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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下) 求钻钻

    怀孕?

    周彦召的身体晃了一下,耳边轰然乱响着,眼前也有些发昏,还好曾彤及时扶住他:“周先生,您还好吧?”

    一瞬间回过神来,周彦召努力静下心,摆了摆手,疲倦地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想陪陪她。极品小说www.JPXS.NET舒适看书——”

    曾彤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病房里的人,最终还是松开了他,低声说:“好,我去处理公司的事情,有消息再来找您。”

    周彦召点头,等他们都走了,他才转过身,推开病房内室的门,一步步慢慢地往病床边走,他的神色有一丝沉痛。

    病床上,谭惜像毫无生气的石膏般,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她的脸色白的几乎像是透明的,同样雪白的纱布一层层的缠在她的眼周。周彦召远远地看着,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在床沿坐下来,伸手去握她冰凉的手,她却一把挣脱了。

    周彦召一怔。

    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良久,他终于眨了下眼睛,大概又过了十来秒,他才开口:“你醒了?”

    谭惜没有说话,也任何没有反应,仿佛刚才的那个动作只是她在梦呓。

    “你额头上都是汗,是不是不舒服,还是空调吹得太热了?”

    停了一阵子,周彦召从床边拿了一个毛巾,作势去擦她的额头,直到擦到纱布边缘的时候,他的手微微颤了颤,谭惜也侧过了脸,淡淡开口:“我们离婚吧。”

    周彦召僵在那里,放在她手臂上的手也有些控制不了力道,微颤地在捏在她的骨头上。

    因为被蒙着眼睛,谭惜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就连声音都平静得仿佛没有任何情绪:“还有,我是不会把孩子生下来的。”

    心里的血肉忽然间被人捏得迸开了来,周彦召猛地抬起头,俊雅的面容有轻微的扭曲,黑幽深邃的瞳孔也慢慢收缩:“你恨我,对不对?”

    唇角微微扯动了一下,谭惜漠然地躺在那里:“我不恨你。我们只是……没有必要再守在一起了。难道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他知道,他伤她如此之深,本不该再奢求什么。可是

    “孩子是无辜的。”周彦召抬头,白亮的灯光刺得他眼睛有些干涩。

    谭惜点了点头,很郑重地说:“你说的对,孩子是无辜的。我不想他长大后变成你这个样子,所以,还是不要长大的好。”

    如同被千万根针狠狠地刺进心窝,周彦召紧抿着唇,从内心涌出的悲恸一点点蔓延到他的全身。

    半晌,他才哑着声音缓缓地说:“到底要怎样做,你才会原谅我?”

    谭惜无声地笑了笑:“原谅?我已经原谅你了,从今天起,我跟你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也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周围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他走了,果然是很听她的话。

    认识周彦召这么久,她欢喜过,彷徨过,幸福过,也心灰意冷过,但是再心灰意冷的时候,她也不曾真正地想过离婚。

    只因一想到离婚,她就感觉到抽皮剥骨般的疼。

    可是如今,身体上的痛贯穿了心,她的世界漆黑一片,看不到光明,就在这片深不可测的漆黑里,太多的往事又轮番上演。

    她突然觉得走不下去了。

    周彦召会变成这样,其实她早就应该明白的。

    她见识过他的温柔,也见识过他的绝情,他本来就是有着严重心理缺陷的人,在天使和魔鬼这两个角色中轮番转换、乐此不疲。

    曾经,她以为,凭借着她,凭借着他们的爱情,总能让他变成她心目中的样子。

    可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得傻。

    她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他去死,却不能忍受他三番五次的怀疑和猜忌。

    而现在,他们的爱情已经油尽灯枯了,再无谓地坚持什么,也都是徒劳。

    谭惜甚至觉得好笑,如此简单好做的选择题,早在一开始她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了,她居然还过了那么久才得出选择。

    想到这里,她轻轻握住自己的手,因为不能哭,只能忍着,疼得全身痉挛,顿时觉得活在这个世上连呼吸都是难事。

    ……

    连呼吸都觉得是难事的人,却也不只是她。

    医院里密密麻麻地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又密密麻麻地灌入周彦召的鼻息,他闭了闭眼,眼前不断闪过的却是父亲和谭惜的容颜。

    慢慢地倚在白墙上,他恍惚地想,她好像宽恕了他。

    可是他知道,宽恕,才是对一个自知犯错的人最大的折磨。

    那么这么多年来,爸爸又承受着怎样的折磨?

