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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胡朱梅云传第三十七

,从谏若转圜(4),听言不求其能,举功不考其素(5)。陈平起于亡命而为谋主,韩信拔于行陈(阵)而建上将(6)。故天下之士云合归汉,争进奇异,知(智)者竭其策,愚者尽其虑,勇士极其节,怯夫勉其死。合天下之知(智),并天下之威,是以举秦如鸿毛(7),取楚若拾遗(8),此高祖所以亡(无)敌于天下也。孝文皇帝起于代谷(9),非有周召之师(10),伊吕之佐也(11),循高祖之法,加以恭俭。当此之时,天下几平。繇(由)是言之,循高祖之法则治,不循则乱。何者?秦为亡(无)道,削仲尼之迹(12),减周公之轨,坏井田,除五等(13),礼废乐崩,王道不通,故欲行王道者莫能致其功也。孝武皇帝好忠谏,说(悦)至言,出爵不待廉茂(14),庆赐不须显功,是以天下布衣各厉(励)志竭精以赴阙廷自衍鬻者不可胜数。汉家得贤,于此为盛。使孝武皇帝听用其计,升平可致。于是积尸暴骨,快心胡越,故淮南王安缘间而起(15)。所以计虑不成而谋议泄者,以众贤聚于本朝,故其大臣势陵不敢和从也(16)。方今布衣乃窥国家之隙,见间而起者,蜀郡是也(17)。及山阳亡徒苏令之群,蹈藉名都大郡(18),求党与,索随和(19),而亡(无)逃匿之意。此皆轻量大臣,亡(无)所畏忌,国家之权轻,故匹夫欲与上争衡也。  (1)《洪范》:《尚书》篇名。(2)叔孙通:本书有其传。遁:逃也。(3)叔孙先:即叔孙先生。先,先生之简称。(4)转圜:言其顺。(5)素:往常情况。(6)建:立也。(7)鸿毛:喻轻。(8)拾遗:言其易。(9)起于代谷:言由代王而为皇帝。(10)周召:周公、召公。(11)伊吕:伊尹、吕尚。(12)仲尼:孔子之字。(13)五等:指传说的公、侯、伯、子、男等爵位。(14)廉茂:孝廉、茂材,皆汉代举用人才的科目。(15)淮南王安:本书卷四十四淮南王长附其传。(16)其大臣:指淮南王安之臣。势陵:王念孙以为衍字。(17)方今布衣乃窥国家之隙等句:成帝鸿嘉中,广汉郡男子郑躬等反。蜀郡与广汉毗邻。(18)蹈藉:践踏。(19)随和:指随从者。  士者,国之重器;得士则重,失士则轻。《诗》云:“济济多士,文王以宁(1)。”庙堂之议,非草茅所当言也。臣诚恐身涂野草,尸并卒伍,故数上书求见,辄报罢。臣闻齐桓之时有以九九见者(2),桓公不逆,欲以致大也。今臣所言非特九九也,陛下距(拒)臣者三矣,此天下士所以不至也。昔秦武王好力(3),任鄙叩关自鬻(4);缪公行伯(霸),由余归德。今欲致天下之士,民有上书求见者,辄使诣尚书问其所言,言可采取者,秩以升斗之禄,赐以一柬之帛。若此,则天下之士发愤懑,吐忠言,嘉谋日闻于上,天下条贯,国家表里,烂然可睹矣(5)。夫以四海之广,士民之数,能言之类至众多也。然其俊桀(杰)指世陈政,言成文章,质之先圣而不缪(谬),施之当世合时务,若此者,亦亡(无)几人。故爵禄束帛者,天下之砥石,高祖所以厉(励)世摩钝也。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6)。”至秦则不然,张诽谤之罔(网),以为汉驱除,倒持太阿(7),授楚其柄。故诚能勿失其柄,天下虽有不顺,莫敢触其锋,此孝武皇帝所以辟地建功为汉世宗也。今不循伯(霸)者之道,乃欲以三代选举之法取当时之士,犹察伯乐之图(8),求骐骥于市,而不可得,亦已明矣。故高祖弃陈平之过而获其谋(9),晋文召天王(10),齐桓用其仇(11),有益于时,不顾逆顺,此所谓霸道者也。一色成体谓之醇,白黑杂合谓之驳。欲以承平之法治暴秦之绪(12),犹以乡饮酒之礼理军市也(13)。  (1)“济济多士”二句:见《诗经·大雅·文王》。(2)齐桓:齐植公。九九:算法名。即九九乘法。(3)秦武王:战国时秦国国君。(4)任鄙:战国时秦国的力士。(5)烂然:分明貌。