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度小说 > 文学艺术 > 汉书 > 匈奴传第六十四上

匈奴传第六十四上

    【说明】本传上、下两篇叙述匈奴族发生发展的历史,以及汉族与匈奴族长期的历史关系,尤详于汉代的汉匈关系史。匈奴族,是中国古代北方草原地区的一个历史悠久的游牧民族,她对中国古代北方草原文化与中原黄河文化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自先秦至秦汉,她的强弱攻守,往往直接影响到中原政权的兴衰消长;她与汉朝的关系,是影响整个时代的民族关系问题。因此,当时汉朝有为的君主,如高帝、武帝、宣帝;著名的贤才,如娄敬、贾谊晁错;英武的将领,如李广、卫青、霍去病;还有仗节的使臣如苏武,等等,莫不注视与考虑,出谋与策划,抵抗或征伐,为国为民尽心竭力。因此,司马迂、班固都予以十分重视,《史记》《汉书》不仅专设《匈奴传》,还往往于其它篇章连带叙述之;不仅写得具体生动,而且抒情寓意。司马迁生当武帝之世,耳闻目睹匈奴侵扰滋事,汉朝谋臣七嘴八舌,武将用兵抗击,武帝兴功付出了重大代价,民众出力出钱已不堪负荷,思绪万千,详记汉匈关系史,对汉匈战争的胜负成败,夹杂酸、甜、苦、辣的滋味,内心深处实以“和亲”为贵。班固生于东汉,亲兄弟直接参与民族事务,深明汉匈关系问题的利害,故除了摘取《史记》的成果外,又详记了武帝以后的汉匈关系史,并论析汉朝对策之当否,既不简单地肯定“和亲”,也不激动地侈言征伐,而主张观察整个形势,审度双方强弱,适时应付,“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这可谓当时力所能及的历史经验的总结。《  汉书》传论汉朝策略,实是一篇重要的大议论文章。  匈奴(1),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维。唐虞以上有山戎、猃允、薰粥(2),居于北边,随草畜牧转移。其畜之所多则马、牛、羊,其奇畜则橐佗(骆驼)、驴、骡、、騊駼、驒奚(骡)(3)。逐水草迁徙,无城郭常居耕田之业,然亦各有分(份)地。无文书,以言语为约束。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肉食。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其俗,宽则随畜田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4),其天性也。其长兵则弓矢(5),短兵则刀铤(6)。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苟利所在,不知礼义。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毡)裘。壮者食肥美,老者饮食其余。贵壮健,贱老弱。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字。  (1)匈奴:中国古族名。亦称胡。战国秦汉时活动于北方地区。东汉时一部分西迁。(2)唐虞以上有山戎……句:殷商以后,史籍中多见山戎、猃允、荤粥(yù)等名;“唐虞以上”之论,尚未得到证实。山戎、猃允、荤粥等是否都是和匈奴一个族源,尚不清楚。(3)(juétí):良马。騊駼(táotú):如马之兽。驒騱(diānxī):野马名。(4)人习:谓人人皆习。(5)长兵:长武器。下文的“短兵”,即短武器。(6)挺:铁把短矛。  夏道衰,而公刘失其稷官(1),变于西戎(2),邑于豳(3)。其后三百有余岁,戎狄攻太王亶父(4),亶父亡走于岐下(5),豳人悉从亶父而邑焉,作周(6)。其后百有余岁,周西伯昌伐畎夷(7)。后十有余年,武王伐纣而营雒邑(8),复居于丰镐(9),放逐戎夷径、洛之北(10),以时入贡,名曰荒服(11)。其后二百有(又)余年(12),周道衰,而周穆王伐畎 戎(13),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之后,荒服不至。于是作《吕刑》之辟(14)。至穆王之孙懿王时,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国。中国被其苦,诗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猃允之故,”“岂不日戒,猃允孔棘(15)。”至懿王曾孙宣王,兴师命将以征伐之,诗人美大其功,曰:“薄伐猃犹,至于太原(16);”“出车彭彭”,“城彼朔方(17)。”