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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银行家的欲望

    自从吉基上一次同玛格丽特谈话以来,已经过了不少时间。吉基同她父亲柳蒂见面的次数要频繁得多。有时是柳蒂主动去拜望大恩人,向他表示自己的衷心感谢。对于女儿同拉斐尔同居的事实,柳蒂已经妥协。

    他知道拉斐尔会关心玛格丽特的前途。即使拉斐尔将她抛弃,她仍然可以找到一个体面的丈夫,因为她现在已经不缺嫁妆。报仇雪耻的话,柳蒂已经不再提了。他现在为自己能向教廷的卫队提供面包而感到满意。

    瑞士籍的禁卫军也向他订购特制的圆柱形大甜面包。这一切他都得感谢吉基。

    这一天,吉基又特意趁拉斐尔不在家的时候来看望玛格丽特。他发现,面包女郎变得文静,常常陷入思索之中。她的目光反映出,她的灵魂有如神秘的无底深渊。她从拉斐尔那儿学到了什么呢?她看得懂他的画吗?当她看到《基督显圣容》中伊姆别利娅栩栩如生的形象时,她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当拉斐尔同玛利亚结婚之后,她会有什么样的处境呢?

    吉基认识许多女人,可真心相爱的却很少。他感谢拉斐尔把伊姆别利娅画进其作品中。

    然而吉基此时的兴趣不在画中人,而在于他面前的美人。玛格丽特今天穿着连衣裙,披着纱巾,非常漂亮,难怪拉斐尔会把她的这副模样画成油画。在描绘她的半**的第一幅肖像中,玛格丽特的面部特征要画得更准确一些;而这幅《披纱巾的女子》,画中人的表情却显得神秘,并透露出一丝淡淡的愁绪。看来,拉斐尔在动笔之前,曾经认真研究过达·芬奇的《莫娜·丽莎》。

    “你得帮助我,丽达。”吉基亲热地称呼她的小名。“别墅里的壁画该完成了,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您愿意吗?”

    他见玛格丽特不吭声,继续说道:

    “你知道,丽达,我早该对教皇说:别墅已经装修好了。早该请圣上来为它祝福了。求求你,帮助我吧!我专门跪来求你,这显得有些奇怪,可是你是惟一能够催促拉斐尔最终完成别墅壁画的人。从开始着手到现在,你知道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年。”

    玛格丽特简直不敢相信,她已经同拉斐尔共同生活了六年,在一起度过了几千个日日夜夜。她同他一起生活,但很难说已经了解了他。她读了许多东西,用来排遣他不在家时的愁绪。他为她请了好几个家庭教师,还照伊姆别利娅的建议让她学习拉丁文。伊姆别利娅的屋里放着许多书,还有纸张、乐谱和诗琴,她玛格丽特也要效法伊姆别利娅吗?她是面包师的女儿,可不是什么罗马艺妓!再说,她也不觉得学这些东西有什么乐趣:才翻了几页书,她就感到烦躁。她走进卧室,仔细打量自己在画上的样子。披纱越来越显得像是透明的;随着时光的流逝,画上的银灰色调子逐渐退去。她无意识地脱掉衣裙,对着镜子欣赏起自己的肌体来。她真的很漂亮吗?她依然那么美吗?拉斐尔还是如同过去一样喜欢她吗?她回味着他为她画像时所说的那些话,回味着他脸上现出的幸福笑容……

    这一切都是她在看着吉基时想到的。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吉基显得苍老了许多。修剪过的胡须中冒出了许多银丝。但他依然是个引人注目的男子,依然有不少女人回首看他,尽管他们并不知道他是罗马的首富,尽管他的服饰一点儿也不华丽。

    玛格丽特突然觉得,他那双色迷迷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如果他现在伸手来搂她,她该怎么办呢?

