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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成家立业两手忙

    1. 奇特的求婚

    1853年1月26日,车尔尼雪夫斯基应邀参加一位远房亲戚的命名日晚会。在晚会上,出现了一位他不认识的年轻姑娘。她活泼、爽朗、落落大方;有一种独特的、与众不同的风采。

    别人告诉他,姑娘名叫奥莉佳·索克拉托芙娜·瓦西里耶娃。一听到这个名字,他马上就有印象。

    记得一位熟人给他讲过,这女孩思想进步,在某次娱乐晚会上,她曾经大胆地高高举起酒杯,欢呼“为民主而干杯”。从此人们就称呼她是个“民主主义者”。哎呀,仅此一点就足以使车尔尼雪夫斯基倾倒。现在他终于亲眼见到了这个活泼可爱的19岁的姑娘了。他觉得仿佛有某种共同的东西,把他们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初次见面就一见钟情,是否有点轻率和唐突呢?

    其实车尔尼雪夫斯基是个谨慎又大胆,冷静又热情的青年。他决不会像那些纨绔子弟,随意玩弄美好的感情。此前他倒是尝过一点恋爱的滋味。大学时曾经爱慕过同学的妻子纳杰日达·叶戈罗芙娜。在同亚历山德娜的交往中,也出现过类似的感情。回萨拉托夫一年以后,有一段时间他对他的学生科贝林的姐姐产生过好感。他自己觉得老是惦记着她,有一次甚至想向她表白爱情。但她回避了,也许她心中明白,他们之间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她父亲在城里颇有地位,是不会愿意同一个中学教师结亲的。

    然而,这一切和他认识奥莉佳后所产生的强烈爱情相比,以往曾经闪现过的情愫,便不值一提了。

    他起初半开玩笑地,接着便越来越热烈地向她倾诉自己的感情。他坦率而又大胆地对她说:

    “我对您充满热爱,不过这是有条件的,就是您身上的确存在着我设想您具有的那些品质。”

    在欢乐而喧闹的舞会上,车尔尼雪夫斯基抓住每个机会,越来越殷切地要她相信,他的爱情是真诚的。稍后,在同她跳卡德里尔舞时,他对她说:

    “您不相信我的话是真诚的吗?那就给我机会,让我证明我的话是发自肺腑的吧。请您要求我作这样的证明。”

    后来奥莉佳回忆说,他那天晚上的举止使她深感惊异。第一次见面就求爱,使她觉得有点过于鲁莽,甚至感到受了侮辱。但还是装着若无其事;也许,最好还是用开玩笑把它岔开。

    但用开玩笑把它岔开已无济于事了。有的人是不可用爱与之开玩笑的……

    第一次见面后,他们逐渐了解加深。

    她是萨拉托夫的一个医生索克拉托夫·叶夫根耶维奇的女儿。母亲不大喜欢她,哥哥对她也不好,目前她深为家里的处境所苦恼。于是,他便更加同情她,并产生了想与她结合的想法。车尔尼雪夫斯基对待婚恋的态度很有特色。他自己说:“往往由处境的可悲和艰难而引起了我的注意。洛博多夫斯基和亚历山德娜,这是我真心喜爱的两个人。引起这种喜爱的,在很大程度上是他们的不幸境遇,而不是他们个人的品格。”

    不管如何,第一次的爱情成了他终生保持的、惟一的爱情。这种感情后来经受了许多考验,始终没有动摇或者衰败。

    为了帮助她摆脱家庭的束缚,他决心尽快与她结婚。2月19日,他向奥莉佳正式求婚。

    这次求婚非常奇特,除了一般的表白爱情,谈婚论嫁,海誓山盟,另有一番常人难以想象的、过分沉重而又过分严肃的谈话。

    他直率地对奥莉佳说:

    “您可以笑话我,恕我直说。您想出嫁,是因为你们的家庭关系很紧张。”

    “不错,这是事实。当我还年轻时,是欢乐的;但现在,我发现家人对我的态度变了,我感到十分痛苦。如果说我有时表现得高兴,那多半是强装的。”

    他看到奥莉佳同他坦率相待,便继续说道:

    “请您听完我发自内心的话。我在萨拉托夫这里没法生活……在这里前程渺茫。我得去彼得堡。我不能在这里结婚,因为我永远不可能在这里自力更生,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建立家庭生活。不错,妈妈非常爱我,她会更爱我的妻子。但我们家里的规矩不是我所能生活下去的。所以说,我应该到彼得堡去。到达那里以后,我将一无所有,我要大量地工作。”其实,不只是这些困难;使他惴惴不安的是另有一件心事。他说:

    “把另外一个人的一生跟我自己结合在一起,在我来说是卑鄙可耻的。因为我不敢肯定我是否能长久地享受生活和自由。我可能要随时等待宪兵的到来,等待他们把我弄到彼得堡,把我投入监狱。天知道,我会在监牢呆多长时间。我在这里干的这种事,是要罚苦役的——我在课堂上就发表这类谈话。”

    “这我知道,我听说过。”

    “我无法摆脱这种思想。也许,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会变得淡漠些,不过也未必。”

    “为什么呢?难道您真的就不能改变吗?”

