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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界首镇恶道索秘笈 汪家营神偷戏魔头

贼藏身之处,下官重重有赏!”

    两位夫人冷冷说道:“小妇人家中委实未见盗贼,叫我们从何说起?”

    那官儿正要发火,忽然间半空中“簌簌”落下一串积尘,可可儿掉进那官儿的脖子里,那官儿双眉一皱,耸耸肩背,不觉骂了声:“晦气!”

    老婶母忙道:“大人休恼,小妇人这家中一向清静,这几日忽然闹起了老鼠,待明日捉只大花猫来,驱赶驱赶。”

    正说着,只见前去搜捉盗贼的侍卫们纷纷走出,向那官儿禀道:“大人,前后都搜查遍了,不见盗贼踪影!”

    那官儿一听,脸色转黄,转身对那道士说道:“银镜兄,那灶上虱果然是逃进了这间院子,你该不会看岔了吧?!”

    道士道:“俺这双眼能看得见暗夜里被窝上的小虱子,还看不清偌大个白日奔逃的大虱子!千真万确,是在这个院里!”

    那官儿想了想,说道:“好,既然他是在这里,俺就坐在这里等着,外面围的铁桶也似,俺瞧他逃到哪里去?”

    说毕,吩咐侍卫从随身带着的笼屉里搬出酒肴,细斟慢酌起来。

    那官儿喝着,不觉又烦了起来,说道:“可恨这个狗头盗贼,害得俺到此喝这冷酒,待会拿到,俺要把他煮熟了下酒!”

    话音未落,梁上又是簌簌一阵响,“唰唰”又落下一串粘乎乎的积尘,这一次竟似腊月飞雪一般,纷纷扬扬,落下了几大团,无巧不巧,可可儿撒盐般地撒进了那官儿的酒杯。

    那官儿不觉怒气冲冲,骂道:“好个遭猫逮的老鼠!”他仰头朝梁上望去,只见梁上积尘多年未除,黑糊糊的,并未见什么异样,他气得扬手将一杯污酒直向梁上泼去。立时,梁上“唧唧”有声,仿佛还听得见老鼠爬木逃跑的声音。

    那官儿没地方出气,一瞟眼看到站在面前的季氏婆媳,立时喝道:“左右,将这两个刁猾的贱人拿下!”

    两个待卫一声喳呼,奔上前来,拿出麻绳,将季氏婆媳反剪绑起。季氏娘子一边挣扎,一边嚷道:“大人无故绑缚俺无辜女子,真是昏天黑地了!”

    那官儿道:“老实给你们说了吧,俺这次迢迢路远从海州赶到此地,第一桩事便是要请你的丈夫施耐庵去朝夕领教!”季氏娘子不觉惊道:“耐庵?!他一个书生,琴剑飘零,大人要请他作什么?”

    那官儿冷笑一声,说道:“好一个书生,好一个琴剑飘零。你们当俺不晓得?!哼,这个穷酸,近时四处流窜,勾结绿林叛贼,江湖草寇,闯荡州府,结交盗魁刘福通!真是罪不容诛,理当家灭九族!就凭这一桩,你们两个妇人该是要杀头了吧?”

    老婶母、季氏娘子听了,直吓得两眼发直。

    到底还是季氏娘子年轻气壮,她鼓起勇气问道:“大人,耐庵他现在何处?”

    那官儿俯身下来,脸上一副怪模怪样的神情,活象五百罗汉中那位“愁眉尊者”,他朝季氏娘子挤了挤眼,说道:“夫人,你还不晓得么,你那位夫君不仅与盗魁勾结,而且,而且还勾搭上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魔头呢!”季氏娘子略略一惊,旋即摇头道:“大人休要取笑,耐庵他决非此等撩蝶惹蜂的无耻之徒!”

    那官儿头一仰,说道,“好一个贤慧的娘子!告诉你,连这次窝藏盗贼,你们婆媳两罪俱罚,左右,给俺拉下去砍了!”

    黄冠道士急忙谏道:“大人,不是还要拉开网儿等着捉那施耐庵么?要是杀了这两个婆娘,失了诱饵,那鱼儿还会上钩么?”

