,还是合资者,即使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会不尽心尽力。

    谁知进行中期决算时却发现情况十分严重:居然出现了亏损。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是自己当初的计划不周?还是经营措施不当?

    经过认真的检查和思考,松下找到了症结所在:他不该把电热部交给武久和中尾之后就不闻不问。合资者和总负责人武久不仅不懂电器,而且工作不尽心尽力。他虽然名义上已把自己的米店交给妻子管理,实际上米店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他操心。同时,武久也有依赖思想:松下既然是合资者,出了问题自然也要承担责任。

    经过反复考虑,松下得出三点结论:

    一、电热部不该与人共同合资经营;

    二、今后要由自己亲自管理电热部;

    三、经营管理切不可徇私情。

    这时,他派人把武久请来,开门见山地说:

    “关于电热部亏损的问题,我做了认真的检查。我发现主要的责任在我自己:我不该与你以合营的方式经营它。结果,我没有认真去管理它,你也没有投入全部精力,再加上你对电器是外行,经营方式不当,这就必然会出问题。但是,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多责备你。作为老朋友,我奉劝你仍回去经营你的米店,你的股金全部奉还,到今天为止造成的亏损全部由我来承担。你看这样好吗?”

    武久听罢,十分感动地说:

    “承你的美意让我参与经营电热部,本想干一番事业,不料却造成亏损,实在对不起。即使你不批评,我也应当引咎辞职。只是我感到像这个样子离开,会被人笑话的。”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恕我直言,你如果继续干下去,只会弄得更糟,亏损更大,因而会更没有面子。所以,最好还是到此为止。”

    松下见武久沉默着不吭声,又说道: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之间的友情和诚意就此中断。我之所以劝你退出,是觉得不能继续用你那套方法来经营电热部。如果你真对电器有兴趣,对松下有感情,我可以聘请你作为松下的职员,但不是合伙人,在工作之外,我们依然是朋友。”

    松下担心这些话伤了对方的感情,又补充说:

    “你我是老朋友,你在生意上也很有成就,叫你来当职员,对你来说显然是太委屈了。可是,你如真想在松下求发展,除了从头做起之外,别无它法。还请你认真考虑,再做决定。”

    第二天天还没亮,有人就来敲松下的门,把他吵醒了。他担心是歹人,没有吭声,只是静听。过了一会,那敲门人才说是武久。松下赶紧起来开了门,让他进屋。

    不用松下问询,武久就说:

    “我昨夜一夜都没有睡着。经过再三考虑,决定来做松下的职员。请你多多指教。”

    “你真的愿意做我的职员,听我指挥吗?”

    “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松下感动得紧紧地握住武久的手,说道:

    “欢迎你,老朋友!我失去了一个不恰当的合伙人,但却得到了一个可靠的职员。这真该感谢你啊!”

    当然,松下没有让武久回电热部,而是叫他到营业部去。松下认为,只有在营业部,武久多年积累的生意经验才能得到充分的发挥。

    生意归生意,朋友归朋友,决不能把这二者混在一起。

    5. 难忘的1927年

    1927年,日本突然爆发了空前严重的金融危机。最初的征兆,是几家小银行周转不灵,出现挤兑。

    不久,银行不稳、财界动摇的气氛越来越浓,报上不断出现大中企业倒闭的消息。

    4月18日,有名的大阪近江银行宣布倒闭,全国出现挤兑风潮。

    面对着这些变故,松下是怎么想的呢?

    长期以来,松下只同 ‘十五银行’打交道。这家银行名列日本五大 银行之列,注册资本为一亿元。松下认为,与那些停兑和倒闭的银行比较,“十五银行”如擎天巨柱,决不会害怕任何风浪。

    为了心中有数,他检查了一下账目。此时,松下存在“十五银行”

    的定期存款有三万五千多元;除此之外,还有山本商店开出的七万多元期票,销售款十万和采购款十万元,都存在“十五银行”。

    不久,消息灵通人士告诉松下,“十五银行”也陷入了危机,可能会宣布停止兑现。松下对此半信半疑,但也暗暗着慌:他有三十多万元存在这家银行,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万一取不出来怎么办?

    等到要派人去取时,他又犹豫了。他同这家银行大阪分行的经理和其他几个职员都是老朋友,过去资金周转不灵时曾多次得到他们的关照,现在怎能落井下石,参加挤兑的行列呢?

    谁知两天之后,报上就登出了通栏标题:“‘十五银行’停止兑现”!

    这一天所有的报纸都在报道“十五银行”关闭和金融危机的消息。

    松下悔恨自己没有及时采取措施。但是悔恨有什么用呢?惟一的办法是去同山本共商对策,因为山本的钱也是存在“十五银行”。

    “十五银行”倒闭的消息不仅立即使许多企业和金融机构破产,还把不少人吓得自杀和发疯。试想,你大半辈子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养命钱突然间变成了西北风,你能想得通吗?