(6)“工欲善其事”二句:见《论语·卫灵公篇》。工:喻国政。利器:喻贤才。(7)太阿:剑名。(8)伯乐:春秋时人。以善相马著称,(9)陈平之过:指其盗嫂受金之事。(10)晋文召天王:晋文公迫使周王狩于河阳。(11)齐桓用其仇:齐桓公任用管仲为相。(12)绪:谓余业。(13)军市:谓军与市。吴询云:“军尚惈毅,市道争利,均非弟长揖让之礼所能治之也。”  今陛下既不纳天下之言,又加戮焉。夫鹊遭害(1),则仁鸟增逝(2);愚者蒙戮,则知(智)士深退。间者愚民上疏,多触不急之法,或下廷尉,而死者众。自阳朔以来(3),天下以言为讳,朝廷尤甚,群臣皆承顺上指,莫有执正。何以明其然也?取民所上书,陛下之所善,试下之廷尉,廷尉必曰“非所宜言,大不敬。”以此卜之,一矣(4)。故京兆尹王章资质忠直,敢面引廷争,孝元皇帝擢之,以厉(励)具臣而矫曲朝(5)。及至陛下,戮及妻子。且恶恶止其身,王章非有反畔(叛)之辜,而殃及家,折直士之节,结谏臣之舌,群臣皆知其非,然不敢争,天下以言为戒,最国家之大患也。愿陛下循高祖之轨,杜亡秦之路(6),数御《十月》之歌(7),留意《亡(无)逸》之戒(8),除不急之法,下亡(无)讳之诏,博览兼听,谋及疏贱,令深者不隐,远者不塞,民谓“辟四门,明四目”也(9)。且不急之法,诽谤之微者也。“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追(10)。”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夺(11),外戚之权日以益隆,陛下不见其形,愿察其景(影)。建始以来(12),日食地震,以率言之,三倍春秋(13),水灾亡(无)与比数(14)。阴盛阳微,金铁为飞,此何景(影)也!汉兴以来,社稷三危。吕、霍、上官皆母后之家也,亲亲之道,全之为右(15),当与之贤师良傅,教以忠孝之道。今乃尊宠其位,授以魁柄(16),使之骄逆,至于夷灭,此失亲亲之大者也。自霍光之贤,不能为子孙虑,故权臣易世则危。《书》曰:“毋若火,始庸庸(17)。”势陵于君,权隆于主,然后防之,亦亡(无)及已。  (1)(yuán):鸟名。即鸱,俗名鹞鹰。(2)仁鸟:指鸾凤。(3)阳朔:汉成帝年号(前24—前21)。(4)一矣:本作“可见矣”,与上文“何以明其然也”正相呼应(王念孙说)。(5)具臣:谓备位充数之臣。矫:矫正。(6)杜:塞也。(7)《十月》之侍:指《诗·小雅·十月之交》。此诗讽刺掌权贵族乱政殃民,遇到灾异又不知警惕。(8)《无逸》之戒:《无逸》,是《尚书》篇名,传说周公作之以戒成王。(9)“辟四门,明四目”:此引自《尚书·虞书·舜典》,言开四门致众贤,则明视于四方。(10)“往者不可及”二句:见《论语·微子篇》接舆之歌。(11)君命犯:谓大臣犯君命。(12)建始:汉成帝第一个年号(前32—前29)。(13)三倍春秋:三倍于春秋之时。(14)无与比数:不可比较而数,言极多。(15)全:安全。右:上也。(16)魁柄:指政权。(17)“毋若火,始庸庸”:见《尚书》·周书·洛浩》。谓火开始微小,如不及早扑灭则至于炽盛。庸庸:微小貌。今《尚书》作“焰焰”,火炽貌。  上遂不纳(1)。  (1)遂:犹竟。  成帝久亡(无)继嗣,福以为宜建三统,封孔子之世以为殷后,复上书曰:(1)  (1)上书曰:下文是《上书请封孔子子孙为殷后》。  臣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1)”。政者职也,位卑而言高者罪也。越职触罪,危言世患,虽伏质(蝃)横分(2),臣之愿也。守职不言,没齿身全,死之日,尸未腐而名灭,虽有景公之位(3),伏历(枥)千驷,臣不贪也(4)。故愿一登文石之陛,涉赤墀之涂(途),当户牖之法坐(5),尽平生之愚虑。亡(无)益于时,有遗于世(6),此臣寝所以不安,食所以不忘味也。愿陛下深省臣言(7)。  (1)“不在其位”二句:见《论语·泰伯篇》。(2)横分:腰斩。(3)景公:齐景公。