    那官儿两只死鱼似的眼睛翻得一翻,傲然说道:“银镜兄好蠢!俺估摸那施耐庵即或此刻来了,见婶母、妻子无恙,兵丁重重布防,必然心存侥幸。俺这一杀,他就是——嘿嘿,这便是老狼不死,小狼不叫!”说毕,一挥手,将五花大绑的季氏婆媳推下厅堂,众侍卫一声“威——武——杀!”的轰叫,刽子手立时举起了明晃晃的大刀。

    这时,那官儿和黄冠道士两双眼睛滴溜溜地巡视着树荫掩映的院墙和那敞开的大门。院子里,那些怕事的乡亲们早已躲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那一帮卖解的武艺班子和那伙贩盐汉子来不及躲藏,被兵丁们驱赶到院子角落的树影之下,一拨人立在东院角,一拨人立在西院角,提心吊胆地瞧着这一切。

    只见两道冷森森的寒光一闪,两柄刽子手的大刀凌空劈下,满院的人都忍不住“啊”了一声。

    就在这紧迫时刻,只听得大厅梁上又是一阵“簌簌”响声,接着一团黑影平空落下,“蓬”地一声,刚巧落到正中的八仙桌上,直砸得杯盘乱飞,酒水四溅,把那官儿吓了一个趔趄。那黄冠道士身手矫捷,立时从后颈取下拂尘,一招“平湖撒网”正要击出,那官儿忽然叫道:“银镜兄,住手!”

    只见落在桌上的原来是一只装得鼓鼓囊囊的大麻袋,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活物,还在蠕蠕而动。

    那麻袋扭动半时之后,竟然一声长嘘,蓦地从里面钻出个人来!满厅满院的人众都被这情景惊得呆了。只见那人慢慢整整头上的秀才青巾,抻抻揉绉了的蓝袍,两眼迷惘地望了望灯烛荧煌的大厅,不觉叫了声:“惭愧!”

    黄冠道士恰才怔得一怔,打量了片刻之后,忽然大叫一声:“好一个衣冠叛逆施耐庵!”一挥尘帚疾奔而上。

    季氏婆媳在屠刀之下,正欲闭目等死,忽然被那道士的呼喝惊觉,展眼一看:站在花厅八仙桌上正中的正是施耐庵!

    两个妇人不禁暗暗叫苦:耐庵呀耐庵,你为何早不回家迟不回家,偏偏要在这刀林剑树、虎狼成群之时回家!这一次,真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了!

    施耐庵打量着面前那官员和黄冠道士,立时认出便是坟地上见过的两个人,于是一躬到地,说道:“二位尊驾莅临寒舍,真令蓬荜生辉,陋室焕彩,待晚生下去换件衣衫,扫室除尘,杯酒候教。二位以为如何?”

    那官儿呵呵大笑,声音“哑哑”犹如坟头乌鸦,直嘈得施耐庵心下发怵。他说道:“施相公,你姗姗来迟,可把俺等得急了!为何做事不敢光明正大,却藏在这麻袋之中,躲在这屋梁之上,未免大大的有辱斯文了罢!”

    施耐庵道:“大人,这便叫做你有牢笼计,我有跳墙法。晚生要不如此这般,大人你派来追踪的那么多武林高手,岂不早就在夜黑风高之时,荒村野店之中,将我一刀杀了!”

    那官儿怒道:“哼哼,藏得了初一,藏不过十五,你到底还是到了俺手里!银镜兄,与俺拿下了!俺今日要在他身上着落两件事,一是要那无价之宝,二是要他跟我去见铁尔帖木儿大人!”

    那银镜先生一挥尘帚便奔了上来,施耐庵拔出腰间湛卢剑,奋力便格。

    忽然,屋梁又是簌簌一响,一片弓背黑瓦如飞落下,“噌”、“哎呀”、“卟通”、“唰嗤嗤嗤”、“轰隆隆”一串怪声响成一片。

    众人一看,那银镜先生早已被黑瓦打中,不偏不倚,正打在手腕之上。他护疼惨叫,一跤跌翻在地上,那柄尘帚去势劲疾,不及撤回,脱手飞出,竟然直奔那张八仙桌,可可儿扫到桌腿之上,立时将那大桌掀了个四脚朝天,那柄尘帚犹如一支千段钢爪,牢牢地钉在那桌腿之上,兀自铮铮鸣响。

