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度小说 > 文学艺术 > 孔庆东谈文化 > 第二十三章 没有归属的白丁

第二十三章 没有归属的白丁

像爱哲学一样地爱女人》,才能体会出我所说的那个“粗俗”到底是什么意思。2008年,我在一篇博客里写道:“收到丁来先《审美静观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4月版,责编郭晓鸿。老丁当了学者后,学术著作写得有模有样,看来确实有才气。八十年代拿个破饭盆,随便坐在北大长椅上对着女生吹口哨的人,看来都不可小觑也。”表面上,我似乎在调侃作者,或者好像吹嘘我们当年那伙朋友都有多么了不起。其实,我是想启发读者思考,谁才是真正有血有肉的人,谁才是**所说的“纯粹的人”、“高尚的人”和“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从小说表面的叙事框架来看,这是一个男人跟母女二人发生情爱关系的很“粗俗”的故事。习惯于模式批评的学者很容易驾轻就熟地拿来欧美流行理论的乾坤圈,瞬间把作者打到马里亚纳海沟去。只有那些亲身经历并细心体察过中国三十年来社会变化的人,才会读懂这故事背后的“悲伤”。再说深一点儿,只有多少遭受过身心迫害和践踏的灵魂,才会理解丁来先“粗俗”背后的悲伤。当今流行的情爱观,使得男人眼中的女性简化成为一种粗俗的物品,评价标准只有“年轻、漂亮、性感”,甚至更粗俗到腿有多长,胸有多挺。而女性自身,也集体无意识地纷纷自动洗脑,以此作为相互竞争炫耀的业绩和取悦男性的资本。

    法国大文豪司汤达自称是“人类心灵的观察者”,其实每个富有责任感的作家学者都应该是这样的观察者。观察时代的入口有很多,女性是其中极具魅力但又富藏陷阱的一个。丁来先多年就游荡在这个入口旁,不论当年在北大访学,在江湖流浪,还是如今也被招安到大学里当了教授,他都没有放弃对“女性哲学”的执著。他从中看出了哲学,看出了人性,看出了时代的倒退和曲折,看出了女性的沉沦牵连着整个人类的堕落。

    小说中两位女主人公的名字很有意思。母亲叫“雨姗”,女儿叫“无所属的玫瑰”,看上去都很有诗意。但“雨姗”包含着时间上“迟暮”的意思,她与“来先”是相反相成的;而“无所属的玫瑰”,则包含着空间上“寂寞开无主”的“不确定”的意思。我想起作者在《我像爱哲学一样地爱女人》中给两位女主人公所取的名字叫“顾晓薇”、“林晓虹”。晓薇虽雅,但一“顾”就成了过去时;晓虹虽美,但“林”中基本看不见。丁来先心中的美好人性和美好景象,不仅是这个龌龊占据主流的时代所严重欠缺的,而且是这个被知识塞盲了的时代所看不见的。或许只有勇于摒弃这个时代种种显规则、潜规则的“白丁”,才能依然看见茫茫人海中的“哲学”和“美学”,看见美女脱衣时随风飘落在地的理想。

    小说的最后,作者说:“我承认我像个落荒的逃跑者,但我不是不负责任,……这个世上的某一个女人的幸福我真的没法承担起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也不是个好男人,但在我的内心里我是希望女人们能真正过上幸福的生活的,并能享受那种精神上的安恬。我的确为她们的时代变化而悲伤,我真的感觉很无奈。但我的那种悲伤恰恰根源于我爱生命的理想,我爱生命中的美好元素,这里也包括了女性生命的理想。……”这话说得根本不像体制内的教授,也不像所谓的体制外的作家,倒像是一个居无定所朝不保夕的、没有归属的白丁。丁来先为这个时代的女性而悲伤,我则为这个时代的白丁而悲伤,或者说我为这个时代白丁越来越少而悲伤。我愿意借用那位海外文明约稿人的语气说:“我会继续等,我相信孔先生会有一天等到真正的白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