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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地下小组遭破坏

    1. 投稿碰壁记

    他写作得很勤奋,大学三年级开始向刊物投寄稿件。发表作品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地在他心中躁动。他相信编辑部的大门会向他敞开。近一段时期,车尔尼雪夫斯基脑子里,一直在酝酿一个故事,构思逐渐成熟。内容是关于一个沦落到黑社会、最后被押上法庭的女青年的故事。故事原型是从一位老乡那里听到的真人真事。

    起先犹豫了一阵,不知是采用描写叙述的方式好,还是正面议论的形式好。

    若泽菲娜——女青年的名字——的故事,之所以吸引车尔尼雪夫斯基,是因为它反映出现行教育制度不合理。题名就叫《若泽菲娜的故事》,他写得很费劲,进展十分缓慢。出于谨慎,他在小说中避开主人公的真实姓名,把她叫作卡济米拉。但还是写得太真实,走笔受到约束,总担心会给若泽菲娜惹出麻烦。

    写了一大半,觉得平淡无味,便扔下了。他觉得笔下流出来的故事,既失去了真实可靠性,又缺乏诗情画意和想象力。过了些日子又觉难以割舍,还是捡了起来,硬着头皮写下去。这位未来的大文学家,鉴赏、剖析名人的佳作头头是道;此时却真正感受到写作实践之艰难。初期大约也难免眼高手低的通病吧。

    第一次投稿前,他还把重要的刊物认真加以研究。不是简单地从读者角度阅读《祖国纪事》和《现代人》。而是像参与编辑这两个刊物,对每个细节——内容的取舍、版面的设计,铅字的型号、栏目的划分、标题的安排——都一一详加分析。

    《现代人》杂志编辑部设在阿尼奇科夫桥附近。车尔尼雪夫斯基经常路过那里。他好几次很想窥探一眼这个神秘的地方。许多读者每月月初,都以激动的心情期待着新一期杂志的问世。他目前还是千千万万读者中的一个;孰能料想几年之后,他就进入了《现代人》编辑部,并成为该杂志的掌舵人。

    那将是他一生中短暂的、但却灿烂辉煌的一个阶段。

    准确记得那一天是星期三,车尔尼雪夫斯基捧着小说《若泽菲娜的故事》,向《现代人》进军。

    前一天晚上,他把誊写得工工整整的稿子,重新彻底检查了一遍。再给编辑部写了一封短信,说明这篇小说的主旨。把稿子投到《现代人》以后,便急不可待地等候编辑部的录用通知书。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过去了,稿子宛如泥牛入海,杳无消息。

    过了一段时间,继《若泽菲娜的故事》之后,另外一个题材又打动了他:就是洛博多夫斯基一家倒霉的命运。

    车尔尼雪夫斯基琢磨了很久,这个题材究竟该写成一部什么样的小说?是突出洛博多夫斯基的性格,以剖析人在世上生活多么艰难;还是写妇女的命运?他选择了后一个想法。

    小说就这样开始了。车尔尼雪夫斯基给它起名为《理论与实践》。仅看小说的标题就知道作者缺乏写小说的经验。而且议论太多,情节发展不自然,人物描写公式化。但不过这篇失败的作品也有所得:某些情节、乃至整个主题思想,在后来的长篇小说《怎么办?》中,得到了完美的发展。

    这时正好要进行年终考试。写小说不成功,他打算在斯列兹涅夫斯基教授指导下,另写一篇争取“得奖”的论文。

    能像斯列兹涅夫斯基那样吸引学生的教授并不多。不过,也没有多少教授,能像他那样严格、一丝不苟。考试过后学生对他的好感便消失了。最懒散的学生还大发牢骚,要求别的同学一起抵制斯列兹涅夫斯基教授。

    车尔尼雪夫斯基和科列尔金,被认为是斯列兹涅夫斯基教授的得意弟子。他们俩都协助他编纂俄罗斯编年史词典。两人同在1848年开始撰写争取“得奖”的论文。正是这个缘故,两人都受到同学的攻击。

    科列尔金对各种责难充耳不闻,继续和斯列兹涅夫斯基接近。但车尔尼雪夫斯基却经过一段犹豫后,决定不再为争取“得奖”而写论文。

    主动放弃竞选“得奖”论文的机会,车尔尼雪夫斯基内心是深感遗憾的。离举行竞赛结晓仪式的日子越近,就越觉得惋惜。因为下年度的论文题目,是属于别的专业的,他只好和斯拉夫语文告别了……

