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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求学远赴彼得堡

    1. 拳拳慈母心

    尼古拉退学后,抓紧时间在家自学复习,为升大学做准备。

    同时,全家需要考虑的具体问题是,儿子究竟到哪里上大学?是就近在喀山,还是到莫斯科或者京城彼得堡学习更好?

    这个问题,并不是一下子就决定了的。经过几番考虑,最后是因为亲戚拉耶夫住在彼得堡,所以才决定到彼得堡念书。

    上遥远的京城上大学,可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小事。家人以极其激动的心情对待儿子的这次长途旅程。因为除了父亲到过伏尔加下游东岸教区的一些县份之外,其他人哪儿也没去过。从萨拉托夫到彼得堡,大约有1800公里。现在全家人的主要精力,便是为尼古拉·加夫里洛维奇动身作准备。

    大司祭的薪金收入寥寥,送大学生到首都去,所需费用不菲。即便自己租马车——这比乘驿车要节省得多——也要花很大一笔钱。一切都得精打细算:路上吃的燕麦、车夫及其三套马车旅途上的粮食草料、公路费、客店费。还有上课前的种种开支:租房子、做校服、买课本。做母亲的怎么也不同意让儿子一人前去;尽管她身体不好,仍然决定亲自陪儿子到彼得堡。她想亲眼看到,儿子在远离父母的地方是怎样安顿的。因此还必需筹措叶夫根尼娅·叶戈罗夫娜回程的路费。

    从萨拉托夫城启程的日子定在5月18日。

    临出发前,准备工作一直拖延到傍晚。开始告别了……最后,18岁的尼古拉和母亲坐到马车的位子上,马车便上路了。

    车尔尼雪夫斯基从马车里向外望了最后一眼,他看到父亲高高的身影。父亲穿着一身便服——一件细尼料的半长衣,腰间围着绣花的腰带。车尔尼雪夫斯基离家到了遥远的、神话般的彼得堡时,父亲在他脑海里留下的形象就是这样的……

    旅程漫长而艰苦。

    第一天才走了12俄里(1俄里约相当于1.06公里),在奥尔尚卡过夜。这种慢吞吞的旅行,使车尔尼雪夫斯基啼笑皆非。他在路上给表弟佩平写信开玩笑:

    一路上他兴高采烈,一想到是到首都去学习,就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为了不使母亲怪罪他离开老家满不在乎,他极力掩饰着高兴的情绪。

    马车经过贝尔加滋——基托夫拉斯——巴拉绍夫,这些地方对两个萨拉托夫人都很新鲜。不过天气起初使人不舒服。寒风驱赶着云层,绵绵的阴雨使本来已很泥泞的道路更难行走。马车在坑洼和辙窝之间颠簸,在进入村镇时,常常陷入大片水洼里。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松软的田野,还有小块的小云杉林,孤零零的带条纹的路标……

    到了月底,才终于抵达沃龙涅什市。

    一路上白天颠簸,夜宿小客店或烟雾腾腾的农舍。在该地母亲斋戒祈祷,然后进圣餐,参拜沃龙涅什的教堂、寺院。还为萨拉托夫的外甥女买了许多小神像和戒指。

    离开沃龙涅什第的十天,到了莫斯科。他们径直去找位于小布龙纳亚大街的教堂里的神甫克利延托夫,他也是萨拉托夫人。叶夫根尼娅·叶戈罗夫娜决定在他那里停留几天,小事休息。

    这几个外地人便去参观克里姆林宫。车尔尼雪夫斯基又到邮电总局去,领取父亲寄的存局待领信件,并往萨拉托夫发回平安家书。他感到奇怪的是,路过库兹涅茨克桥时,竟看不见桥。大学生多得令他吃惊,到处闪动着蓝衣领子,尽管时值假期。

    翌晨,叶夫根尼娅·叶戈罗夫娜说,她决定在儿子快要上大学时,带他到大寺院去做一次祈祷。她希望克利延托夫家主管家务的大女儿亚历山德娜·格丽戈里耶夫娜能陪他们一同去。

    亚历山德娜温文尔雅,举止适度,性情忧郁,这些都博得大家的好感。人们查觉到,女儿们在父亲这里生活得并不顺心。据了解,她已结过婚,丈夫死后回到娘家,并挑起照料这个大家庭的重担。和俄罗斯许多家庭一样,父亲对她态度恶劣,卑视这个丧夫的女儿,把她当作佣人使唤。

