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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地下小组遭破坏

狠地将自己脚上的镣钉紧。

    一辆三匹马拉的篷车驶到了台前,木轮子压在雪地上吱吱发响。车里又下来一名宪兵和一个机要通信官。把一件公家的皮袄和一顶护耳帽子给彼得拉舍夫斯基穿戴上。宣布“皇上恩准”,只将他这名“首犯”无限期流放西伯利亚矿区服苦役,立即从谢苗诺夫校场送走。

    “该出发了!”机要通信官催促彼得拉舍夫斯基上马车。

    “我的事还没有做完呢。”彼得拉舍夫斯基回答道。

    “你还有什么事?”校场副官惊异地问。

    “我要同我的朋友们告别。”

    “好吧,你得快一点。”校场副官不满意地嘟哝道。

    彼得拉舍夫斯基戴着脚镣,艰难地挪动着脚步,一一同他的组员们拥抱告别。和有的人默默相对,和有的人说上两三句话。难友们眼里都噙着泪花。

    “别了,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说罢,他再次鞠躬致意。

    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停下脚步。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冷冷一笑,说道:

    “瞧,他们多么会给人打扮啊!穿上这身衣服,对自己也要生厌!”

    这句挑衅的话,显然让站在旁边的一位将军大为恼怒。他骂了一声,向彼得拉舍夫斯基吐了一口唾沫。

    “混蛋。我多么想看到你也穿上我这身衣服!”彼得拉舍夫斯基回敬他一句。

    马车开动了,从人群旁边缓缓驶上大路。这时有一个人走出人群,脱下身上的皮大衣和帽子,向彼得拉舍夫斯基的马车扔过去。马车拐向通往莫斯科的大道,越驶越快,转眼就看不见了……

    其余的难友等待着,看会拿他们怎么样。

    要塞司令走上平台宣布,他们不直接送往流放地。动身前先送到要塞司令办公室。

    被捕者中,只有帕尔姆一人免受惩罚。他胆战心惊地喊了一声“沙皇万岁!”

    没有人响应,没有人理会。马车开了过来,囚犯坐上车走了,相互没有告别……

    假死刑表演,到此匆匆落幕。

    这一天沃尔夫糖果点心店生意特别好。顾客坐满了“读报室”、台球室和茶点部的全部座位。这里可以边喝咖啡边浏览当天的报纸,可以不停的耳语、低声的交谈。顾客都急着向报童买《圣彼得堡公报》和《俄罗斯残废人报》,因为它登有彼得拉舍夫斯基及其同志的消息。

    车尔尼雪夫斯基勉强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很快扫了一眼手中的报纸。看见第一版有一条重要消息:

    “这是一种极端有害的异端邪说,它使整个西欧产生了骚动和叛乱,有引起推翻任何秩序和毁灭任何繁荣的危险……经调查发现,服务于外交部的九级文官布塔舍维奇,和彼得拉舍夫斯基首先发难,图谋推翻我们的国家政体,以便建立他的无政府制度。为了传播其罪恶的意图,他在住处定期纠集各阶层的青年……

    “1848年底,他在这种定期集会之外,又着手组织了一个秘密团体。

    共谋者还有莫斯科团的禁卫军中尉利沃夫,和在政府部门供职的贵族斯佩什涅夫。参与者中的蒙别利建议,成立名为‘秘密同志会’或‘互助及持异端见解者协会’;利沃夫确定了该组织的人选,斯佩什涅夫拟订了在国内发动总起义的计划。

    “最高军事法庭审理了军法委员会提出的案件,认为21名被告,在某种程度上都犯有罪责:阴谋推翻现存的国家法律和国家制度,故判决处以枪决……”

    罪犯名单第一人彼得拉舍夫斯基,最后一名是帕尔姆。第八号的姓名车尔尼雪夫斯基非常熟悉:“圣彼得堡大学旁听生亚历山大·哈内科夫(23岁)。”

    同哈内科夫会面以及进行友好交谈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哈内科夫热烈地向车尔尼雪夫斯基证明,俄国的革命完全可以实现,等待的时间已经不很长了。这个政府千方百计想使人民麻木不仁和沉默不语……其崩溃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已为期不远……

    使他稍感安心的是,那天在刑场当众忏悔和贬辱自己的,是帕尔姆,而不是先前误传的哈内科夫。

    3. 丑剧的余波

    有关彼得拉舍夫斯基一案的消息传到萨拉托夫后,车尔尼雪夫斯基便不断地收到家人的来信。忧心忡忡的父母,拐弯抹角地提出一些问题,想了解儿子的同学中,是否有人卷入风波?学校的课程进展是否受到影响?儿子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和谁关系特别密切?他每天都忙什么?