    吉基也在努力抑制自己的**。一分钟过去了,激情减退了。他喝了几口冰镇葡萄酒,微微定了定神。他这时猛然想起,他还有急事必须赶到教廷去,不能在这儿多逗留,于是说道:

    “你能不能劝拉斐尔到别墅来住两三个星期呢?你自然得同他一起来。你同他在一起,他才愿意工作。要是抓得紧,大概两个星期就可以全部完工了。劝他去吧,丽达,劝他离开波尔戈街区几天。别墅里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他。”

    说到这里,吉基取出一条挂着奇妙宝石的项链,递给玛格丽特:

    “啊,我差点忘了给你了!上面的这枚蛋白石,是我所接触过的最美的宝石。它来得很远,是从北方来的。你对它的来历感兴趣吗?这是卡斯季里奥涅伯爵送我的。他的祖上从一位匈牙利国王那儿得到,这位国王后来还当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说来有趣,朱里教皇去世后选举新教皇时,匈牙利枢机主教到罗马来时带的就是这种蛋白石。不过,他不是用它来拉选票,而是用来换取特殊服务……”

    “难道吉基也是想用这宝石为换取我的特殊服务吗?”玛格丽特不由这样想。她手里的蛋白石时而发白,时而闪耀出又红又蓝的光焰。由于受光角度不同,夜色浓淡有异,乃至于与不同的肤色搭配,它的色彩都会发生奇妙的变化。

    “戴上这条蛋白石项链吧,丽达!”

    当他用灵巧的手指在她的脖子上扣项链时,他心中重又燃起**。

    此时,他笑的样子就如同画图上丑陋而又贪淫的牧神法俄诺斯一样。

    “别忘了我给你说的事,丽达!”

    吉基像往常一样,急急忙忙地走了。

    他或许是罗马最忙的人,总是在急着干什么,总有做不完的事情。

    他这次提出让拉斐尔搬到别墅去住的时机,可谓再适当不过。拉斐尔每天回来都累得精疲力尽,一动也不动地躺在玛格丽特身边,盯着天花板发呆。他的眼睛熬得通红,可又久久不能入睡。吃饭时心不在焉,还用面包片做各种希奇古怪的东西。当他发现玛格丽特在看这些小玩艺时,不由笑了起来:

    “当个雕塑家真不是坏事,只是我还得从头学起。可是,向谁学呢?

    难道向那个成天板着脸的米开朗琪罗吗?”

    当他们挨着身子躺在床上时,玛格丽特说:

    “吉基来过,送了我一条项链。他想叫你搬到他的别墅去住,哪怕只是两个星期,好尽快结束剩下的工作。我也一起去。”

    可是此时拉斐尔正在想那些不断催促他的事情。前几天,阿方索公爵通过其驻梵蒂冈的使臣向教皇告拉斐尔的状,说他早就请这位大师为其母亲画一幅圣母像,并且交付了定金。可是直到现在,只见到几幅素描,而老公爵夫人已经升天,再也看不见她朝思暮想的圣母像了。还有教廷内殿中最大的一个厅堂君士坦丁厅的壁画,也是由拉斐尔一个人负责。教皇要求,无论是题材还是构图,都不能同其他厅堂的壁画相类似。

    说起来容易,教皇哪里知道其中的艰辛呢?盗掘和破坏文物的报告也不断送到拉斐尔的办公桌上。具体管理和保护文物的官员一个个收受贿赂,他拉斐尔一个人使劲有什么用,总不能请求教皇发道谕令把这些罪犯通通抓起来把手砍掉!还有圣彼得大教堂的建筑工程,因为经费缺乏,常常停下工来……还有许许多多因为碍不下面子而接受下来的订画。

    这一切当中,不用说,拉斐尔操心最多也最感到烦恼的是梵蒂冈内殿的壁画。利奥教皇不知为什么也变得如同朱里教皇一样急不可耐,不断催他逼他,仍不考虑他要花多少时间、流多少汗水、费多少心思才能画成一幅最简单的草图;认为一切都轻而易举,不懂得每一次成功都要以上百次的失败为代价,不懂得画壁画同画油画的差别……

    当玛格丽特再次谈起吉基的建议时,拉斐尔的思绪似乎才回到屋里来。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自由,因而一听说要搬到别人家里去住就感到害怕。他凭什么一定要接受吉基的建议呢?那岂不是将他连同玛格丽特一起囚禁在别墅之中,如同参加教皇选举的枢机主教们被关在梵蒂冈高墙之内吗?

