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给桂系倒蒋提供了机会。

    蒋介石经过慎重考虑决定下野。对此,蒋经国在日记中有所说明:"父亲曾缜密考虑引退问题,盖以在内外交迫的形势之下,必须放得下,提得起,抛弃腐朽,另起灶炉,排除万难,争取新生。"因此,才有了本节开头所描述的1949年元旦之夜蒋总统的"最后的晚餐"。

    几十年来,蒋桂之间风风雨雨,冲突不断。有时表面看来他们似乎是一前一后,如影随行,其实,他们大多貌合神离,泾渭分明,甚而兵戎相见。桂系之于蒋,是仅次于**的心腹大患。

    3.李总统"总而不统"

    1949年1月1日,新华社广播了**撰写的《将革命进行到底》的社论,同日,蒋介石的元旦文告发表。但是,蒋的文告只有"求和"并无"下野"的字样。蒋介石还在有意拖延,恋栈不去。并且他还致电白崇禧作一说明:

    亥敬亥全两电均悉,中正元旦文告,谅荷阅及。披肝沥胆而出,自耿耿此心,可质天日……中正决无他求,即个人之进退出处,均惟全国人民与全体袍泽之公意是从……前途演变尚极微妙,望兄激励华中军民,持以宁静,借期齐一步骤,巩固基础,然后可战可和。

    对于蒋介石的顽固不退,美国不答应,桂系不答应,全国人民不答应。司徒雷登大使的顾问傅泾波打电话给李宗仁,认为蒋总统的元旦文告有收回两周前辞职的决定,请副总统以适当形式对蒋总统予以劝告。李宗仁当下给白崇禧打电话要他采取更激烈的逼蒋举动。很快,沪宁一带传递着一条令人惶恐不安的消息:蒋氏如再坚持不下野,白崇禧的部队将退出武汉地区,让开长江一线给**。与此同时,武汉三镇大街小巷上贴满"蒋总统不下野,**将不肯和谈!""蒋不下野,美援无望!"的标语。

    而蒋介石对自己的迟迟不去自有说法,他在日记中写道:"杜聿明部今晨已大半被匪消灭了,闻尚有三万人自陈官庄西南突围,未知能否安全脱险,忧念不已。我前之所以不能为他人强逼下野者,为此杜部待援,我责未尽耳。"原来,他还挂念着杜聿明能使淮海战场起死回生。

    1月14日,**中央主席**发表对时局的声明,提出八项和谈条件:

    惩办战争罪犯;废除伪宪法;废除伪法统;依据民主原则改编一切反动军队;没收官僚资本;改革土地制度;废除卖国条约;召开没有反动分子参加的政治协商会议,成立民主联合政府,接收南京国民党反动政府及其所属各级政府的一切权力。

    与此同时,桂系也在悄悄行动准备另立政府,加紧逼蒋行动。

    1月19日,蒋介石只好再次召集孙科、张群、吴忠信、陈立夫等人开会研究下野事宜。蒋介石道:"**的时局声明大家想必都看到了。他提出八项条件下的和平谈判,这些条件太苛刻了。我是决定下野。现在有两个方案请大家研究:一个是请李德邻出来谈判,谈妥了我再下野;另一个是我现在就下野,一切由李德邻来主持。"蒋说完,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吴铁成壮了壮胆,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是否召开中常会讨论一下?"

    蒋失望之极,冷冷地说:"不必!什么中常会!我如今不是被**打倒,而是被国民党打倒的!"

    陈立夫眼泪汪汪叫了声:"总统!"

    不等陈立夫说下去,蒋不耐烦地站起来连声说:"好极了,好极了!我决定采取第二种办法。下野文告怎样措词,请大家研究。主要意思是,我既不能贯彻戡乱的主张,又何必再为和平之障碍!明天我去找李德邻,叫他来干,后天我就走开!"

    第二天,蒋介石召见李宗仁说:"德邻兄,我是决定下野了,由你顶起这个局面,和**讲和任务艰巨啊。"李宗仁推辞一番:"你尚且不能讲和,我更不行。"二人虚情假意客气一套自不必说,蒋介石决计下野。

    1月29日上午,蒋介石在官邸召开党政军高级干部会议,会场气氛极为沉闷。蒋首先发言:"在目前情况下,我个人非引退不可,让德邻兄依法执行总统职权,和**和谈。望各同志以后同心合力,挽救党国危机。"蒋声音低沉,似有无限悲伤。

    等他谈罢,谷正纲等人旧戏重演,含泪大声疾呼:"总裁不宜退休,应继续领导,和**作战到底!"