    心神不安的母亲仿佛预感到,儿子的一切并不像他在信中所描述的那么顺当。不过儿子一再安抚她说:

    “亲爱的妈妈,关于我的功课,实在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功课。有时需要作些课前准备,有时需要修改或重抄笔记。我最近没向你们谈及我的朋友,那是因为一个新朋友也没有交往。至于老朋友,我在一、二年级刚认识他们的时候,已经写信告诉过你们了。我常和洛博多夫斯基及拉耶夫见面……”

    至于同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中的哈内科夫、杰布、托尔斯托夫认识,乃至参与韦津斯基家的聚会,当然只字不提。

    父亲来信特别询问,从报纸上看到一个姓菲利波夫的彼得堡大学的学生,涉嫌这宗“阴谋案件”判了徒刑。儿子只好回信解释;不过说得很含蓄、很谨慎。

    “……关于菲利波夫,我本人真的不认识他。听别的同学说,他在博物学系学习,很用功。……还听说,他卷入此案是因为和其他被告过从甚密;倘若他的性情不那么暴躁,本可以无罪获释。他因无辜被监禁在要塞里而非常恼怒,回答法官的问题时不够礼貌,激烈地谴责他们。就因为这个他被认为是极端危险的人物!……不知传闻是否完全属实;或许他确实参加了什么活动,但没人说得清楚……总之,这里很少有人谈及这个案件。除了那些有熟人卷入此案件的人之外,谁也不去谈论它,考虑它,因为大家觉得这是一场过于无聊的喧嚣。在地方上,人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严重问题,来到这里的人通常都爱打听。总之,这是件不值得注意的事情。……”

    萨拉托夫商人波利亚科夫的儿子来到彼得堡,顺便给车尔尼雪夫斯基捎来了一个包裹。车尔尼雪夫斯基极力向此人解释说,“哈内科夫一伙的案件”是不值得注意的。

    在这种表面平静之下,他的内心一点儿也不平静。他在获悉彼得拉舍夫斯基等人被捕后所写的一则简短的日记中,有如下的话:

    “这大概是最无耻、最愚蠢的事件了。这帮畜牲,像布图尔林(书报检查特别委员会主席)、奥尔洛夫(沙皇宪兵首脑和三厅总长)和杜别尔特(宪兵团参谋长)之流,都应该被绞死。”

    1850年1月中旬,车尔尼雪夫斯基因为上学着装不整齐,没带佩剑,制服大衣没系扣子,被督学关了“禁闭”。

    被留在“禁闭室”里,时间很难过。为了分分心,他在烛光下面对着墙壁写起了日记。借此机会,他要认真梳理一下自己的思想。他前思后想,今昔对比,发现自己逐渐摆脱了许多束缚思想的矛盾和偏见,大大向前迈进了!

    的确,大约一年前,年仅20岁的他自称“社会主义者和**者的同情人”;但实际上仍然抱着天真可笑的幻想。比如对待世袭君主制。那时他认为,既然普天之下都是沙皇的臣民,君主制就可以超越阶级偏见,在社会走向自由和平等的道路上,维护底层人民的利益。他幻想,这样一来地上的天堂便可以建立。

    随着岁月的流逝,特别是大审判丑剧之后,他认为以前的想法简直是白日梦幻。他打开日记本,密密麻麻地奋笔疾书。使用的当然是四种字母加符号,可以异常迅速地把思想记录在纸上。