    那官儿此时方才明白,今日这屋梁之上屡屡作怪,乃是藏着一位武林高手。一想起那杯落满梁尘的污酒,他不由得脸色倏地变得惨白,微微冷笑之际,一只手早悄悄伸进了袖内。

    忽听得屋梁之上“唧唧”有声,一个孩童般的声音大叫道:“休要使箭,俺下来!”随着话音,一个瘦小的身影飘如燕雀,从梁上掠下。

    只见他身高不过四尺,瘦骨削肩,细颈窄额,头顶上挽了两个丫丫抓髻,浑身上下黑衫黑裤,若不是看他脸上的风霜摺皱,竟似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他笑嘻嘻地对那官儿说道:“这‘流萤箭’可是天下奇招,大人万万不可随便使用,万一失了风,只怕天下好汉便要笑大人无能!”

    那官儿又气又恼,斥道:“你是何人?”

    那瘦小的人说道:“嗬嗬,大人眼生得紧,俺便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小有名的大英雄灶上虱时不济!”

    那官儿一听,不觉大笑道:“哦,原来是你这个不敢白日见人的鼠窃狗偷之辈!”

    时不济唧唧一笑,说道:“大人明鉴,俺时不济只不对是一个小偷小摸,与大人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那官儿兀自哑笑:“嗯,你倒也谦恭!”

    时不济道:“正是,正是,小偷儿时不济今日见了当世大偷儿,还敢不五体投地么?”

    那官儿一时听出味儿,不觉勃然怒道:“什么,俺堂堂朝廷参将,如何竟是什么大偷儿?”

    时不济唧唧笑道:“大人过谦!大人十八岁时一副寒酸苦脸,偷得了董员外家万贯家财,二十岁上偷得了那花九叔如花似玉一个女儿,二十二岁又偷得花家祖传的绝世武功‘流萤箭’,如今又要偷走无价之宝‘流萤箭囊’,还是偷走一个活蹦乱跳的施相公。诸位评判评判,这位大人该不该当这‘大偷儿’的雅号!?”

    院中响起窃窃笑声。

    那官儿不觉大怒,喝声:“拿下了!”

    立时便有几个侍卫挺刀扑上。刀光霍霍,兜头罩住了时不济那瘦小可怜的身躯。

    时不济缩头歪颈,躲过第一阵刀雨,叫了声:“施相公,躲开,休要站在这里碍手碍脚!”说着,一把将施耐庵推出了刀网。

    四、五个蒙古侍卫展开泼风般的“大漠风沙”刀网阵,朝着时不济顶梁、面门、颈项、胸腹横砍竖剁,刀刀夺命。这几个身长力猛的侍卫,欺眼前这敌手身躯瘦小,气力微弱,那刀法使得虎虎生风,令人畏惧。

    只听得那时不济一连串的“唧唧,唧唧”,犹如鼠鸣,不知是笑抑或是哭,在那刀圈之中缩头缩颈、舞手弹腿、连蹦带跳,即可怜又可笑。一阵嘻嘻笑声过后,五个蒙古侍卫竟抱头而去。原来,在那刀光霍霍,性命相搏之际,时不济竟敢欺身直进,神不知鬼不觉地一一扯下了那如狼似虎的蒙古侍卫的裤带!

    银镜先生一见,喝一声“偷儿慢走”,一挥尘帚卷了上来。这一场恶斗实实叫人心惊胆战。约摸斗了四十余个回合,时不济脱不出拂尘钢须的圈子,银镜先生见他身手如同鬼魅,深怕着了道儿,一柄拂尘紧紧缠住,亦不敢有丝毫大意。二人恰恰斗了个平手。

    正在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之际,只见那官儿袍袖微微一动。那紫电瑟瑟的圈子里忽然一声惨叫,接着直跌出一个人来。只见时不济手捂肩头,眉峰紧皱,一溜着地滚,摔下了台阶。阶下的侍卫正要扑上,猛听得院子东角上平地响起了声炸雷。一个硕大的身影凌空纵跃,一阵怪风过后,王擎天早已疾扑而上。

