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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毕业求职费心思

消融道路很快就要变得泥泞难走。因此,车尔尼雪夫斯基同亚历山德娜·格丽戈里耶芙娜这次见面时间很短。他得悉她惟一的一个妹妹出嫁了,亚历山德娜更是孤孤单单只有形影相吊了。告别时他邀请她到萨拉托夫,虽然他并不太相信她会去。

    到了下诺夫哥罗德,米哈伊洛夫不在家,车尔尼雪夫斯基不能等待他,一个半钟头以后,冈察洛夫的马车便向喀山城出发了。

    马车夫对乘客说,这样的季节乘车是很危险的。特别是行驶在伏尔加河的支流上,小河水温较高,冰已开始解冻。乘客听后有点慌,让马车夫放慢速度。

    傍晚时分到达喀山城,乘客想立刻渡过伏尔加河,好明天一早赶路。但是人家不让马车过河,要他们在驿站过夜,等明晨河面冻得坚实点再走。

    第二天清晨,风吹云散,路也干了,水洼上面结了一层薄冰。马车尽量绕过冰窟窿和裂缝,一步一步缓慢向前移动,费了好大劲终于到达对岸的马车店。

    从喀山到辛比尔斯克这段路最难走,足足花了两天两夜。车尔尼雪夫斯基以为,过了辛比尔斯克,到萨拉托夫这段路他只好一个人独走,不会再有同伴。但米纳耶夫决定到萨拉托夫处理一件私事,就可以同行到终点了。

    辛比尔斯克的邮政局长,建议他们在城里小住几天。等道路情况好转,过河就容易一些。他们照着办了,与其被困在野外,倒真不如在城里多留几天。

    经过多日的跋涉,马车终于在4月上旬的一天,到达了萨拉托夫城。

    回到家乡,他没有立刻到学校去上课,因为学校的假期尚未结束。

    车尔尼雪夫斯基住在顶楼上。透过窗户能看到宽阔的伏尔加河、葱绿的江心小岛、对岸的波克罗夫镇、还可以隐约看到岬上的乌韦克村……

    刚回来的头几天,他忙于熟悉环境,和旧日友人见面,看望老同学,拜访未来的同事。他并不打算在萨拉托夫扎根,对家人对朋友和学生,都不隐讳自己的想法。萨拉托夫中学仅仅是一种过渡,只会是短期的;他真正的希望不在这里,而在彼得堡。

    回来大约两个月,他在给米哈伊洛夫的信中就写道:

    “您觉得下诺夫哥罗德城太偏僻,我在此地的这种感觉更甚。我希望能更快地结束自己的事,而一旦把事情结束,我便可以溜回彼得堡。”

    离开彼得堡的前夕,车尔尼雪夫斯基曾向老师斯列兹涅夫斯基许下诺言。到萨拉托夫以后,他不放弃编年史词典的工作。编完词典,他还要进行学位论文答辩,然后将献身于大学的学术研究。斯列兹涅夫斯基教授则介绍他认识一位基辅大学的副教授。此人名叫尼古拉·伊万诺维奇·科斯托马罗夫,是个绝顶聪明才华横溢的人,写了许多论述俄国历史的优秀著作。因在基辅参加了基里尔——梅福季协会,这是一个平民知识分子的秘密政治组织,于1847年3月被捕。在彼得保罗要塞被囚禁一年,尔后,被放逐到萨拉托夫城,直到现在还在这里居住。

    回到萨拉托夫后,车尔尼雪夫斯基立刻去拜访这位被流放的副教授。

    科斯托马罗夫年龄比他大得多,已将近34岁。他的母亲原是农奴,现在和他住在一起。当时他没有固定的工作,在省公署里挂名当翻译,实际上根本无东西可翻译。车尔尼雪夫斯基经常到他们家去,很快就熟悉了。他们有时进行热烈的争论,有时平心静气探讨学术问题。空闲了或下棋,或一起漫游郊外。在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几乎天天见面,很快成了好朋友。他对车尔尼雪夫斯基开诚相见,几乎无话不谈。当然把基里尔——梅福季协会的详细情况都讲了。

    科斯托马罗夫非常热爱历史科学,丢不开自己的专业。他等待着有朝一日当局能允许他离开这里到省城去居住。最好是允许他回原来的部门工作,哪怕不当教授,做做图书馆员或杂志编辑之类的工作也行。他试图写作,但成果得不到发表。他写过乌克兰人民反对波兰贵族的解放战争史专著,但书刊检查机关把它删削得不成样子。他不想糟蹋自己的著作,把它扔进了写字台。这部历史专著,对17世纪小俄罗斯(乌克兰的旧称)的状况、及其同俄罗斯的合并,作了崭新的阐述。从此他长时间不想再写东西……