    等到第二天,日本政府发布延期偿付银行存款的紧急敕令时,这场恐慌的余波仍在蔓延,而延期偿付给企业和个人所造成的损失也难以弥补。

    与住友银行建立关系

    松下虽因 ‘十五银行’关闭而受到沉重打击,但是还没有落到喘不 过气来的地步。因为刚好在两个月之前,他们同住友银行西野田分行签订了贷款契约。

    前面说到,松下原来只同“十五银行”有关系。它怎么会在“十五银行”关闭之前不久,突然同实力更比“十五银行”大的住友银行接上头,使自己能够绝处逢生,不致因贷款无门而影响业务呢?难道仅仅是因当家人松下幸之助福至心灵吗?

    原来,早在一年前,住友银行就主动来向松下拉存款,并介绍其存款与贷款的种种优厚条件。当时,由于松下一直与“十五银行”关系很深,对住友的建议就未认真考虑。

    但是住友的办事员伊藤很有毅力,一直不放弃争取发展同松下的业务关系。结果弄得松下过意不去,只得同意亲自接见他。时间是在1926年12月底,亦即金融危机发生之前三个多月。

    松下先说了一通客套话,接着说明了何以不打算同住友打交道的原因:

    “不仅我们自己同‘十五银行’有长期稳定的关系,我们最大的客户山本更是谨守 ‘一行主义’,是‘十五银行’最忠实的顾客。在这种 情况下,选择 ‘十五银行’做我们的中间人,对于我们和山本都极方便。 即使我们有意与住友银行发生关系,这在人情和实际上都会有困难,尽管我们深知住友是一家在国内很有威望的大银行。你每次来,我都拒绝,实在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望今后不要再白跑了。”

    可是,伊藤并没有就此罢休。他说道:

    “今天承你把真心话说出来,我非常感激。不过,根据我们的调查,贵所将来会有更大的发展。那时,单同“十五银行”发生关系,就会感到很不方便。因此,我认为,无论是为住友还是为松下着想,我都应当劝你及早开始与住友建立联系。你想必知道,我今天已是第八次来与贵所联系了。我之所以不怕吃闭门羹,不仅因为这是我的责任,而且因为我深信这对双方都有好处。今天你很忙,我就不打扰了。不过我还会来,下次我们再继续交换意见。”

    怎么?还要来第九次、第十次?还要来一百次?不达目的不罢休?

    松下赶紧强调:

    “我看你就不用再来了,那不会有什么结果。请你理解,我们如果同住友打交道就会刺激 ‘十五银行’,这是我们无论如何不愿意的。因 此,你无论跑多少次都没有用。”

    松下似乎觉得这样说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又补了一句:

    “当然,你若是以个人的身份来玩,我仍旧是很欢迎的。”

    “那么,我改天再来吧。”

    果然,才过几天,伊藤又来了,并且单刀直入地要求尽快达成交易。

    而松下不知是觉得盛情难却,还是什么潜在的预感促使他,居然被伊藤说动了心。他开始想,住友银行是大阪惟一的本地银行,如果与之打交道,自身的信用只会增加,决不会减少;而且,他虽然与“十五银行”关系很深,但从来不认为非严守“一行主义”不可。做生意既然切忌把自己绑死在一棵树上,为什么只能同一家银行发生业务关系呢?若是其他银行提出的条件更好,为什么不同它们往来呢?

    想到这里,他对伊藤说:

    “你锲而不舍的精神真令我佩服。不过,若要我同你们建立关系,你们就得接受我的先决条件。”

    伊藤就像早就预料到松下要说这番话,因此一点儿也不显得激动,不过态度十分诚恳:

    “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吧,只要能满足的我尽量设法满足。”

    “我的条件是:两万元以内的款项,你们要能随时借给我周转。你们能办到吗?不用说你也明白,如果没有特别优惠的条件,我们宁肯只同 ‘十五银行’打交道。”

    伊藤的回答很有分寸:

    “住友银行一向奉行的原则是:一旦信任谁,就会尽力提供帮助。

    我相信我们能够接受你的条件。不过,在我们向你提供贷款之前,你必须先在住友存款。”

    松下当即表示不能先存款,而要求住友先借两万元周转金,以之作为建立关系的先决条件。

    伊藤坦然表示,这个条件使他感到很为难。

    松下说:“我理解你的处境。你不必马上回答我,可以回去同经理商量一下,但必须在五天之内给我一个明确答复。我想,你们是一家大银行,这两万元对于你们算不了什么。我之所以提出这个条件,主要是想考验一下你们是否真看得起我,是否真信任我。”

    四天之后,伊藤果然来回话。但他依然重申,只有松下先存款在住友银行,三四个月之后住友才能按松下的要求,随时向他借贷两万以内的周转金。

    这就是,住友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

    松下当然也不会妥协。不过,他还是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

    “你们不肯先借钱给我,显然是不信任我。如果你们愿意,你们可以派人来对松下的资信状况作一次彻底调查。那时,若是认为我们值得信赖,就请按我提出的条件先借给我们两万元周转金。这是我的最后建议,如有必要,我可以直接同你们的经理商谈。”

    第二天,住友的经理竹田就打电话请松下去谈。竹田说:

    “先贷款的事,本行没有先例,因此我个人无法决定。至于资信调查之事,我也得先请示总行。不过,我相信他们会同意这样办。”