    他戟标大骂:“好一个无耻的狗官,竟敢暗箭伤人,俺红巾军黑虎坛会首王擎天来也,看刀!”说毕,宽刃大刀抡臂一举,一道冷森森的白光直卷向那官员的脑门。

    那官员哑哑一笑:“好哇,俺今日金钩钓鱼,到底钓出了你这个愣头青!”说毕,掀开袍襟,“嗖”地从怀中掣出了一根短柄狼牙棒,手碗一抖,那钉满狼牙的短棒忽然风车儿似地滴溜溜转了起来。

    王擎天使刀,那官儿使狼牙短棒,一番恶斗。王擎天最后使出一个两败俱伤的招式,企图以命将那官儿破裆开膛,却被那官儿一支短箭射中,猛觉手腕一麻,拿捏不住,大刀匡啷脱手,呸一声吐口唾沫,负痛逃出厅来。

    那官儿哑哑冷笑,正要吩咐侍卫搜捉早已躲过的施耐庵和时不济。猛听得西院角一声怒喝,又一个黑大汉奔上厅来,只见他面目黧黑,身如铁塔,一根枣木大棍直抡得风车一般。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欲打卖解男女的那个贩盐汉子。

    那官儿斥道,“你这烧炭鬼又是何人?”

    黑大汉声如暴雷,怒声叫道:“吓天大将军部下先锋索元亨!”

    那官儿笑道:“嗬嗬,想不到今日连张士诚这个草头王也有人在此卧底!你去告诉那贩盐奸商,俺改日亲自来请他进大牢!”

    索元亨吼道:“休要罗唣,看棍!”

    说毕,抡起大棍,兜头一招“西施捶砧”直砸向那官儿顶梁骨。

    那官儿哑哑冷笑,右肩一抖,一柄狼牙捧迎头挂上。“砰碰”一响,只觉得棒头犹如撞上大山,直震得虎口发麻。他叫道不好,顺势一抖手腕,卸去了那大棍上千钧之力,一时性发,狼牙棒使得出神入化。

    索元亨为防那狗官又使暗器,一根大棍洒出风雨不透的棍花,双眼紧紧盯着对手的袍袖,斗得异常猛恶。

    约摸斗过四、五十回合,索元亨猛见那官儿吊死鬼般的白眼眨得一眨,不觉心中一愣。果然,那官儿袍袖一抖,索元亨立时抡开大棍,洒一道棍花,封住暗箭来势。

    岂知那官儿这次乃是虚招,就在索元亨注意防范“流萤箭”之际。他那根狼牙棒早已从万万不曾提防的侧面直戳索元亨的腰眼。索元亨不及收势,顿时腰间一麻,一道血光。腰间被拉开血口。他大叫一声,枣木棍撒手,哼哼着跌出厅来。那官儿哑哑狂笑道:“还有哪位绿林大盗来走一百回合!”

    说毕,转身吩咐,“与我统统拿下了。”

    此时,大厅早已不见施耐庵、时不济的人影,季氏婆媳也不知何时被人救走。

    那官儿不觉大怒:“与我一把火烧掉这个强盗窝子!”话音未落,只听得无数声音响起,几个手执兵器的盐贩与卖解人从黑沉沉的大院两角蜂拥而出,直向大厅奔来。

    众侍卫一见,待要拔剑阻挡,哪里抵挡得住?只听得一阵乒乒乓乓的兵器磕打,金铁交鸣之声响过,几十名蒙古侍卫尸横就地,血殷草丛!

    那官儿大惊失色,抡棒奔下厅来,黄冠道士挥起拂尘紧随助战。

    只听得东边那一拨人中有人叫道:“狗官休走,红巾军好汉全伙在此!”

    西边一拨立时应和:“狗官纳命,吓天大将军部下今日与你算帐!”

    那官儿也不答话,一根短棒横打竖挑,当者辟易,看看便要冲出厅来。

    忽地,眼前红光闪现,只听得一声娇喝:“好一个丧心病狂的奸贼,认得我么!”

    那官儿抬头一看,不觉惊得心头颤栗,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红巾红裙的卖解女子,一张端丽冷峻的脸庞上凛若寒霜,仗一柄长剑,静静地立在面前。他不由失声叫道:“哦,是你,碧云娘子!”

    花碧云长剑一摆,寒芒抖动,冷冷地掣剑而出,抖一路剑花,直指向那官儿的咽喉!

    那官儿急忙闪过这一剑,嬉皮涎脸地笑道:“娘子,你我之间多有误会,请收剑相叙!”