    每年的2月8日,学校开学那天都要举行隆重的典礼。教育部长、教区督学、宗教界头面人士、荣誉校长以及其他社会要人都应邀到会。

    按照传统习惯,校长作一年来学校工作报告。接着由一位教授作学术报告。最后向论文竞赛优胜者颁发奖章 。

    竞赛结果是保密的。不仅稳操胜券的人可以参加,抱着侥幸心理者也不妨一试。每篇论文作者的姓名都用文章标题覆盖密封。论文先由所属学科的教授审读,再在系务会上讨论,然后系务会将结论送交校学术委员会审查批准。开学这一天,当着校学术委员的面,隆重启开装着初选入闱论文的纸袋。

    这样做,失败者的自尊心免受损伤,不致遭到嘲笑。奖励分三个档次:表扬、银质奖章 、金质奖章 。获得金质奖章的人,以后可以不再专门呈交学位论文。

    能“得奖”的论文,大多是已得到教授青睐的高年级学生。

    1648年,哲学系只提出两个“选题”:一个是关于编年史的,另一个是关于波斯诗人萨迪和哈菲兹的。

    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同班同学,普遍认为第一个选题的金质奖章非他莫属。只有个别人知道,他这一次已放弃呈交论文。不过也不敢肯定,车尔尼雪夫斯基最后一刻是否能信守诺言,顶得住那枚金质奖章的诱惑。

    斯列兹涅夫斯基教授作了概述俄语历史的简短报告之后,大会开始发奖。校学术委员会正而八经宣布:

    “根据俄罗斯帝国大学章程103条,题为《斯洛文语和俄语是同属一个语种》的论文,应由学校资助出版,根据校学术委员会的决定,授予文章作者、三年级普通语文专业学生尼古拉·科列尔金金质奖章 。”

    事先只有车尔尼雪夫斯基清楚,科列尔金今天将会获奖。尽管如此,当他听到正式宣布后,还是感到几分惋惜。

    跨入1849年度,校学术委员会的选题公布以后,车尔尼雪夫斯基决定呈交一篇题为《雅典统帅克里昂传》的文章 。

    离大学毕业的时间越近,选择前途的问题就越经常出现在他的脑际。

    回想过去的一年,他曾多次试图和《祖国纪事》挂钩,但不得要领。把小说《若泽菲娜的故事》投到《现代人》,也不见下落。投稿碰壁,文运欠通,这两家大杂志的门坎很高。

    他需要考虑其他的出路,以解决谋生之道。也许应该设法接近系里的教授,为进入学术领域作准备。

    1849年5月,最后一次学年考试过去了。车尔尼雪夫斯基几乎未作什么准备,除希腊语外,其他各门功课都得了5分。成绩虽好,毕业后的出路依然大成问题。这关键时候,还是斯列兹涅夫斯基给予了力所能及的帮助。

    斯列兹涅夫斯基出身于社会下层。从亲身经历中深知平民子弟,哪怕才华横溢、浑身的本事,要想闯出一条道路是多么艰难。生活要求出身寒微的人,须具有顽强刻苦和坚韧不拔的精神。

    经教授推荐,车尔尼雪夫斯基在地理学者布雷切夫身边,当了一段时间的助手。具体工作是帮助摘录各种有关西伯利亚的资料。

    无独有偶,另一个穷学生杜勃罗留波夫,在不同的时期也接受过斯列兹涅夫斯基的熏陶培养。两人通过这位教授而互相认识,并先后走上了学术和文学的道路,这都与恩师的熏陶培养分不开。后来在《现代人》杂志社,他们又成了亲密的战友。

    车尔尼雪夫斯基是斯列兹涅夫斯基在哲学系的第一批学生。所有给他上过课的教授当中,对斯列兹涅夫斯基的印象最深刻。这位教授的思想独特,既能鼓舞人,又具幽默感。他敢于大胆分析,敢于嘲弄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官僚主义。更主要的是,他坚信科学、精力充沛、热爱工作、善于启发学生独立思考。他千方百计把最优秀的学生吸引到他所从事的学科领域。

    现在车尔尼雪夫斯基真正体会到,这位教授虽然对人严格,但处事公正,待人真挚。越了解他,学生对他就越尊重,都愿意接受他的建议,一生从事斯拉夫方言的研究,尽管这门学科非常冷僻。