    经过调查,住友银行对于松下的偿付能力深信不疑,便与之签订了自即日起随时可向他贷款两万元的协议。

    其时为1927年2月,也就是在“十五银行”倒闭之前两个月。

    金融危机开始之时,尽管有约在先,松下也没有向住友借钱。一方面,他觉得自己还过得去;另一方面,想到这场危机也可能影响到住友,自己不能趁火打劫。

    直到“十五银行”关闭,松下的金融渠道断绝之时,松下才想到使用这一权利。不过,为慎重起见,他还是先打电话去问,是否可以如约贷款。

    住友的回答很爽快:“为什么不能呢?如有需要,请随时来办理。”

    对方的电话机早已放下,松下却仍拿着话筒,愣在那里。他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既高兴自己有先见之明,及早与住友建立了关系,使企业在危难之时不致求告无门;同时又深感羞愧。打电话之前他估计住友在此金融危机中定会以种种理由不履行诺言,不想人家却是说到做到,言而有信。他想,自己的担心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

    从此之后,松下与住友银行的交易越来越多,关系越来越密切,相互的了解也越来越深。由于“十五银行”在金融危机中受到致命打击,松下也一改初衷,实行“一行主义”,在金融上只同住友打交道。结果为双方都带来了可观的效益。

    长子之死

    自1921年长女幸子出生之后,过了好几年,妻子都没有生育,松下暗暗着急。日本人大男子主义特别严重,松下也未能免俗,天天盼望有一个儿子。

    1926年,老天保佑,他的儿子幸一总算出世了!这孩子长得十分健壮,非常讨人喜欢,在区上的婴儿健康比赛中,还得了“最优良婴儿”

    奖,松下夫妇更是视若掌上明珠。

    1927年元月20日,松下在从东京开往大阪的火车上刚进入甜蜜的梦乡,就有人叫他:“松下幸之助先生,你的电报。”

    电报打到火车上,定有急事。松下当即将电报打开。

    不看则已,一看就被惊倒了:“幸一病”。

    这三个字看似寻常,实际上并不简单。松下明白,若儿子患的是一般的病症,家里决不会打电报来通知他。既然打电报,就说明病情严重,十分严重。

    松下想,几天前他离开大阪时,幸一还是活蹦乱跳的,怎么会突然患了重病呢?

    火车刚进大阪车站,松下就发现内弟井植已在站台上等候他。井植说,孩子现在医生家里。医生认为移动有危机,才没有送去住院。

    松下无心多问,便同井植一起,从车站直奔医生家。

    一看到孩子,松下顿时感到心都凉了,因为幸一不仅不会笑闹,连眼睛都不会动了。

    医生说,幸一患的是脑膜炎,目前还没有特效药。他虽然用尽了一切办法,但都无济于事,只有静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松下的妻子急得无法,只有不停地祷告,祈求神灵保佑。

    松下不死心,又请了几个专家来治疗,但仍然没有进展。可怜这孩子一直昏睡了十几天,最后悄然离开了人世。

    俗话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松下此时想到,他才死了一个儿子,就是如此悲痛;他的父母接连失去几个子女,那种痛苦,真不知会厉害多少倍哩。他感到万分遗憾的是,早年学徒贫困,只令父母担忧而未能孝敬于万一;如今事业上了轨道,有能力孝敬父母了,而父母却又早离人世,无缘享受。

    幸一死后不久,两个姐夫为了安慰松下,都主动到店里来帮忙。他外甥龟山武雄本已开始制造电器,也承担了松下电器的一些部件。

    尽管如此,丧子之痛还是经常折磨松下,使他不时感到,无论事业上有多大成就,与亲子之死比起来,都如同海市蜃楼一样虚无缥缈,没有价值。

    6. 在困境中求发展

    1927年,日本出现经济危机。到1928年,这一危机不仅没有过去,反而更加严重。

    1929—1930年,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处于顶峰。这种状况,更使日本经济趋于恶化。

    然而,在这次漫长的经济危机中,松下不仅没有倒闭,没有受到严重冲击,反而获得了巨大的发展,取得了令世人惊奇的成就。

    建设新厂

    1929年,当各地工厂纷纷倒闭之时,松下的三个工厂却保持全员开工,三百多个员工一个也没有被解雇。

    不仅如此,随着销售与生产的扩大,原有的规模已不能适应新形势的需要。在这种情况下,松下决定新建一个营业所和一个大工厂。

    经过认真思考和实地勘察,他决定购买一块面积2 000平方米的土地,在这上面兴建占地面积为14 000平方米的住宅楼、营业所和一座厂房。

    地价讲定为5万元,建筑费估计为9万元,再加上内部装修和设备费,总共需要20万元。

    可是当时松下只有5万元的存款,所差的15万元该到哪里去找呢?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啊!思来想去,只能向银行贷款。

    于是,松下便亲自去找住友银行西野田分行的经理竹田交涉。

    竹田听松下介绍完情况之后,说:

    “从你的规划可以看出,你这几年确实赚了不少钱。一下子投资20万元,这种气魄真是令人佩服。看到你的事业不断发展,规模越来越大,我们也感到高兴,因为这意味着我们的交易数额将会大大增加。”

    说了半天不着边际的奉承话之后,竹田才转入正题:

    “不过,你们此次到底需要贷多少款?”