是时四夷宾服,称为中兴。  (1)公刘:古代周部族的祖先,相传为后稷的曾孙。稷官:掌农业的官。(2)变于西戎:谓从西戎之俗。西戎:中国古代西北戎族的总称。(3)豳(bīn):也作“邠”,古地名,在今陕西郴县东。(4)亶父(dǎnfǔ):即古公亶公,周文王的祖父。(5)岐:岐山,在今陕西歧山县北。(6)作周:在岐山南的周平原上定居下来,建立国家规模。(7)周西伯昌:即周文王。畎夷:即大戎(猃允)。(8)洛邑:在今河南洛阳市。按:洛邑不是武王时所营,而是成王时周公所筑的东都。(9)丰、镐(hào):周之旧都,称为宗周。都在今陕西西安市西。(10)泾、洛:二水名。都是渭水的支流。在今陕西省境。(11)荒服:相传古有五服。凡京畿之外的地区皆名“服”。荒服乃指离京畿最远,因其故俗而治的地区。(12)二百有余年:沈钦韩曰:《竹书纪年》穆三十二年代大戎。从成王数至此年,才九十四年。按:自武王放逐戎夷至穆王伐畎戎,大约相距百余年,“二”字疑衍。(13)周穆王:成王之孙,康王之子。(14)《吕刑》:《尚书》篇名。辟:法也。(15)“靡室靡家”等诗句:见《诗经·小雅·采薇》靡:无也。靡室靡家:谓抛开了家庭。戒:警惕。孔:甚也。棘:荆棘,此谓棘手。(16)“薄伐猃狁”二句:见《诗经·小雅·六月》。薄:借为搏,击也。太原:地区名,在今甘肃东部镇原一带。(17)“出车彭彭”二句:见《诗经·小雅·出车》。彭彭:马强壮貌。朔方:北方。  至于幽王(1),用宠姬褒姒之故,与申侯有隙。申侯怒而与畎戎共攻杀幽王于丽(骊)山之下(2),遂取周之地卤获(3),而居于泾渭之间,侵暴中国(4)。秦襄公救周,于是周平王去丰镐而东徙于雒邑(5)。当时秦襄公伐戎至岐(6),始列为诸侯。后六十有五年,而山戎越燕而伐齐(7),齐董公与战于齐郊(8)。后四十四年,而山戎伐燕。燕告急齐(9),齐桓公北伐山戎(10),山戎走。后二十余年,而戎翟至雒邑,伐周襄王(11),襄王出奔于郑之汜邑(12)。初,襄王欲伐郑,故取翟女为后,与翟共伐郑。已而黜翟后,翟后怨,而襄王继母曰惠后,有子带(13),欲立之,于是惠后与翟后、子带为内应,开戎翟,戎翟以故得入,破逐襄王,而立子带为王。于是戎翟或居于陆浑(14),东至于卫(15),侵盗尤甚。周襄王既居外四年,乃使使告急于晋(16)。晋文公初立(17),欲修霸业,乃兴师伐戎翟,诛子带,迎纳襄王于洛邑。  (1)幽王:周宣王之子。自前781年至前771年在位。(2)骊山:在今陕西临潼东南。(3)卤获:此是误文(王先谦说)。《史记》作“焦获”,焦获,泾水下游之焦获泽。“地”字疑衍。(4)中国:此指中原。(5)平王:幽王之子。自前770年至前720年在位。(6)当时:疑作“当是时”。《史记》作“当是之时”。(7)燕、齐:皆诸侯国。(8)齐郊:齐国之郊。(9)齐:此字上脱“于”字。《史记》有“于”。(10)齐桓公:春秋时齐国君,五霸之一。自前685年至前643年在位。(11)襄王:惠王之子。自前651年至前619年在位。(12)郑:诸侯国。在今河南新郑一带。汜邑:又名襄城,今河南襄城。(13)有:其下脱“子”字。《史记》有“子”。子带:人名。(14)陆浑:指陆浑之戎,活动于今陕西宝鸡东南。(15)卫:诸侯国。在今河南省北部。(16)晋:诸侯国。在今山西省中部。(17)晋文公:春秋时晋国君,五霸之一。自前637年至前629年在位。  当是时,秦晋为强国(1)。晋文公攘戎翟,居于西河圜、洛之间(2),号曰赤翟、白翟(3)。而秦穆公得由余(4),西戎八国服于秦。故陇以西有緜诸,畎戎、狄源之戎(5),在岐、梁、泾、漆之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之戎(6),而晋北有林胡、楼烦之戎(7),燕北有东胡、山戎(8)。各分散溪谷,自有君长,往往而聚者百有余戎,然莫能相壹。  (1)秦:国名。春秋时都雍(在今陕西凤翔东南)。(2)西河:古称西部地区南北流向的黄河为西河。此指令陕西山西界上自北而南的一段黄河。《史记》作“河西”。圜:水名。即誾(yín)水,今陕北的秃尾河。洛:水名,渭水的一大支流。(3)赤翟、白翟:均在今陕西北部。(4)秦穆公:春秋时秦国君,五霸之一。由余:春秋时秦国大臣。(5)陇:陇山。在今陕西西部。緜诸、畎戎、狄源:皆在今甘肃东部。(6)岐、梁:二山名。梁山在陕西韩城与洛川之间。泾、漆:二水名。径水为渭水一大支流。漆水流入沮水而汇于渭水。义渠:在今甘肃宁县西北。大荔:在今陕西大荔东。乌氏:在今甘肃平凉西北甘宁交界处。朐衍:在今宁夏盐池一带。(7)林胡:在今河套地区。楼烦:在今河套以东之晋北及内蒙古部分地区。(8)东胡:在今内蒙古东部。山戎:在今辽宁西部。  自是之后百有余年,晋悼公使魏绦和戎翟(狄)(1),戎翟(狄)朝晋。