    他好像突然更懂爸爸了,可是爸爸也已经永永远远地离开了他。

    好像什么都已经离他而去了。

    离开医院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外头响了好几个闷雷。

    曾彤吩咐司机开得慢一点,雨急急促促地下了一阵子,等到家的时候,已经全然停了。

    下车后,一个小孩子的球砸到了过来,差点砸住他的拐杖,司机在旁边喝了一声,那孩子吓着了也没敢过来捡,远远地跑开了。

    周彦召却僵立在那里。

    孩子。

    他忽然想到了和谭惜的孩子,他们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但是最终没能保住。

    而如今,他终于又有一个孩子了。这本是他梦寐以求的,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竟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阿晴已经不见了,他派人去找,至今还没有踪影。

    如今,空荡荡的房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慢慢地走回他和谭惜的卧室,周彦召打开灯,雨停了,天也晴了,夕阳西下,红霞在天边翻起一片血红。

    血红的就像是她那日的眼。

    “这个孩子,我是不会生下来的。”

    “我不想他长大后变成你这个样子,所以,还是不要长大的好。”

    周彦召握了握拳头,忽然觉得面前的光实在太刺眼,手一挥就暴躁地砸碎了台灯。

    支离破碎的玻璃片四处飞溅,其中有一小块飞到他手上,划破了手背上的肌肤,暗红的血液立马冒了出来。

    他也不觉得痛,只是颓然地坐在床面上,低头的时候,却看到一张纸团半露着卡在床腿那儿。

    他搁了拐杖,弯下腰,有些吃力地去够那个纸团子,展开来看,谭惜娟秀的字迹也随之而显露:

    “阿召,你为什么不回来呢?我跟斐扬其实是兄妹……”

    笔迹断在了这里,大约是她写了一半写不下去所以就揉成一团丢了。

    室内玻璃被吹开了,飘入丝丝的凉风,周彦召漠然地看着,眼角却有些湿润,心像被一只手猛地攥了一下,疼得他倒抽冷气。

    在彼此相疑的那段日子里,在他以为全世界都背弃了他的日子里,她还停留在这里,不离不弃地等着他,等着他回家,心心念念地要陪着他。

    甚至,最后的那段日子,她也并非不打算对他坦白的,只是他没有再给她机会。

    他怎么就不知道她在等着他?

    他怎么就不知道她还爱着他……

    修长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纸团上的字迹,周彦召恍惚地说:“谭惜,我回来了。”

    可是。

    我却弄丢了你。

    他闭上眼,脊背一抽一抽地,眼角终于闪下如同泪光的晶莹。

    ……

    第二天曾彤来的时候,他正坐在窗前点烟,晦暗不清的光线下,点燃的香烟火星映得他的眼睛,明明灭灭。

    “阿晴暂时还没有找到。”

    曾彤目有忧色地望着他,顿了顿,才低声说:“秦钟今天早上召开董事会议,您要照顾谭小姐所以没有来,会上,他直接承认了董事长将留下远夏股份交给了他,还说为了公司也为了死去的董事长,要跟您携手管理远夏集团,以度过现在的困难时期。他现在脱离了您的掌控,身边24小时都有人护着,又先下手为强宣布了遗嘱,现在,想要再捏造一份遗嘱,怕是不可能了。”

    原来是他。

    早就应该想到是他的。

    周彦召深深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间,他抬起头,忽然在想,麻木不仁究竟是怎么一种滋味?

    这场权力的游戏里,他又到底赢了什么?

    见他如此萧然的神色,曾彤有些于心不忍,她深吸一口气,把桌上的手机递到他手里:“还有,萧董也要跟您谈谈,她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说是要跟您做一个交易。您要不要回过去?”

    眼底闪过一丝猝然的光亮。

    如同瞬间清醒过来,周彦召烬了烟,迅速地接过了手机,把电话拨给了萧宁:“您找我?”