    科斯托马罗夫对年轻的中学教师的印象,在其日记中有如下的记述:

    “……命运促成我和他之间,建立了非常友好和密切的关系。不过我们的信念不完全一致,经常发生矛盾和争论。我们的交往从萨拉托夫开始,持续到彼得堡,直至大学生游行示威引起的事件之后我们才彻底分手。车尔尼雪夫斯基才华超群,富有吸引力,为人质朴、谦虚、厚道,知识渊博,思想敏锐……”

    是的,他们两人在政治观点上当时就有明显分歧,这导致他们日后关系破裂;但认识这位博学多识的学者,年轻的车尔尼雪夫斯基还是非常高兴。后来车尔尼雪夫斯基在《现代人》杂志上,多次称赞科斯托马罗夫的历史著作。直到晚年,他还在自己所翻译的韦伯《世界史》第十一卷的附录中,引用了科斯托马罗夫著作里的论述。并加了个注释:“德国学者认为科斯托马罗夫是俄国当代最卓越的一位历史学家,他们的看法是正确的……他的著作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希望准备钻研俄国历史的青年人,细心地研究科斯托马罗夫的观点。”

    不过,他也恰如其分地批评了他政治观点上的局限性。只要一涉及斯拉夫各民族的命运问题,涉及宗教的作用以及对待当权者的态度,两人就争论不休。

    3. 中学当教师

    车尔尼雪夫斯基该登上讲台为人师表了。

    在进入中学执教前,他已经具备了一些教学经验。他曾在彼得堡的一个大官沃罗宁家当过家庭教师。离开彼得堡之前,他又在彼得堡第二武备中学教了大约三个月的书。所以到萨拉托夫中学教语文,并不完全是一名新手。

    一到学校他就发现,这所中学的学生颇有教养、尊敬师长、文明有礼。这给他留下很好的印象。至于对老师的看法,用他自己的话说:

    “如果考虑到他们总还是在大学里混过的人,那就既可悲,又可笑了。他们除了学生的练习本,对什么都孤陋寡闻一无所知。也许其中有一位多少有点文化修养,而其余的几乎全都处在童稚状态,就像还没有尝到智慧树上的果子的亚当一样。”

    他引用的“智慧树”,是圣经上的一则典故。圣经里说,伊甸园中有一棵树,凡吃了这棵树上的果子,便能和神一样知道善恶是非。人类的始祖亚当和他的妻子不听神命,偷吃了这棵树上的果子,便心明眼亮了,能辨善恶了。为此就触怒了耶和华先生,被驱逐出了伊甸园。

    至于这所中学的校风,令人实在不敢恭维。和帝俄时代许多学校一样,奉行**主义治校,体罚制度盛行。校长和教员辱骂、鞭打学生是家常便饭。教学方式有如填鸭,强迫学生死记硬背,注重形式主义。教材内容陈腐过时,绝对不允许加进一点新东西。

    车尔尼雪夫斯基给这家因循守旧的中学,带来了一股新鲜空气。

    他上头几堂语文课就很新颖,对学生的人格非常之尊重。学生们大开眼界,一个个惊异不已。他的课堂上,死背硬记的现象没有了,学生可以开动脑筋,畅所欲言。讲授的方法生动活泼,引导学生阅读、鉴赏、分析优秀的俄国文学作品。

    有一个姓沃罗诺夫的学生回忆:

    “他朗读茹科夫斯基的诗时,给我们的印象特别强烈深刻。当时我们这些富于幻想的孩子,特别喜爱茹科夫斯基的诗作。我记得,童话诗《鲁斯捷姆和佐拉布》,使我们感动得哭了。当然,他朗读得非常出色,很有感情。”

    这个沃罗诺夫,受了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熏陶感染,50年代成了恩师的秘书,并为《现代人》杂志撰稿。

    另一个名叫扎列斯基的学生的回忆说,车尔尼雪夫斯基很善于朗读,读得引人入胜:

    “他进入人物的角色,根据不同的内容变换声音和动作,仿佛在亲身经历作品所写的事件。他就是这样朗读果戈理的《钦差大臣》、冈察洛夫的《平凡的故事》、茹科夫斯基的诗歌,以及其他作品的”。对于这些大作家,那里的学生以前知之甚少。这所中学的课程教得很肤浅,学生对历史、地理以及其他社会科学,了解得很差。他便不局限于课本,利用一切适当的机会,撇开陈旧的教材,补充许多新内容和相关的知识。