后百有余年,赵襄子逾句注而破之(2),并代以临胡貉(3)。后与韩魏共灭知(智)伯(4),分晋地而有之,则赵有代、句注以北,而魏有西河、上郡(5),以与戎界边。其后,义渠之戎筑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蚕食之,至于惠王(6),遂拔义渠二十五城,惠王伐魏,魏尽入西河及上郡于秦。秦昭王时(7),义渠戎王与宣太后乱(8),有二子。宣太后诈而杀义渠戎王于甘泉(9),遂起兵伐灭义渠。于是秦有陇西、北地、上郡(10),筑长城以距(拒)胡。而赵武灵王亦变俗胡服(11),习骑射,北破林胡、楼烦,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12),而置云中、雁门、代郡(13)。其后燕有贤将秦开,为质于胡,胡甚信之。归而袭破东胡,东胡却千余里(14)。与荆轲刺秦王秦舞阳者(15),开之孙也。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16),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距(拒)胡(17)。当是时,冠带战国七(18),而三国边干匈奴(19)。其后赵将李牧时(20),匈奴不敢人赵边。后秦灭六国,而始皇帝使蒙恬将数十万之众北击胡(21),悉收河南地(22),因河为塞,筑四十四县城临河,徙適(谪)戍以充之(23)。而通直道(24),自九原至云阳(25),因边山险,堑溪谷,可缮者缮之,起临洮至辽东万余里(26)。又度(渡)河据阳山北假中(27)。  (1)晋悼公:春秋时晋国君,自前573年至前559年在位。魏绛:即魏庄子,春秋时晋国大夫。曾力主和戎,按:据《左传》记载,自秦霸西戎至魏绛和戎翟,仅五十余年,“百有余年”有误。(2)赵襄子:即赵无恤。春秋末年晋国大夫。句注:山名。在今山西代县西。(3)代:地名。在今河北蔚县一带。胡貉:指北方少数民族。(4)韩、魏、智伯:皆晋国的贵族。(5)西河:郡名。在今陕西东北部。战国时魏置,吴起曾为西河守,上郡:郡名。在今陕西北部。(6)惠王:战国时秦国君,自前337年至前311年在位。(7)秦昭王:战国时秦国君,自前306年至前251年在位。(8)宣太后:秦昭王之母。乱:yín乱。(9)甘泉:山名。在今陕西淳化西北。(10)陇西:郡名。在今甘肃东部。北地:在今甘肃东北部及宁夏东部。(11)赵武灵王:战国时赵国君,自前325年至前299年在位。(12)阴山: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西北之大青山。高阙:高阙塞。在今内蒙古杭锦后旗北。(13)云中:郡名。在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西南地区。雁门:郡名。在今山西省北部。代郡:在今山西省东北部及河北省西北部分地区。(14)却:退也。(15)荆轲:战国末年刺客,谋刺秦王政未遂被杀。(16)造阳:邑名。在今河北省官厅水库南。襄平:邑名。在今辽宁辽阳市。(17)上谷:郡名。在今河北省西北部。渔阳:郡名。在今河北省北部及北京市地区。右北平:郡名。在今河北省东北部。辽西:郡名。在今辽宁西部。辽东郡:主要在今辽宁东部。(18)冠带:为首之义。冠带战国七:指战国七雄,即齐、楚、燕、赵、韩、魏、秦等七国。(19)三国:指奏、赵、燕。三国。(20)李牧:战国时赵国名将。(21)始皇帝:即嬴政。前246年至前210年在位。蒙恬:秦国名将。(22)河:河水,今黄河。河南地:指令河套地区黄河以南之地,在今内蒙古伊克昭盟。(23)谪戍:以罪徙至边地而戍守。(24)直道:古道路名。秦始皇时所开,自九原至云阳,是联结关中平原至河套地区的主要通道。(25)九原:县名。在今内蒙古包头市西北。云阳:县名。在今陕西淳化西北。(26)临洮:县名。在今甘肃岷县。 (27)阳山:在今内蒙古乌加河西北,狼山、阴山之南。北假:地区名。在今内蒙古阴山之南,乌梁素海与乌加河等地区。  当是时,东胡强而月氏盛(1)。匈奴单于曰头曼(2),头曼不胜秦,北徙。十有余年而蒙恬死,诸侯畔(叛)秦,中国扰乱,诸秦所徙适(谪)边者皆复去,于是匈奴得宽,复稍度(渡)河南与中国界于故塞(3)。  (1)月氏(yòuzhī):古代西北部的一个民族,秦时月氏活动于今甘肃西部。(2)单于(chányú):匈奴君主的称号。(3)中国:指中原地区的政权。  单于有太子,名曰冒顿(1)。后有爱阏氏(2),生少子,头曼欲废冒顿而立少子,乃使冒顿质于月氏(2)。冒顿即质,而头曼急击月氏。月氏欲杀冒顿,冒顿盗其善马,骑亡归。头曼以为壮,令将万骑。