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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下) 求钻钻

能会哭?

    见她还是一言不发,周彦召握了握手心,又继续说:“我放你走,你走吧,孩子要与不要,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干涉的。你以前的姐妹阿兰我也替你找来了,你眼睛不好,一个人我不放心,她会照顾好你。你缺什么,她也会帮你置办好。”

    谭惜愣了一下,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了下。

    其实这些天她一直都在害怕一个问题:假如有一天,他求她不要离开,她该怎么办?

    她真的就能狠下心离开吗?她会不会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过了这么久,说实话,她已经不那么恨他了。

    或者说,已经不恨他了。

    为着肚子里的孩子,她甚至还重新考虑过离婚的决定,可一想到那天的事,她又觉得心寒。再一次的妥协,会不会意味着再一次地重蹈覆辙?

    她无法预知,也就无法抉择。

    为此,谭惜烦扰了好几日,生怕他会问这个,也想过很多说辞去反驳他或者反驳自己。

    可是没想到,他居然比她要通透的多。

    他……

    怎么就这么通透呢?

    窗外似乎下雨了,谭惜看不到,但能听到水滴落在玻璃上的声音。

    她忽然想到一个跟水有关系的词覆水难收。

    他们之间,终于还是覆水难收了吧。

    鼻腔里很涩,她强忍着,过了好久,才低声地回答:“好,我知道了。我明天就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急什么,她只是觉得很难受,好像希望谁来拉她一把。可是她也知道,他其实说的很有道理,既然很有道理,现在他们安静平和地分了手,不是更好吗?

    他不会再来拉住她了。

    他们都回不去了。

    闭上眼睛的时候,周彦召忽然抱住了她,抱得很紧,又不敢用力,所以身子微微发颤着,谭惜的身子也有点颤了,是以并没有推开他,而是任由他抱着。

    “谭惜,能陪我看一次日出吗?”他低头,唇印在她的发上,照例是有些颤,声音也是低哑的,仿佛压抑着什么。

    谭惜想,如果她看得清,一定能看到一双漫溢着哀求的眼睛。

    “好。”她闭了闭眼。

    这一刻,心好酸,眼角也酸,酸得想哭。

    原来,她真正想要的,并不是离别。

    而是一句挽留。

    可是,他终究没有挽留。

    ……

    临别的那天凌晨,他牵着她来到屋顶。

    那个他们曾经一起看过星光的屋顶。

    曾经的望远镜还摆在曾经的位置,用布罩着了,所以不至于蒙了尘。曾经他们相拥相偎过的那个躺椅,也还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

    曾经,还是那么得鲜活,却也只能是曾经了。

    谭惜摸索着,小心翼翼地坐在那儿,身子陷进那份柔软的时候,突然间又很庆幸,庆幸自己什么也看不清了。

    否则,岂不是会更难过?

    是的,一定会更难过的。

    周彦召抬头,凝望着玻璃罩顶的苍穹,凝望着天尽头的一点点疏星。恍然间,仿佛还是最初相逢的时光。

    风还在吹,吹来远处的花香,吹来她的味道。

    他闭了闭眼,不能再想下去。

    日出的时候,他静静的抱着她,熹微的天光照在他们的身上,在他们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金黄,安静祥和的像一副圣洁的画。

    他想起她送她的那份画母亲。

    低眸,默然地望着微隆的小腹,他的心忽然割了一下。如今她也做了母亲,而他,却没有资格再陪伴在她的身边。

    握着她肩膀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谭惜没有推避,而是顺势靠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体很暖,带着淡淡的香,很让人安静的味道。

    再抬头,望着天边那抹渐灭的微亮,她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天怎么还没亮啊。”

    她偏过脸,嘴里小声嘟囔着,其实她看得到,但是她宁愿自己看不到。

    假如天一直不亮,这一刻会不会能更久一些。

    周彦召的身子却猛然一震,只当她的视力更差了些。

    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下来。

    那一瞬周彦召想,还好,她看不到。

    ……

    四季轮转,悄然而逝。

    转眼已经到了初秋。

    边境的一座小城里。

    雨后初霁,清晨的空气湿漉漉的,小区路口地面有些不平,上面残留着昨夜的雨水,谭惜扶着日渐沉重的腰身,小心地跨过坑里积水。

    “小西姐,怎么了?”阿兰急忙扶着她。

    谭惜将脸侧向街道的另一端,影影绰绰地仿佛看到一个小贩的位置:“我听到有卖豆沙糕的,我想吃。”

