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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初试锋芒

    一、青春的光辉给古老而多雾的伦敦带来一丝亮色。

    新女王给人们的第一感觉是极其完美而深刻的。人们压抑得太久了,英伦大地所笼罩的腐朽的气息激起了人们对于新的时代的强烈渴慕,而现实却是,作为国家的代表的国王们尽管不断地更替,乔治三世、摄政王、威廉国王,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已换了好几位,但这几个龌龊的老头,淫逸而又贪婪、愚蠢而又荒谬、自负而又虚弱,永远背负着债务、霉气以及各种各样的丑闻,他们把人们的期待一次又一次地击得粉碎。

    维多利亚迥然不同。她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金色的头发,嫩红的脸蛋,欢快的步伐不断地出现在古老都城,她的敏锐的感觉,明智的决定,谨慎的言谈以及她的单纯、多情与浪漫在无数臣民之间流传。她如同古老传说中的仙女,她似乎不是来自女修道院式的肯辛顿,那里太神秘了,外人无从有直接生动的印象,她的突然出现如同来自纯净的天外。

    青春和幸福的金晖涂抹着每一个时刻。

    多年的空虚、寂寞与压抑使维多利亚在青春妙龄之际突然获得了权力与自由之后激动非常。一切都是那么的好,骑马、吃喝、跳舞,生活是那么的活泼、轻松,哪一样她都舍不得放弃,她最喜欢的还是那些盛大的舞会,她总是在寻找一切由头来组织舞会,表兄弟的到来啦,过生日啦,年轻人的聚会啦,音乐响了起来,舞客们翩翩起舞,幽暗的灯光下如梦如影,就这样飘飘欲仙,通宵达旦。

    当然不仅仅是这些,她还有太多的公务要做,像山一样的文件堆积在桌前,但她丝毫也不感到厌烦,这工作是那样的新鲜,这新鲜而陌生的工作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自己的身份,她因此而备感快乐,“我有那么多由大臣们送来以及我给他们的文件,每天都有很多的呈文要我签署,我总是有一大堆的事要做,我对做这种工作很高兴。”在她即位后几天的日记中她这样写道。

    给她这些幸福的,除了地位、权势,还有金钱,她已被授与38.5万镑的年金,支出家中的各项花费,她还享有兰切斯特的采邑,年收入在2.7万镑以上,她偿还了父亲的债务,一身轻松想干什么便干什么。

    维多利亚就这样带着年轻人的热情与单纯,踏着欢快、活泼的步履,从肯辛顿到白金汉宫开始了她那长达64个年头的执政生涯。

    人们有理由重燃希望,期待着一个完美的充满活力的新的时代从此开始。

    二、“亲爱的妈妈,希望您能答应我作为女王向您提出的第一个要求:让我独自待上一个钟头。”

    然而,单纯、活泼、温情仅仅只是维多利亚品格的一个方面。在这把双刃剑的另一面,所展示出来的却是任性、固执与武断。而且这一面在她当上了女王之后更见锋利。

    还是在童年的时候,小维多利亚的任性就常常令母亲以及保姆们无计可施,她动不动就大发脾气,跺着小脚,对谁也不屑一顾,她不愿学识字,不管人们怎样劝说,不学就是不学,即使是事后她也许会歉疚地流下眼泪,可是字仍旧是不学。

    这样一种任性与固执一面在表面上不断地被公爵夫人及莱恩小姐改造着,另一面却顽固地蛰伏在心灵最深处潜滋暗长,随着维多利亚对于自己地位的越来越清醒的认识,这一份任性与固执朝着更为危险的方向滑进,那就是越来越强烈的占有欲,那就是**。

    由于家庭的环境和父母的影响,在政治上她更多地倾向于代表上升资产阶级利益的辉格党。有意思的却是,她的这样一种政治倾向在根本上却只是围绕一个目的:维护王室的权威,展示君主立宪的威力。