冒顿乃作鸣镝(4),习勒其骑射(5),令曰:“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行猎兽,有不射鸣镝所射辄斩之(6)。已而,冒顿以呜镝自射善马,左右或莫敢射,冒顿立斩之。居顷之,复以鸣镝自射其爱妻,左右或颇恐,不敢射,复斩之。顷之,冒顿出猎,以鸣镝射单于善马,左右皆射之。于是冒顿知其左右可用,从其父单于头曼猎,以呜镝射头曼,其左右皆随鸣镝而射杀头曼,尽诛其后母与弟及大臣不听从者。于是冒顿自立为单于。  (1)冒顿(mòdú):匈奴的单于。他于公元前三、二世纪之际统一北方广大地区,是匈奴族中杰出的人物。(2)阏氏(yānzhi):匈奴单于妻之称号。此指头曼单于之间氏。(3)质:谓当人质。(4)作:其下当有“为”字(王念孙说)。鸣镝:古时一种射出有响声的箭。(5)习勒其骑射:谓勒其所部骑皆习骑射。(6)有不射鸣镝所射:谓有人在不射鸣镝时而射者。  冒顿既立,时东胡强,闻冒顿杀父自立,乃使使谓冒顿曰:“欲得头曼时号千里马。”冒顿问群巨,群臣皆曰:“此匈奴宝马也,勿予。”冒顿曰:“奈何与人邻国爱一马乎?”遂与之。顷之,东胡以为冒顿畏之,使使谓冒顿曰:“欲得单于一阏氏。”冒顿复问左右,左右皆怒曰:“东胡无道,乃求阏氏!请击之。”冒顿曰:“奈何与人邻国爱一女子乎?”遂取所爱阅氏予东胡。东胡王愈骄西侵。与匈奴中间有弃地莫居千余里,各居其边为瓯脱(1)。东胡使使谓冒顿曰:“匈奴所与我界瓯脱外弃地,匈奴不能至也,吾欲有之。”冒顿问群臣,或曰:“此弃地,予之。”于是冒顿大怒,曰:“地者,国之本也,奈何予人!”诸言与者,皆斩之。冒顿上马,令国中有后者斩,遂东袭击东胡。东胡初轻冒顿,不为备。及冒顿以兵至,大破灭东胡王,虏其民众畜产。既归,西击走月氏(2),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3),悉复收秦所使蒙恬所夺匈奴地者,与汉关故河南塞,至朝那、肤施(4),遂侵燕、代。是时汉方与项羽相距(拒),中国罢(疲)于兵革,以故冒顿得自强,控弦之士三十余万(5)。  (1)瓯脱:可能是当时方言,意谓不毛之地。(2)西击走月氏:月氏人原往于河西走廊、祁连山一带,被匈奴所逼,西迁至伊犁河流域,建立了大月氏国。又过数十年,大月氏被匈奴支持的乌孙人所逼,迁至幼水(阿姆河)一带。(3)楼烦、白羊河南王:楼烦王、白羊王皆居于“河南”,故名。(4)朝那:县名。在今宁夏固原东南。肤施:县名。在今陕西榆林甫。(5)控弦之士:能引弓者。  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余岁,时大时小,别散分离,尚矣(1),其世传不可得而次(2)。然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尽服从北夷(3),而南与诸夏为敌国(4),其世姓官号可得而记云。  (1)尚:言为时很久。(2)次:次序。(3)尽服从北夷:言将北方少数民族都征服了。(4)诸夏:指中原的政权。  单于姓挛鞮氏,其国称之臼“撑犁孤涂单于”。匈奴谓天为“撑犁”,谓子为“孤涂”,单于者,广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单于然也(1)。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2),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3)。匈奴谓贤曰“屠耆”,故常以太子为左屠耆王。自左右贤王以下至当户,大者万余骑,小者数千,凡二十四长,立号曰“万骑”。其大臣皆世官。呼衍氏(4),兰氏,其后有须卜氏,此三姓,其贵种也。诸左王将居东方,直(值)上谷以东(5),接秽貉、朝鲜(6);右王将居西方,直(值)上郡以西,接氏、羌(7);而单于庭直(值)代、云中(8)。各有分(份)地,逐水草移徙。而左右贤王、左右谷蠡最大国(9),左右骨都侯辅政(10)。诸二十四长,亦各自置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都尉、当户、且渠之属(11)。  (1)象无单于:按此所言,“撑犁孤涂单于”乃大天子之义。(2)谷蠡(lùlǐ):《史记》作“谷蠡王”。(3)骨都侯:《后汉书》云,骨都侯“异姓大臣”。(4)呼衍氏:颜师古说,“呼衍,即今鲜卑姓呼延者是也。”(5)值:当也。(6)秽貉、朝鲜:皆在今朝鲜半岛。(7)氏、羌:皆古族名。活动于西北地区。(8)单于庭:匈奴单于的活动中心,在今蒙古乌兰巴托附近。(9)最大国:唐人写本张楚金《翰苑》雍公叡《注》引作“最为大国”。《史记》也是“最为大国”。(10)骨都侯辅政:骨都侯为单于近臣,故曰辅政。