    蒋介石竭力抑制自己的感情说:"事已不可能,我已作出此决定了,我今天就离开南京!"说罢起身欲走。

    李宗仁连忙问:"总统什么时候动身,我们到机场送行。"

    蒋边走边说:"我还有事未办,起飞时间未定,你们不必送行。"这时,老态龙钟的于右任忽然追上前去喊:"总统!总统!"

    蒋稍停问道:"何事?"

    于右任说:"为和谈之方便起见,可否请总统在离京之前,下个手令把张学良、杨虎城放出来?"

    蒋介石把手一甩:"你找德邻办去!"说罢,扬长而去。大胡子于右任在众目睽睽之下讨了个没趣,尴尬地慢慢走了。

    午饭后,李宗仁等纷纷赶往南京明故宫机场准备为蒋送行,岂料蒋介石离开会场便直奔机场乘"美龄"号飞机转道杭州回了溪口。李宗仁扑了个空,也再次尝到了蒋介石对他的戏弄。但他转念一想,总统职位已经到手,区区小事不必计较,不禁暗自高兴。而蒋介石这时心情则异常沉痛,从他的日记中可以看出:"不得不离开这个我亲自建立的首都,和总理陵墓所在之地的时候,内心所不堪忍受的,就是自感'今后我无死所了'!"从此,蒋介石再也没回南京。

    蒋介石离开后,张群将蒋介石的下野文告交李宗仁过目。李宗仁看到文告中并无"下野"、"辞职"、"继任"等字样,只有"代总统",很是生气。白崇禧得知后也说:"德公,刘邦当年对韩信说过,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为假!我劝你要做就做真皇帝,千万别做什么代的!"李宗仁坚持修改文告,将"代总统"改为"继任总统"。张群打电话给蒋,蒋介石满口答应说修改到李宗仁满意为止。

    第二天,各报均以头条位置同时刊登了蒋介石的"下野文告"和李宗仁的"继任文告"。李宗仁兴冲冲地细读两则文告。"下野文告"云:

    中正自元旦发表文告倡导和平以来,全国同声响应,一致拥护。乃时逾兼旬,战事仍然未止,和平之目的不能达到。人民之涂炭,曷其有极。为冀感恪共党,解救人民倒悬于万一,爰特依据中华民国宪法第四十九条"总统因故不能视事时,由副总统代行其职权"之规定,于本月二十一日起,由李副总统代行总统职权。

    务望全**民暨各级政府,共关精诚,同心一德,翊赞李代总统,一致协力,促成永久和平。

    看着看着,李宗仁脸色大变,忍气细读自己的"继位文告":

    总统蒋公轸念国家之艰危,顾恤人民之痛苦,促成和平之早日实现,决然引退。宗仁依据中华民国宪法第四十九条之规定,代行总统职权,自揣庸愚,膺兹重任,昌胜惶恐。惟是宗仁追随总统革命二十余年,深知其处事持躬悉以国家人民为重,而对于个人之进退出处,严谨光明,心志既决不可移易。宗仁仰承督责,不容辞谢,惟有龟勉将事,效忠国家,冀使中枢之政务不坠,而总统救国救民之志业有成,所望我全体军民抒诚合作,文武官吏各安职守,精诚团结,一德同心,本和平建国之方针,为民主自由而努力,国家民族实利赖之。

    读罢两则文告,李宗仁才知"下野文告"根本只字未改。他不禁大骂:"老蒋之为人,至此危急存亡关头仍不忘权诈,一意要把我作木偶任他玩弄!"无奈,事已至此,只好由他罢。

    蒋经国后来在他写的《危急存亡之秋》中谈及蒋介石的第三次下野时说:"父亲之所以要引退,是考虑到下面三个因素:甲,党政军积重难返非退无法彻底整顿与改造;乙,打破半死不活之环境;丙,另起炉灶,重定基础。"而蒋介石后来追述他第三次下野时曾说:"我之下野的决心,固不能说全无国际环境之影响,但其重要因素还是由于我们内在矛盾的关系所多。"他还声称其下野是出于对台湾问题的考虑:"如果我不下野,死守南京,那台湾就不能兼顾,亦就不能成为'**抗俄'的堡垒。"