    “15万,少了不行。”松下回答得简练而又干脆。

    “明白了。不过,我还想问一下,新厂建成之后,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周转资金不也需要相应地增加吗?”

    “据估算,盖工厂需要七八个月的时间。我打算把这段时间的收益全部留做周转资金。因此,只要贵行能贷给我们15万元,我的计划就能圆满完成。对于市场情况,我已作了充分的调查和分析,新增产品和销售决不会有问题。这一点贵行可以完全放心。”

    紧接着,松下把当时的生产、销售以及资金的回收等详细情况向竹田作了充分的说明。

    竹田听完之后,说:

    “由于贷款金额巨大,按照惯例,我们本应要求贵方提供担保人。

    由于你们是老主顾,信誉很好,这一条就免了。不过,毕竟事关重大,为慎重起见,我还得先请示总行,才能答复,尽管从我个人的角度而言,我非常乐于帮忙。”

    两三天之后,竹田就作了答复:

    “我们同意借15万元给你。但是因为数额巨大,没有抵押恐怕不行。

    在一般情况下,15万元的贷款得有20万元的财产作抵押。考虑到你们的实际困难,我们愿意破例接受房地产作抵押。而且这15万元不是长期贷款,贵方必须在两年之内还清。对这两个条件,你们有何指教?”

    松下觉得,对方的要求合情合理,并不过分。所谓用房地产作抵押,实际上只是抵押用五万元买来的土地;而房产,则需在建成之后才作抵押。这些都是住友银行对他的特殊优待,应当感谢。可是,对于拿不动产作抵押来借款这本身,松下觉得会影响企业的形象和信誉。因为既是抵押就要作登记,而一经登记,黑字落在白纸上,就谁也保不住密。这消息传出去,别人就会说松下买空卖空,从而导致销售障碍、经营失败。

    想到这里,他对竹田说:

    “对于贵行的特殊关照,我万分感激,但是拿不动产去作抵押登记,有损敝公司形象,我们有顾虑。如无不便,我们希望贵行的贷款不附加任何条件。我可以个人的信誉担保,两年之内一定还清全部贷款,连本带利,一文不少。为使贵行放心,我可以将土地的产权证和将来建成的房屋设施的产权证,都存入贵行,由贵行保管。这或许比签订抵押担保书更为恰当。”

    竹田显出同意的表情,但仍然没有贸然表态。他说,还需向总行报告,听取总行的指示。

    又过了两三天,竹田通知松下,住友银行同意按松下所说的方式向他贷款15万。

    钱到手之后,1928年11月,松下即着手兴建办公大楼、住宅楼和总厂。他的这一举动,在普遍不景气的日本社会引起了强烈反响,有人夸赞他有本事;但也有人说他是小人得志,打肿脸充胖子;甚至还有人说他是发了不义之财,说不定哪天会遭报应。

    对于种种流言蜚语,松下都当作耳边风。他认为,一个人只要正派诚实,没干亏心事,就不要去管别人如何议论,更不要因此而分散注意力,减弱进取心。因为造谣者总是希望别人倒霉;你不去理他,他就会自动偃旗息鼓。

    再困难也不裁员

    1930年5月,新厂建筑完工,松下的根基更扎实了。在这全世界的经济都极不景气之时,松下却取得令世人瞩目的辉煌成就,真是太不简单了。

    可是,这种一枝独秀的兴盛势头能够持续多久呢?

    就在这一年7月,日本滨口内阁成立。为了应付危机,政府采取了紧缩政策。

    11月,政府宣布解除黄金进口的禁令。多少有些积蓄者纷纷购买黄金,以图保值,结果弄得大量商品积压,厂家和商家都叫苦不迭,而这反过来又加重了人们的恐惧心理。

    报上每天都在报道企业缩小或倒闭的消息,而减薪和解雇等应急措施更引起各种各样的劳资纠纷。经济的恐慌带来了社会的动荡,几乎到了匪盗猖獗、民不聊生的地步。

    不久,厚生省大臣被刺的消息传来,大大加重了社会的危机感。举国上下,似乎都看不到出路。

    此时,松下电器的产品也卖不出去了。仓库里已经堆满,可是每天还在生产新的产品。由于建厂已几乎把家底掏光,银行的债又必须如期归还,积压产品即等于积压资金,损失财产。若这种状况不及时改变,只有等着倒闭了。

    更令松下烦恼的是,他刚好在这关键时刻重病在床,无法采取应急措施。按照主治大夫的安排,为了早日恢复健康,他必须离开大阪,转到西宫去治疗。

    不早不晚,偏偏在这节骨眼上!