    花碧云凝然不动,挥剑又要斩出。那官儿忽然扑地跪倒,惨声说道:“娘子,当年之事,都是官府逼迫,俺出于万万不得已才做出了违心之事。此刻,只要你肯饶恕于俺,要杀要剐由你作主。”

    说毕,伸出那长鹤似的脖子,逼向剑尖。花碧云望着眼前这瘦骨嶙峋的人,不禁伤心惨目,一柄剑刺到半路,不觉停住。猛听得一声低沉怒喝:“花旗首,你忘了当年的那些惨事么?”

    喝声未落,只见那黑瘦卖解班头飙风般地纵到了眼前,冷眼怒视着跪在地下的官员,无限鄙弃地说道:“董大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该结果你这条充满污垢的性命了!”

    董大鹏抬头一看,吓得浑身血沸,呐呐地说道:“啊,刘大龙头?!”

    刘福通一摆长剑,霎时卷起一股劲风,直搅得方圆丈二之内的落叶簌簌飞起,人人气息窒塞,一团寒芒奔星掣电般地直卷向董大鹏的胸膛。

    花碧云蓦然惊觉,叫一声:“太师父,冤有头债有主,今日是小女子报仇雪恨之时,待我亲手以血还血!”说完,一抖手中长剑,杀入了圈子。

    董大鹏面对刘福通这个江湖闻名的大魔头,猝逢忍心亏负过的含冤女子花碧云,早已心碎胆裂。凭他的武功造诣,对付一个刘福通便早已大落下风,再加上一个如疯似狂的花碧云助战,霎时只辨得遮拦架格,险象环生。此时,待要使出绝招“流萤箭”,一来花碧云已是会家,加上刘福通那柄剑使得出神入化,哪里敢分神去掏那袖中短箭?看看力软神疲,立刻便要毙于双剑之下。正在此时,又听得一声大喝:“狗官休走,俺潘一雄来也!”

    迅如飙风,那俊俏后生立时仗剑杀入了战圈。董大鹏脑中一嗡,叫声苦也!使出最后一丝力气,亡命反扑。又斗得两、三回合,只听得潘一雄大吼一声:“董大鹏,有种的冲俺来!”欺身直进。

    董大鹏与潘一雄打个照面,忽然狼牙棒轻轻一拐,倏然间划出一个滴溜溜的圆圈,电光石火之际,只听得潘一雄“哎哟”一声大叫,负痛跳出圈子,好好一圈剑幕,立时便露出一个缺口。这一着实在出人意料,刘福通、花碧云二人大惊之下,待要挺剑补上剑圈,哪里还来得及?

    只见那董大鹏早一路窜纵,奔过院墙,隐入了黑暗之中。

    花碧云跌足叹恨,衫袖一抖,一束短箭电射而出。

    那黑暗之中响起一声嗄哑的惨叫,越响越远,越响越弱,直至无声无息。刘福通一把扶起潘一雄,只见他左腿流血,面色惨白,一边埋怨一边抚慰道:“一雄,今日为何大意失风?”

    潘一雄叹道:“弟子只道他强弩之末,谁知竟然还有如此怪招。狗官潜逃,全是弟子之罪!”

    刘福通道:“不用说了,下次小心。”

    正在讲话之时,只听得正厅上有人呼喝:“众位好汉请了!”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正厅上施耐庵扶着婶母和妻子,与那灶上虱时不济昂然站在阶砌之上,手中高举着一个红绸小包,神彩飞扬地对满院众人说道:“如今那狗官董大鹏负伤败走,银镜先生也受创而逃。这武林秘宝‘流萤箭囊’乃是俺从施耐庵相公身上得来,实在并非见宝起意,乃是因施相公一介书生,护不住这无价之宝,故尔先将此宝收取,后将施相公藏入麻袋,混过官兵耳目!”

    众人一听,不觉啧啧赞叹:这个瘦小羸弱的偷儿,想不到竟然如此多智!时不济唧唧一笑,又道:“众位朋友,众位江湖弟兄,如今这稀世秘宝安然无恙,眼下当作何区处?”

    满院众人议论纷纷。忽然,那英俊后生潘一雄从东边一拨人中走出,径直来到阶前,伸出手说道:“朋友,请问你是哪座山头、何方水寨的弟兄?为何要收取这箭囊?”

