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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苦难的世界

    王宫中彻夜慌成一团儿。净饭王乐极生悲,百思不得其解,命人四下去寻找太子,派象车到郊野去搜寻,无论如何要把人找回来。

    第二天凌晨,一个驾驭象车的车官忽然发现,逃婚的太子独个儿坐在郊外的一棵枝叶蔓披的大榕树底下,眼帘半垂,凝神沉思,形如忘世。车官策象前行,大喊大叫:“太子!太子!你怎么丢下了新娘,一个人坐在这里?”

    叫了半晌儿,悉达多太子才如大梦方醒,拂袖而起,登上象车,吩咐车官带他去四野畅游。走了不远,忽见迎面来了一个异样的老人,骨瘦如柴,衰迈龙钟,手里拄着一根木棍,后背背着一只竹篓,踉踉跄跄地走着,样子十分可怜。悉达多太子长年在深宫华舍里,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不了解外面的世界。见到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悉达多太子觉得很稀罕,立即吩咐:“快,停车,停车!”

    象车戛然停住,太子跳下车来,来到老人面前,注目一看,几乎惊呆了,愣怔得他心头乱跳。只见这老人好像一个行步的僵尸,满脸网纹,眼睛没有一点光彩,两只手只剩下皮和骨头,一阵山风就能把他刮倒。太子上前扶住老人,含着眼泪问道:

    “老人家,你家住在哪儿?你这是到哪儿去?”

    老人耳聋,听不见,只顾怔怔地望着太子:“年轻人,你说什么?”

    悉达多太子又对着他的耳朵大声问一遍。老人一听,了然地点点头,继而又茫然地摇摇头;“唉,我没有家,无家可归。这会儿我也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

    “老人家,你没有儿女吗?”

    “有,有啊!……”老人抽啜着无齿的扁嘴,长长叹了一口气:“有儿女又有什么用?唉,我老了,不能给他们干活儿。他们把我赶出来了,我只好沿路讨饭吃。”

    老人说着,耸动着肩头,掩面而泣。悉达多太子见老人十分可怜,要把老人带回宫中,为他养老送终,安度晚年。这个六亲无靠的、可怜的老人一听,收住了泪水,伤心地摇摇头:“好心的年轻人,我非常感激你的恩德,可是我不愿意去跟你享福。你可知道,迦毗罗卫国里像我这样孤苦伶仃的老人太多了。你救了我,可救不了那么多无家可归的老人!再说,我已经是一个无用的人了,怎么能忍心连累你……”

    说着,老人拄着手杖,蹒跚而去。

    老人刚才的话,像几声振聋发聩的洪钟,惊醒了悉达多太子沉睡的良知。那仅仅是几句普通的、直言不讳的话。直到太子久久地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时,那声音还在他耳畔回响不止。太子先是惊愕,继而迷惑,最后方始清醒。诚然,老人说得太对了。试想,宫廷里宴席上的一份美馔,怎么能够拯救得了世间所有的穷苦者?……此情此景,又一次引起了悉达多太子深深的疑问和严肃的思考……

    初思,迷惘;再思,大惑。人生的苦难深深地震撼着他的心灵。

    “喂,车官,请你说说看,”当象车向前辚辚走动后,悉达多感慨地问道:“难道你不觉得刚才我们路遇的那个老人可怜吗?我看你无动于衷。唉,你怎么没有一点同情心呢?”

    “太子,”车官一脸苦笑,“我可以坦率地对你说,这种事,我每天不知见过多少次了!生活本来就是这样,任你同情也罢,不同情也罢……”

    “可是,他实在太衰老可怜了……”

    “衰老可怜?这你可就少见多怪了。我尊敬的太子。”车官一边驾驭着华丽的象车,一边侃侃而谈,“人,只要一生下来,就同死结下了不解之缘。有年少,就势必有年老。先是吃娘奶的婴儿,过几年就变成嬉戏的孩童,然后长大成人。倏忽间,青春年华消逝,渐渐变成了形容枯槁的老人,耳聋眼花,举步艰难,不久就走向毁灭、死亡。人生在世,只要一从娘胎坠地,不管你是泛泛草介之流,还是权倾朝野的将相,无一不是生老病死桎梏下的囚徒。”

    太子听了车官的一番话,叹息地点点头,沉吟良久,满面愁容:“可刚才我们遇见的那位老人无家可归呀!”