    怀孕之后,她胃口出奇的好,尤其是最近,预产期渐渐近了,每天都特别贪吃,甜食更是最爱。

    阿兰拿她没办法,只好嘱咐她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买。”

    谭惜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梧桐叶开始发黄,经过昨夜大雨的吹残,今早清洁工已经扫了满满一簸箕的落叶。

    她看得不甚清楚,只朦朦胧胧地看到一片黄色。她想起周彦召的院子里也种着火红的枫树,秋天的时候,她还不让阿晴扫了它们,特意留下厚厚的落叶,孩子般地踩在上面玩。

    心里泛过一丝浅浅的忧伤,谭惜慢慢抬起脚,刚想踩上那片红红的叶子,忽然前头响起一声急刹车,一辆自行车笔直地飞过来。

    她一怔,眼看就要被迎头撞上,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高大的身影抱住了她,之后一个迅疾的旋转,自行车从他们的身边堪堪擦过。

    伏在那人的怀里,谭惜惊魂甫定地喘息着,过了片刻才挣脱他的怀抱,红着脸点了点头:“谢谢你啊。”

    等了半天,等不到那人的回答,她又抬头,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阵,实在看不清楚,只好蹙起眉问:“你……受伤了吗?”

    与此同时,阿兰已经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小西姐,你没事吧?”

    谭惜摇了摇头,朝着那道模糊的人影说:“没事,多亏他扶了我一把。”

    顺着她的指向望过去,阿兰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那个人……

    那个人不就是周彦召?

    她吃惊地掩了掩口,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呆呆地钉在那里。

    木叶潇潇而下。

    绯红的落叶中,周彦召凝视着谭惜,缓缓摇了摇头。

    阿兰这才反应过来,拖着谭惜的手转过身,她心有余悸地说:“既然没事,我们就回去吧。”

    谭惜被她拖得一个踉跄,忍不住回头问:“那位先生没事吧?”

    “他……”阿兰也跟着回头,发现周彦召仍旧看着她们,却没有任何言语的意思,于是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没事,走吧。”

    又过了一个星期。

    阿兰从外面买了菜回来,发现周彦召就在她们家门口徘徊。

    她皱了皱眉头,拎着菜走过去:“你怎么又来了?”

    周彦召转过身,停了停,才静静地问:“她晚上是不是总失眠?”

    阿兰微微一愣,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周彦召抬眸,目色复杂地遥望着远处的山坳:“她每天晚上,都会在阳台上散步。”

    阿兰怔了怔,喃喃自语道:“是吗?我都不知道。”

    周彦召没有多言,将手里的花和一大包冲剂递给她:“这个让她每天喝,能安胎也能安神,还有这花你摆在她房间里吧。”

    “噢。”

    阿兰呆呆地接过花盆,转身的时候,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问:“对了,你怎么知道她每天晚上都会在阳台上散步呢?”

    周彦召转眸,薄唇微抿着,却不发一言。

    阿兰仿佛明白了什么,又问他:“我听说对面楼里新搬来了一个人,是你对不对?”

    周彦召不答,转身就要走,阿兰急了:“周彦召!”

    微微驻足,周彦召侧过脸,低声说着:“别告诉她,我在这儿。”

    说完,他又一步一缓地朝着电梯走去。

    阿兰抱着花盆和冲剂,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甘地想:为什么呀。

    视觉消退的人,听觉和嗅觉往往都会变得敏锐。

    所以阿兰一回家,谭惜就已经发现了什么:“阿兰,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阿兰有些做贼心虚地抱紧了花盆。

    谭惜顿了顿,有些黯然地说:“香雪兰的味道。”

    “啊,那个呀,”阿兰顺势把香雪兰摆在她面前的窗台上,笑着说,“是我刚才去花市上买的,家里空荡荡,摆盆花比较好看。”