    听出声音是他,电话那边开门见山地说道:“最后见过你父亲的人,除了秦钟,还有我。他的遗嘱是假的,你父亲曾亲口告诉我,要把身上大部分的股份都移交给你,他甚至央求过我,要我跟你握手言和。”

    瞳孔猛然缩了一缩,周彦召握着电话,整个人像是中了梦魇,仿佛只有心脏还在跳动,砰砰砰,他的世界安静地好像也只剩下心跳声。

    还有电话那头徐徐传来的问句:“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推翻秦钟手中的那份遗嘱?”

    周彦召蓦然抬头,那一双漆黑的眼被苍白的脸色衬得越发漆黑:“你想要什么?”

    “文昊被抓了。我要你替他翻案。”电话那边的回答干净利落,好像笃定这桩案子的关键系在他的身上一般。

    时光在一片静默嘀嗒溜走。

    几秒钟后,握在电话上的手指微微紧了紧,周彦召沉下声音,掷地有声地说:“二十多年前,远夏和萧氏就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也是一样。”

    挂断电话的时候,曾彤有些疑惑地问他:“萧文昊这一劫明明是您亲自的布的,为什么要跟她合作再把他救出来?”

    “他不过是一个替死鬼,”低眸,周彦召望着微微发亮的手机屏幕,“这些年来,一直在暗地里出卖我们、背叛我们的人,都是舅舅。”

    曾彤咬了咬唇,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其实今早的会议之后,她也多少有些明白了,只是一直难以启齿。

    周彦召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手机,大约是觉得晃眼,又抬手把它按灭了:“知道我最恨他什么吗?我最恨的,不是这二十几年的欺骗,而是最后几天他在我爸爸身上施加的痛苦。那几天,爸爸一个人躺在医院,身边连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面对那个人的时候,他该有多么害怕和孤单。而我……”

    他扶着拐杖站起来,又转过身,一步步地走向窗前:“我会让那个人从天堂跌入地狱的。”

    曾彤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那一刻,她只是默默地想,这一幅修长的背影,看着好萧索。

    ……

    第二次修复手术之后。

    谭惜觉得很倦,天气似乎不那么冷了,空调却还开着,风那么暖,丝丝地融在她的身上,让她昏昏欲睡。

    可是说实在的,她当真睡不着。

    第一次手术之后,拆了纱布,她以为自己会失明,但是还好,还能看到一团朦胧的白。可那团白里都有什么,她却怎么也分辨不了。

    为此,周彦召对着主治的医生大发雷霆,又大费周章地请来了国外的专家继续为她医治。说实话,她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躺在手术台的时候,她甚至在想,为什么要做手术呢?失明就失明吧,那一刀刺下去的时候就没指望能治好,为什么他却那样的执着?

    难道眼睛治好了,他们之间就可以回到从前了吗?这个命题,多么得不合逻辑啊。

    这样想着,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忽然又听到门外有响动,紧接着是一阵缓缓的脚步声。

    不像是他的。

    谭惜皱眉,有了一丝警惕。

    “小惜?”

    来人却已经开了口。

    心微微一动,谭惜怔了怔,好半晌才试探性地问:“你是……陈厚叔叔?”

    陈厚似乎有些不能置信,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坐在她的床前上,喃喃自言地说着:“小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听别人说你的事,还不相信。你怎么……怎么会……”

    “我没事,”没想到到了今天,陈叔叔还这样挂念着她,谭惜的鼻腔里一涩,强打起精神坐起来,“我命硬着呢,想死都死不了。”

    陈厚忙扶起了她:“你是不是跟那个姓周的闹别扭?为什么要想不开呢?好好的过日子不行吗?”

