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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圣马可广场上的期待

    引言

    马可·波罗,伟大的旅行家和亚洲文明的探索者,他以自己的亲自经历,使欧洲人认识了东方,认识了中国。他为欧亚两大文明的沟通架起了一座桥梁。他在人类历史占有重要的地位。

    马可·波罗1254年出生在意大利的威尼斯。1260年,马可的父亲尼可罗和叔叔马飞阿从君士坦丁堡到黑海沿岸经商,来到钦察汗国都城萨莱,后因战乱影响,他们索性东行至不花剌,随旭烈兀派去朝见忽必烈的使臣,于1265年夏到达上都,又受忽必烈的派遣,作为蒙古使臣出使罗马教廷。1269年,他们向教会复命后回到威尼斯,此刻尼可罗从未见过面的儿子马可已经15岁了。1271年,马可随父亲和叔叔,奉教皇格里戈里十世之命,再度开始了东方之旅。

    尼可罗、马飞阿和马可所走的路线大致就是古代东西贸易的交通线——丝绸之路。他们爬山涉水,克服了无数难以想像的困难,先后穿越叙利亚和两河流域,横越伊朗全境,穿过中亚大草原,翻过帕米尔高原,经过罗布大沙漠和西域,终于胜利抵达上都。

    他们此次在中国长达17年。马可曾奉忽必烈之命出使西南、江南、印度和缅甸等,并在扬州做过三年官,中国的许多地方留下了他的足迹。马可聪明好学、勇敢顽强,有着敏锐的观察力,他追随忽必烈左右,狩猎、出征、执行秘密使命,深得忽必烈的宠爱。

    1291年,尼可罗、马飞阿和马可得到一个天赐良机,他们借护送阔阔真公主远嫁波斯之际得以返乡。1295年,他们终于回到了阔别25年的威尼斯。

    回国后,马可又参加了威尼斯对热那亚之战,结果不幸被俘,遭禁二年。

    1324年,马可病逝于家中。他为我们留下了一部不朽的名著——《东方见闻录》(即《马可·波罗游记》)。

    《东方见闻录》记载的范围极广,从黑海到印度,从西伯利亚到东南亚,社会、政治、宗教、经济、军事、地理、交通、民俗风情、自然物产,无所不包。它为中世纪直至近代的旅行家、探险家提供了一部行程指南;它是研究中亚和元朝历史的重要典籍;它让西方人终于睁开双眼,看到了东方,看到了古老而伟大的中国。

    由于马可的有关资料所存极少,在完成这部传记时最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是惟一的依据,就是他的《东方见闻录》。但是,在书中马可很少提到自己,这更增加了难度。

    《东方见闻录》一书的译本有拉丁语、法语、德语、英语、土耳其语等各种版本,共有140多件抄本留传后世。虽然这些抄本大同小异,但在译成各国语言后,不免有译者擅自加入的部分,相互比较之后,就会发现若干差异,有时让人不知何为真,何为假。同样的人名地名,几个版本相距甚远,令人不知所云。

    惟一的办法就是仔细研读《东方见闻录》,从中探索马可·波罗的思想、个性、经历,同时参照中外史书,像有关国家的通史、宗教史、交通史、民俗史等等,将马可置于当时的历史背景中加以研究,有些年代是多方考究,一点点加以推算出来的。

    不少史学家,如日本的佐口透先生,都说过,以现有的资料,要写出一部完整的马可·波罗传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写作过程中,我越来越感到前辈们断言的正确。马可曾说他只讲出了所见所闻的一半。这就给我们留下了无数难以解开的谜。在这部传记中,这些谜依然存在,或许将永远保留下去。也许正是因为这些谜笼罩着马可,更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的光彩。

    关于马可·波罗的研究,国外远比国内要深入。因为汉文中没有多少资料可供借鉴,古代的欧洲典籍难以读懂,而且也不可能多方查阅,往往依靠二三手材料。所幸我的太太张蕾芳以其专业知识为我解决了许多困难,查找并翻译了不少国外的研究资料,本书才得以较为顺利地写下去。另外,还要感谢郭锷权先生在本书写作过程中给予的关心、支持和具体的帮助。

    马可·波罗在西方几乎家喻户晓。但在中国,很多人是从1983年中意合拍的传记影片《马可·波罗》中才认识他的。希望通过这本书,能使普通读者看到一个真正的马可,从而对他有一个相对完整的了解。

    鸽群在空中盘旋,阵阵微风吹来,总督府屋顶上那面巨大的旗帜缓缓地舒展着自己的身躯,旗帜上那威尼斯共和国的标志——圣马可雄狮正凝视着远方。

    广场上熙熙攘攘,行人络绎不绝。广场边的码头上,围聚着一群一群的人。人们一边在闲聊,一边不时向远处的海面张望。

    “喂,船来了!船来了!”

