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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史家文风的基本要求

    在刘知几看来,史家文风应当是"文而不丽,质而非野","辩而不华,质而不俚"。他在《叙事》篇中说:"夫史之称美者,以叙事为先。至若书功过,记善言,文而不丽,质而非野,使人味其滋旨,怀其德音,三复忘疲,百遍无斁,自非作者曰圣,其孰能与干此乎?"他肯定《尚书》疏通知远之旨,意指深奥,浩训成义,赞赏《春秋》属辞比事之言,微显阐幽,婉而成章,因言"谅以师范亿载,规模万古,为述者之冠冕,实后来之龟镜。"继而表彰《史》、《汉》是"继圣而作,抑其次也。"以为世之学者,皆先曰《五经》,次云《三史》。刘氏推尊《尚书》、《春秋》为叙事祖法,举马、班二家为史体宗法,正表达了他在史书宗旨和史家文风上以《五经》、《三史》为模楷的主张。孔子主张文质相称,知几继承孔子以来关于文质统一的意见,强调史文"文而不丽,质而非野",便是得求一个文质相你的文风。

    时移世异,质文递变,魏晋以来史文烦富,尚浮丽,效古语,知几以矫时弊,强调"文而不丽,质而非野",这是作为史家面临的历史任务。在《叙事》篇中,知几对史家文风提出三项要求。一是叙事以简要为主。他说:"夫国史之美者,以叙事为工,而叙事之工者,以简要为主。简之时义大矣哉!历观自古,作者权舆,《尚书》发踪,所载务于寡事;《春秋》变体,其言贵于省文。斯盖浇淳殊致,前后异迹。然则文约而事丰,此述作之尤美者也。"这里,史书叙事,以简要为主,乃针对史书"烦芜"而发。提倡尚简,有鉴于魏晋以来国史之文日伤烦富,流宕逾远,冗句烦词,充斥字里行间。本来书事记言,为了"记功书过,彰善瘅恶",一旦烦富而不可收,便忘记了治史的根本目的,即是说"积习忘返,流宕不归,乖作者之规模,违哲人之准的。"①当然,《尚书》、《春秋》,文词简约,较之后世典籍,质朴无华。

    儒家经典被后世奉为模楷,学者从中引出简要之义自是原因之一。

    ② 《史通·鉴识》。

    ③ 《史通·杂说中》。

    ① 《史通。书事》。

    然而时移世异,记事日趋烦富是历史趋势。诚如知几所言:"余以为近史芜累,诚则有诸,亦犹古今不同,势使之然也。"②为什么呢?知几以历史发展的眼光透察书事记言的大势,指出:当春秋之时,诸侯力争,各闭境相拒,关梁不通。其有吉凶大事,见知于他国者,或因假道而方闻,或以通盟而始赴。否则盖不得而知。鲁史所书,实用此道。至于秦、燕、楚、越诸国,地理偏僻,故载其行事多有缺如。且其书自宣、成以前,三纪而成一卷,至昭、襄已下,数年而占一篇。因此他总结道:"是知国阻隔者,记载不详,年浅近者,撰录多备。"并非丘明故为简约,而是随闻见而成传罢了。乃至汉代,天下一统,情况不同了。作者居府于京兆,征事于四方,用使夷夏必闻,远近无隔。所以汉代之史倍增于《春秋》。降及东京,作者弥众。邑老乡贤,竞为别录;家谍宗谱,各成私传。于是笔削所采,闻见益多。所以中兴之史又广于前汉。至于魏晋,虽地之偏小,年之窘迫,反而使作者采访易洽,巨细无遗,耆旧可询,隐讳咸露。故小国之史亦不盛于大邦。由上可知,近史烦芜,势使之然。因而史家对书事的正确态度应该是:"夫论史之烦省者,但当要其事有妄载,苦于榛芜,言有缺书,伤于简略,斯则可矣。必量世事之厚薄,限篇第以多少,理则不然。"①由此可见,知几尚简,并非越简越好,而是"量世事之厚薄,限篇第以多少",妄载而流于棒芜不行;言有缺书,伤于简略亦不行。他曾经说:"夫记事之体,欲简而且详,疏而不漏。

    若烦则尽取,省则多捐,此乃忘折中之宜,失均平之理。"②这是对"简要"之最好的解释。"文约而事丰",这是述作的一个最高境界,今日看来,也应当是记事者奋力争取的目标。在文字简约上,知几注意到省句、省字。以为省句为易,省字为难。如果句尽余剩,字皆重复,则必然烦芜。这话是很有道理的。自然,一篇文字写得精粹,还不仅仅是文字的提炼,更重要的是思想的提炼,是识见的升华。

    二是"用晦",基本意思是言简而意赅。刘知几认为,行文有显、晦之别。所谓"显",就是"繁词缛说,理尽于篇中",所谓"晦",就是"省字约文,事溢于句外"。"用晦之道"就在于"略小存大,举重明轻,一言而巨细咸该,片语而洪靡漏。"这实际上是以高度的文字概括包涵丰富的内容,犹如前言文约事丰之义。他列举《虞书》"帝乃殂落,百姓如丧考妣",《周书》称前徒倒戈,"血流漂杵"等为例,指出其"皆文如阔略,而语实周赡"。丘明师范尼父,经以数字包义,而传以一句成言,如"邢迁如归,卫国忘亡"之类。知几总结道:"斯则言近而旨远,辞浅而义深,虽发语已殚,而含意未尽。使夫读者望表而知里,们毛而辨骨,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句外。"这就是用晦的奥妙之处。至于《史》、《汉》,亦时值斯语。如"高祖亡萧何,如失左右手;汉兵败绩,睢水为之不流;董生乘马,三年不知扎牡;翟公之门,可张雀罗",等等。由上述可知,只要注意"略小存大,举重明轻",那么作者言虽简略,理皆要害,故能疏而不遗,俭而无缺。譬如用奇兵者,持一当百,能全克敌之功。当然,这样的要求是高标准的。史家若"才乏俊颖,思多昏滞",便做不到这一点。因此,史家要不断锻炼自己的思维概括能力,提高自己的写作技巧。

    ② 《史通·烦省》。

    ① 《史通·烦省》。

    ② 《史通·书事》。

    三要提倡质朴,反对夸饰。在近世史学中运用夸饰手法形成风气。或"假讬古词,翻易今语",或"持彼往事,用为今说",或"虚引古事,妄足庸音",或"事不类古,改从雅言"。上述种种,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模仿古人言事。"述者相效,自古而然",本来无可厚非。然而决不能生搬硬套。

    刘知几说:"世之述者,锐志于奇,喜编次古文,撰述今事,巍然自谓《五经》再生,《三史》重出,多见其无识者矣。"①明识之士在于求似,"取其道术相会,义理玄同",而不是生硬地模仿,"貌同而心异"。生硬模仿、搬用的结果,"用使周秦言词见于魏晋之代,楚汉应对行乎宋齐之日。而伪修混沌,失彼天然,今古以之不同,真伪由其相乱。"②这样,使后来的学者亦无从"考时俗之不同,察古今之有异"。③看来,夸饰和模仿的结果,就混淆了古今的发展变化,违背了史家实录直书之义。

    此外,知几也主张史家记事要用时语,反对以骈文撰史。

    采用当时口语,如实记载历史,方能反映时代特色。对此,刘知几在《言语》篇进行了系统论述。采用时代口语编撰史书,本来就是我国古代史家撰史的优良传统。知几以为,战国以前,"其言皆可讽咏,非但笔削所致,良由体质素美",所以如此,乃因"时人出言,史官入记,虽有讨论润色,终不失其梗概"。"时人出言,史官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