    “我无法摆脱这种思想,我生性如此。我不知道,我是否有朝一日会淡漠下来。至少到目前为止,我的这种倾向还只是在加强,变得更为明显,越来越成为我的习惯。总之,我随时等着宪兵的到来,就像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随时等待吹响最后审判的号角声一样。再说,我们国家即将发生暴动,一旦发生,我必定参加。”

    她几乎笑了起来——她觉得这种说法太离奇,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个发生法?”

    “这个问题您很少考虑,还是根本没有考虑过呢?”

    “根本没考虑过。”

    “这种事一定会发生。人民对政府,对苛捐杂税,对官僚和地主的不满情绪,越来越厉害。只要有一点儿火星,就能把这一切烧着。受过教育而又敌视现存制度的人正在增加。这样,火星已准备好了。不能确定的是什么时候燃烧起来罢了。也许再过10年,也许会快一些。一旦燃烧起来,尽管我胆小,我将无法袖手旁观,我必定参加。”

    “和科斯托马罗夫一道吗?”

    “未必,他这人过于高雅,感情过于丰富,屠杀会使他感到害怕。无论是手持棍棒的喝得醉醺醺的农民,还是屠杀,都吓不倒我。”

    她说:“也吓不倒我。”

    “结果会是怎样呢?不是服苦役就是上绞刑架。所以我不能把别人的命运和自己的结合在一起……母亲的命运已同我联结在一起了,她经受不住这类事件。做这种人的妻子,将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呢?我给您讲个例子,您知道赫尔岑这个名字吗?”

    “记得。”

    “他很富有。他同一个在一块儿受教育的姑娘结了婚。过了不久宪兵把他抓进去,在监狱关了一年。他的妻子怀了孕,因担惊受怕,生下了个聋哑儿子。她的身体也彻底垮了。最后赫尔岑被释放了,但必须离开俄国;理由是他妻子有病需要矿泉治疗,还要医治儿子。到了法国,法国皇帝路易·拿破仑想为沙皇效劳,逮捕了赫尔岑并将他遣返俄国。他的妻子听到这个消息,当时便倒下死了。我不敢拿自己同赫尔岑的才华相比,但我的激烈程度不亚于他,我应该等待类似的遭遇。”

    尽管他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还是估计不足——他们今后所承受的考验,要比赫尔岑承受的艰难痛苦得多。

    好个奥莉佳,并没有因他的这些警告而离开他。她分明懂得,供她选择的这条道路充满着危险。也许她那时并没有坚定的信念,可能只是出于本能。

    起初,车尔尼雪夫斯基跟未婚妻商量好,开春以后他先到彼得堡逗留几个月。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好,再回萨拉托夫来接她。但很快又改变了这个计划,奥莉佳在家里处境艰难,同母亲及哥哥的矛盾扩大,一天也不愿多留。她开诚布公地表示,结婚后要马上同丈夫一起到彼得堡去。

    男方的父母,起初对这门婚事持否定态度,因为市民舆论姑娘过于活跃。车尔尼雪夫斯基敬爱父母,一贯顺着他们。但这次他宁可使他们伤心,自己的决心毫不动摇。他在日记里这样表明态度:

    “婚姻问题上他们不是裁判员。因为他们和我的理解根本不一样。……在政治或宗教等问题上,听从他们是荒唐的;在婚姻这件事上征求他们的意见也是奇怪的。”

    母亲起初试图阻止儿子,但她发现儿子的决定已无法动摇,终于被迫让步了。婚礼定于1853年4月29日举行。谁知母亲没等到良辰吉日,突然得了重病医治无效,撒手西去与世长辞了。儿子也因忧伤劳累,生了一场大病。