(11)相:谓相邦,出土有“匈奴相邦”可证。本传文因相邦字避高祖讳,故省去邦字。(陈直说)  岁正月,诸长小会单于庭,祠。五月,大会龙城(1),祭其先、天地、鬼神。秋,马肥,大会蹛林(2),课校人畜计。其法,拔刃尺者死,坐盗者没入其家;有罪,小者轧(3),大者死。狱久者不满十日,一国之囚不过数人。而单于朝出营,拜日之始生(4),夕拜月。其坐,长左而北向(5)。日上(尚)戊已(6)。其送死,有棺椁金银衣裳,而无封树丧服;近幸臣妾从死者(7),多至数十百人(8)。举事常随月,盛壮以攻战,月亏则退兵。其攻战,斩首虏赐一厄酒,而所得卤获因以予之,得人以为奴婢。故其战,人人自力趋利,善为诱兵以包敌(9)。故其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瓦解云散矣。战而扶舆死者(10),尽得死者家财。  (1)龙城:在单于庭范围内,是匈奴大会祭祀之处。(2)蹛(dài)林:匈奴秋社之处。绕林木而祭,并课校人畜。(3)轧:可能是辗趾之刑,以防止罪人逃亡和反抗。(4)生:疑为“出”。(5)长左:谓长者在左。(6)日尚戊己:以戊己为吉。《后汉书·匈奴传》有“常以正月五月九月戊日祭天神”之说。(7)从死:殉葬。(8)数十百人:或数十人,或百人。《史记》作“数千百人”。(9)包:包围。(10)扶舆死者:谓伤者扶侍,死者拉回尸体。  后北服浑窳、屈射、丁零、隔(鬲)昆、新犁之国(1)。于是匈奴贵人大臣皆服,以冒顿为贤。  (1)浑窳(lǔ)、屈射(yì)、丁零、鬲昆、薪犁:五个部落或政权,都在匈奴之北。鬲昆,乃坚昆之转音。  是时,汉初定,徙韩王信于代(1),都马邑(2)。匈奴大攻围马邑,韩信降匈奴。匈奴得信,因引兵南逾句注,攻太原(3),至晋阳下(4)。高帝自将兵往击之。会冬大寒雨雪(5),卒之堕指者十二三,于是冒顿阳(佯)败走,诱汉兵。汉兵逐击冒顿,冒顿匿其精兵,见(现)其羸弱,于是汉悉兵,多步兵(6),三十二万,北逐之。高帝先至平城(7),步兵未尽到,冒顿纵精兵三十余万骑围高帝于白登(8),七日,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匈奴骑,其西方尽白(9),东方尽(10),北方尽骊(11),南方尽骍马(12)。高帝乃使使间厚遣阏氏(13),阏氏乃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单于终非能居之。且汉主有神,单于察之。”冒顿与韩信将王黄、赵利期,而兵久不来,疑其与汉有谋,亦取阏氏之言,乃开围一角。于是高皇帝令士皆持满傅矢外乡(向)(14),从解角有出(15),得与大军合,而冒顿遂引兵去。汉亦引兵罢,使刘敬结和亲之约(16)。  (1)韩王信:又称韩信。本书卷三十三有其传。(2)马邑:县名。在今山西朔县。(3)太原:郡名。治晋阳。(4)晋阳:县名。在今山西太原市西南。(5)雨(yù)雪:下雪。(6)多步兵:此三字乃自注文(谚师古说)。(7)平城:县名。在今山西大同市东北。(8)白登:山名,在平城东北。(9)白:谓白色马。(10)(máng):青色马。(11)骊(lí):纯黑色马。(12)骍(xīn)马:赤色马。(13)使使间厚遗阏氏:派使者伺机贿赂阏氏。(14)持满傅矢:拉开弓,搭上箭。(15)解角:解围的一边。(16)刘敬:即娄敬。本书卷四十三有其传。  是后韩信为匈奴将,及赵利、王黄等数背约,侵盗代、雁门、云中。居无几何(1),陈豨反(2),与韩信合谋击代。汉使樊哙往击之(3),复收代、雁门、云中郡县,不出塞。是时匈奴以汉将数率众往降,故冒顿常往来侵盗代地。于是高祖患之,乃使刘敬奉宗室女翁主为单于阏氏(4),岁奉匈奴絮缯酒食物各有数,约为兄弟以和亲,冒顿乃少止。后燕王卢绾复反(5),率其党且万人降匈奴,往来苦上谷以东,终高祖世。  (1)无几何:言没有多久。(2)陈稀反:其事附见《韩王信传》。(3)樊哙:本书卷四十一有其传。(4)翁主:西汉帝王女曰“公主”,诸王女曰“翁主”。(5)卢绾:本书卷三十四有其传。  孝惠、高后时,冒顿浸骄,乃为书,使使遗高后曰:“孤偾之君(1),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虞(娱),愿以所有,易其所无。”高后大怒,召丞相平及樊哙、季布等(2),议斩其使者,发兵而击之。樊哙曰:“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问季布、布曰:“哙可斩也!前陈豨反于代,汉兵三十二万,哈为上将军,时匈奴围高帝于平城,哙不能解围。天下歌之曰:‘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弯(3)。’