    那时不济俯身凝视一阵,唧唧笑道:“唧唧,原来是红巾帮的潘大哥!你问俺的来历?那俺就告诉你罢:俺自幼流浪江湖,不知父母是谁?曾遇异人指点,学得一身偷儿本事,俺师父道俺自小命蹇,取名不济。这些年在黑白两道、四州三府做了些叫人头疼的案子,人家见俺颇有几分手段,身躯又甚瘦小,便取了个浑名叫‘灶上虱’,俺向来喜欢自由自在,因此独往独来,无帮无派,天下好汉义士、忠臣烈士都是俺的朋友!”

    潘一雄冷笑道:“哦,原来是个不入流派的散把溜子。时兄弟,这箭囊乃是俺红巾帮花旗主传家之宝,请完璧归赵则个!”

    时不济唧唧一笑:“既然是花旗主之物,与潘大哥何涉?”

    潘一雄一时语塞,不觉拔剑而起,喝道:“幺幺偷儿,胆敢与红巾帮作对,俺可要动武了!”

    时不济连连摆摆手,说道:“莫忙,莫忙!”他摇着手中绸包,对众人说道:“众位好汉,据施相公所说,这个箭囊乃是花旗主送与他的,此时已不属红巾帮一派之物,作何安排,请众位一决!”

    潘一雄长剑一抖,怒道:“灶上虱,你再不交出箭囊,俺剑下可不饶人了!”

    时不济仍旧唧唧嘻笑。潘一雄一剑便要刺出,只听西边一拨人之中一声大喝:“红巾帮休要欺人太甚!”说着,一位贩盐汉子早已站在潘一雄面前。

    潘一雄仗剑在手,喝道:“你是何人?”

    那矮壮盐贩子笑道:“哈哈,小辈无礼,连俺吓天大将军张士诚都不认识吗?”

    潘一雄忙道:“哦,原来是张大龙头,请问,这箭囊与你何涉?”

    张士诚道:“胡说!俗语道:镇国之宝,有德者得而居之,这箭囊既关系到泼天大的一笔财富,俺吓天大将军立志推翻元人暴政,救黎民于水火,不归俺所得,难道还要归于别人么?”

    潘一雄不觉大怒:“好一个狂妄魔头,欲将箭囊夺为己有,休想!”说毕,挺剑便刺。

    院内两拨好汉一见,一时刀枪相向,剑拔弩张,气氛十分险恶。就在这一触即发之际,只听得一声娇喝,红裙飘飘,一个娇小的身影跃到阶砌下,插进张士诚、潘一雄之间。

    只见她长剑架开两人兵器,站上台阶,向众人说道:“众位好汉,这箭囊藏于我家,小女子最知内情。”

    说着,她走上两步,从时不济手中接过那绸包,解开丝绦,从中捧出那犀角雕就的箭囊,递到张士诚和刘福通眼前,让他们仔细端详。

    张士诚、刘福通一看,只见那犀角箭囊上雕满了难以辨识的古籀文字,怪如灵蛇,无法辨认。二人看毕,又惊奇又沮丧,连连摇头。

    花碧云见了,拿过箭囊,高举过头,说道:“众位好汉!这箭囊之上的文字休道你们不能辨识,便是许多才高八斗的名士宿儒亦难以解析。正因为如此,小女子方才将他交与施相公,谁料想惊动了官府,使他险遭杀身灭门之祸。如今,小女子提议,就在这个庄院之内,由诸位好汉轮流当值,防备官兵偷袭。这个箭囊就交给施相公仔细辨析。依小女子之见,以施相公泰山北斗之才,经天纬地之智,三日之内,定能解出其中无穷奥秘,造福于整个武林志士!”

    满院好汉瞧着这个红裙飘飘、神情端肃、语调诚恳的女子,听了她这番入情入理的话语,早已被深深打动,不觉暴雷一般叫了声:“好!”

    花碧云说了句:“多谢众位抬爱!”捧着那个摊在红绸上的箭囊,一步步走上阶砌,走到施耐庵面前,一双慧眼里满含着深切的期待和信任,颤声说道:“施相公,有劳了!”

    施耐庵望着她那冷峻而深沉的目光,珍重地接过了那只箭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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