    不过,他早晚都得在别墅里住几天,因为开始往墙上画之后就必须连续不断地工作,一鼓作气,不能作任何停顿,否则就有前功尽弃之虞,必须从头开始。

    他曾答应吉基,要亲手为他画两幅壁画:墨丘利与普绪刻,维纳斯与朱庇特。这两幅画上的女性具有截然不同的特点:普绪刻是纯真的处女,而维纳斯则充满诱惑。他为这两幅壁画构思时,想到了玛格丽特。

    的确,他既然已将伊姆别利娅画成梵蒂冈壁画上的古希腊女诗人萨福,为什么不让玛格丽特在吉基别墅的壁画上流芳百世呢?他为什么不让这个他过去钟情、现在热爱的女子永垂不朽呢?普绪刻与维纳斯,这岂不是同一个形象的两种面目吗?

    这是一个雾气膝胧的白夜。拉斐尔透过自己闭上的眼睛看见了未来壁画的轮廓。

    不久之前,他曾对枢机主教朱里奥慨叹:“在罗马城简直找不到合适的模特儿。那些来给我摆姿势画像的女郎,都与阿佛洛狄忒从中诞生的塞浦路斯海浪不相称。”

    朱里奥在对吉基谈起此事时说:“看来,大师是迫不得已才凭想像作画,然而幻想往往带有欺骗性。观看壁画者若是稍微思考一下就会发现,他所面对的不是活人的形象,不是活生生的肌体,而只不过是用色彩画出的石雕。”

    说真的,拉斐尔为什么不到吉基的别墅去住两个星期呢?这也是一种旅行,一种对于幽静世界的漫游。他对于罗马郊外的那次旅行记忆犹新,那些断垣残壁、野草鲜花是多么美丽!而吉基的别墅也是在类似的荒地上冒出来的。现在它已经长定了,或者将会屹立到世界的末日!

    当然,若是玛格丽特同他一起住在别墅里,他就没有好操心的了。

    这吉基考虑得真周到。这别墅的主人将会严令:不准放任何人进去打扰他,除非是教皇派来的快马信使,或者是古物发掘现场的负责人来报告发现瑰宝的喜讯。总而言之,当他住在别墅期间,不得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休想进入别墅区。

    玛格丽特是拉斐尔的心肝宝贝,又是他最喜欢的模特儿;既是普绪刻,又是维纳斯。只要他稍稍揭起被子,即使是在昏暗的夜色中,他也能看清她身上的一切美妙之处。在许多时候,他在观赏她时不是作为情人,而是作为画家,品评模特儿的画家。玛格丽特仍像当年那么漂亮吗?

    还能像当初那样激发他的灵感吗?当他对她一见钟情,初次为她画像时,他轻松而又陶醉,忘却了时光的流逝,忘却了世界上的一切……

    黎明时醒来时,拉斐尔对玛格丽特说:

    “告诉吉基,我同意去。至于助手,目前只带小朱利奥去,其余的人得留在梵蒂冈工作。对他说,若不是你劝我,我是不会去的。我们后天去。”

    拉斐尔到梵蒂冈去之后不久,玛格丽特也到了吉基的银行大楼。她刚一进门,吉基的老管家科尔涅里乌斯就问她:“你怎么没有戴蛋白石项链?”

    原来他也知道吉基送她项链的事情!他为什么要用“你”字称呼她呢?是出于长者对晚辈的关心和爱护,还是出于对她的鄙视呢?

    接待室里坐着几个衣冠楚楚的富豪,他们都在等待吉基的接见。

    一个身穿皮毛镶边披风的中年人从吉基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旁若无人地向门边走去。

    科尔涅里乌斯向玛格丽特点点头,将她领到办公室门前。将门推开后,让她进去,自己却退了出来。

    等候接见的人们见这个美貌的女孩子抢先去见主人,不由会心地互相眨眨眼睛:这定是银行家的情妇,否则哪来这么大的面子!

    办公室里除了吉基之外,就只有一个手握鹅毛笔,随时准备记录的录事。他见玛格丽特进来,顿时被她的美貌慑住了,张大嘴巴,愣在那里。吉基干咳了一声,他才惊醒过来,赶紧去捕捉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