今歌吟之声未绝,伤痍者甫起(4),而哙欲摇动天下,妄言以十万众横行,是面谩也(5)。且夷狄譬如禽兽,得其善言不足喜,恶言不足怒也。”高后曰:“善。”令大谒者张泽报书曰:“单于不忘弊邑,赐之以书,弊邑恐惧。退日自图(6),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7),不足以自汗(污)。弊邑无罪,宜在见赦。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冒顿得书。复使使来谢曰:“未尝闻中国礼义,陛下幸而赦之。”因献马,遂和亲。  (1)偾(fèn):仆也,犹言不能自立。孤偾:孤独无倚之意。(2)平:陈平,本书卷四十有其传。季布:本书卷三十七有其传。(3)彀(gòu)弩:张满弓弩。(4)甫:始也。(5)谩:欺诳。(6)日:疑为“而”。图:谋也。(7)过:误也。  至孝文即位,复修和亲。其三年夏(1),匈奴右贤王入居河南地为寇,于是文帝下诏曰:“汉与匈奴约为昆弟,无侵害边境,所以输遗匈奴甚厚。今右贤王离其国,将众居河南地,非常故(2)。往来入塞,捕杀吏卒,驱侵上郡保塞蛮夷(3),令不得居其故。陵轹边吏,入盗,其骜(傲)无道,非约也。其发边吏车骑八万诣高奴(4),遣丞相灌婴将击右贤王。”右贤王走出塞,文帝幸太原。是时,济北王反(5),文帝归,罢丞相击胡之兵。  (1)其三年:前177年。 (2)非常故:言不是原先那样。(3)保塞蛮夷:居守边塞的少数民族部落。(4)高奴:县名。在今陕西延安市北。(5)济北王:刘兴居。  其明年(1),单于遗汉书曰:“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2)。前时皇帝言和亲事,称书意合欢(3)。汉边吏侵侮右贤王,右贤王不请(4),听后义卢侯难支等计,与汉吏相恨,绝二主之约,离昆弟之亲。皇帝让书再至(5),发使以书报,不来,汉使不至(6)。汉以其故不和,邻国不附。今以少吏之败约(7),故罚右贤王,使至西方求月氏击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力强。以灭夷月氏,尽斩杀降下定之(8)。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已为匈奴(9)。诸引弓之民为一家(10),北州以(已)定。原寝兵休士养马,除前事,复故约,以定边民,以应古始(11),使少者得成其长,老者得安其处,世世平乐。未得皇帝之志,故使郎中系乎浅奉书请,献橐佗(骆驼)一,骑马二(12),驾二驷(13)。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则且诏吏民远舍(14)。使者至,即遣之。”六月中,来至新望之地(15)。书至,汉议击与和亲孰便,公卿皆曰:“单于新破月氏,乘胜,不可击也。且得匈奴地,泽卤非可居也(16),和亲甚便。”汉许之。  (1)其明年:汉文帝四年(前176)。(2)无恙:问侯语。犹今“您好”。(3)称:副也。合欢:互相欢好。(4)不请:谓没有请示报告单于。(5)让:批评;指责。(6)发使以书报三句:谓(匈奴)发使报汉,汉留使不让返回,而汉使又不来。(7)少吏:犹言小吏。(8)定之:王先谦说:“《史记》‘之’在‘定’上,是。”据王氏说,“之”字属上句,“定”属下句(“二十六国”下断句)。(9)楼兰:西域国名。在今新疆罗布泊西岸。乌孙:西域国名。在今天山山脉北广大地区。呼揭:西域国名。在今阿尔泰山脉一带。已为匈奴:谓已隶属于匈奴。(10)引弓之民:指习尚骑射的民族。(11)古始:意谓古代那样。(12)骑马:可骑乘之马。 (13)驾:谓可驾车之马。二驷:八匹马。(14)舍:居止。(15)新望:边塞地名。具体地点不明。(16)泽卤:犹“斥卤”,言盐碱之地,不宜耕种。  孝文前六年(1),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使系乎浅遗朕书,云‘愿寝兵休士,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世世平乐’,朕甚嘉之。此古圣王之志也。汉与匈奴约为兄弟,所以遗单于甚厚。背约离兄弟之亲者,常在匈奴。然右贤王事已在赦前,勿深诛(2)。单于若称书意,明告诸吏,使无负约,有信,敬如单于书。使者言单于自将并国有功,甚苦兵事。服绣袷绮衣、长襦、锦袍各一(3),比疏一(4),黄金饬(饰)具带一(5),黄金犀毗一(6),绣十匹,锦二十匹,赤绨、缘缯各四十匹,使中大夫意、谒者令肩遗单于。”  (1)孝文前六年:前174年。 (2)诛:责也。(3)服:谓衣服。绣袷(jiá)绮衣:绣面绮里的夹衣。