    维多利亚用一种表面上适应时代潮流的方式对抗着她所处的那个时代。特别是当她登上王位的宝座以后,君临一切的威仪使她感到这是她的一种责任与义务。

    母亲是第一个牺牲者。

    即位后的第一次御前会议,维多利亚以她的举止博得了满朝文武百官的惊讶与赞叹,威灵顿公爵,罗伯特·比尔爵士,甚至粗野的克罗克和冷酷刻薄的格里维尔,皆无不为之倾倒。维多利亚感到了巨大的荣誉,这一成功助长了她蛰伏于心头的那股傲气。

    会后,她仍然沉浸在不可自制的喜悦之中,她甚至有些不能相信,那么多的高贵的文武官员们在她的面前竟是那样的唯唯诺诺。她穿过前厅时发现了正在等她的妈妈。

    “现在,妈妈,我真正成为女王了吗?”她明明知道一切,却仍不放心,希望这不是在做梦。

    “你看,亲爱的,那是真的。”

    得到了进一步证实,她倒是显得冷静下来,现在她不再是肯辛顿宫里那个小公主了,她是女王,她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思考今后的一切。

    “那么,亲爱的妈妈,希望您能答应我作为女王向您提出的第一个要求,让我独自待上一个钟头。”

    一小时的独处,实在是太短了,那么多的事情维多利亚真是无从想起。但这一小时对于维多利亚来说又是何其的可贵。从她懂事的时候起,母亲的目光从不曾从她身上挪开。从早到晚,白天黑夜,母亲的关注从不松懈。甚至在长成大姑娘以后,她仍然睡在妈妈的卧室里,仍然没有一处地方供她独坐或单独忙活,一种超乎寻常的关注寸步不离地环绕着她,一切都经过母亲的精心安排,直至即位那天,她还从未有不被别人牵着手走下楼过,她从内心里对母亲含有深深的感激,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渐渐地看清她的母亲有着那么多的不可宽恕的缺点:她自私、狭隘而又趾高气扬,她总是试图把自己的女儿牢牢地控制在手心。维多利亚清楚地记得,前几年的夏天,母亲打着让维多利亚了解英国各地的幌子,带上她国王出巡般地到各处旅行,这些旅行其实是母亲极其自私的虚荣心极端膨胀的结果,她不过是借此以显示自己的地位与荣誉罢了:旅行在报纸上大肆宣传,吸引了无数热情的百姓,每到一处,当地市民奉致欢迎词,公爵夫人头戴摇曳的羽毛几乎把旅行的主角维多利亚公主给遮盖了,她带着浓重的日耳曼口音,大声地宣读着答词,她坚持游艇所到之处,所有的战舰和炮台必须致以皇家礼仪,军乐和礼炮震耳欲聋……尽管对此维多利亚也曾作过抗拒的努力,比如说在母亲与她的伯父威廉国王的激烈争吵中,她并未因为母亲而憎恨伯父,相反她曾表现出极大的同情与感激,“他是古怪,十分古怪而又乖异的”,但是,

    “他的主张常常遭到误解”,又比如,在宫廷纠纷中,她的态度总是站在莱恩小姐与施巴特夫人一边而反感母亲与约翰·康罗伊先生、弗洛拉·黑斯廷斯小姐,她甚至曾把母亲与其管家约翰先生的过分亲昵的秘密吐露出去……但是,这一切对于公爵夫人实在算不了什么,公主的反抗是暧昧而软弱的,母亲的阴影是威严而巨大的,她无法走出这威严而巨大的阴影。

    现在,情况迥然不同,她不再是肯辛顿宫那个摇床上的孩子,不再只是一位纯情的皇家少女,她是至高无上的女王,她有权主宰自己也有权支配别人。

    当短暂而宝贵的一小时结束之后,她发布了一道意义深远的命令:将她的床从母亲的房里搬走。

    这仅仅是一次如我们平常一样的居室的安排上的变化吗?它的意义是极其深远的,维多利亚在努力截断与母亲的几十年的那根神秘复杂的纽带,现在公爵夫人不仅仅是她的母亲,更多的是她的臣民,这才是最根本的变化。作为女王,她不能受任何人的控制,她主宰一切。