(4)伏枥千驷:《论语·季氏篇》云:“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得而称焉。”(5)当户牖之法坐:谓负扆(屏风)而正坐。古时宫殿户牖之间设扆。当户牖,谓负扆。法坐,正坐。(6)遗:留也。(7)省(xǐng):考虑。  臣闻存人所以自立也,壅人所以自塞也。善恶之报,各如其事。着者秦灭二周(1),夷六国(2),隐士不显,佚(逸)民不举,绝三统,灭天道,是以身危子杀(3),厥孙不嗣,所谓壅人以自塞者也。故武王克殷,未下车,存五帝之后(4),封殷于宋,绍夏于杞,明著三统,示不独有也。是以姬姓半天下,迁庙之主,流出于户(5),所谓存人以自立者也。今成汤不祀,殷人亡(无)后,陛下继嗣久微,殆为此也。《春秋经》曰:“宋杀其大夫。”《穀梁传》曰:“其不称名姓,以其在祖位,尊之也(6)。”此言孔子故殷后也,虽不正统,封其子孙以为殷后,礼亦宜之。何者?诸侯夺宗,圣庶夺適(嫡)(7),传曰“贤者子孙宜有土”,而况圣人,又殷之后哉!昔成王以诸侯礼葬周公,而皇天动威,雷风著灾(8),今仲尼之庙不出阙里(9),孔氏子孙不免编户(10),以圣人而歆匹夫之祀,非皇天之意也。今陛下诚能据仲尼之素功(11),以封其子孙,则国家必获其福,又陛下之名与天亡(无)极。何者?追圣人素功,封其子孙,未有法也,后圣必以为则。不灭之名,可不勉哉!  (1)二周:东周、西周。(2)六国:齐、楚、燕、赵、韩、魏。(3)身危:指秦始皇曾遭荆轲、张良谋刺。子杀:指秦二世胡亥被杀。(4)封五帝之后:谓封黄帝之后于蓟。帝尧之后于祝,帝舜之后于陈,以及封殷于宋,绍夏于杞(颜师古说)。(5)姬姓半天下等句:言其多。(6)其不称名姓等句:此事在僖公二十五年。《穀梁传》所谓“在祖位”,谓孔子本宋孔父之后,防叔奔鲁,遂为鲁人。今宋所杀者亦孔父之后留在宋者,于孔子为祖列,故尊而不名(颜师古说)。(7)诸侯夺宗二句:意谓天子诸侯废嫡立贤,以支庶而承大宗。夺嫡:与“夺宗”同义。(8)昔成王以诸侯礼葬周公等句:颜师古引《尚书大传》云:“周公疾,曰:‘吾死必葬于成周,示天下臣于成王也。’周公死,天乃雷雨以风,禾尽偃,大水斯拔。国恐,王与大夫开《金滕》之书,执书以泣曰:‘周公勤劳王家,予幼人弗及知。’乃不葬于成周而葬之于毕,示天下不敢臣。”齐召南曰:“案《大传》伏生所著,其说王启《金滕》,在周公既葬之后,《史记·鲁世家》即用其说。”(9)今孔子之庙不出阙里:除此之外更无祭祀孔子者。阙里:孔子旧里。(10)编户:谓在于民之列。(11)素功:素王之功。《谷梁传》称孔子为“素王”。福孤远,又讥切王氏,故终不见纳。  初,武帝时,始封周后姬嘉为周子南君,至元帝时,尊周子南君为周承休侯,位次诸侯王。使诸大夫博士求殷后,分散为十余姓,郡国往往得其大家,推求子孙,绝不能纪(1)。时匡衡议(2),以为“王者存二王后,所以尊其先王而通三统也。其犯诛绝之罪者绝,而更封他亲为始封君,上承其王者之始祖。《春秋》之义,诸侯不能守其社稷者绝。今宋国已不守其统而失国矣,则宜更立殷后为始封君,而上承汤统,非当继宋之绝侯也,宜明得殷后而已。今之故宋,推求其嫡,久远不可得;虽得其嫡,嫡之先已绝,不当得立。《礼记》孔子曰:‘丘,殷人也。’先师所共传,宜以孔子世为汤后。”上以其语不经(3),遂见寝。至成帝时,梅福复言宜封孔子后以奉汤祀。绥和元年(4),立二王后,推迹古文,以《左氏》、《穀梁》、《世本》、《礼记》相明,遂下诏封孔子世为殷绍嘉公(5)。语在《成纪》。是时,福居家(6),常以读书养性为事。  (1)分散为十余姓等句:意谓不自知其昭穆之数。(2)匡衡:本书卷八十一有其传。(3)不经:不合于经。(4)绥和元年:即公元前8年。(5)殷绍嘉公:孔何齐初封殷绍嘉侯,寻进爵为公。(6)居家:疑当作“家居”(王先谦说)。  至元始中(1),王莽颛(专)政,福一朝弃妻子,去九江,至今传以为仙。其后,人有见福于会稽者(2),变名姓,为吴市门卒云(3)。  (1)元始:汉平帝年号(公元1—5),(2)会稽:郡名。