    看来,蒋介石早就找好了退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并且下野之前,他还做了一系列安排:任命汤恩伯为京沪杭警备总司令,张群为重庆绥靖公署主任,朱绍良为福州绥靖公署主任,余汉谋为广州绥靖公署主任,陈诚为台湾省主席,蒋经国为台湾省党部主任委员,薛岳为广东省主席。他把亲信安置在大陆西南、东南、沿海及台湾的重要部门,并密令将大陆的军械、黄金和文物统统运往台湾,以防不测。

    4.蒋介石"垂帘听政"

    蒋介石虽避居溪口,这和当年袁世凯削职回项城、段祺瑞下野回合肥一样,是职退权未退,退而不休。他在溪口小镇驾了七部电台,准备随时操纵局面,而国民党党、政、军要员奔赴溪口请示总裁面谕的人也不绝于途。溪口小镇取代了六朝粉黛的故都南京而成为国民党新的政治中心,蒋介石也成为世界上最忙的闲人。

    蒋介石回到溪口的第四天,便召集汤恩伯、何应钦、顾祝同等人开会部署长江防守计划,决定重点防守湖口以下,以确保上海的安全,将台湾作为最后据点,由汤恩伯负责总指挥。在会上,蒋说:"**是要我的命,而桂系既要我的命又要我的钱。"而在南京的李宗仁虽说"代总统"面子不够,毕竟蒋介石让位了,他要挽救危局,打出和谈的旗号,争取时间取得美援,保住半壁江山。为此他也加紧部署江防,决定重点防守湖口以西,确保南京的安全,以海南岛为最后打算,由白崇禧负责指挥。

    1月27日,李宗仁致电**:

    润之先生勋鉴:

    自政协破裂,继八年对外抗战,内战达三年有余……自弟主政之日起,即决心以最高之诚意,尽最大之努力,务期促成和平之实现……贵方所提八项条件,

    政府方面已承认可以此作为基础,进行和谈,各项问题,自均可在谈判中商讨决定。

    李宗仁电报一发,蒋介石大怒,即命孙科将行政院和国民党中央迁往广州,以示和李宗仁领导的南京政府对立,而大批国民党党政要员既不去广州也不在南京却聚集上海,两边都不得罪,这就形成了"一国三公"的局面。

    2月5日,**发表文章讥评道:

    这个所谓"政府"究竟还存在不存在呢?它是存在于南京吗?南京没有行政机关。它是存在于广州吗?

    广州没有行政首脑。它是存在于上海吗?上海既没有行政机关又没有行政首脑。它是存在于奉化吗?奉化只是一个宣布"退休"了的伪总统。

    同时,**中央发表声明宣布不承认南京政府。蒋介石对此幸灾乐祸,他在日记中写道:

    共匪于今用广播明白表示不承认李宗仁所代表之

    南京政府。未知李宗仁与邵力子、张治中等人当作何感想也。彼等汗颜至此,尚计其革命历史与人格乎。

    李宗仁见蒋一日不去,他不可能有所作为,遂策划逼蒋出国。和谈代表张治中和屈武对他深表同情,愿请缨前往溪口一劝。蒋介石一见张治中和屈武便没好气地说:"你们是要劝我出国的吧?"他随手拿起一张报纸:"报纸上早就登出了。他们逼我下野尚可,逼我亡命不行!如今我是个普通公民,到哪里都可以自由居住,何况是在我的家乡!"几句话把张治中的嘴封住了,他便只好就和谈一事请示蒋介石。蒋介石消了气,说:"你可以告诉德邻,我一定支持他。德邻现在所负的责任就是我的责任,德邻的成败就是我的成败。我愿终老家乡,绝不再度执政。"可是谁又会相信他的话呢?蒋介石趁机就和谈规定了最低限度:划江而治,就地停战。

    4月1日,国民党派出张治中、邵力于、屈武等代表赴北平和**谈判。这时,解放军早已饮马于长江北岸,随时准备过江。对于国民党的要求,**中央答复:不承认已停战,无论和战解放军均要过江,并且提出《国内和平协定》(最后修订案)。

    这不啻给李宗仁当头一棒,是战是和,他不敢作主,遂修书一封派人送给蒋介石:"和谈正在进行,结果未可预卜。回顾宗仁主政以来,形格势禁,难于集中权力,迅赴时机,如果和谈万一破裂,战争重启,则宗仁断难肩此重任,深愿引身求去,以谢国人。"蒋介石看罢信说:"现在我是退休的人,他是代总统,一切由他作主。不过我是支持他的。"4月16日,谈判代表黄绍闳带着《国内和平协定》回南京请示是否签字,李宗仁不敢签字,即派人送蒋过目。蒋介石一看,拍案而起:"文白无能,丧权辱国!"