    特别是历史知识。

    作为一个出色的教育工作者,他认为教师的职责,只在课堂上传授知识是不够的。还应该用先进的思想武装学生的头脑,培养学生崇高的信念和社会实践知识。他在讲授进步文学作品时,有意联系到残酷的农奴制、不公正的法庭、落后的教育制度等等。公开谈论这些,当时都是犯禁的,可是学生从中了解了许多新东西。

    他还注意开发第二课堂。有时邀请高年级学生到自己家里,把藏书借给他们阅读。和他们一道读文学谈历史。偶尔邀请科斯托马罗夫来辅导,因为他是历史学家。另一种方式是组织小型座谈会,让学生讨论上次作文的优缺点,吸引每个学生发表看法各抒己见。他通过这些办法,培养了学生的独立思考和阅读的能力,教学水平大有提高。

    他像一个辛勤的园丁,在孩子们的心田里播下了真理的种子。他付出的心血和汗水,赢得了学生们的尊敬和爱戴。大家非常喜爱这位语文教师,迫不及待地等待他上课。只要他登上讲台,整个教室雅雀无声。连最调皮捣蛋的孩子也竖起耳朵注意听,生怕漏掉一句话。

    每天课后放学回家,车尔尼雪夫斯基总是前呼后拥,跟着大群学生。他同这些孩子亲切交谈,了解他们家人的健康情况,打听他们的住址,和他们开玩笑,同到家门口的孩子握手告别。到了夏天,傍晚时分车尔尼雪夫斯基总要出去散散步。他看到学生在院子里嬉戏时,也走进院子同学生一块儿玩。他兴致勃勃,尽量游玩。太累了便坐到树墩或木板上,同孩子们随便聊天……

    然而,这种对旧教育制度的离经叛道,引起了顽固势力的憎恨和反对。反对最激烈的是校长梅耶尔。

    这个梅耶尔迂腐而专横,对顶头上司百依百顺。对教员和学生则粗野暴躁,动辄发火。只准许教师按照上司规定的框框讲课,容不得半点新思想新方法。经常可以听到他大声训斥学生:

    “如果明天你还不理发,我就叫人敲着锣当众把你的头发剪光!你这个小流氓!可恶的进步分子!”

    他平时抖起做官的架子,决不会在俱乐部同官衔在五品以下的人打牌。这种类型是沙皇尼古拉时期学校管理人员的代表人物。当时学生中流行着一首讽刺打油诗,最后几句是这样的:

    领章制服身上穿,

    老师脸色多难看;

    校长大人管得宽,

    简直叫人心厌烦!

    这样的校长,不可能不和车尔尼雪夫斯基发生磨擦。

    当梅耶尔发现这位语文教师在课堂上,给学生讲解普希金、果戈理、莱蒙托夫的作品时,就开始暗中监视他的活动。上语文课时,经常偷偷摸摸站在教室门外,从门缝窥视里面的动静。有时干脆直接闯进课堂,无礼打断教学。某次,当着学生的面对督学说:

    “这个车尔尼雪夫斯基怎么这样随便?他在记分册上竟用铅笔打分。请吩咐学生把墨水给他送去。”

    当学生送去时,车尔尼雪夫斯基说:

    “这样做学生的知识并不会增长……”

    有一回出现了这样的场面:车尔尼雪夫斯基正讲到精彩处,梅耶尔突然闯进教室,打断了教学:

    “别讲了,请向学生提问功课。”

    车尔尼雪夫斯基答得不卑不亢:

    “我还没有讲解完。请允许我先解释完,然后才按您的要求向学生发问。”

    梅耶尔转过身,一言不发便走出教室……

    后来车尔尼雪夫斯基看到梅耶尔走进教室,讲课便嘎然而止。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住校长大人,使他狼狈不堪。

    “您这是干什么?请继续讲下去。”校长说道。

    “不行,我太累了;再说学生也累了,得让他们休息休息……”

    终于,两人之间的矛盾爆发了。

    考试时,校长对这班学生百般刁难,故意挑剔,压低学生的分数。车尔尼雪夫斯基不愿向校长让步。他非常清楚,梅耶尔对学生的挑剔,实际是对他本人不满。他不等考试结束,愤而退出课堂以示抗议。

    小小的萨拉托夫城里一时流言纷起,说语文教师利用课堂鼓吹革命。

    这当然是出自梅耶尔之口。因为他曾不只一次对老师们说:

    “有人简直是在搞自由化!公开给学生**国革命,我会因为他而被送到堪察加半岛去的!”

    车尔尼雪夫斯基心里有数,他不得不离开这所中学。

    这种停滞、保守、闭塞、压抑的环境,他早已无法忍受。而且,教中学对他来说确实太狭窄了。彼得堡在吸引他,在那里从事文学和报刊工作,更能施展自己的力量。

    1853年年春天,车尔尼雪夫斯基辞职离开了萨拉托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