    “……现在我坚信的正好是相反的东西——君主,特别是**的君主,完全是贵族阶梯的组成部分,只是这一阶梯的顶峰而已。这犹如贵族圆锥体的锥尖……

    “那么我现在要说:让它崩溃吧,越快越好!让人民开始行使自己的权利吧,即便他们还没有准备好,但在斗争中他们会更快地把自己武装起来……

    “……被压迫者将会意识到,在现存的制度下他们是受压迫的;但可能会有另一种他们可以不受压迫的制度……我极其渴望革命早日到来。虽然我明知,平平稳稳的发展是不可能的……人走路不就是摇摆晃动的吗?他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前后左右的摆动,他走过的路线是由一连串的摆动组成的。认为人类可以沿着平坦笔直的道路一往无前,是愚蠢的想法,从来没有这样的事。”

    他想把这一卓越的思想,十分准确而又形象地表达出来。就挥笔画了三条横线:一条像锯齿形,次一条是直线的,第三条是曲折回环的,绕来绕去。

    “如果人类的道路能像第一条线,摆动着向前进那就好了;直线前进是不存在的;不过人类更多的时候,走的是图里的第三条线……”他自言自语说。

    1851年夏天,车尔尼雪夫斯基大学毕业了。

    目前要解决的,不是关于遥远未来的捉摸不定的前途问题,而是毕业后何去何从这样一个简单而又实际的问题:是留在彼得堡,还是回萨拉托夫去谋职?本来投身学术领域,是他到彼得堡不久就确立的目标,至今也没有改变的意思。但怎么样才能使它变成现实,却让人为难。

    毕业考试前半年,母亲就问他:

    “在彼得堡有什么打算?将来准备干什么?”。

    他难于回答。临近毕业考试了,车尔尼雪夫斯基听说萨拉托夫缺一个中学教师。他马上着手联系,能否成功还难预料啊!

    早在毕业前他的思想就远离大学。他脑子里的宏伟设想渐趋成熟,满希望把自己的信念化为实际行动,投入到火热的斗争中去。他利用一切机会去接近下层民众,宣传革命思想。

    他的日记中,经常有与普通劳动者交朋友、推心置腹谈心事的记载。

    比如,同一个普通的农民、和一起同船渡过涅瓦河的士兵、还有1850年2月的一个深夜,同送他到城里韦津斯基家的马车夫,都交谈得十分投机。

    他告诉他们:世世代代捆绑人们的链条不会自行脱落——要靠人们把它摔掉。自由和权利不会自己到来——要去争取。靠善心必将一无所获,应该使用力量去夺取。

    他敏锐地感觉出,政治已经支配了他的一切志趣,占据了他内心世界的中心位置。当他展望个人前途时,大体上预想到大学毕业后的情形:

    “……若干年后,我将成为杂志编辑,激进左派的领导人或主要人物之一……”

    在日记里,他很怀念大学早期的朋友米哈伊洛夫:

    “……我即将毕业,是留校供职呢,还是碰上什么干什么?……更可能是随便在什么地方找个教师职位。如果找不到这样的工作,我就动手写作和翻译……

    “从1848年2月到现在,我越来越为政治所吸引,越来越坚定地成为具有极端社会主义思想的人。”

    他毕竟是一介书生,不可能真正拿起毛瑟枪干革命。手中的武器只是笔杆子,他一度曾有秘密安装一台印刷机的打算。有朝一日将用它来印传单,号召农民起义,以此来鼓动人民,支持群众的革命运动。

    他明白,要实现这个计划不大容易。只有当他拥有了单独的住宅,钱除了吃饭还有富余的时候才能办到。不过他觉得自己有勇气去做,哪怕为此牺牲也无怨无悔。

    大学生活结束了。回想四年前,在母亲护送下来彼得堡时,还是个胆怯而腼腆的少年。今天已成为一个内心世界非常丰富、视野广阔的22岁的青年。他那广博的知识足以使学者羡慕。他的学识不是抽象和空洞的,而是和生活息息相关。

    赫尔岑说过,“完整地认识过去,我们便可以了解当今;更深刻地理解过去的意义,我们便可以揭示将来的真谛……”

    毕业考试结束,车尔尼雪夫斯基开始为回萨拉托夫看望家人作准备。

    四年前初进大学校园时,他觉得很高兴,因为他就要穿上学生装。而现在他感到一身轻松,因为他即将脱掉学生装。

    他满意地打量着自己购买的东西:大衣、胸衣、领带、手套和制帽。

    6月15日早晨,他坐上公共马车离开彼得堡前往莫斯科。从莫斯科到萨拉托夫那段路,将要乘坐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