    李宗仁无奈之下召集心腹桂系将领开会,研究和谈事宜。白崇禧认为**中央的和谈条件过于苛刻,决不能签字。黄绍闳则认为**已答应保留桂系军队和地盘,李宗仁还可做联合政府的主席,这已很宽大了,应抓住机会签字。其他人议论纷纷多不主张签字。最后,李宗仁也表示拒绝签字。

    4月20日,和谈破裂。对日,解放军渡过长江。

    黄绍闳见国民党大势已去,南京解放已指日可待,遂悄悄飞往香港。在机场,他遇到屈武,他对屈武说:"快到西北去!"屈武会意后也迅速逃离了南京。

    4月22日,南京城内响起了零星的枪声,人们纷纷打起包裹细软出逃,交通一片拥挤,李宗仁决定离开这是非之地。23日晨,他乘"追云"号飞机飞往广州,飞机飞了1个小时后,他突然命飞行员转变航向,去了桂林。当晚,南京解放。

    这时,蒋介石在溪口也坐不住了,遂乘车悄然驶离溪口,登上"太康"号军舰,驶往上海。从此,蒋介石父子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故乡。

    27日,蒋介石在上海以国民党总裁的名义发表文告,内称:"当此国家民族存亡生死之交,中正愿以在野之身,追随我爱**民同胞之后,拥护李代总统暨何院长领导作战,奋斗到底。"同时,他派人三番五次到桂林催李宗仁到广州主政。

    而李宗仁感到蒋处处掣肘,自己手中无钱、无枪、无军队,实在难以一展宏图,他不想去广州,一到广州即无法脱身了,还是留在桂林桂系老巢安稳些。鉴于此,他和白崇禧等经过一番磋商,拟出五项条件:

    代总统有权调整军政人事;

    移存台湾的金钱应运回大陆以供军政开支;

    所有军队一律听从国防部指挥;

    中常委之决策,只能作为建议;

    蒋先生出国。

    对此五项条件,蒋假惺惺地表示答应,唯有出国一事他不同意。他说:"中正许身革命40余年,始终一贯为中国之独立自由而奋斗。只要中国尚有一片自由之领土,保持独立之主权,不信中正竟无立足之地。"他写信给李宗仁:"今日国难益急,而德邻兄对中正隔膜至此,诚非始料之所及。而过去协助政府者,已被认为牵制政府。故中正惟有遁世远引,对于政治一切不复闻问。"李宗仁被蒋的花言巧语所迷,还是飞往了广州,继续做蒋的替罪羊。

    在解放军咄咄逼人的进攻下,5月25日,蒋介石亲自指挥的上海又失掉了,如此"江南半壁业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蒋介石孤舟漂泊,不知何处安身。5月末,他终于来到台湾,落脚于台北十几公里处的草山,因忌讳"落草为寇"的"草",便改草山为阳明山,以表示对哲学家王阳明的尊重。草山也就成了蒋介石的"总统府"。

    草山,青山环绕,林木茂深,泉水叮呼,本是游览的胜地,但是,山河美景不能激起蒋介石的一丝游兴。烦闷之余,蒋开始拟定防台计划,决定以舟山、马祖、金门、澎湖一线为前哨,以防务台湾为第一。

    不久,李宗仁和阎锡山两次来台,要蒋介石到广州"主持大局",蒋经国觉得"尚非其时,亦非其地。"蒋介石则不然,认为复出的机会将要来临,遂于6月14日飞抵广州,李宗仁毫无思想准备,只得乖乖听从蒋的摆布,宣布成立非常委员会,主席是蒋介石,副主席是李宗仁,这无异于恢复了蒋的独裁。不久,他在对部下的一次训话中解释了他赴广州主持大政的理由:"我是一个下野的总统,论理不应再问国事,一切由李代总统来处理……但想起总理生前的嘱托,勉以'安危他日终须仗,甘苦来时要共尝'的遗言,现在是我党危难关头,所以我以党的总裁地位来领导大家同**作殊死战。"看,他的理由又是多么动听。

    蒋介石酝酿从幕后走向前台。

    □ 作者:何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