    远方圣·乔岛方向出现了一艘大船。喧闹的码头突然沉静下来。

    船绕了一个大弯,缓缓地驶进了港口。宁静一下被打破了,人群中发出阵阵的欢呼。

    船员扔出了缆绳,有人抢上前去,把绳子系在桩子上。

    船梯很快放了下来,船上的人鱼贯而行上了岸。装载的货物也一件一件地被吊放到码头上。

    人们渐渐地散去了,只有一位少年依然伫立在风中。

    “马可,回家吧,不会再有船了。”少年的旁边不知什么时候钻出了一个胖乎乎的男孩。

    沉闷的钟声从广场的钟楼上响起。

    “菲亚,你说我父亲他们明天会回来吗?”这位叫马可的少年用充满希望的目光望着自己的伙伴。

    “也许吧。”菲亚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这时候,船上又下来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

    马可撒腿向他跑去。

    “叔叔,你们从哪儿来?”马可焦急地问道。

    “从波斯那儿。小家伙,有什么事儿吗?”那中年人笑嘻嘻地反问道。

    “那你有没有见到我的父亲和叔叔呢?”

    “他们叫什么名字?”

    “我父亲叫尼可罗·波罗,我叔叔叫马飞阿·波罗,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他们就出去了,听说也是到波斯那儿去的。”马可仰着脸,很认真地回答道。

    “很遗憾,没有听说过他们。”中年人拍了拍马可的肩膀,转身离去。马可依然紧紧跟在中年人后面,不停地向他询问各种各样的问题。中年人停下脚步,看着马可那渴求的目光,“小家伙,你真能缠人。好吧,告诉你,现在航海已不是从前了。因为我们威尼斯人从前以尤巴帖岛为据点,占领了那克索和克里特岛,君士坦丁堡和它海峡附近的海权和通商权全在我们手中。到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时,攻下拜占廷后,黑海那一带成了我们的地盘。后来,热那亚人和尼西亚皇帝又夺回了君士坦丁堡,这下我们独占的通商权全没了。黑海、小亚细亚,还有波斯一带成了热那亚人的势力范围,他们哪容得下我们威尼斯人。我当了十几年的船长,如今海上的风险越来越大了。这次在海上风浪倒不厉害,就是差一点给那个热那亚船队追上,真悬哪。”

    马可默默地看着中年人。

    “放心吧,出去时间没准,兴许你父亲他们很快就回来了。好好回家吃你的饭去。”中年人笑着捏了捏马可的鼻子,背上自己的包走了。马可沮丧地低着头,慢慢地和菲亚一道往家走去。

    家,对马可来说,早已失去了温馨的感觉。自从前年他母亲去世后,姑姑一家迫不及待地搬了进来,马可反倒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和菲亚分手后,马可一步三摇地拖着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家。

    马可的手还没碰到房门,门就被打开了。一场不小的风雨降临到他头上,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姑姑、姑父喋喋不休的训导。马可一声不吭,默默地从姑姑身边溜了进来。门外飘来的一阵风,吹得餐桌上的烛火摇摆不定。围坐在桌旁的姑父和表兄妹们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人说话。

    寡而无味的菜肴终于被送进了口中,姑父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努力作出很庄重威严的样子。

    “马可,你今年15岁了,总不能整天在河里玩耍,在广场上厮混吧。我们也不可能养你一辈子,该为自己的将来作作打算了。”姑父慢条斯理地说着。

    “是呀”,姑姑总是迫不及待地插话,“你这样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怎么行啊。说起来我们马可家在这里也算是有点地位的,你曾祖父当过威尼斯的参政官,你祖父安德烈·波罗也是个品行高尚、受人尊敬的绅士。你父亲和叔叔出门在外,杳无音信,教育你的重任只好由我们来承担,我们要对得起你已经去世的母亲。”