    这一切都看在车尔尼雪夫斯基眼里。这个年轻妇女的痛苦遭遇,引起他深切的惋惜与同情——她丧失了个人的欢乐,把全部心思都放在父亲和妹妹们的身上。

    只是在叶夫根尼娅·叶戈罗夫娜一再恳求下,克利延托夫才允许女儿陪他们母子一起到大寺院去做祈祷。在大寺院里,他们“祈求”上帝别再下雨,好让彼得堡的路好走一些。

    在回来的路上,母亲在车里打瞌睡,车尔尼雪夫斯基才有机会和亚历山德娜·格丽戈里耶夫娜攀谈起来。谈得很认真,时间很长。她善于理解,判断正确而不带偏见,对生活的看法单纯,这使车尔尼雪夫斯基感到惊讶。

    他根本没想到,和他谈话的这位妇女,会是赫尔岑的夫人纳塔利娅·扎哈林娜童年和青年时期的密友。

    亚历山德娜·格丽戈里耶夫娜很不愿意谈个人的事。不过,即便通过这次路上仓促和断断续续的谈话,他对对方的身世也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于是,他越来越为她的不幸所感动,越来越同情她……

    做祈祷回来后,母子回顾了从萨拉托夫城出发,直到莫斯科这些天来的情况,把大小开支计算了一下。他们得出一个结论,最好和马车夫萨韦利分手,订两张公共马车座位票。这样做花销稍大些,但走得比较快,比较舒服。当初协商好,萨韦利不仅送他们到莫斯科,还要把他们送到彼得堡。但他们发现此人是个酒鬼,很不可靠。车尔尼雪夫斯基用拉丁文给父亲写信,说除了这些原因外,这辆马车没有弹簧。他身上碰伤多处,再加上颠簸,胸部乃至浑身像散了架,妈妈就更不用说了。上帝保佑,我们身体还好,但颠簸得难受,要是乘公共马车就不会这样。

    车票事先已买好。动身那一天,邮政总局宽阔的院子里,停放着好几辆公共马车。旅客聚集在那里等待,搬运夫从车身后的梯子往上搬行李。

    又经过三整天的旅行,他们乘坐的马车,终于在6月19日的黎明,在小莫尔斯卡亚大街和涅瓦大街的拐角处停了下来。

    天一蒙蒙亮,母子俩便去找拉耶夫。拉耶夫盛情地接待了远道而来的亲戚,立刻帮他们在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套临时住房。

    这地方很不错。从窗户能看到伊萨基耶夫斯基大教堂。镀金的圆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白天,车尔尼雪夫斯基踱步来到熙熙攘攘的涅瓦大街。行人之多,简直无法挪步。就像所传说的,50年前伏尔加河里鱼多得船只无法通行一样。这个青年在各家书店的柜窗前久久矗立,图书之多使他万分惊讶。他以外省人特有的好奇心,贪婪地观赏彼得堡的一切,为的是把自己的观感写信告诉家人。

    在给亲人写信时,他尽量使信的内容适合每个人的兴趣。他给祖母讲,在涅瓦大街看到了总主教,并说他可能看到沙皇。还看到轮船,它行驶得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快。他给父亲讲富丽堂皇的大教堂,讲在彼得堡有成就的同乡人,讲自己对未来的安排,讲入学前的奔忙。并说,“能到这里来读书,该怎样感激您,我亲爱的爸爸……”他向萨沙和表妹开玩笑地描绘说,对年收入50000卢布的人来说,首都的生活有多么惬意。

    离入学考试还早,但车尔尼雪夫斯基已在做准备。不到两个星期,这个萨拉托夫来的“书蠹”,便已翻遍彼得堡著名书商的图书目录。

    7月12日是他的生日。这天车尔尼雪夫斯基报考彼得堡大学哲学系的文史专业。

    做母亲的心里不踏实,认为要想考取还得求人活动活动。比如拜访主考的教授,告诉他们自己带着儿子从远道而来,花了许多钱。这就能取得他们的同情,求他们笔下开恩。母亲的想法伤害了儿子的自尊心,他不需要怜悯和恩赐。他说:

    “你去诉说我们经济拮据,长途跋涉1500俄里,你把自己当成了有知识的乞丐。难道别人就会对你的示弱表示同情吗?就算上帝保佑,别人录取了你,可是你整整四年都要遭到人们的耻笑!”

    8月2日,早起开始考试。第一门是物理。校长普列特尼奥夫和彼得堡教育区的督学穆辛·普希金,都参加了监考。口试时,三个考官都提了问题。穆辛在场时,按着姓名的字母顺序喊考生入场。两个钟头后他走了,不再挨个喊,考生像去作忏悔一样,自己走上前来。轮到车尔尼雪夫斯基,督学已经离去。教授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

    “很好,你是在哪里上的中学?”

