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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死之痛楚与生之欢乐

    1883年,22岁的泰戈尔听从家人之命成婚了,他的婚姻是按照传统的印度社会习俗而缔结的。新娘由家中的两位嫂嫂帮助选定,她的父亲在泰戈尔家的不动产管理公司供职,女孩的门第比泰戈尔家低。当时的印度依然流行着童婚的风俗,这个幼小的新娘那时才11岁,并无漂亮的容貌,亦只读过一年的孟加拉课程,不识多少字。热情浪漫、年轻英俊的诗人最后接受了这样的一门亲事,不仅表明了他归根结蒂是个孝顺的孩子,也证实了他能够安于平凡的生活。婚后,罗宾把妻子原来旧式的名字改为一个美丽动听的名字——默勒纳利妮。

    大约在罗宾结婚一年之后,他的父亲让他担当了自己早年创立的宗教改革组织——“梵社”的秘书,以锻炼他的工作才能。罗宾在梵社推行了一种在那时可谓非常大的改革:他请来非婆罗门的传道士在为婆罗门所独霸的讲坛上讲道。这一勇敢无畏的举动,正是他内心深处坚决反对在人与人之间人为地制造隔阂这种观念的表现,而且这也预示了他在将来面临的社会及政治问题上必会选择人道和正义的道路。

    一生从未对宗教产生多少兴趣和研究热望的罗宾,默默地遵从着父亲的嘱托,以严肃的态度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并写出了许多文章来宣传父亲的宗教信仰。

    然而世间的事总是难于预料,1884年4月,成婚不久的罗宾一生中亲密的朋友,宛如慈母般的嫂子伽登帕莉不知为何悄然自尽了,年仅25岁。这是罗宾第一次感受到了死神的可怕力量,也是他第一次深刻体味到丧失亲人的巨大悲痛。这不幸的事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弥合的创伤。

    若干年前,当母亲辞世之际,罗宾还十分年幼,并未懂得生离死别的无比悲哀。而且也正是在那时,伽登帕莉,他的三嫂,给了他母亲般的关心与爱。从那时起,以后的16年岁月里,年龄只是稍长些的三嫂成了他的庇护人,她鼓励罗宾写作,是罗宾知心的朋友,也是罗宾心中最圣洁、最珍重的女性。嫂嫂的骤然谢世令罗宾五内俱焚,而没过几个星期,在罗宾童年时期曾照管他学习的三哥海明德拉纳特又被死神带走了。再度丧失亲人的无法言传的悲哀令他心痛欲绝。即便是多年以后,罗宾仍然这样充满伤感地在《回忆录》中写道:

    “我还没有想过,在生活的悲观的完整行列中会出现裂缝。因此我看不见未来的东西,我所接受的目前的生活就是我的一切的一切。当死神突然走来,一瞬间在它似乎绝佳的构造中露出了一个豁口时,我完全不知所措了。周围的一切:树木、流水、日月星辰,依然像先前那样真实;但那个确确实实存在的人,那个在各方面都与我的生活与身心有联系,对我来说更为真实的人,转眼之间却像一个梦一样消逝了。当我环顾四周的时候,我觉得这一切是多么难以理解、自相矛盾啊!我到底怎么才能使这种存在与消失相协调呢?

    “当然时间不停地过去,这个豁口对我显露的可怖的黑暗却继续日夜吸引着我。我不时回来站在那里向它凝视,想知道在那离去的地方还留下了什么。我们不能使自己相信空虚:不存在的东西是不真实的;而虚假的东西是不存在的。因此我们想在看不见什么东西的地方去寻找什么的努力是不会停止的。

    “像一株被黑暗包围的幼小植物踮着脚摸索着伸向光明一样,当死神突然之间把否定的黑暗投在我心灵的周围时,我也尽力要伸向肯定的光明。在黑暗阻止我们寻找道路走出黑暗时,有哪种悲痛能与之相比呢?”

    在独对空壁、品尝凄凉的那些日子里,泰戈尔的心中也在持续不断地思索和探究着无法预知的生命。

    正如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一段黑暗的日子需要自己去单独面对、独自承受一样,死亡的阴云掠过了罗宾的心灵,给他的情感上刻下了无比酸楚悲伤的记忆,然而过去毕竟过去了,生命毕竟还需要向前。当悲痛的记忆被时间冲洗得淡而又淡之后,痛定思痛的罗宾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坚强。他惊奇地发现,亲人永远离他而去的事实渐渐远去以后,自己仿佛有了某种颖悟:

    “到处弥漫的人世间生存的压力以生死的均衡使自己保持平衡,因此才没有把我们压垮。不可反抗的生命力的可怕的重量不是我们必须忍受的——这一真理那天像奇妙的上天的启示那样突然在我心里出现。

    “由于对人世生活的吸引力的淡漠,自然美对我有了更深的意义。

    死神给了我正确观察事物相互关系的能力,使我得以理解世界在它极美时的情况,因此当我看见以死神为背景的宇宙之画时,我感到了它的魅力。

    “在夜的黑暗中,我独自一人在凉台上摸索着,像一个瞎子似的想在死神的黑色石门上找到一个图案或记号。当曙光落在我那张挂帐子的床上使我醒来睁开眼睛时,我觉得四周的云雾散开了:雾霭消失,山河林木的景色历历在目,于是露水湿润的人世生活的图画在我面前展开,仿佛变成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