    松下对自己的病况深有了解,知道不去不行,就只好在离去之前召见代他管理企业的井植和武久,让他们先谈一下自己的应急办法。

    他们说,由于销售量减少一半,产量也得随之减少一半,因此,必须相应地裁减掉一半职工。

    本来,松下虽然长时间苦苦思索,但始终未能找到摆脱危机的良策。

    如今听两个部下说了一通之后,眼前突然一亮,冒出一条妙计来。于是说道:

    “产量要立即减半,但员工一个也不许解雇。每天的工作时间减半,但工资照发,一分不减。”

    他的这通高论顿时把井植和武久打入五里雾中。

    他见他们无法理解他的意思,笑着解释说:

    “当然,那半天不是让大家闲着呆在家里,而是要千方百计推销厂里的产品。这是目前能够渡过难关的惟一办法。不裁减职工,会使他们感激工厂,从而树立 ‘以厂为家’的观念,发挥自己的主动性和积极性, 尤其是在这时局艰难、各个企业都在大量裁员乃至倒闭的时候。若是我们的员工全都动员起来,想方设法把产品推销出去,我们就可获得资金,免于关门。总而言之,把职工的利益同工厂的命运捆在一起,一切就好办了。至于那半天的工资,实际上也没有白发。”

    井植和武久听完松下的解释,有如醒醐灌顶,一下子醒悟过来,高兴地保证:

    “你就放心治病去吧。我们一定照你的指示去办,让全体员工与工厂同心同德,共渡难关。”

    他们雷厉风行,马上召集全体员工大会,传达松下的指示。

    近日来,由于公司产品积压越来越多,而亲友中也不断有人被解雇,绝大多数职工都诚惶诚恐,担心自己会突然失去工作,无法养家。

    而现在厂方不仅不解雇他们,反而只让他们上半天班,工资却拿全份。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找呢?

    他们纷纷表示,不仅自己,还要把家人动员起来,为工厂推销产品。

    松下的这一高招很快就获得了满意的结果。不久之后,不仅卖完了全部积压商品,迅速恢复了全日制工作;还大大拓宽了销路,造成供不应求的意外局面,创下公司建立以来最高的销售额,顺利渡过了危机,而公司与员工的关系也空前地密切了。

    为了适应公司发展的新形势,松下抓住整个经济不景气、材料和劳动力价格都极低的有利时机,一反绝大多数厂家收缩经营的做法,下令大兴土木,新建了两个工厂。这不仅表明松下未被危机的洪流淹没,在困境中继续取得胜利,更重要的是显示了他过人的见识与魄力。

    而松下治病归来,更因势利导,在职工中培养和树立“松下电器的任何事情,只要坚持到底,最后一定会成功”的坚强信念,用这种信念去提高员工的积极性,增强公司的凝聚力。

    以消费促进繁荣

    如果说松下在经济危机中不仅不解雇员工,反而让他们拿全工资干半天活的做法与众不同,那他突然一改长期的艰苦朴素、玩起高级轿车来,更是叫人惊诧不已。要知道,这不是在竞尚奢靡的升平时日,而是在全国、全世界的经济大萧条时期!

    当时,日本政府为了贯彻紧缩政策,专门发布文告,宣布各政府机关一律停用汽车,所有官员都得步行或骑自行车上班,以此表明与全体国民共渡难关的决心。

    可是,松下的看法却与此不同。他认为,一味实行紧缩政策,不但不能摆脱危机,反而会加重经济萧条,增加失业率,使社会更加动荡。

    比如,大家都不盖房子,木匠就会无事可做,等着饿死。政府机关和企业都不进人,学校毕业生就会找不到工作,使本已庞大的失业大军变得更有威胁力。如此恶性循环,最终必然导致社会灾难。

    因此,松下认为,政府不该推行紧缩政策,而应反其道而行之,尽快采取措施,唤起人们的消费意识,以消费来促进生产,从而恢复经济的繁荣。比如,要鼓励走路的人骑单车,鼓励骑单车的人坐汽车。只有这样,才有利于新旧产品的更新循环,工业技术的提高;也才有助于消除不景气,使全体国民从委顿中振奋起来,奋发向上,共创繁荣。

    松下不仅这样想,还拿出了自己的表率性行动。

    我们知道,松下由于从小养成勤俭习惯,直到当了大老板之后也不肯乱花一分钱。他不断挣来的大笔款项不是供自己和家人享乐,而是用于不断的扩大再生产。我们注意到,他每一次的扩建都是从未来的发展考虑,其经费预算不是滞后,而是超前。也就是说尽管事业越来越兴旺,他却从来不愿满足现状享清福。

    可是,在这大企业家们纷纷装穷卖苦、而政府官员们也让汽车闲着的时候,他却买了一辆汽车供自己使用,而且还不是大众型汽车!虽然这一念头是偶然产生的。

    一天,有位汽车推销员来找松下。他说:

    “现在经济不景气,汽车根本卖不出去。政府实行紧缩政策,对我们这个行业来说,更是雪上加霜。结果,我们本来是推销新车的,现在却要去收购政府的旧车。”

    诉了一通苦之后,推销员才说明自己的真实意图:

    “松下先生,在百业凋敝的情况下,你的生意越做越兴旺,真不知你有什么妙法,我们老板说一定要找时间向你请教。你该不会保密吧?

    不过,当务之急,是想请你买一辆车,这不仅是一般的帮忙,这可是救苦救难啊!”

    在此之前,松下从未想到过要买汽车。当时大阪有汽车的企业屈指可数。它们都是海内外闻名的财阀,远非松下这样的小厂可比。可是此刻,经推销员这么一说,他却突然心血来潮,决心要买一辆汽车。

    他想,汽车这么好的东西,若是大家都不用,未免太可惜了。他听说美国连普通职工都有自己的车子,早上丈夫开车去上班,接着妻子开车买菜,那是何等的普及,何等的方便,何等的浪漫!而日本是老百姓买不起,政府机关买得起而又宁肯让它闲着,让官员们练脚劲,这岂不是开倒车吗?