    “怕是不行了,”谭惜的身子一僵,随即淡淡地一笑,“陈叔叔,你是被他请来当说客的吧?我劝你别费这份心思了,我爸爸都是他害的,你说,我怎么可能……”

    她正说着,扶着她的陈厚却忽然通身一颤。

    她疑惑地皱了皱眉,下一刻,只听到地上传来扑通一声响,像是有人跪下来了。

    “陈叔叔?你这是做什么?”谭惜忙坐直了身子,手胡乱地触向声音的来源,想要将他扶起。

    可是陈厚的声音却变得沉痛起来:“小西,我对不住你。”

    “什么意思?”谭惜一怔,伸出的手也顿在了那里。

    陈厚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看着她惨白如雪的面孔,和束着白布的双眼,终于还是忍不住,缓缓开了口:“你爸爸的案子,跟周先生无关。”

    “无关?”心,轰然间动了一下,谭惜慢慢捻起被子的一角,“你怎么会知道?”

    陈厚始终跪在地上,仰望着她时,一双浑浊的眼里隐隐闪动着悔恨:“那天夜里,我上了晚班,下班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孩子被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按倒了,在不停的挣扎。我很害怕,想去帮忙又不敢,就躲起来,偷偷打了110。那女孩子很刚烈,拼命地反抗,男人一怒之下就对她拳打脚踢,我正犹豫该怎么办,这时候,你爸爸飞奔过来,很快就跟那个男人扭打在一起。你爸爸年龄大了,很快就落了败势,这时还没有来,那个女孩子一时情急就拾起歹徒打斗时落下的刀,直直地捅向了那个歹徒。”

    唇色渐渐地发白,谭惜抿了抿,一颗心却跳得飞快。

    而身前,陈厚的声音里已经呆了低哑的哭腔:“来的时候,歹徒已经死了。那女孩大约是吓坏了,惊慌失措地说人是你爸爸杀的。你爸爸解释了许久,本来误会已经解除了,但是鉴定的时候,判定女孩是过失杀人,不属于正当防卫的范畴,所以那女孩的父亲为了不让她受到刑罚,就花了大钱,让你爸爸顶罪。愣是颠倒了黑白,对外说强、奸的歹徒是你爸爸,而死的那个人才是见义勇为的人。你爸爸居然也答应了。”

    心忽然一痛,像是被刀子直直地扎了下去,谭惜攥紧了身上的被褥,一字字地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替我爸爸作证说他是无辜的!”

    “我……那女孩的父亲查到了是我报的警,找到我,也给了我一批封口费,”陈厚重重地叹了口气,又重重地低下了头,心里难受得如同刀绞一般,“囡囡要考大学了,你阿姨又一直想买一套新房,我……我就一时昧了良心,我不是个东西!”

    他的确不是个东西。

    多少年了,只要一想到这件事,他就夜不能寐。每次看到谭惜可怜巴巴地在家里收拾残局,忍受别人的白眼和欺负,他都会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可恶的罪人。可就算是如此,他也不敢去承认自己的过失。

    那时候他总是会想,他这一辈子勤勤勉勉,没做过什么错事,要是让人知道他做了假证,囡囡和他老婆该怎么做人呢?

    人生中的确有很多事令人唏嘘。

    有些人一生都很善良,只不幸做借了一件事,这件事往往就会令他抱恨终生,非但别人不能原谅他,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他纠结了这么多年,本以为自己会狠下心一直瞒下去。可当他听到了别人的议论,听到谭惜现今的处境,他忽然发觉,他再也无法将心狠下去了。

    这件事就像一根刺般扎在他的身上,一根拔不掉的刺,现在他终于拔了出来,虽然悔恨还是在心里成倍地扩大着,却到底有了一个解脱。

    然而,他是解脱了。

    这一根刺又转而扎进了谭惜的心里。

    谭惜怔怔地想,她竟是误会了周彦召吗?那么,“秦钟”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时间心乱如麻,她遣散了房间里的所有人,心里的乌云更加繁重。

    也不知就这样躺了多久,门又响了,进来的人步伐很缓,一步一停。

    知道来的人是周彦召,她侧了个身子,坐起来:“陈厚来找过我了。为什么在我怀疑你的时候,你不直接告诉我真相?”

    周彦召便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很凉,他用双手覆住,似乎想让她暖一点:“你想听吗?”