    谭惜凑近了,反复抚摩着雪兰的叶子,叹了一声:“可惜我看不清。”

    阿兰听得心里难受,只当是勾起了她的伤心事,连忙宽慰道:“小西姐,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你的眼睛会慢慢好起来的。上次医生不是说了吗,只要等到合适的角膜,你就能看清楚了。”

    “我知道,”谭惜笑了笑,摸摸她的脸,“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很喜欢。”

    是的,她很喜欢。

    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周彦召。

    她已经半年都没有见过周彦召了,真是难过又喜欢。

    ……

    又过了一个星期。

    夜深到悄静,谭惜半夜醒了,觉得腹下有一阵阵的扯痛。她坐起来,汗流浃背的,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隐约觉得不好,于是警醒地喊起来:“阿兰,我好像要生了!”

    “要生了?”

    阿兰拖鞋都没穿好就闯进来,惊慌失措地扶起她:“快去医院。”

    阿兰毕竟年纪小,这种事也是第一次经历,心里不免害怕。临走的时候,她给周彦召打了个电话,对面的灯这几晚一直都亮着,她想,大约是他也知道小西姐快要生了吧。

    周彦召听了电话,先是告诉她应该去哪个医院,然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赶了过来。

    到了医院,阿兰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谭惜被推进产室的时候,阿兰扭头,看到周彦召抿紧了唇,靠在白墙边,坐立不安无比焦急的样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产房里蓦地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周彦召一怔,好半晌才微微弯起唇角,又喜又愣地呆在那里,双手却紧紧交握着,似乎内心在挣扎。

    阿兰终于瞧得不忍,拉着他说:“跟我过来吧。”

    病床上,谭惜已经筋疲力尽了,苍白的脸上沁满了虚汗,但是神色还有些紧张。

    阿兰知道她在想什么,抱着小宝宝靠近了她,笑道:“小西姐,是个男孩呢!长得特别可爱,长大了一定是个小帅哥。”

    谭惜这才笑了,心满意足的缩进被子里,她没有力气,抱不动他,只能端端正正的躺好,眼睛却不舍得溜开地瞧着面前那肉乎乎的小团。

    阿兰顺势把孩子交给了旁边的周彦召,周彦召一怔,看着怀抱里那小小肉肉的一团,只觉得心都软化了。

    片刻后竟然连眼都红了起来。

    阿兰在心底叹口气,又转过身,笑嘻嘻地问谭惜:“你给取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

    谭惜愣了一下,静靠在床头上,也不知怎地,她的脑海里绵绵不断地响起周彦召的那句话“谭惜,能陪我看一次日出吗?”

    如同魔怔了般,她恍恍惚惚地说:“就叫旭阳吧。”

    “旭阳?出生的太阳,好名字啊,”阿兰笑起来,下意识地扭头,对身边的人道,“小宝宝,你以后就叫旭阳了,知道吗?”

    周彦召抱着怀里的孩子,呆呆地僵立在那里。

    旭阳……

    他低头,将唇印在孩子的额顶。

    谭惜,你心里还有着我的,是不是?

    ……

    因为生产时很顺利,没几天谭惜就出院了。

    一回到家里,她就觉出有一点不同。

    她虽然看不清,但是基本的颜色还是能分辨的,所以一眼就看出家里多了很多红红绿绿的摆设。

    不禁皱了皱眉头,她慢慢走着,指着眼前的东西道:“那红红的一团是什么啊?”

    阿兰脱口而出地说道:“是婴儿床,他说你眼睛不好,买红色的容易分辨,这样你醒来之后就可以第一时间找到小旭阳了。”

    “他?”谭惜怔了一下,眉头皱的更深了。

    阿兰自知说漏了嘴,忙敷衍说:“呃……他就是卖家具的啦。”

    谭惜将信将疑地走过去:“卖家具的人还挺贴心的。”

    手反复摩挲在婴儿床上,谭惜的唇色一白,回头质问阿兰说:“这个木质很好,价格不便宜啊,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阿兰呆在那里,一时语塞。