长襦:长袄。锦袍:锦长袍。(4)比疏:即梳子(陈直说)。理发之具。(5)具:当作“贝”。带:腰带。(6)犀毗:带钩。  后顷之,冒顿死,子稽粥立(1),号曰老上单于。  (1)稽粥(jīyù):单于名。号老上单于。  老上稽粥单于初立,文帝复遣宗人女翁主为单于阏氏(1),使宦者燕人中行说傅翁主(2)。说不欲行,汉强使之。说曰:“必我也,为汉患者(3)。”中行说既至,因降单于,单于爱幸之。  (1)宗人女:刘姓诸侯王女。(2)中行说:汉人,姓中行(háng),名说(shuì)。(3)“必我也”二句:谓一定要我去,就会给汉朝生患难。  初,单干好汉增絮食物,中行说曰:“匈奴人众不能当汉之一郡,然所以强之者,以衣食异,无卬(仰)于汉。今单于变俗好汉物。汉物不过什二,则匈奴尽归于汉矣(1)。其得汉絮增,以驰草棘中,衣裤皆裂弊,以视(示)不如旃(毡)裘坚善也;得汉食物皆去之,以视(示)不如重(湩)酪之便美也(2)。”于是说教单于左右疏记(3),以计识其人众畜牧(4)。  (1)“汉物不过什二”二句:谓汉只要以十分之二财物,就可使匈奴众心归汉。(2)湩酪(tóng lào):乳浆。(3)疏记:分条记事。(4)识:记也。  汉遗单于书,以尺一牍(1),辞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所以遗物及言语云云。中行说令单于以尺二寸犊,及印封皆令广长大,据骜(做)其辞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所以遗物及言语亦云云。  (1)尺一牍:一尺一寸长的牍。  汉使或言匈奴俗贱老,中行说穷汉使曰:“而汉俗屯戍从军当发者(1),其亲岂不自夺温厚肥美赍送饮食(饲)行者乎?”汉使曰:“然。”说曰:“匈奴明以攻战为事,老弱不能斗,故以其肥美饮食(饲)壮健以自卫,如此父子各得相保,何以言匈奴轻老也?”汉使曰:“匈奴父子同穹庐卧(2),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尽妻其妻。无冠带之节,阙庭之礼。”中行说曰:“匈奴之俗,食畜肉,饮其汁,衣其皮;畜食草饮水,随时转移。故其急则人习骑射,宽则人乐无事。约束径(3),易行;君臣简(4),可久。一国之政犹一体也。父兄死,则妻其妻,恶种姓之失也。故匈奴虽乱,必立宗种。今中国虽阳(佯)不取(娶)其父兄之妻,亲属益疏则相杀,至到易姓,皆从此类也。且礼义之敝,上下交怨,而室屋之极(5),生力屈焉(6)。夫力耕桑以求衣食,筑城郭似自备,故其民急则不习战攻,缓则疲于作业。嗟土室之人(7),顾无喋喋佔佔(呫呫)(8),冠固何当(9)!”自是之后,汉使欲辩论者,中行说辄曰:“汉使毋多言,顾汉所输匈奴缯絮米蘖(10)。令其量中(11),必善美而已,何以言为乎?且所给备善则已(12),不备善而苦恶(13),则候秋孰(熟),以骑驰蹂乃稼稽也(14)。”日夜教单于候利害处。  (1)而:你也。(2)穹庐:毡帐。其形穹隆,故名穹庐。(3)径:谓直捷了当。(4)简:谓直率。(5)极:谓穷奢极侈。(6)生力屈:谓生计亏损。(7)嗟:感叹词。土室之人:居于室屋之人。(8)喋喋呫呫:利口多言之貌。(9)冠固何当:言衣冠楚楚,何所当益。(10)糵(niè):酿酒的越。(11)量中:满其数。(12)备善:齐备完好。(13)苦恶:粗劣。(14)蹂:践也。乃:你也。  孝文十四年(1),匈奴单于十四万骑入朝那萧关(2),杀北地都尉卬(3),虏人民畜产甚多,遂至彭阳(4)。使骑兵入烧回中宫(5),侯骑至雍甘泉(6)。于是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发车千乘,十万骑,军长安旁以备胡寇。而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宁侯魏速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7),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为将军(8),大发车骑往击胡。单于留塞内月余,汉逐出塞即还,不能有所杀。匈奴日以骄,岁入边,杀略人民甚众,云中、辽东最甚,郡万余人。汉甚患之,乃使使遗匈奴书,单于亦使当户报谢,复言和亲事。  (1)孝文十四年:前166年。(2)朝那,县名;萧关,关名,皆在今宁夏固原东南。(3)卬:人名。姓孙。(4)彭阳:县名。在今甘肃镇原东。(5)回中宫:在今陕西陇县西。(6)候骑:哨探的骑兵。雍:邑名。在今陕西凤翔南。甘泉:宫名。在今陕西淳化西北。(7)上郡将军、北地将军、陇西将军:将军之上冠以“上郡”、“北地”、“陇西”等,皆以驻地名之。