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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回忆(2)

,我将见到的蘑菇们分为三大类。其中的一类底部带有环状褶皱,这种蘑菇最为常见;第二类底面的厚垫上有许多细小的孔洞;最后一类的菌帽分布着一些小突起,像是小猫的舌头上的那种。就这样,我学会了一种借由观察和归纳而派生来的分类法。

    几年后,几本小书传到了我的手里。从书上我看到我的三种蘑菇类型的分类法早就有人在用,它们还拥有了拉丁语的学名。虽然我那时还不懂拉丁文,我也没感到失望。它们甚至为我提供了最初学习拉丁文和法文互译的机会,这使得我的蘑菇们更加神圣起来。

    那些书里还告诉了我那种会冒烟的蘑菇的名字,它竟然叫:“狼放屁”。这个粗俗的名字让我感到不舒服,因此我记住了旁边那个念起来似乎很文雅的拉丁文名字:“高莉丝东”。不过后来我发现这种文雅只是一种错觉。有一天我从拉丁文的词根中弄明白了,“高莉丝东”正是“狼放屁”的意思。这个错觉使我哑然失笑。植物谱系里存在大量不适于译名的词汇,毕竟从古代开始流传的名称中,还遗留着一些原始的粗鲁言词。

    单纯借由蘑菇就能引发出强烈好奇心和探究欲的童年时代已经离我远去了。贺拉斯曾感叹时光的流逝,就像是飞驰的利箭,一晃而过。现在我已来到暮年,岁月曾经宛如牧歌缓缓流淌,而今却变作摧枯拉朽的激流,要向一个无底的深渊奔去。时光易逝不易留,还是好好把握吧。

    暮色渐浓时,在山上打柴的樵夫就会加紧捆好最后的柴捆,准备回家了。同样,我这位在学林中砍柴的樵夫也想把我的柴捆在暮年时整理好。在对昆虫的习性和本能的研究中,我还疏漏了什么?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严重的,只是有一些尚未打开的窗户后面,还隐藏着一个需要开发的世界,它还需要我们倾以全力去探索。

    至于蘑菇们,从童年时代我就与它们产生了难以割舍的联系。然而它们并未赢得人们关注的目光。我曾经常常到树林中看望它们,它们给我带来的快乐也从未减少。直到今天,只要有空,我还是会去拜访它们。秋天的日光洒在欧石楠的红叶铺就的地毯上,硕大的牛肝菌就从这里和那里探出头来。静静享受日光抚慰的还有伞菌的苗条身影,以及一丛丛深紫红色的珊瑚菌小分队。

    塞里昂是我最后的停驻之地。那里的蘑菇毫不吝惜地向我展示着它们的光彩。不远处那片长着茂盛的矮栎树、野草莓树和迷迭香的山上到处都是蘑菇。这些蘑菇燃起了我的雄心壮志:我要把这些难以保存的财富以图画的形式保留下来。尽管我不懂绘画,也不妨碍我对这个计划的热情。我可以慢慢地学画,总会有画得像模像样的一天。而且在每日写作的间隙,画画不失为一种很好的调剂。

    现在,我已经拥有了几百张各式各样的蘑菇画像,那些蘑菇全是按它们自然的形状和色彩画成的,虽然在艺术上不那么值得称道,但却分外真实。我画画的事被人们传了出去,一到星期天,就有附近的农民赶来观赏我的画作。他们惊奇于我不用圆规和模子就能作出画来。他们天真地看着我的画,甚至一眼就能叫出画中蘑菇的名字。我很高兴自己的画笔还是比较有表达能力的。

    不过这些画未来的命运未必会多么令人欣喜。或许在最初的一段时间,这一大摞水彩画还会被当作我的遗物被家人小心地收藏起来。但迟早它们会变成多余的东西,从一个柜子转移到另一个柜子,然后渐渐地,纸页发黄,鼠虫光临,它们慢慢变为沾满污渍的玩意儿。说不定哪一天,它们就会沦落到小孩子的手中,成为他们折纸的材料。是啊。这都是必然的事。无论我们曾经多么珍爱的东西,都会被岁月无情的大手悉数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