    婚后不几天,车尔尼雪夫斯基便偕同妻子动身去彼得堡。出发那天来了很多学生,住房的周围挤满了人,他们含泪给老师送行。

    2. 定居彼得堡

    在去彼得堡的路上,他无时不惦念着留在家中的父亲。老人家年事已高,母亲的去世使他深受震动并万分忧伤,内心的寂寞孤苦可想而知。

    车尔尼雪夫斯基旅行途中每到一站,利用短暂的停留必给父亲写一封书信。在楚纳基、阿尔扎马斯、下诺夫哥罗德等地,无论多疲劳,都坚持写的。为了安慰父亲,他报告说他的身体好些了,已不那么虚弱无力,不再发冷发热。

    他们行进得很缓慢,只是白天走,晚上停下来歇息。奥莉佳第一次出远门,坐在四轮马车上头晕得厉害。车尔尼雪夫斯基急着快赶到彼得堡,因为韦津斯基正准备出国,希望在他走以前能见面,所以马车在莫斯科只呆了两小时。韦津斯基可能帮助他在军事院校找到教书的工作。

    从莫斯科到彼得堡,他们乘坐的是刚开通的火车。

    车尔尼雪夫斯基在萨拉托夫任教的两年,亲眼看到人民的生活多么艰辛。无权、愚昧和赤贫的农民,遭到多么深重的凌辱和痛苦。少年时代他就生活在这里,不过那时他不可能认识到社会不平等的根源所在,更不知道打破古老生活秩序的办法。大学时期扩大了他的精神境界。萨拉托夫的两年使他加深了生**验。现在他决心已定,此生要投身于革命斗争。

    车尔尼雪夫斯基来到彼得堡,因未找到合适的住房,暂时住在捷尔辛斯基家。捷尔辛斯基的妻子一年前去世了,但仍然同佩平及车尔尼雪夫斯基两家保持着亲戚关系。

    车尔尼雪夫斯基立刻以惊人的精力,开始去实现既定方针。

    他的主要愿望,是在文学和政论领域大干一番。但这一愿望没能很快实现;达到这一目的还需要时间,需要作准备,需要和期刊出版界建立联系。除了这个长期目标,当务之急是谋个职务,挣钱养家糊口。在他看来最具吸引力的是在大学当教授,要不就在公共图书馆里当一名学识渊博的图书馆员。但也要一两年的努力才有可能谋取到这种高级职位,而且首先必需取得学位。于是便向教育区的督学提出申请,要求参加硕士学位考试。督学答应他等到明年秋天应试。在这之前,他决定在中等武备学校教书。

    他偕新婚妻子来到彼得堡,韦津斯基和斯列兹涅夫斯基教授都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比他所期望的还要亲热。

    韦津斯基暂时出国,他把自己在军事学校所教的大部分课程,交给了车尔尼雪夫斯基担任。车尔尼雪夫斯基带来了已完稿的《伊帕季耶夫编年史词典试编》,交给了斯列兹涅夫斯基,希望刊登在《科学院通报》上。斯列兹涅夫斯基接受了这部稿子。这部书稿并不能获得物质报酬,按当时的规定,这类著作没有稿酬。但专著的发表会增加他在大学教师中的威望。可以说这是为科学、为他的学术地位投入的无偿劳动。为编纂这部词典历时数载,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啊!现在还得关照词典的排版、校对和印刷,要花大量的劳动。他本人也说:“和别的学术著作相比,这是最枯燥、最难懂,恐怕又是最费力的一部东西。”

    这年夏天,他同《祖国纪事》的编辑克拉耶夫斯基商谈,为这家杂志撰稿的问题。果然,这份杂志的7月号上,刊出了他对《论斯拉夫语和梵语的共同性》和对《诗人文选》两书的评论文章 。这两篇书评处女作,标志着车尔尼雪夫斯基文学评论的开始。

    《祖国纪事》在三四十年代是一份很有影响的进步刊物。别林斯基在主持该杂志的评论栏目,把它办成了优秀文学和进步思想的阵地。1846年别林斯基离开编辑部后,由克拉耶夫斯基主持编务,刊物每况愈下今不如昔了。到了五六十年代,杂志完全丧失了以往的战斗性,变成了一份保守的自由主义的杂志。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激进民主主义立场,当然郁郁不得志。直到1853年秋天,结识了主持《现代人》杂志的著名诗人涅克拉索夫,并加盟该杂志的编辑工作,境况才有了根本性的改变。

    来到彼得堡,各种各样的事情简直忙不完,根本没有一点儿空闲时间去消遣,给父亲写信也只匆匆数行。为了生计他得拼命工作。在第二武备中学教课,算是本职工作,每月固定收入40卢布,大部分花在伙食和房租上面。所以每月他必须撰写120页以上的稿子;靠稿酬补贴家用。还要设法给私人上课、业余担任《俄语及教会斯拉夫语历史语法》一书的校订工作。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