(8)成侯:《文帝纪》作“建成侯”。纪传不同,必有一误。  孝文后二年(1),使使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使当户且渠雕渠难、郎中韩辽遗朕马二匹(2),已至,敬受。先帝制,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受令单于,长城以内冠带之室朕亦制之,使万民耕织,射猎衣食,父子毋离,臣主相安,俱无暴虐。今闻渫恶民贪降其趋(3),背义绝约,忘万民之命,离两主之欢,然其事已在前矣。书云‘二国已和亲,两主欢说(悦),寝兵休卒养马,世世昌乐,翕然更始’(4),朕甚嘉之。圣者日新,改作更始,使老者得息,幼者得长,各保其首领,而终其天年。朕与单于俱由此道,顺天恤民,世世相传,施之无穷,天下莫不咸嘉。汉与匈奴邻敌之国(5),匈奴处北地,寒,杀气早降,故诏吏遗单于秫糵金帛绵絮它物岁有数。今天下大安,万民熙熙(6),独朕与单于为之父母,朕追念前事,薄物细故(7),谋臣计失,皆不足以离昆弟之欢。朕闻天不颇覆(8),地不偏载。朕与单于皆捐细故(9),俱蹈大道,堕坏前恶,以图长久,使两国之民若一家于。元元万民(10),下及鱼鳖,上及飞鸟,跂行喙息蠕动之类(11),莫不就安利,避危殆。故来者不止,天之道也。俱去前事(12),朕释逃虏民(13),单于毋言章尼等(14)。朕闻古之帝王,约分明而不食言(15)。单于留志(16),天下大安,和亲之后,汉过不先(17),单于其察之。”  (1)孝文后二年:前162年。(2)当户、且渠:皆匈奴官号。(3)渫恶民:邪恶不正之民(恶的说)。降:当作“隆”(吴恂说)。趋:谓趋利。(4)更始:重新做起。(5)敌:匹敌。(6)熙熙:和乐貌。(7)薄物细故:微细的事端。(8)颇:偏也。 (9)捐:弃也。 (10)元元:犹喁喁,谆厚可怜貌。(11)跂(qí):行貌。喙(huì):息貌。蠕(rú):爬行貌。(12)去:除也。(13)释逃虏民:谓宽待逃亡及被掠之民。(14)毋言章尼等:谓不要责难降汉的章尼等人。(15)食言:不履行诺言。(16)留志:谓计念和亲。(17)汉过不先:言汉不先负约。  单于既约和亲,于是制诏御史:“匈奴大单于遗朕书,和亲已定,亡人不足以益众广地(1),匈奴无入塞,汉无出塞,犯今约者杀之,可以久亲,后无咎,俱便,朕已许。其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1)亡人:指上文所谓“逃虏民”及“章尼等”。  后四年(1),老上单于死,子军臣单于立,而中行说复事之。汉复与匈奴和亲。  (1)后四年:汉文帝后元三年(前161)。  军臣单于立岁余,匈奴复绝和亲。大人上郡、云中各三万骑,所杀略甚众(1)。于是汉使三将军军屯北地,代屯句注,越屯飞狐口(2),缘边亦各坚守以备胡寇。又置三将军(3),军长安西细柳、渭北棘门、霸上以备胡(4)。胡骑入代句注边,烽火通于甘泉、长安(5)。数月,汉兵至边,匈奴亦远塞(6),汉兵亦罢。后岁余,文帝崩,景帝立,而赵王遂乃阴使于匈奴。吴楚反(7),欲与赵合谋入边。汉围破赵,匈奴亦止(8)。自是后,景帝复与匈奴和亲,通关市(9),给遗单于,遣翁主如故约。终景帝世,时时小入盗边,无大寇。  (1)匈奴大入上郡、云中:事在文帝六年(前158)冬。(2)飞狐口:在今河北蔚县东南。(3)三将军:指周亚夫、徐厉、刘礼。(4)细柳:地名。在长安西。棘门:地名。在长安北。霸上:地名。在长安东北。(5)烽火通于甘泉、长安:《翰苑注》引“甘泉长安”下有“夜皆明”三字。(6)匈奴亦远塞:《史记》作“匈奴亦去,远塞”。(7)吴楚反:吴楚七国之乱。(8)汉破赵事,见《高五王传》附赵王遂传。(9)通关市:西汉历次通关市,汉匈间可能以交易丝织品、马匹等为大宗。  武帝即位,明和亲约束,厚遇关市,饶给之。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往来长城下。  汉使马邑人聂翁一间阑出物与匈奴交易(1),阳(佯)为卖马邑城以诱单于。单于信之,而贪马邑财物,乃以十万骑入武州塞(2)。汉伏兵三十余万马邑旁,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3),护四将军以伏单于(4)。单于既入汉塞,未至马邑百余里,见畜布野而无人牧者,怪之,乃攻亭。时雁门尉史行激(5),见寇,保此亭,单于得(6),欲刺之(7)。尉史知汉谋,乃下(8),具告单于,单于大惊,曰:“吾固疑之。”乃引兵还,出曰:“吾得尉史,天也。”以尉史为天王,汉兵约单于入马邑而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