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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世亡弊"的一般之道与可变的具体之道

    以往都用"天不变,道亦不变"概括董仲舒的天道观,这有一定的道理和依据;但是这种概括远不能反映董仲舒天道观的全貌,这是因为它只抓住了其对封建制度和封建人伦关系绝对化的方面,但却忽略或漏掉了其肯定现实的具体天道变化的方面,也就是说,没有反映董仲舒天道观中的矛盾性。最能反映或代表董仲舒天道思想的,就是《汉书·董仲舒传》中的那段话:册曰:"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其异哉?"臣闻夫乐而不乱、复而不厌者谓之道;道者万世亡弊,弊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故政有眊而不行,举其偏者以补其弊而已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将以捄溢扶衰,所遭之变然也。这段话显然包含着上面所说董仲舒天道观中的矛盾性。

    董仲舒在这段话中首先对"道"下了个定义:"夫乐而不乱,复而不厌者";接着又对"道"作了一个解说:"道者万世亡弊,弊者道之失也。"他的这个定义和所作解说,同下面所说"先王之道"或"三王之道"显然不同,它不是某种时空中具体的道,而是一般的道,或是理想的道,同武帝在策问中所说"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之"道"同义。这种道"万世亡弊"或"久而不易",亦即万古长存和永世不变,这显然是一种形而上学的东西。董仲舒在这里所表述的思想,同古代的一些思想家总是把自己所理想的社会设计得完美无缺,并希望它永世长存是相通的,同他作为地主阶级的思想家的立场也是一致的。他所理想的人伦关系,即他假天意而提出的"三纲"、"五常",就是他心目中所谓"万世亡弊"的天道。在他看来,封建社会中的君臣、父子、夫妻关系,就像天地、阴阳以及春夏秋冬那样,应分上下,差贵贱,别尊卑。天高,地卑,阳贵,阴贱,因而君、父、夫为天,为阳,臣、子、妻为地,为阴,因而臣事君要绝对地忠,子事父要无条件地孝,妻事夫也要绝对和无条件地顺。君臣、父子、夫妻各自所处地位及其相互关系,是绝对不能变的,即如他所说:"丈夫虽贱皆为阳,妇人虽贵皆为阴。"①这就是为董仲舒所神化和理想化了的圣人法天所立之道。当然董仲舒所说夭道的内容不止这些,而是包含了所谓王道的全部内容,如王者承天意以从事,藏形贵神,德主刑辅,明教化民,成民之性,官制象天,任贤使能,等等。这些到后面我们再详论。总之,董仲舒认为,圣人所法天而立之道的全部内容,因其都来源于天,都是永远不可改更或变化的。这也就是我在开头所说的以往用"天不变,道亦不变"来概括董仲舒的天道观是有一定道理和依据的缘由。但是,若把董仲舒的天道观仅仅概括为"天不变,道亦不变",则又有所偏颇。因为用这句话来概括,一不全面,二不准确。这种概括包含不了上述引文中关于"先王之道"和"三王之道"的内容。上引所谓"先王之道"或"三王之道"的道,显然与"万世亡弊"的道不同,它们是一种在历史上发生和存在过的具体的道。这种道当然也是先王或三王法天而来的,但却不是"万世亡弊"的,相反是"必有偏而不起之处",因而才有了"政有眊而不行"的问题,因而也就有了后王"举其偏者以补其弊",以"捄溢扶衰"的"道变"之举。武帝正是因此而提出"意其异哉"问题的。董仲舒对此的回答是:"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将以捄溢扶衰,所遭之变然也。"董仲舒的这个回答,显然并没有直接回答武帝的问题,他直接回答的是三王之道的不同,乃在于针对变化了的情况,采取不同的道路或措施,以使社会得以治理。但这样一来,也就暗含了这样的观点,即三王的不同之道,都是那个一般道的贯彻,所以也就间接回答了武帝的策问。可是,这就在一般的道是不变的思想之外,又提出了一个具体的道是否能变的问题。因此,若仅用"天不变,道亦不变"来概括董仲舒的天道观,具体的道可变的思想就被① 《春秋繁露·阳尊阴卑》。

    置于其天道观之外。

    另外,我们之所以说用"天不变,道亦不变"来概括董仲舒的天道观"不准确",就在于董仲舒的这段话也不是直接说那个理想的"万世亡弊"的一般的道的,而是指三王相受一道的情况。这只要分析一下这段话与前后文的关系便清楚了。如紧接上面引文董仲舒又说:故孔子曰:"亡为而治者,其舜乎!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余尽循尧道,何更为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亡变道之实。然夏上忠,殷上敬,周上文者,所继之捄,当用此也。孔子日:"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夏因于虞,而独不言损益者,其道如一而所上同也。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亡救弊之政也,故不言所损益也。繇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今汉继大乱之后,若宜少损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通过对这段话的分析可以得出如下的看法:第一,这段话是通过阐述先王之道和三王之道及其关系,以说明汉继秦之后,应取何种道的问题,因此,这里说的都是具体的道,而不是讲的那个理想的、一般的道。

    第二,截至"继乱世者其道变",讲的是历史上先王之道和三王之道的两种情况:一种是如孔子所说"亡为而治者,其舜乎"的只有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其余尽循尧道,"有改制之名,亡变道之实"的"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不言损益"的情况;另一种就是夏、殷、周之间,如孔子所说"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的情况。对这两种情况加以概括,就是董仲舒所说"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第三,联系董仲舒所说"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前文即可看到,这句话显系由前文"夏因于虞,而独不言所损益,其道如一而所上同也"引申而来,是对"不言损益"、"其道如一"的概括,因而它所要说明的是道变或不变与天变与否的关系,而不是一个孤立的对"天是不变的,道也是不变的"简单论断;其后文则是这句话的注脚:"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亡捄弊之政也,放不言所损益也"。这就更清楚地说明,所谓"天不变,道亦不变"所指,只是历史上继治世之后王的道与前世之道相同的情况,而非指理想的、一般的道。所以我们说用这句话来概括董仲舒的天道观也"不准确"或"不确切"。当然这不是说他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