    谭惜深吸一口气:“你又拿周彦召的钱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许收他的钱,我们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阿兰情急之下,急忙改口说:“不是,我没拿他的钱,这钱……这钱是林斐扬寄来的。”

    说完她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刮子。编谁不行,偏偏要编林斐扬。

    “原来是他啊。”

    谭惜怔了一怔,忽然伸出手问她要手机:“那我得打电话谢谢他。”

    “啊?”阿兰吓得脸都白了,这一谢不就全都穿帮了。

    岂料谭惜又缓缓收回了手,叹息着坐下来:“算了,再联系对彼此也没什么好处。下次不准再收了。”

    阿兰谢天谢地点头:“知道了。”

    ……

    旭阳一岁多的时候,谭惜的眼睛也已经好了很多。

    她几乎月月都去复检,其实她自己并不大乐意,这玩意儿太烧钱了。

    虽然离婚的时候,周彦召给了她一笔赡养费,但她不想过度地动用那笔钱。她想把钱都留给自己的儿子,给他一个舒适健康的成长环境。可阿兰说,如果她的眼睛迟迟不好,就照顾不好旭阳,如果连旭阳都照顾不好,她又凭什么给旭阳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

    阿兰平时大大咧咧的,关键时刻说的话还挺有道理。谭惜无法,就同意她继续花钱去治眼睛。好歹治了两年多,她的眼睛也不是没有进展,至少看东西比以前更清晰了些。虽然还是很模糊,但好歹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加上手的触摸,基本的生活是没什么问题的。

    她以为,没什么问题的。

    这天,阿兰带着旭阳去医院打疫苗,谭惜一个人呆在家里。

    晚上的时候,似乎是灯泡烧了,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漆黑。

    谭惜打开手电筒,明亮的光线投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光圈,阿兰买的手电筒,亮得惊人。

    这不是谭惜第一次换灯泡了,但却是生病后的第一次。站在椅子上的时候,她握着手电筒照着坏掉的电灯泡,看了很久,也没有下手。

    她看不清楚具体的位置,只能仰着脖子,手电筒的强光反射到她眼里,有微微刺痛的感觉。

    那一刻她忽然想,有些事,做起来永远比想起来难一步,一个半瞎的人拿着手电筒换灯泡,还真不是那么简单。

    那么。

    一个离了婚的人,换掉自己的心,也同样很难很难吧。

    取下灯罩的时候,谭惜忽然发怔地假设着,一张脸则毫无征兆地浮现在她的眼前。她不禁有些失神,单手也拿不牢灯罩。

    “啪啦”一声,玻璃灯罩先是直直地砸在谭惜的脚上然后滚到地上,碎裂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阵敲门声,谭惜蹲下身子捂住被砸中的脚趾,十指连心,她疼得脑门迸出一阵阵的冷汗。

    但她还是强忍着,站起来去开门,房屋里面是漆黑一片,她又看不清,跌跌撞撞地连续撞翻了几个椅子,又磕了一下桌角。

    吃痛的蹲下来,她觉得自己狼狈极了,忽然很想哭,忽然很想他。

    可是她知道她不该哭,他也不会来。

    眼泪流下的时候,眼睛忽然痛得难受,针扎一样,再睁开时竟什么也看不见了。

    谭惜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这时门被人撞开了,有人握住她的手:“你没事吧?”

    这声音好熟悉。

    谭惜只当自己是疼得出现了幻觉,紧接着有人搀起她的肩膀,半抱着她起来。

    谭惜觉得好累,疼得说不出话,上车的时候,疲惫的靠在那人的身上。

    她都不知道,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看,清俊的额头上沁满了细汗。

    这次是角膜溃疡,上一阶段治疗不当引起的。

    阿兰赶来后,急匆匆地跟外面的人争执了什么。当晚,谭惜被推进了手术室,连麻醉都没打又被推了出来。

    走廊里很吵,吵得她迷迷糊糊的,身上也烫得厉害。她没想太多,就睡了过去。

    第四天下午,谭惜又被推进了手术室。

    眼部手术是局部麻醉,麻醉的效力很浅,所以当针头似的东西扎上来时,谭惜还是疼得牙齿都要咬裂了,眼眶里的泪水打转了好久硬是没有流出来,直至昏睡过去。

    手术途中,她是没有意识的,过了很久,半睡半醒的时候脑袋里就有了一些画面。

    画面里她好像能看见了,她还在海滨,在她和周彦召的那栋房子里。

    她穿着新买的睡衣,懒懒地躺在周彦召的怀里,昏昏欲睡。

    忽然一个小人儿挤过来,窝在他们两人中间,含含糊糊地嚷着:“爸爸妈妈,我也要睡!”