    姑姑这番语重心长的话,也许像祷告一样说了不知多少遍,每次她一开口,马可就知道下句说什么。

    每逢这种场合,马可总是以沉默对待,耐心地等待着唠叨的结束,然后飞快地躲到小卧室里去。

    卧室是正方形的,天花板很高。灰泥墙上挂着几幅花卉和渔猎的挂轴画。远处的屋角放着一个旧的大柜子,这是他母亲生前用的,在姑姑一家搬进来时,他把柜子挪进了自己睡的房间,尽管姑姑几次要把这破旧的柜子扔掉,他坚决不同意。只要他心情郁闷时,望着这柜子,望着柜子上放着的一幅眼睛狭长的拜占廷式的圣母玛利亚和圣婴的圣像就仿佛觉得母亲在他身边。

    马可和衣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头下,看着发黑的天花板,心里暗暗想,我决不会按照姑父他们为自己安排的路走下去。我要学航海,我一定要去遥远的东方,去寻找我的父亲。他们也许被热那亚人或者是鞑靼人关起来了,我会去解救他们的。马可一边想着,一边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叽叽喳喳的小鸟唤醒了马可。他睁开双眼,朝阳透过窗户映在墙上,窗帘在晨风中欢快地跳跃着。马可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悄悄地打开房门,姑父正在院里忙着什么,姑姑照例去打水了。他一溜烟地跑进厨房,抓起一块面包塞进怀里,以最快的速度跑出门去,他要到菲亚家去,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等着去做呢。

    菲亚的家就在运河边,僻静而又交通方便。菲亚的父亲忠厚而好客,他是个小店主,闲来无事常出海捕点鱼。在菲亚家中,马可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透着一股自在。

    菲亚一个人坐在餐桌旁。正在闷头大嚼。马可冷不丁的一喊,吓得他一愣,满嘴的面包差点没把他噎得背过气去。

    “你家里人呢?”马可东瞧瞧西望望。

    “一睁眼就剩我一个,不知道。”菲亚含糊不清地说。

    两人三下两下把面包塞进嘴里,抱起水罐猛灌了几口水,把房门一关,跑到了河边一座小木屋里。

    这是菲亚家的杂屋,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墙角靠着几把橹,破烂的风帆布散落在地上,墙上挂着一张渔网。靠东墙边,放着一条小船。这十几天来,他们一直躲在这里修船。他们准备用这条小船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周游威尼斯。

    “哎,马可,听我爸爸说,在东方什么古怪事儿都有,听说有长着狗脑袋的人,说起话来像狗叫一样。还有一种鸟巨大无比,能把大象抓起来活活摔死。”菲亚指手画脚地说着。

    “真的?这可能吗?”马可吃惊地问。

    “怎么不是真的,是后街的老头比亚诺说的,他前不久出海回来了。”菲亚一脸的正经样。

    “别管是真的假的了,等我们修好了小船,练好了航海术,以后咱们自己去看看”。马可头也不抬地继续往船底的缝隙中塞上麻丝,涂满油泥。

    小船终于修完了,两人拍拍手上的灰,得意扬扬地欣赏起自己的杰作来。马可抱起一捆木棍,把它等距离地放在地上,一直延伸到河边。两人把小船一点点挪上木棍,向河边慢慢推进。“扑通”一声,小船下水了,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他们的衣襟。

    很快,船上竖起了小小的桅杆。挂上了风帆,装上了船舵和橹。菲亚扛着两根钓鱼杆爬上船,马可紧随其后。

    太阳高高地悬在天空中,和风阵阵,片片金光在河面上闪动,小船缓缓地驶离了码头。马可坐在船尾掌着舵,菲亚蹲在舱里理着缆绳。威尼斯,这座亚得里亚海西北岸的重要港口,它的市区就建在离陆地4公里的海湖中,100多个小岛,177条水道,蜿蜒曲折,如同迷宫一般,马可和菲亚这次准备好好地探访一下威尼斯。