    这么久以来,谭惜第一次没有推开他,只是低声地回:“想。”

    周彦召没有说话,半晌,移开手掌,缓缓地说:“因为,那个派去强、暴沈卿卿的歹徒的确跟我有点关系,只不过,他不是我派去的,而是我爸爸派去的。”

    谭惜心里一怔,本能地将脸朝向他,又记起自己蒙着纱布什么也看不到,心中不免苦涩。

    而耳畔,他的声音喑哑低沉,像是压抑了很久,此刻才解脱般地吐出:“为着这门亲事,我跟他大吵过一架。其实我也有想过一些拒绝的办法,但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就出了那样的事。起初,我怀疑是舅舅做的,他一向很疼我。也是最近,我才知道,这其实是爸爸做的。”

    谭惜咬了咬唇,没有吭声,默然地听他继续下去。

    “给你父亲钱,让他当替罪羔羊,也不全是沈总的主意。是爸爸为了安抚他,才让舅舅打钱给你父亲,包括陈厚的封口费,也是这么来的。还有你上大学的时候,莫名其妙被人围在巷子里,那次是因为你父亲知道你过的不好,反了悔,想要翻供,舅舅就找人截住了你,利用你来威胁他老实一点。甚至后来他在监狱里自杀,多半也是因为上次你的事情刺激到了他,他害怕旧事重演,为了保你安全……就只有一死。”

    周彦召顿了顿,声音里似乎有一丝倦,也是这一刻,谭惜才嗅到他身上的烟草味:“所以你让我发誓,这件事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我没办法发誓。说到底,你爸爸的死,确实跟我有关。”

    谭惜怔在那里,茫然地直直地坐着。心中却是一片空空荡荡。

    “原来兜兜转转这么久,居然是这个结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扯了扯唇,嘲讽地笑了笑,感慨命运再次戏耍了她。

    谁说一切不是冥冥注定呢?

    那些看似毫不起眼的一些人,顷刻间就能改变另一个的命运。她的命运,就是这样被人改了又改,变了又变,尽管她一生都在反抗,却也一生都无从反抗。

    她这样反抗又是为了什么?

    看她如此神色,周彦召也垂下了手,心里有句话如同鱼刺卡在他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抬头,又看向她,他张了两次嘴,终于把话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谭惜,我现在别无所求。只求你能安心养伤,至于孩子生不生,婚离不离,等你伤好再说,好吗?”

    谭惜只觉得鼻子猛地泛酸,眼睛像是被强光刺激,她记得她现在不能流眼泪,所以使劲儿地掐着自己的手,又故意翻过身,强忍着说:“我很累了,想要睡一会儿,你先出去好吗?”

    周彦召没有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起了身,又一步一缓地走了出去。

    直到门被他阖上时,谭惜才低下身,将脸埋在枕头上,哭得喘不过气来。

    她不能流眼泪的,她一遍遍地对自己说,医生已经反复嘱咐过她了。可是忍了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她想,算了,瞎就瞎掉吧。

    一个人如果连哭的权力都没有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

    后来周彦召还是每天都来,她心情好,就跟她说说话。她心情不好,他就一言不发,只是坐着陪她,出奇得有耐心。

    有时候谭惜烦了,揶揄他公司是不是倒闭了,怎么每天都这么闲在她跟前不停地晃。

    他就死皮赖脸的说,如果她愿意他这么晃下去,公司倒闭了也行。

    再后来谭惜索性不理他了,他一来她就撵他走。

    撵了几次之后,他好像真的走了,一连几天都没有再出现。本以为总该清净了,可是一个人的时候,谭惜又觉得心里空空的。

    她开始想另一个问题,她的月份渐渐大了,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也该决定了。

    说实话,虽然狠心的话她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但那多半是发泄的气话,真要她打掉这个孩子,她还是有万分不舍的。

    从前,她想着周彦召那么混蛋,让她失望透顶,实在不该再跟他有任何牵扯,尤其是血脉的牵扯。

    可是得知父亲案子的真相后,她对他的恨,倒当真少了许多。

    她想,她已经不恨他了,只是觉得失望。因为他屡次的猜疑,和屡次的暴躁行径,而感到失望。

    她也渐渐相信,他心里大约是有她的,可她已经爱怕了。也爱倦了。

    人生行到了此刻,她才明白。原来有时候,两个人要分开,不是因为不爱了,而是没有力气再爱了。

    她无法再承接他非人的爱。

    在心里下了一个这样的结论后,她又想,即便如此,也没必要将这份苦牵连在孩子身上啊。

    她还是动摇了。

    一次散步的时候,她听到几个护士在议论另一个女病人,说是被人强、暴了又怀了孕,纠结了再三还是决定生下来,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那时她发怔地问:“为什么呢?”