    只是,公爵夫人成了真正的牺牲者,她的女儿成了英国女王,多年的期待终成现实,人生的契机就要来临,殊不知这种契机带来的却是自身理想的破灭,女儿即位之后建立起来的所有影响、信赖和权威顷刻之间全然坍塌。她知道,从今以后维系着她和女王的只能是朝仪和孝道了,而这种外表的尊荣无论如何也不能使她渗入维多利亚的内心,她的失望与愤慨即便是在拿破仑的铁耙犁过萨克斯科堡公国,在肯特公爵染病身亡而无力从西海默思返回肯辛顿时也不曾有过。

    三、老辣的比利时国王也终于流露出一种奇怪的哀伤的调子。

    紧步公爵夫人后尘的是她的弟弟利奥波德,那个野心勃勃的比利时国王。

    在维多利亚的成长过程中,舅舅利奥波德一直以生活上的保护人和精神上的导师的身份出现,她也确实从舅舅身上找到了许许多多作为“人君”所必须的东西。

    只是,当维多利亚真正登上辉煌的御座以后,那接二连三的来信与忠告已别具意义:他试图影响操纵英国的女王吗?他是在利用自己的家族地位来巩固自己的政治位置来实现影响全欧洲的野心吗?

    利奥波德正有这番意思,夏洛特公主的早逝破灭了他统治这个欧洲最强盛的国家的野心,他强忍着失望在僻静的克莱尔蒙特过着相当长的一段孤寂的日子。现在,他已是比利时的国王,他的那位一向在他面前百依百顺的外甥女做了英国的君主,他有什么理由不重新拾起过去的早已逝去的那份理想与抱负?甚至,他的胃口更大:如果不能使一国之君克服宪法的障碍,去左右外国的政治,那么皇室的攀亲意义何在?英国的女王是他的外甥女——非但如此——简直就是她的女儿:他的心腹代理人斯托克玛又正备受恩宠地住在白金汉宫,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笨伯和昏君才会失去这样的良机,即在英国大臣们的背后,利用个人的影响,将自己的意愿加于英国的外交政策。

    对此,利奥波德充满了信心,因为在他的眼中,外甥女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她是那么的孱弱而温和,那么的幼稚而单纯。

    于是建议与忠告没有因为维多利亚的即位而有丝毫的收敛,甚至更加频繁。在她即位后的第一封信里,他即劝告这位年轻的女王,在一切可能的场合,都应该强调自己的英国出身,赞美英国国民,他向她力荐英国国教,他知道,对于那些执拗的英国人来说,要想巩固自己的位置,获得国民的良好印象,这一点极其重要。他还劝告她“在你要对任何重大的事情做出决定以前,最好能和我商量:这也会使你有从容不迫的时间。”

    也许是过分的自负蒙蔽了自己的双眼,也许是那份急于实现的野心使他失去控制,也许是外甥女那一向单纯、幼稚的外表欺骗了他,总之,他是错误地估计了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女孩子。重大的事情最好都要和他先商量?女王眉头略蹙,这个在过去也许会被她当作理所当然的劝告现在却显得那么的刺眼。

    她仍旧很热情地给舅舅回了信,但却少了一份洗耳恭听的忠诚,信很含糊、很草率、漫不经心、大而无当:“你的忠告对我总是最重要的。”

    利奥波德当然感受到女王的弦外之音,这枚软钉子使他暗暗惊讶于外甥女的厉害。但他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的坚定与执拗也是出了名的,他决不会轻易放弃自己认准的事情。