    斯列兹涅夫斯基这个时期对斯拉夫语文简直入了迷。他为争取科学院出版一本斯拉夫学期刊而奔忙。科学院第二分院,是在原俄罗斯研究所的基础上组成的。斯列兹涅夫斯基告诉车尔尼雪夫斯基说,应该把论文准备好,可以发表在未来的杂志上。学生听罢谨遵师命,全力以赴编撰去年留下的那个编年史词典。

    没想到工作量非常之巨大,要做的事很多;不过他非常顽强刻苦。他先考虑好词典的编写体例,试用了各种编排材料的方法,然后选定最佳方案动手编写。为了这个词典,他一天埋头工作8~10个小时。按这样的进度,要完成这项工作需要的不是几个月,而是要若干年。

    后来研究成果倒是发表了,那是在4年之后的事。那时他的兴趣已完全转移到文学评论和政论方面去了。

    2. 大审判丑剧

    1849年4月,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被沙皇政府破坏。许多小组成员遭到逮逋。

    7个月之后,彼得堡街头贴出告示,要公开“审判”一批“罪犯”。

    12月的一个清晨,人群向谢苗诺夫校场走去。校场上站满了卫戍部队的士兵,他们在木头搭起的平台四周围成一个方阵;台面上覆盖着黑纱布。八点钟左右,“犯人”被马车押运出了彼得保罗要塞。每人身边立着一名卫兵,队伍前面开道的是手握军刀的行刑队。马车的玻璃窗结冰了,没法看清囚徒的面孔。城墙上站着无声的人群,整个广场积垫着昨夜刚下的白雪。

    “犯人”们被推下了马车,让他们排成单行纵队。这些被捕的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成员们,已有8个月没有互相见面了。他们彼此打量对方削瘦而苍白的脸颊,互相默默点头致意。

    马车继续开来。囚犯一个接一个从车里出来。其中有彼得拉舍夫斯基、利沃夫、菲立波夫、斯佩什涅夫、哈内科夫、卡什金、叶夫罗佩乌斯、陀思妥也夫斯基、杰布兄弟、帕尔姆……都是知识界的精英。

    宣布判决之前,先押着他们绕场一圈示众。走在前头的是一位神甫,“犯人”们一边在厚雪中走着,不时轻声交谈几句话:

    “他们要拿我们怎么样?”

    “行刑台上立的柱子是干什么用的?”

    “想必是要吊……军事法庭,可能枪决……”

    “谁知道会怎么样……也许都弄去服苦役……”

    围成圈的士兵,用神秘而又冷漠的目光盯着走过的囚徒。

    绕场完毕,犯人踩着吱吱作响的阶梯上了平台。军事法官依次点名,校场副官注意察看,验明正身。犯人奉命站成两行,和城墙成90度垂直线。嘶哑的号角声突然划破寒空,令人毛骨悚然。

    “举枪!”发出了口令。

    “脱帽!听候宣读判决!”

    校场副官看到只有少数人听他的命令,便怒气冲冲地指挥士兵动手,摘下那些人的帽子。

    军法官匆匆念完公诉书和军事法庭的判决,士兵们便给犯人穿上死囚衣——带风帽的白色粗麻布尸衣。神甫拿着圣经和十字架走上行刑台,士兵随后抬来了诵经台。神甫向犯人们简短地布了道。当他离开后,士兵根据校场副官的指示,把彼得拉舍夫斯基、格里戈里耶夫和蒙别利,分别绑在三根柱子上,每根柱前挖了一个坑。

    士兵用风帽遮住他们的脸。对面的一排士兵,根据口令已瞄准枪口……这时响起了鼓声,已瞄好的枪口忽然间向上一抬……

    一辆轻便马车飞驰到了行刑台跟前。出来一个机要通信官,他带来沙皇的“特赦诏书”。免去死刑,改为流放西伯利亚。

    彼得拉舍夫斯基、蒙别利和格里戈里耶夫三人松了绑,复被带上平台。军事法官重新向每个犯人宣读了最后的判决。宣读完毕,两名身穿黑色长衣的刽子手,将犯人摁下跪倒在地,在他们头顶上将一把把剑折断。

    动作持续了20多分钟。然后几名铁匠登台,给流放罪犯钉上重脚镣。

    彼得拉舍夫斯基习惯地歪着头,不动声色地站着。突然,他从刽子手的手中夺过一把重锤,扑通坐到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