    护士长就叹口气说:“你知不知道世上有很多女人在被强、暴后,最初都恨不得死,可是等到她们确定自己怀孕之后,都打消了自杀的念头,而且希望将孩子生下来,是为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心里恍然却已经有了答案。

    “是母爱,”护士长则替她说了出来,“不管这孩子是怎么来的,怀孕会使女人产生那与生俱来的伟大母爱,也让恨变成了爱。”

    是啊,恨纵有千千劫,一旦有了血脉相连的孩子,这份恨也就变成了爱。

    那一刻,谭惜已经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

    已经开春了,病房里的香雪兰绽放的很美。

    二期的治疗效果还不错,谭惜已经可以看到模糊的人影了,但也只能看到人影而已,花影还是看不大清。

    准备第三期治疗的时候,易凡来看了她。

    “这是化验单吧?”看着医生给她做的孕检单子,易凡微微笑着说,“看得出来,孩子很健康,你真的决定不要了?”

    虽然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可谭惜想到他是周彦召的好友,所以故意赌气地说:“没有健全的家庭,他会活的很辛苦,我不想他跟我一样辛苦。”

    易凡挑了挑眉,又笑着说:“那就是决定要跟阿召离婚了?”

    “嗯。”谭惜点头,神色却有些言不由衷。

    易凡坐下来,正对着她,缓缓地说:“你的决定我无法干涉,但是,作为阿召的朋友,唯一的朋友,我有一个请求。”

    难得他这样郑重,谭惜不免觉得好奇:“你说。”

    “他刚失去父亲,那是他的心结,你比我更清楚。现在,又发生这样的事,”易凡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早在2个月前,我就已经发现阿召有严重的躁郁症,所以发生现在这样的事,其实也在我意料之中。”

    躁郁症?

    谭惜怔了怔,她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了。将她养大的母亲张雪茹,也患有多年的躁郁症,症状很容易分辨,就是时而抑郁自闭,时而狂躁不已。

    当然,张雪茹还是狂躁的时候更多一些。

    只是没想到,原来他也有这个病,谭惜垂首,细细地想来,他倒也挺符合这个症状。

    见她似乎能够理解一些了,易凡皱起的眉也微微舒展:“他是一个病人,我知道,对你而言,他大约不值得同情,因为他也是伤害你的人。可是,能不能陪他几个月,一方面留下来医治你的眼睛,另一方面,让他的心静一静?等他的病情缓和一些了,你再离开。否则,你这一走,他大约要全线崩溃了。”

    他说着,又别有深意地感叹道:“你总说这世界上你是孤身一人,其实,他也是孤身一人啊。太想要抓住了,所以就抓得痛了,他犯了错,应该受到惩罚,这个我同意。但是请你,惩罚得温柔一点吧,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不要把他的路都逼死了。”

    谭惜低着头,咬了下发白的嘴唇,没吭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微微反应过来,半开玩笑地说:“你怎么像是临终遗言似的,啰啰嗦嗦地说这么多。”

    见她还有力气取笑自己,易凡也温和地笑了笑:“虽然不是临终遗言吧,不过,我确实要走了。”

    谭惜一怔,抬眸恍然地望着他:“你也要走了?我以前听阿召说,你想在海滨长期发展的。”

    唇角的笑容一寸寸收起,易凡侧过脸,向来清朗的眼瞳里闪过难以分辨的黯然:“这个世界是变化无常的,原来我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却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我不得不做。”

    谭惜的眼也倏然暗了下去:“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事是不得不做的。”