    谭惜听到周彦召笑了一声,然后把旭阳抱起来,抱在他们怀里,宠溺地哄着:“好,我们一起睡。”

    谭惜心里高兴极了,却故作委屈地嘟起嘴:“周彦召同志,你看,你有了儿子就不宠我了!”

    ……

    谭惜醒来的时候,麻醉差不过已经过去,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白布。

    恍惚了一会儿她又想,她怎么能看出这是白布了?

    “怎么样了?”阿兰在身边柔声地问,“是不是很疼?”

    谭惜点点头:“有点……”顿了顿,又问:“旭阳还好吧?”

    阿兰说:“旭阳很好。”

    谭惜这才放下一颗心,又问:“昨天是什么手术?”

    “角膜移植,”阿兰兴冲冲地跟她解释说,“记不记得你曾经去养老院当过义工?院长听说了你的事情,跟老人们讲了,其中有一位决定把角膜捐给你。原本……是要再晚些的,只不过……不过,那个老人家也得了癌症,自知活不了多少天了,你这事儿又紧迫,就勉为其难决定提前捐给你了。小西姐,你的眼睛这次要因祸得福了。”

    “是吗?”谭惜听得懵懵的,是谁帮她联系的呢?

    这样复杂的事,多少人情在里面,可不容易做。

    阿兰?她打死也不信阿兰有这能耐。

    算了,不想了,她现在眼睛疼得厉害,迷迷糊糊了一阵,还是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依稀听到医生在说:“麻醉过后是有点疼,正常现象。”

    “换了角膜后,能治愈吗?”接着是一阵低沉的熟悉的男声。

    “目前来看,希望比较大。至少比以前要好的多。”

    “照顾好她。”

    那男声渐渐远了,谭惜猛然醒过来,出了一身的冷汗。

    “阿兰……”她怅然若失地唤着。

    一只手立马握住了她的。

    “我好像听到周彦召的声音了。”她抬头,恍惚地说。

    阿兰似乎怔了一下,片刻后才宽慰她说:“你是不是太想人家了?都出现幻觉了。”

    “想他做什么?”谭惜低声念着,又躺回枕头上。

    是啊,想他做什么。

    两年了,他也不曾找过她。

    已经将她忘了吧?

    ……

    回到海滨的那天,是一个莺歌燕啭的夏日。

    由于飞机晚点,谭惜在机场耗了大半夜,严重睡眠不足。下飞机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她抱着旭阳和阿兰打了车,准备前去订好的酒店。

    这次她回来,是为了祭拜一个故人。

    时隔多年,归来时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可路过新城的时候,她还是微微怔了一下。

    仿佛是料到她的怔忡,司机得意洋洋地说道:“漂亮吧?这可是海滨市这几年的大工程啊。”

    “那个是什么?”谭惜指着前面一座高耸入云的塔楼。

    司机绘声绘色地说着:“那个是惜塔,是海滨市最高的建筑了,站在上面,不只是整个海滨,连北面的大海和西面的群山都能一览无余呢。今年年初刚建成的,听说是远夏集团的老总特意为他的妻子建的,很多情侣都喜欢去上面游玩观光,还给它起了个外号,叫**情塔。说是只要登上了爱情塔,就能心想事成,收获爱情。”

    心弦,不由得颤了颤。

    “停在这儿吧。我想去看看。”

    谭惜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阿兰瞧了那塔一眼,没说什么,替她抱着旭阳跟着下来。

    电梯只能通向惜塔的倒数第二层,剩下的一层只能徒步爬上去。

    谭惜有些累了,没再往上走,因为时间还早,塔上清清冷冷的,没几个人。

    居高临下的望下去,这个城市也就分外的安静。

    这一年来谭惜的眼睛已经好了很多,虽然不比以前清亮,带着矫正镜的话还是能将这世界瞧清楚的。

    她漫无目的地瞧着脚底的这座城,忽然想,那个人建这座塔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明明有腿疾,为什么电梯却不直接通往最高一层?