    他认定,紧缩政策决不会带来繁荣。要使国民经济恢复活力,工商企业突飞猛进,人民生活安定富足,就必须生产再生产,消费再消费!

    有能力买东西的人应该多买东西,这才有利于及早实现经济复苏。

    这些想法,坚定了松下买车的决心。他对推销员说:

    “我可以买一辆。但是你知道,我不是腰缠万贯的富豪,你得以最低价钱卖给我。”

    对方也很干脆:“就这样吧,定价15000元的大型轿车,打对折卖给你。我们不图赚钱,只想收回成本。”

    但松下毕竟是生意人,他再次提出让对方降价,最后以5800元成交。

    长期骑惯单车的松下,第一次坐上自己的汽车,那心情自然不一样。

    当他乘着这辆豪华汽车在公路上兜风时,既感到威风,又随时担心出事。

    这真是奇怪极了:过去无论是坐出租车还是坐别人的汽车都从来没有这种想法,现在坐上了自己的车子,为什么反而会感到不安呢?直到过了许久,这种感觉才慢慢消失。或许,这是因为他苦惯了,不惯于享福吧?

    他不仅自己实行以消费促进繁荣的主张,也鼓励别人这样做。

    一天,有位朋友对松下说:

    “去年我就想盖一栋房子,请人设计好了,还估过价。可是现在整个经济不景气,政府号召节约。我在这个时候若是盖房子,定会被人批评为不体时艰,可是如果不盖,只怕以后物价上涨,再也盖不成了。由于拿不定主意,才来请教你。”

    松下回答说:

    “像你这么有钱,什么时候盖都不会有困难。只是因为怕人议论就不盖,这倒没有必要。试想,像你这样的富人都不盖房子,木匠和泥水匠岂不会被饿死吗?若是有人批评你盖房子不合时宜,那是他自己不明事理,你可以不予理睬。你想想看,在目前的情况下,你盖房子既能少花钱,又可为材料行提供财源,为工人提供工作机会,三全其美,这有什么不好呢?”

    他停了一下,怕对方还有顾虑,又以自己买车之事为例:

    “就拿我买汽车来说,难道会没有人议论吗?可是我觉得,我既买到了便宜车,又节省了跑路的时间,提高了工作效率,这是很合算的事情。如果一切有消费能力的人都根据自己的情况正常消费,市面上就不会这么不景气了。所以,我劝你及早动工修建,不要再犹豫了。经济早晚会复苏,好时你会花更多的钱。”

    7. 吞并桥本电器厂

    在这场经济危机中,松下最有意义的一笔交易不是买车,而是买下桥本电器厂。

    一天,松下接到报告:用人造树脂生产收音机零件的桥本电器厂因经营不善,濒于倒闭,希望能卖给松下。

    在这之前,松下电器由于只生产一般配线器具,其原料多半是石油制品,只有一小部分是陶器。而人造树脂是一种新产品,很有发展前途。

    因此,松下一听桥本电器厂有意卖给他,就马上派他内弟井植前去了解情况。

    原来,该厂的厂长桥本是个很有才能的工程师。在收音机零件走俏之时,他推出用人造树脂制造的零件,竞争少,销路好,成本低,很赚了一笔钱,他的电器厂也从原来的几个人发展到将近100人。大概因为是赚钱太容易的缘故吧,他渐渐放松了经营,因而在目前的经济危机中出现了周转不灵等困难;如果再拖四五个月,就有倒闭的危险。桥本无法,见到松下事业兴旺,又是同行,便打算把厂卖给松下。

    松下以其长期的经营经验判断,如果待桥本电器厂破产的时候才去买,既可以少花钱,又便于独资管理。但他是个厚道的人,不忍乘人之危,更不愿见死不救,故作陷阱。于是决定立即着手谈判收买这个工厂。

    结果,把这个工厂改组成了一个股份公司。在其总值十万元的资本中,松下买下大半部分,以便桥本偿清债务。然后派其亲戚龟山去当董事长,桥本任总经理兼厂长。

    不久之后,松下就发现,桥本的经营方式与他的大不一样,不断同龟山发生摩擦。

    但是,龟山是个很有魄力的人。他在人事方面进行了一系列必要的调整,在管理上也照松下的传统实行了若干新措施,力图既加强全体员工的整体观念,又把每个人的职责规定得十分明确,使勤者受奖,懒者遭罚。不久,这个年年亏损的企业就出现转机,扭亏为盈,成为该地的模范工厂之一。

    但是新措施的实施遇到了重重障碍。由于桥本本人就不支持,原来的职工领班特别是部门负责人中有不少以各种或明或暗的方式抵制,有人甚至扬言要给龟山放血。

    龟山在松下的支持下顶住了这些压力,对全厂实行了彻底的整顿。

    在这种情况下,桥本只好自动提请辞职。松下虽然表示遗憾,但是并未多加挽留:当感情与事业发生矛盾的时候,他总是一个坚定的事业至上者。

    这或许是企业家同政治家与战略家的最大共同之处吧?