    建议和忠告仍旧不断地邮到女王的案前,只是显得谨慎一些了,他不再那么**裸地谈论自己,比如关于德列文夫人,那个在维多利亚身边总想刺探与己无关的事情的危险分子,他提醒维多利亚留心,“有一条原则我怎样强调也不过分,即未得到你的允许,永远别让人们谈论你本人或是你的事务。”如果这种事儿发生了“便岔开话题,让那人明白他犯了一个错误。又比如如何把官方不愿意明说的事情说出去,他出了一条锦囊妙计:“他指出任何信件几乎无一例外地在邮递中要被人拆看,这无疑很不方便,但一旦运用得好,也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给你举个例子:我们一直为那些要塞的事受着普鲁士的困扰,现在我们可以告诉普鲁士政府很多事,都是我们不愿意以官方名义对他们说的,让大臣给我们在柏林的人写一道公文,然后邮寄出去,普鲁士人肯定要拆看,这样便知道了我们想要他们听到的话。”

    但这位比利时国王的耐心在一场外交危机的纷扰中丧失殆尽。在他与法国、荷兰争夺殖民地的周旋中,他处于被围攻的窘境,他渴望得到英国政府的支持,而此时的英国政府却明显地想采取中立的立场,他再也没有耐心谈论那些遥远的别人的事情:“我所请求陛下做的一切,只是请您偶尔地向大臣们,尤其是尊敬的梅尔本勋爵表示,只要不违背您本国的利益,您不愿意自己的政府率先采取这样的态度,以致顷刻间毁了这个国家和您的舅舅及他的家庭。”

    但维多利亚却表现出了相当的“耐心”,她的回信拖延了一个多星期。在信中,满版满页都是对于舅舅的热烈的依恋与感激,而对于自己的对外政策却绕来绕去,没有半点实质性的表露:“千真万确,我最亲爱的舅舅,如果你觉得我对于你的热烈而诚挚的依恋以及对你的衷心的爱戴会被改变可就大大地错了,任何事也不能使它改变”,“无论梅尔本勋爵还是帕麦斯顿勋爵对比利时的繁荣与富强都一直极为关注。”

    她这样做一面是英国“坐山观虎斗”的政策使然,另一面也是她试图搬掉自己面前那座威严的大山以显示自身强大力量的一次挑战。

    维多利亚女王赢得了这场挑战,显示了自己的威严。

    一个又一个的软钉子使利奥波德极为尴尬却又不好发作。艰难的处境迫使他决心豁出去来一次大胆的进攻以试一试自己作为国王的魄力与舅舅的权威来使维多利亚就范,他几乎失去了他惯有的态度,他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给维多利亚写道:

    你从来就晓得,我从未求过你任何东西……但是,如我先前所说,假若我们不当心,后果将是严重的,它将多多少少影响到每一个人,而这应该是最值得我们思虑留心的事情。我亲爱的维多利亚,我依然是你亲爱的舅舅利奥波德。

    他把最后的一张王牌抛了出来:作为你的舅舅,他的建议与忠告难道可以当耳边风吗?

    在今天看来,平日显得温和的维多利亚简直是有些残忍了,她甚至连回信也懒得动笔了,她只是把梅尔本勋爵的信照抄了一遍,只不过零零落落地到处加上一些“亲爱的舅舅”之类的娇情的话,在末尾添上一句“代向路易丝舅母及孩子们问好”,而至于勋爵的那封信,按女王的授意,也不过是不着边际,“王顾左右而言他”的外交辞令罢了。

    利奥波德已是黔驴技穷,他完全没有想到会这么彻底地败在外甥女面前,他完全无法猜测这位幼稚而单纯的女孩是如何变得那样的蛮横与强硬,更令他黯然神伤的是,猛然发觉他刚刚教给外甥女的对待德列文夫人的办法却又被原原本本地用到了他身上。这倒是应了中国的一句俗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或者“教会徒弟打师傅”。这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呢?

    他还能说什么呢?“是的,我亲爱的维多利亚!我那样深情地爱你……我爱你只是为着你自己,我把你看作一个可爱的孩子而爱,对她的幸福我曾那样深切地关心着。”他只能如此了。若干年前,他曾对那个任性的夏洛特公主说过类似的话“我本人并无所求,每次我勉强你做什么事,都深信这是为着你的利益,是为了你好”,只不过,那时利奥波德是以征服者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