治吴县。(3)吴:县名。今江苏苏州市。  云敞字幼孺,平陵人也。师事同县吴章,章治《尚书经》为博士(1)。平帝以中山王即帝位,年幼,莽秉政,自号安汉公。以平帝为成帝后,不得顾私亲,帝母及外家卫氏皆留中山,不得至京师。莽长子字,非莽鬲(隔)绝卫氏,恐帝长大后见怨。字与吴章谋,夜以血涂莽门(2),若鬼神之戒,冀以惧莽。章欲因对其咎。事发觉,莽杀字,诛灭卫氏,谋所联及,死者百余人。章坐要(腰)斩,磔尸东市门。初,章为当世名儒,教授尤盛,弟子千余人,莽以为恶人党,皆当禁锢,不得仕宦,门人尽更名他师(3)。敞时为大司徒掾(4),自劾吴章弟子,收抱章尸归,棺敛(殓)葬之(5),京师称焉。车骑将军王舜高其志节,比之栾布(6),表奏以为掾,荐为中郎谏大夫。莽篡位,王舜为太师,复荐敞可辅职(7)。以病免。唐林言敞可典郡,擢为鲁郡大尹(8)。更始时(9)。安车征敞为御史大夫,复病免去,卒于家。  (1)师事同县吴章等句:云敞所治,乃《大夏侯尚书》,其师事吴章,章师事许商,商师事周堪,堪师事夏侯胜(吴恂说)。(2)门:其下疑有“第”字。钱大昭曰:“莽”下,南雍本、闽本有“第”字。王先谦曰:官本有“第”字。(3)门人尽更名他师:门人更以他人为师。讳不言是吴章的弟子。(4)大司徒掾:大司徒的属吏。汉哀帝时罢丞相,置大司徒。(5)(敞)自劾吴章弟子等句:沈钦韩引《西京杂记》云:平陵曹敞在吴章门下,独称吴章弟子,收葬其尸,平陵人为立碑于吴章墓侧,在龙首山南幕岭上。案《传》作“云敞”,彼为“曹敞”,参错。(6)栾布:本书卷三十七有其传。(7)可辅职:可为辅弼之任。(8)鲁郡:王莽时改鲁王国为郡,东汉时复为鲁国。(9)更始:更始皇帝刘玄的年号(公元23—24)。  赞曰:昔仲尼称不得中行,则思狂狷(1)。观杨王孙之志,贤于秦始皇远矣(2)。世称朱云多过其实,故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亡(无)是也(3)。”胡建临敌敢断,武昭于外(4)。斩伐奸隙,军旅不队(坠)。梅福之辞,合于《大雅》“虽无老成,尚有典刑(型)(5)”;殷监(鉴)不远,夏后所闻(6)。遂从所好,全性市门(7)。云敞之义,著于吴章,为仁由己(8),再入大府(9),清则濯缨(10),何远之有?  (1)不得中行,则思狂猖:《论语·子路篇》载孔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猖平!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中行:中庸之人。与:相交。狂:志向高大的人。猖:猖介的人。有所不为:言不肯做坏事。(2)观杨王孙之志二句:此有讽汉之意。汉代厚葬风盛,西汉诸陵,无不为赤眉军所发,故班氏借秦为喻。(3)故曰云云:见《论语·述而篇》。(4)昭:明也。(5)“虽无老成”二句:见《诗经·大雅·荡》。言今虽无老成人,尚有旧法可据。典型:旧法常规。(6)殷鉴不远二句:《诗经·大雅·荡》有“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句,言夏桀之亡,可为殷商作鉴戒。(7)性:读为“生”(杨树达说)。(8)为仁由己:《论语·颜渊篇》载孔子言:“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谓实践仁道全在于自己,不赁借于他人。(9)再入大府:颜师古云,“谓初为大司徒掾,后为车骑将军掾也。”此说太泥。案:大府,言高级官府。云敞曾为御史大夫,当可谓大府。(10)清则濯缨:《孟子·离娄篇(上)》载孟子言:“有孺子之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意谓君子处世,遇治则仕,遇乱则隐。班氏肯定云敞处世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