    8. 改变用人制度

    自从增添人造树脂配线部门之后,松下电器在同业中的声望更高了。全国各地的销售网逐步完善和加强,它们自己赚了不少钱,也有力地支持了松下电器。

    这时,松下慢慢感觉到:本来是为自己做生意,现在也同时是为了别人;他的松下电器似乎变成了企业界共有的松下电器,变成了众人暂时委托他管理的工厂。他觉得自己的责任比过去重大多了,非得好好经营不可。

    他认识到,为了松下的发展,他需要不断引进优秀的人才,不断补充必要的资金,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他是个实干家。他认为只要把一变成二,把二变成三,不断发展,一步一步走下去,最后一定能达到既定的目标。在这前进的过程中不可能一帆风顺,酸甜苦辣的味道都要尝遍。而细细咀嚼这些味道,不仅有趣,而且有益。

    不当议员当职员

    由于松下的事业蒸蒸日上,经营方式富有魅力,它不仅吸引了普通的求职谋生者,还使许多才德之士乐于来投奔。

    与松下同时当选的区议员当中,有一位石井政一,本是单车业的批发商。此人性情耿直,极富责任心,每逢区议会开会,无论他在什么地方,忙什么事情,他都会把事情撇下,及时赶到,即使自己的生意受到损失也在所不惜。更兼他为人热心,很快就成了松下的好朋友。

    有一天,石井对松下说:

    “你知道,区议会已经撤销了。不过,现在要竞选市议员,我们都去参加竞选吧。朋友们都劝我出马,我也觉得有信心,决定参加。你也参加吗?或者还有别的高见?”

    松下回答说:“我不打算参加,因为我的事业是在办厂经商,因而对政治没有多大兴趣。”

    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之后,松下又说:

    “你的情况不同,你非常热心公益事业,出来当市议员更能发挥你的作用。不过,你是否考虑过,市议会比区议会更忙,你是否还有时间来照料你的单车店?或者,你已经作了安排,让人来为你经营了吧?”

    石井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问题一样,迟疑地说:“没有。”

    “既然如此,你的商店岂不要关门大吉吗?这样一来,你就会成为职业社会活动家,职业政治家。你是否认真考虑过,你干政治更比做生意在行吗?你有足够的资产供你从事公益活动而不必继续做生意吗?”

    这些问题把石井问呆了,也把他点醒了。他说道:

    “看起来,我非继续做生意不可,否则连养家糊口都会成问题。”

    这时,松下像做总结一样说:

    “恕我直言,我不赞成你竞选市议员。以你这把年纪,想做政治家,为国家、社会效力,未免太晚了。硬要去这样做,无异于白白牺牲自己。

    我觉得,你还不如安下心来,继续做好你所熟悉的生意,这无论是对你个人,还是对国家,都比较有益。”

    石井听了他的话,说:“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还得再考虑一下。”

    接连几天,石井都没有露面,松下以为他竞选市议员去了。到第十天,石井来了,一进门就说:

    “我决定放弃竞选市议员,同时生意也不做了。”

    放弃竞选,这可以理解,可是干吗连生意也不做了呢?

    “那你想干什么?”

    “来投奔你,当职员。”

    “?”松下简直惊呆了。

    这时,石井诚恳地解释说:

    “我虽已年过半百,但是身强力壮,精力仍很旺盛。我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单车店,虽无柴米之忧,但不可能取得什么大的成就。至于当议员,不仅生活没有保障,单是我这种过于憨直的性格,早晚都会被逼得走投无路。因此,我经过反复考虑,决定来投奔你,请你雇用我。你认为我能干什么,就分配我干什么。我一定不会有怨言,并且保证把工作搞好。”

    松下对于石井的性格非常了解,知道他前来投奔是一片真心,便说:

    “你愿意降低身份来松下,我自然很欢迎。不过,尽管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还是请你拿定主意:你是否准备在任何情况下都任劳任怨,顾全大局?是否愿意埋骨松下,而不是一遇不顺心的事就打退堂鼓?”

    “我发誓将我的余生献给松下!”

    就这样,石井成了松下的职员。他同另一位自愿来投奔的老朋友武久一样,干得很出色,后来升至松下总厂的常务监察。

    重视吸引人才

    松下1917年离开电灯公司开始自立门户时,除了他和妻子,只有两个合伙的朋友,而这两个朋友也因混不到饭吃而离开了他。

    到1929年底,他已是电器行颇有名气的老板了,不仅新盖了厂房和宿舍,单是员工就有将近500人,专利品也有140余种。至于每月的产值则已达到20万元。12年前,当他以100日元创业时,这可是连想都不敢想啊!

