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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象数思想

非止为种(放)穆(修)之学者。陆氏兄弟以希夷为老氏之学,而欲其当谬加无极之责①,而有所顾藉于周子也。然其实,穆(修)死于明道元年,而周子时年十四矣②,是朱氏(震)、胡氏(宏)。陆氏(九渊)不惟不考乎潘志之过,而又不考乎此之过也。

    接着,刘日又对朱熹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作了分析:然始也,朱子见潘志(按:朱熹作《濂溪先生传》,内容多据潘志),知图为周子所自作。而于《行录》附注,虽破朱氏(朱震)之说(按:指太极图传自陈传说),而犹以胡氏(宏)抑希夷。种、穆,谓特其学之一师者为过,而疑其传自希夷,至周于始笔之书,而亦不敢速以为不传于希夷、种、穆也。岂其后有所考于此也?故于注《图》、《书》,则曰:"莫或知其师传之所自";记遗文后则曰:"非有所受于人也";记书堂则曰:"不由师传,默契道体,实天之所异也。"①而其问答之间则常谓:希夷未尝有谦溪之说,谦溪之说未尝出于希夷;周子自为周子之学,而未尝考夫邵子者;邵子自为邵子之学,亦未尝考夫周子者。而断然以为无所传授,而不出于希夷。而敬夫(张栻)亦以谓"自得之妙,非数子可得而知也"。

    这里,刘因详细列举了朱熹对这一问题的不大一致的种种说法,然后推测道:"盖前之为说者,乃复疑而未定矣。岂亦不考乎此,故其为说之不决于一也?"刘因对朱熹虽推崇,却不迷信,他揭示了朱熹也有疑而未定的情况,这种治学态度是实事求是的。刘因接着批驳了两条无稽之谈:而或又谓周子与胡宿、邵古同事润州一浮屠,而传其易书。此盖与谓邵氏之学因其母旧为某氏妾,藏其亡夫遗书以归邵氏者,同为浮薄不根之说也。② 原作"朱子发谓发于穆伯长",据《太极图后记》改。见《静修集》 卷一,页一四。① 朱熹与陆九渊关于"无极太极"问题展开过往复辩论,朱坚持"无极 而太极"说,认为无极是太极的形容词;陆则认为,只能说太极,不 能干太极之上再"头上安头"加无极。

    ② 《宋元学案》引此句下有王样材的按语道:"周子生于天禧元年丁巳, 至明通元年王申,盖年十六矣,作十四误。"(《濂溪学案》下,卷一 二,页五○九)

    ① 此句下,《太极图后记》有一段话为本文所无,文曰:"又十年,因见 张泳'事有阴阳'之语,与《图说》意颇合,以??学于希夷者也,故 谓:是说之传,固有端绪,至于先生,然后得之于心,无所不贯,于是始为此图,以发其秘尔。"(见《静修先生集》卷一,页一四)

    ②一种学说的传授关系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由于史料有阙,记载不详,一时不易说得清楚,疑而未定,在所难免,但捕风捉影则是不可取的。这里,再次表现了刘因治学态度的严肃性。

    刘因虽认为周子的太极图是自己的创造,但对于邵雍之学,则承认是发于陈传。他说:若夫邵学,则虽穆(修)、李(之才)之前,不著其传,先儒谓有深意,而始推及理,自得为多,固有如二程之言者。然其源之隐于方士,而发于希夷,为无可疑。而不必强为授于王豫,得之《归藏》之说也。

    然后,刘因说出了一句很精辟的话:盖义理,人心之所同,不必托之异人异书而后神。义理,天下之公器,虽得之方外之书,亦不当为之讳也。这话讲得深刻而辩证。前一句说,只要是真理,人心都会认同,没必要假托出于异人异书而加以神化。后一句说,真理人入都会公认,佛道之书如果讲出某些真理,也不必讳言。作为一种治学态度,它既讲尊重事实,又很开明,不持门户之见,既反对故弄玄虚,又反对盲目排斥。

