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面采撷,一面谈笑,愉快非常,不是为今天晚上有扁豆吃而愉快,只是这采撷的事实可愉快罢了。我想这或是蛮性遗留的一种,我们的祖先——猿猴——寻到了成熟的榛栗,呼朋唤类的去采集,预备过冬,在他们是最快活的,到现在虽然进化为文明人了,这性情仍然存在。无论大人或孩子,——自然孩子更甚,逢到收获果蔬,总是感到特别兴趣的,有时候,拿一根竹竿,偷打邻家的枣儿,吃着时,似乎比叫仆人在街上买回的鲜果还要香甜呢。

    我所禀受的蛮性或者比较的深,而且从小在乡村长大,对于田家风味,分外系恋,我爱于听见母鸡阁阁叫时,赶去拾她的卵!我爱从沙土里拔起一个一个的大萝卜,到清水溪中洗净,兜着回家,我爱亲手掘起肥大的白菜,放在瓦钵里煮。虽然不会挤牛乳,但喜欢农妇当着我的面挤,并非怕她背后搀水,只是爱听那迸射在冰铁桶的嗤嗤声,觉得比雨打枯荷,更清爽可耳。

    康说他故乡有几亩田,我每每劝他回去躬耕,今天摘着扁豆,又提起这话,他说我何尝不想回去呢,但时局这样的不安宁,乡下更时常闹土匪,闹兵灾,你不怕么?我听了想起我太平故乡两次被土匪溃兵所蹂躏的情形,不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