    他是害怕一个站在高处的那种孤单吗?

    这样想着,她恍然又记起了他眉宇间的落索滋味。

    一别多年,他还好吗?还是那样,时而淡漠,时而暴躁的脾气吗?身边有人照顾他吗?曾彤嫁人了没有?他呢,又娶了别人吗?

    想着想着,谭惜的胃里一痛,正要分辨,旭阳却拽了拽她的手:“妈妈,我饿了。”

    原来是饿了,谭惜恍惚的想着。

    阿兰就说:“我看楼下有快餐店,不如我带旭阳下去买点吃的,你先在这儿等着我们。”

    “好。”谭惜点点头,转身时,才觉出自己的手脚都有些发软。

    这几年有阿兰照料着,谭惜很少饿到头昏眼花,眼花到居然没看到立在走廊口的周彦召。

    那时候,太阳刚刚升起,来看日出的情侣像流水一样从门口涌进来,人实在太多了,谭惜又看不了太刺眼的光,所以避开了脸,刚想朝僻静的地方躲开。

    一道清淡的声音突然在她脑后响起。

    “谭惜……”

    谭惜只觉得整个胃抽了两下,她转过头,没来得及做好任何准备,两人的目光已经相触。

    面前的墙和人影都浸润在漫天曦光下,一眼看过去,是触目惊心的白。那样强烈的白光中,有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直愣愣注视着谭惜,仿佛不由分说地便攥取了她的视线,不容她避开。

    就在一刹那谭惜只觉得脑子里无数声音轰然而响,紧接着就是一片自己所无法控制的空白。

    也不知何时,人群已经涌动着走向了更高层,偌大的厅堂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异常安静,静到可以听见电梯开合的声音。

    胸腹中仿佛被挖空一般的微微疼着,谭惜按了按手心,她缓缓开口,因为灼烧的痛,声音都有几分发僵:“你还好吗?”

    “你呢?”周彦召握了握拐杖,慢慢走向她。

    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地躲了一躲:“我一切都好,没什么不好。”

    周彦召已经挨到了她的身边,晨风烈烈,吹起她的裙裾,柔软得像是他的声音:“那我就也好。只要你好,我什么都好了。”

    谭惜的脸僵了一僵,她不适地侧过脸,装模作样地张望着塔下的风景:“不过短短三年,新城已经建好了,真漂亮啊。”

    周彦召点了点头:“这座新城,是我为你建的。”

    “等我们结婚了,整座新城都会是我送你的礼物。”

    忽然间记起这句话,谭惜的心口一窒,咬紧了唇,正不知该说什么。

    “妈妈,你去哪了?我和小兰阿姨都找不到你呢!”

    蓦地,旭阳救星般地跑了过来,跑到跟前时,他“咦”了一声,扭头好奇地瞅着周彦召:“这个叔叔是谁啊?”

    “你是旭阳吧?”周彦召有些吃力地弯下腰,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旭阳乖,让我抱抱。”

    旭阳怯怯地向后躲了躲,见他眼底暗了一下,就于心不忍地解释说:“叔叔你拿着拐杖,抱不动我。”

    周彦召转而一笑,向他伸出手:“旭阳放心,我抱得动的。”

    旭阳瞧了眼自己的妈妈,见她只是惨白着脸没有反对,于是大着胆子,八爪鱼般地扑进了周彦召的怀里。

    周彦召似乎高兴极了,用力地一下子将他抱起来,身子则靠在后墙,支撑着。

    谭惜瞧得眼角有些发酸,她低下头,深深呼吸道:“你怎么知道他叫旭阳?”