    小船沿着河道悠悠地向前驶去。两岸大大小小的房屋形态各异,令人目不暇接。窗台上的红花绿草,静静地开着;从窗户里时而飘出阵阵欢声笑语。

    威尼斯,幸福而安详。

    马可和菲亚憧憬着未来,仿佛自己在率领着船队纵横于茫茫大海上。正得意着,就听一声响,船撞到了什么地方,随后又传来一声惨叫,两人急忙从梦境中醒来,睁眼一看,糟了,光顾自我陶醉,过桥转弯时忘了吆喝,不但把对面的船舵削去了一块,还把船上的人也给撞进了河里。

    落水的人费力地爬上自己的船,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狠狠瞪着马可他们。马可和菲亚心里暗暗叫苦,怎么就这么巧,偏偏把雅波神父给撞进了河里,这下回家,屁股上那顿清脆的板子是逃不掉了。

    两人一面向神父毕恭毕敬地鞠躬,一面掉转船头准备溜走。神父正打算狠狠教训他们一顿,可4月的威尼斯,还带着一丝凉意,细风轻吹,把神父嘴里即将迸出来的怒火变成了一声大喷嚏,马可和菲亚摇着橹把着帆,没命地往回跑,刚才那股英雄出征的豪气早就被神父吓到了爪哇国。

    等船转过几个弯,回头看看,似乎神父没有追上来,两人这才喘了口气。马可感到很沮丧,菲亚竭力安慰他。没多久,两个少年就把刚才发生的一切抛到了脑后。又到比亚诺那儿去听他讲那些令人痴迷的东方的故事。

    从比亚诺家出来,天已开始暗下来,一天又过去了。

    马可和菲亚分手后,一个人往家走去,一抹残阳,涂在西边的天空上。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马可身后那幽幽的身影悄悄地伴着他。

    一天,又一天,少年马可就在这期待中成长,又在成长中期待着。

    1269年8月的一个周末的中午。

    虽然没有烈日当空,但低低的云层似乎将闷热的空气罩在了威尼斯的上空。树叶懒懒地搭拉着,平日在空中翱翔的鸽子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整个城市仿佛都睡着了。只有教堂附近传来的阵阵呼喊,打破了浓浓的沉寂。原来小巷子里一群半大小子分成两拨,每人手拿一根木棍作为长剑,正杀得昏天黑地。

    马可手叉着腰,大声命令着自己这一边的小伙伴们。马可正打得酣畅淋漓之际,忽听背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一个分神,对方的木剑直劈下来,正好敲在脑袋上。马可也顾不上还击,回头一瞧,原来是姑父。

    “马可,快回家,去看看谁来了。”姑父说道。

    马可乖乖地放下手中的木棍,跟着姑父往家走去。姑父没有像往常一样教训他几句,只是闷头走路,马可心里忐忑不安,不时偷偷地瞄上一眼姑父,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答案,可惜一无所获。无言的沉默,随着家门的临近,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还没走近家门,就听到屋里一阵阵的欢声笑语,马可推门进去,发现桌旁坐着两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他们穿着破旧的粗布衣服,皮肤被晒成了褐色,满脸的沧桑告诉人们他们往日的艰辛。他们中的一个高大挺拔、仪表堂堂,另一个很魁梧,个子略矮一些,头发已经有点灰白了,线条粗犷的脸透出一种坚韧。两人看到马可进来,都站了起来。

    “马可,这是你父亲。”姑姑用手指着头发有点灰白的男人说,“这位是你的叔叔马飞阿。”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马可愣愣地站在那儿,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梦居然变成了现实。过了片刻,理智终于回到了他的身上,马可一下子扑到父亲的怀里,他的鼻子酸酸的,只是不停地轻声说着:“哦,上帝啊,终于回来了。”

    尼可罗·波罗是个感情不轻易外露的人,望着拥在自己怀里的儿子,一时觉得不知所措,他用两只有力的大手抓住马可的肩膀,用力摇了摇。

    “长这么大了。”尼可罗感叹着。

    马飞阿静静地站在一旁,微微地笑着。

    不一会儿,血缘消除了他们之间的生疏。马可恢复了他快乐的天性,虽说他在父亲面前还有点局促不安,但和马飞阿叔叔已是亲热无比了。马飞阿为人随和亲切,笑声不断,有问必答,两人简直是形影不离。而尼可罗的眉宇之间似乎隐藏着重重心事,马可一问起他的旅行和冒险生活时,总是说:“以后再讲,孩子,不要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