    ……

    春雨润如酥,今年立春的雨下得却着实不小。

    谭惜不知在医院呆了多少个日头,因为蒙着眼行动不便,加之她心灰意懒,所以也当真没有再离开了。

    后来,害怕医院的坏境对她养胎不好,周彦召想把她接回家好好养着,她想了想,也没反对。

    家里,阿晴不在了,听说是犯了事跑路去了。

    中途有次,她正在午睡,忽然曾彤领着阿晴回来,后者跪在她的身前,磕头求她原谅。她才知道,原来她和周彦召之间的嫌隙,也有阿晴的一份功劳。

    谭惜想,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法律会制裁她,周彦召也决计不会放过她。她只是叹,富贵人家还真是唏嘘,身边竟连一个人也无法信任。

    她忽然有点理解周彦召的疑心病了,可理解归理解,接受起来还是那么难熬。

    黎秋伤人的事情,她没有再追究,准确的说,是她要求周彦召不再追究。她也并不是为了袒护黎秋,她这么做,一则是因为黎秋的所作所为毕竟是为了斐扬,她不想斐扬难堪;二则,周彦召刚在远夏站稳脚跟,树敌众多,这件事情真要追究起来,恐怕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谭惜不觉有一些丧气,都到了这种地步了,为什么她还是会忍不住地去为他设想。是不是,关心他已经快要成了她生活中的一种本能了?

    可这本能,多么让她害怕。

    为了让她开怀一点,周彦召还特意把阿兰接了过来,也方便照顾她。

    阿兰果然很听她的话,已经辞了夜总会的工作,现在在一家超市做售货员,这回来到周家,她高兴极了,以前她就最粘谭惜。

    可是见到谭惜如今的样子,她又觉得难过,哭哭啼啼了一阵子,更加用心地去照顾她。

    周彦召则不常来,像是知道她不愿见到他般,白天一律不在,只晚上回来时在她的门口停驻一会儿。

    生活太平得简直不太平,有时候谭惜甚至会想,这样相安无事的背后,究竟又会推出什么样的波涛。

    这一天午后,外头的大雨变成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窗台上。

    谭惜坐在窗口,听着叮咚作响的雨声,有些恍惚地想,昨晚周彦召似乎没有回来,前晚也没有。

    不觉有些心烦,她扭头,嘱咐阿兰说:“开会儿广播吧。怪无聊的。”

    阿兰应了,调频的时候调到午间新闻,谭惜吩咐她停下来,主播的声音很是干脆利落:“……远夏原董事长周晋诺的遗产纠纷一案,又有了新的进展。据悉,远夏新晋股东秦钟曾经递交的遗嘱已被证实为捏造,警方在调查过程中,发现多年前他也曾牵扯到一宗强/奸案中,这几年更是买凶杀人、与官勾结,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今天早上七点钟,他拒捕跑上远夏楼顶,一跃而下……而曾经被判为强/奸犯的谭大有,也被法庭宣布为误判。”

    那一瞬谭惜怔住,嗡嗡作响的脑中只是不断地想:

    他为我爸爸翻案了。

    他这些日子不见我,原来是在忙这些事啊。

    ……

    再次见到周彦召,是两天后的一个下午,谭惜拆掉纱布的那一天。

    这个医生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她眼旁的疤是慢慢消了,看东西还是模模糊糊的一团。不过算了,谭惜想,至少比上次清楚一点,能分辨出几种颜色了,也不枉她遮了一个月的眼睛。

    见她摘掉纱布后一直发愣,周彦召始终沉默着,似是知道了情况不太好,也不敢去问她什么。

    如今僵持了很久,他才颓然地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递到谭惜的手里。

    谭惜低下头,其实她看出也摸出了那大约是一张纸,但她还是糊里糊涂地问:“这是什么?”

    耳畔周彦召低低解释了一句:“这是离婚协议书,我签字了。”

    谭惜咬了咬唇,没吭气,只是更用力地握住了这张纸。

    “谭惜,我想清楚了,易凡说的没错,我是一个病人。我这样的病,随时还会再伤害你,确实没有资格跟你在一起,也没有资格要我们的孩子。”

    周彦召的声音很沉,甚至夹着丝沙哑,那一瞬谭惜还在想,他是不是刚哭过。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他这样的人,怎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