    松下意识到,他创业的艰难岁月已经过去了,他的事业已经进入了飞跃发展时期,为了适应新的形势,战胜新的风浪,求取更大的繁荣,当务之急是要培养和储备人才。

    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过去的人事管理是从极端简陋的家庭作坊出发,无论是管理干部还是骨干员工都是从学徒做起的。当然,这些人各有各的长处,几乎全都爱厂如家,堪称松下的元老和有功之臣,将来也必然会继续对松下做出重要贡献。但是不能不承认,这种培养人才的方式未免过时,要求得松下的大发展,就必须重新制定一套有利于吸引优秀人才和培养、使用人才的人事制度。

    他反复琢磨,为这一制度制定了几大原则。

    其一,今后招收的店员,必须是中等学校的毕业生。录取后,要让他们住在店里,当一段时间的见习店员,认真体验学徒生活,掌握实际本领。在这之后,才根据其表现与专长,安排适当的工作。

    其二,与此同时,继续按照惯例,继续从一般员工中选拔干部。

    其三,通过考试,面对社会公开招聘工作人员,尤其是应届中等和高等专业学校毕业生。

    起初,由于大阪地区有不少企业比松下资本多,名声大,效益好,前来应考的人并不多。可是当这些企业相继受到经济危机的冲击而裁员乃至于倒闭时,反而显得兴盛的松下的吸引力更加突出。单是1932年,就有数十名高等专科学校的毕业生前来应试求职,其中包括神户高等商业学校和神户高等工业学校等名牌学校的高材生。

    由于坚持招收中等学校、大专和大学本科毕业生,同时鼓励没有文凭的员工上夜校,从中择优提拔任用,当松下电器发展成有3 000人的大企业时,大专以上学历者达到25%,而中等以上学校毕业者则达70%。

    与其他企业比较,松下员工的素质在日本堪称是第一流的。

    9. 收音机与电池

    1929—1930年间,当日本经济危机日益严重,产业界处于萧条、凋敝状态之时,松下却不断取得辉煌成就,令世人称奇。

    这时,松下的许多代理店商劝他趁此机会,开发新的电器产品——

    收音机,而他自己也早就产生了这个念头。当然,这并不完全因为他的收音机常常出毛病,给他带来种种烦恼;更重要的是,他凭自己的敏锐商业直觉,预感到这是一种行将走入千家万户的、人见人爱的消费品。

    有一天,他正在听新闻,他的收音机又出了故障。唉,真没办法!

    他既没有马上叫人另送一台来,也没有把它砸烂解恨,而是陷入了沉思。

    他想,手表这么小、这么精密的东西,都可以做到长期不出故障,几百天不修一次,为什么庞大而又简单得多的收音机就非出毛病不可呢?据说,收音机出厂时都没问题,只是太娇贵,在搬运过程中稍微砸一下就会使机器造成损伤。难道这种状况真是无法改变吗?

    想到这里,他决定派人去对收音机的市场情况做一次全面的调查。

    如果市场情况看好,他打算由松下自己来生产收音机。他不信自己就不能对这种新玩艺做彻底的改造,使其质量大大提高一步。

    不久,调查报告送来了。其要点是:

    一、收音机的故障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没有专门技术,就无法做收音机生意。

    二、收音机售价很高,竞争也厉害,售后服务相当麻烦。

    三、收音机的利润很高,但是如果积压或是质量有问题,也容易亏本。

    四、一些商店因为收音机常出故障,信誉受影响,不愿再经营收音机。

    总之,收音机是时代的宠儿,前途无量,极具开发价值,但是一定得减少故障。许多代理商都寄希望于松下,希望他能推出高质量的收音机。

    这些情况,坚定了松下制造收音机的决心。

    决心容易下,可做起来并不简单。收音机当时是时髦产品,也是尖端技术。不仅松下本人不懂这个哇哇乱叫的怪物,连他的数百员工中也没有一个是这方面的专家。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在短期内生产出超过别人的收音机,显然是办不到的。

    那么,难道就知难而退,放弃这一打算吗?不!

    考虑许久,松下想出一个折衷方案:不由松下电器制作所自己生产,而是寻找一家收音机做得最好的工厂,让它接受松下的思想,在其指导下对原来的产品进行改进,生产出更好的收音机来,以松下的招牌、通过松下的销售网推入市场。

    主意既定,就进行调查比较,找到了一家信誉和技术都相当不错的收音机制造商。据反映,无论是在东京还是在大阪,该制造商生产的收音机问题最少,销路最好。

    松下当机立断,请他来商量,说明自己的意图。而他对于松下的经营作风和业绩早有了解,对于松下提出的条件也极满意,因而很快就达成协议:松下以五万元的代价将其工厂改组成一个股份公司,仍由他负责生产,但其产品全部通过松下的销售网推销。

    谈判一经成功,松下又积极投入巨额广告费大加宣传,召开代理会议,务必一炮打响。

    可是,结果却糟到了极点,使松下大感意外。代理店纷纷反映:因为故障百出,退货不断增加。他们说,这批收音机不仅让松下电器名誉扫地,还使他们遭受巨大损失:收音机的贷款收不回来,零售店还以此为由拒付其他货款。因此,几乎每天都有代理店要求松下赔偿他们的损失。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为什么收音机厂家自己销售时,几乎从来不出故障,为什么一由松下包销,就会毛病百出呢?这到底是因为厂家的生产有问题,还是松下的销售有缺陷呢?

    调查的结果是:

    厂家的生产工序没有任何改变,出厂质量并不比原来低;该厂原来是通过收音机专营店或以收音机为主的电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