    ② 见《太极图后记),《静修先生集》卷一,页一四。这段话《河图辩》 中无。

    (三)会通三图为一的思想

    河图、太极图、先天图,产生于不同时期,创始于不同作者,但刘因认为,它们在理论上是一致的,道理是相通的。他讲了一段会通三者的话:周子、邵子之学、先天、太极之图,虽不敢必其所传之出于一,而其理则未尝不一;而其理之出于河图者,则又未尝不一也。夫河图之中宫,则先天图之所谓无极,所谓太极,所谓道与心者也。先天图之所谓无极,所谓太极,所谓道与心者,即太极图之所谓无极而太极,所谓太极本无极,所谓人之所以最灵者也。河图之东北(按:中国古人画图,在方位上与今人正相反,为上南下北,左东右西),阳之二生数(一、三)统夫阴之二成数(六、八),则先天图之左方,震一、离兑二、乾三者也。洗天图之左方,震一、离兑二、乾三者,即太极图之左方阳动者也,其兑离之为阳中之阴者。即阳动之为阴静之根者也。河图之西南,阴之二生数(二、四)统夫阳之二成数(七、九),则先天图之右方,巽四、坎艮五、坤六者也;先天图之右方,巽四、坎艮五、坤六者,即太极图之右方阴静者也。其坎艮之为阴中之阳者,即阴静中之为阳动之根者也。河图之奇偶,即先天、太极图之所谓阴阳,而凡阳皆乾,凡阴皆坤也。河图、先天、太极图之左方,皆离之象也,右方,皆坎之象也。是以河图水火居南北之极,先天图坎离列左右之门,太极图阳变阴合而即生水火也。而《易》之为书,所以首乾坤,中坎离,终既济未济,而先天之为图,中孚、颐、小过、大过,各以其类而居于正也。刘因的这一大篇会通之词确有所见。这是因为,河图。太极图,先天图三者,都以阴阳奇偶作为基本观念,其致思方式本来一致。尽管表现形式各有不同,范畴理论自成体系,但毕竟有相通之处。刘因的揭示虽不能说是定论,但还是能给人以启发。刘因的这种会通倾向,在谈蓍卦问题时也有所表现。如说:蓍之在椟也,寂然不动,道之体立,所谓"易有太极"者也。及受命而出也,感而遂通,神之用行,所谓"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者也。犹之图也,不用五与十,不用云者,无极也;而五与十,则太极也。犹之易也,絜(洁)静精微,絜静云者,无极也;而精微,则太极也。知此,则知夫椟中之蓍,以一而具五十,无用而无所不用。谓之无则有,谓之实则虚也。而其数之流行于天地万物之间者,则亦阴阳奇偶而已矣。②椟,这里指盛蓄草的柜子。据筮法,卜筮时,从五十根蓍草中取出一根,放回椟中,只用其余四十九根进行占卜。刘因认为,这一根虽然不用,但却具备了五十根的全部作用。在这里,刘因将卜缸的过程,与《易·系辞传》、河图、太极图中的某些道理相会通,认为它们在根本点上是一致的,再次表现了他会通诸说的努力。

    ① 这一大段话,《河图辩》与《太极图后记》不完全相同。兹主要据《太极图后记》,个别字句据《河图辩》作了补正。见《静修先生集》 卷一,页一四--五。

    (四)对自为图者的批判

    "河图"的概念虽然见于《论语》、《易传》、《尚书·顾命》等先秦古籍,但图究竟是什么样子却语焉不详,后世便更是众说纷坛。十数或九数的河图,则是晚至宋代才出现的。刘牧、朱震。邵雍等开创了大画易图的先例,虽经朱熹厘正,但最初并未得到普遍的认可,还有人继续按自己的理解,大画其图。元代初年,此风仍在蔓延。刘因对此不以为然,他引述了一位"自力图者"的观点说:若夫自为图者,则日:河图之数,凡五十五而十位;洛书之数,凡四十五而九位,举不合夫画三卦八,错综之六十四。若以位言,则去九与十,合夫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之叙,然不知所以为卦,所以为画,虽为推衍凑定,不免牵合。若五、十为衍母,一、九为衍数,则揲蓍求卦之法,非按图画卦之本。①这是用八卦之数及谍蔷求卦之法来衡量十数及九数的河图洛书,以为于理不合,讲得振振有词。但是,这位"近世大儒"当自画一图时,却也仍未超出十数图的思路。刘因批判道:此其为说,似也,然及自为图,则亦不外乎十数而为白圈黑圈,为五相问而为十,以白为天奇,以黑为地偶,取三奇为乾,三偶为坤,其余卦取之亦然。①刘因进而指出,这类自为图者虽极尽纂组华纷之能事,但实际上,不但谈不上什么创造性,而且不免有难于理解和假合悠谬的地方:观其附合,乃有纂组华纷之极所不能为者。而谓出于天之自然之数必如是,而圣人之画卦如根干枝叶,迫于不得已而然者,亦必如是,是则可疑之大者。若其以天五地五合各一太极而为六,为重卦之本;二五相合而为十,为揲蓍之本,凡其不可晓皆此类。而其假合悠谬,又有出于林黄中、郭子和百千之下者。然其反复辩论,几数万言,盖有欲尽废先儒而独行己说之意。②显然,这位自为图者对自己的蹩脚理论未免过分武断了。刘因进而将大学问家朱熹对河图那严肃、认真、谦虚、求实的态度与之作了对比,说:呜呼!朱子之于河图,虽推本为卦画之源,而欲人玩心于其间,然亦有不切之戒。而其为说,第于其理可通而事有可证者而叙次之,然亦有传疑,而未尝以为河之所出。伏羲之所目睹者必如是也。今斯人也,既以先儒之或有所传而来者尽以为非。而于千万世之下出于己手之所纂画者,自断以为必合乎天之所出,则是以天自处,其所见亦必有甚异于人者。惜不得从而问之,姑与诸说杂而记之,以俟参考。①"以天自处"四字,一针见血地揭示了自为图者的武断和荒谬。

    "象数学是一个以八卦为基础,庞大。烦琐而有条理的哲学体系。"②它既有科学因素,又包含不少神秘主义内容。刘因作为后学,对象数之学做过较深入的研究,对其中的一些问题作了阐述(除本文提出的一些材料外,他还对一些卦的象辞。象辞的意义,对卜筮方法的道理等问题作过较详细的阐述,文繁不具引),借其尚未构成完整的体系,也难说① 《河图辩》,《静修先生集》卷一,页一二。

    ① 《河图辩》,《静修先生集》卷一,页一二。

    ② 侯外庐等:(杀明理学史》上册,第286 页。

    有太高的成就,但从中可以看出他的思维水平、致思倾向和孜孜探求的精神;他连带讲到的一些治学态度和治学方法方面的见解,也给人以启发。他在这方面的学术批评,对于宋元之际污漫的学术空气,具有一定的澄清净化作用;对于保护和延存传统文化也具有一定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