    “唉,人人都要在生老病死、富贵贫贱的枷锁下俯首听命,都是无能为力的懦夫。尊贵的太子。恕我直言,尽管你我都是**的奴役,可太子你就应该坐车,而我就应该赶车。但是在生老病死面前,我们都平起平坐……”

    车官高谈阔论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古香古色的象车,在一条漫长的山路上蠕动着,车轮发出低微的轧轧声。不断的远山和白云,一缕缕地向后移动。悉达多太子坐在车上,刚才路遇的情景,外面的世界,车官意味深长的谈吐,使他陷入了不能自拔的沉思……

    他逃出灯红酒绿的花烛之夜,本想求得陶然宁静和内心安适。不料,仍然无端横生烦恼,没能逃脱世俗苦海。

    “太子,让我们回去吧,新婚的公主在等着你呢!”

    “不,我想在外面再走一走,看一看。”

    车官催促也无济于事,悉达多还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这辆华丽的象车,延着蜿蜒的山路缓缓而下,穿过一个萧条的山村。忽见前面有几个人抬着一口棺材迎面走来。棺材上蒙覆着幡盖,后面跟着一群送葬的人,一个个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几个女人头发蓬乱,悲肠百转,一边走着,一边痛哭流涕,嘴里不停地呼唤死者的姓名……

    “车官,这是干什么的?”悉达多少见多怪,“他们哭什么?”

    “棺材里躺着一个死人,那后面哭泣抹泪的人,是送丧的,是死者的亲人。”车官坐在驾驭座上,向悉达多侧过脸,一字一顿地说道:“太子,这就是我刚才对你说的,人的一生,哪个也脱不开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你看看,最后三寸气断,万事皆休!”

    太子听着车官的话,侧身望着送丧的情景,不禁感慨欲哭:“唉,人为什么要死呢?死后又将怎么样呢?……”

    “太子,这可叫人猜不透了。人死后到底能怎么样,这对活着的人一直是一个千古之谜。有人说,人死了,就是机体的一切能量耗尽了,所谓灯干油尽,筋肉皮骨变成了一段枯木,感觉意识都随之而停止,气是青烟,肉是泥,埋在土里的尸骸最后也将毁灭;还有人说,人死后,灵魂依然活跃,它飘飘忽忽地离开了**,到另一个世界去……”

    从前,悉达多在他自己生活固有的轨道上,安逸幸福地度过了十六年,好似笼里的金丝鸟,把一切都看得无忧无虑。哪料,今儿个一出来放眼大千世界,所见所闻,好像一个强烈的冲击波,向他迎面袭来,冲得他头晕目眩。加之,那个长年在他鞍前马后的车官,出语很有见地,娓娓道来,使他受到了很大的启迪。特别是那个无家可归、孤苦伶仃的老人,使他感到人生衰老和疾病的痛苦。而人们失声悲号的送丧情景,更使他触目惊心,百感交集。一路上,他禁不住伏在车上凝视天际,仰望苍穹,继而哀叹不迭:“唉,人们都在执迷不悟,死神一天天地靠近我们,而我们却还在放纵贪欲,日夜陶醉,不知所终。人非草木,也非顽石,怎么不想一想世事和人生的无常呢?怎么不想一想自身无可逃避的命运呢?”

    太子从此发誓,今后决发心为善,出离诸苦,早明心性,得成正道。

    时近中午,悉达多闷闷不乐地令车官驾驭着象车,折回归途。

    在回宫的途中,象车经过一片田野,只见几个农民赤身露臂,大汗淋漓,在烈日下气喘不息地在播种。每个人驾着的犁铧上都绑着一条瘦骨嶙峋的耕牛,耕牛颈上勒着绳索,皮破血流。农夫的响鞭不停地抽打着牛背。太子又发现,犁过的泥土里,翻出许多蛰伏的小虫,刚刚出土一会儿,就被飞来的雀鸟啄食了……

    悉达多进一层感悟到,茫茫人世间,到处都充满了悲哀和痛苦。他再也不忍心看下去。回去的路上,他望着夕阳晖照下苍茫幽深的远山,慨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