    每个考生都看着教授当面给他打分。不过车尔尼雪夫斯基视力欠佳,弯下腰去看记分册呢,又有失礼貌。况且这位教授也是个高度近视,填写分数时,脑袋几乎遮住了桌面,什么都看不清楚。

    第一炮打响了,第二天的代数和三角考得更棒。遗憾的是分数他还是没看清楚。当时他真恨不得戴上一副眼镜。考语文时,出的作文题目是:《写自首都的一封信》。这篇作文得了满分。考拉丁文时,他满怀信心向主考人费赖塔格教授走去。因为他的水平完全可以顺利翻译文学和历史著作。他本想还用拉丁语和教授对对话,没想到弗赖塔格已转向另一考生了。结果这一门只得了四分。

    总的说,他考得很不错。彼得堡大学的录取分数线,33分就能取得入学资格。满分是55分;车尔尼雪夫斯基得了49分。

    考完试的第二天,他们上街订做了一顶学士帽、买了一把佩剑。这是学校规定必需购置的。原先想去商场里看看,有没有便宜的旧货。但由于心情高兴,所以花钱订做新的,也就不心痛钱了。

    叶夫根尼娅·叶戈罗夫娜放心了,满意了;稍感遗憾的是,她马上要回萨拉托夫,没来得及看到儿子穿上大学生礼服。

    8月26日,母亲和一位女同伴离开彼得堡,儿子把她一直送到城门口。她是先乘三套马车到莫斯科,再自雇马车直达萨拉托夫。

    从这时起,车尔尼雪夫斯基将要孤零零地留在陌生的大城市里。当母亲未离开时,他并没有明显感到难受的滋味。现在,母亲把亲人的最后一点温暖带走了。

    临告别时,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故作高兴状。笑着问妈妈何必买这么多路上吃的芜菁,和许多别的玩艺儿。妈妈也怕儿子难过,强作笑颜。答应在路上不会伤心,可以作作祷告,和同伴玩玩纸牌。

    2. 一年级新生

    车尔尼雪夫斯基按照事先的安排,搬到了拉耶夫那里共住一个房间。

    拉耶夫是从法国人阿莱家租下这个房间的。它位于戈罗霍夫大街的维亚泽姆斯基公爵的大楼里。房间相当宽大,有两张当作床用的长沙发,五六张椅子,一张旧写字台和一个上面堆满书籍的书架。

    拉耶夫即将在彼得堡大学法律系毕业。此人有点干巴,很矜持,过于谨慎;具有适应京城官吏生涯的素质。车尔尼雪夫斯基很不喜欢,但也无处退避;他只好对这些作风保持缄默。后来,由于两人习性相去太远,分歧加深了。拉耶夫表示,他从不同意这位亲戚的政治见解。车尔尼雪夫斯基总是爱把事情说得好些。在给父母的信中,他一再说,住在这里很合算,好处多多。因为房主是法国人,可以不花时间和学费,就能学会法语。其次呢,白天除了老女仆,屋里没有别的人,非常清静……其实,房主人一早就去上课,夜里十一点才回家,根本听不到他说法语。女主人在外当家庭教师,每天上课回来时,总是拉开嗓门唱歌,没完没了地和儿子聊天。总而言之,一个劲地妨碍自己的房客,压根儿就没有一刻安宁。

    同样,他在信中向父母谈及有关饮食起居的话,千万别都当成是真实的。他这样作的目的,是为了免除他们的悬念,打消他们的忧虑。后来随着他的精神世界日益独立、与家庭的传统观念越来越远,家书中的这种矛盾,也就越来越明显。——可是,要摆脱同家庭的精神联系传统习惯,这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而是经过长期艰苦的内心斗争,才得以实现的。

    母亲离开彼得堡的第二天,车尔尼雪夫斯基参加了学校教堂的隆重祈祷仪式。然后听了校长普列特尼奥夫的首次训话——此人当年是著名俄罗斯诗人普希金的好友。

    接着正式上课。大学的一切,把车尔尼雪夫斯基吸引住了。他按时听课,慢慢和同学们熟悉了,习惯了学校的秩序。

    车尔尼雪夫斯基办事一丝不苟。他已经计算出从宿舍到学校的精确距离:费时16分钟,跨1920步,折合1俄里300俄丈(1俄丈等于2.134米)。比在萨拉托夫时,从家里到教会中学稍远一点。这不光是个习惯问题,而是那种思考专注、心无旁骛者的共同特点。和在萨拉托夫时一样,他在这里也经常走错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