    周彦召爱怜地抱着小旭阳,笃定地说:“我是他爸爸,我当然知道了。”

    “爸爸?”旭阳抬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谭惜脸上泛起一阵难堪的红色,她忽然觉得心慌,情急之下,竟然不近人情地从周彦召怀里抱回了旭阳:“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走了两步又觉得虽然离婚了,也不该这么刻薄,于是又转头低声说:“昨晚旭阳熬了夜,再不睡对他身体不好,小孩子家撑不住的。”

    “谭惜,我今天很开心,”周彦召点点头,光晕如花一般绽开在他的脸上,竟让人看不清了,“谢谢你,让我能够抱一抱他,如果还能再抱抱你……”

    “真的该走了。”谭惜又低低说了一声,转身步入了人群中。

    ……

    入夜。

    明明已经困极了,可谭惜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想了想,披起衣服走到窗户口。这才发现阿兰也没有睡。

    “你怎么了?”谭惜怔了下,柔声问她。

    阿兰一见是她,眼圈蓦然红了起来:“小惜姐,我瞒不下去了,周彦召他两年来一直就住在我们对面,你怀孕的时候,包括旭阳出生的时候,他都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直到你眼睛好了,他怕你看到他会不开心,才搬走了。”

    心口蓦然一僵,谭惜向后微微退了一步。

    阿兰抹了抹眼泪,又说:“记不记得有一次,你眼角膜溃疡,发高烧送进了医院。医生说,这种情况必须马上移植角膜,否则不堪设想,可是附近并没有哪间医院有现成捐赠的角膜。所以……”

    “所以什么?”谭惜霍然抬起头,心怦怦直跳。

    阿兰说:“所以周彦召,就打算把自己的捐给了你。”

    谭惜闭了闭眼,只觉得一阵窒息:“我刚才看他,眼睛似乎能看到。”

    阿兰点了点头,又解释说:“那天,你都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忽然那个叫曾彤的,就是他的助理赶来了,说是有人愿意把角膜给你。其实,那个养老院的老人早就已经答应把角膜给你了,但是他的家人不同意。那次,在曾彤的哀求下,他们才答应了这桩事。如果不是他们答应了,现在捐给你角膜的人,就是周彦召了!”

    脑子里轰然一声响,谭惜向后摸了摸,直到摸到坚硬的桌沿,才觉得有了一丝支撑:“为什么要跟讲我这些呢。”

    阿兰抽抽噎噎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明白,明明你心里还有他,他心里也全是你,怎么就不能去爱了呢!”

    怎么就不能去爱了呢?

    怎么就不能去爱了呢!

    谭惜一步步地向后退着,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反反复复地回想起这句话。

    空气中,忽然浮动起香雪兰的味道,浓郁的像是有魔力般,刹那间挑动了她的心弦。

    她忽然转过身,条件反射地打开了酒店的门。

    走廊里,一望无际的红毯上,不知何时已经铺满了蕊白色的香雪兰。

    万千花瓣的簇拥下,周彦召就站在那里,身量颀长,却好萧索。

    心一瞬跳得极快,谭惜咬紧了下唇,眼圈已经微红:“你怎么来了?”

    “今天晚上星星很美。”

    周彦召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忽然间,声音有了丝哽咽:“你愿不愿意,陪我再看一次星星?”

    鼻腔里蓦然泛起酸,谭惜拼命按紧了手指,眼泪还是漫了出来:“阿召……”

    “谭惜……”周彦召忽然一把抱住了她,那样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她,那句卡在他喉咙里整整三年的话,也终于吐了出来:“我们好回去吧。”

    鼻尖直直地撞向他硬邦邦的胸膛,谭惜闭了闭眼,原本泛酸的鼻子开始发疼,疼地得直戳她的泪腺。

    而他的声音,仍是悬在她的耳畔,那么清晰,又是那么哑然,仿佛已经破了声,仿佛再多一个字就会哽出来:“我们一家三口,重新在一起吧,好不好?”

    谭惜张了张嘴,好想回一句什么,却发现嗓子已经堵住了。她努力地试了几次,还是说不出话来。

    心突然溃不成军,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般,趴在他的怀里,蓦然间嚎啕大哭。

    好回去?怎么就不能好回去了呢?

    怎么就不能去爱了呢?

    这个世界上。

    有无法赎清的罪,但是,却没有不能去爱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