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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的苦-第5部分

上车门。

    瑞克毫不迟疑地换档离开,梅琪走上阳台台阶,伸手摸摸滚烫的脸庞,心想自己一定躲不过母亲的眼睛!她一定就在门内等候!

    果不其然。

    “结果呢?”菲娜只说一句。

    “等一下,妈,我必须先上洗手间。”

    梅琪匆匆拾步上楼,关上浴室背靠着门闭上眼睛。走向洗脸台打量镜中的身影。就片刻之前,车内弥漫的那股热烈气氛而言,她的脸看起来还算十分正常,没有一丝红晕的迹象。

    他是有妇之夫,梅琪。

    我知道。

    所以一切到此为止。

    我知道。

    离他远一点。

    我会的。

    但即使她向自己再三保证时,心中也明白这其实没有必要。

    第七章

    第二天黄昏,玛丽号的汽笛声破空而来,好像南北战争前河船的巨吼。

    呜——呜——呜!

    即使隔着好一段距离,地板和门窗亦为之振动不已。

    梅琪猛然扬起头,手里拿着一把刷子,浑身警觉而兴奋。

    汽笛再次破空而来,她蹒跚地起身狂奔,穿越最南端的卧房到眺望台,但是枝叶茂密的枫树挡住了视线,看不见水面上的景象。她伫立在树荫下,忍不住一阵失望。

    你在做什么,梅琪?

    她退后一步,警惕自己。

    光是他的汽笛声,你就跑成这样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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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有人大声斥责她一般,她静静地转身进屋里去。

    那之后,天天都有汽笛的呼唤,她总是愕然地停止手上的工作,扭头望向屋前,但是再也不曾有第一天那样奔跑的反应。她告诉自己,她对瑞克的反应纯然是出于往日熟悉的友情,自己根本无权对他念念不忘,遑论她向来看不起搭上有妇之夫的单身女人。

    她母亲总说这种女人在“倒追”男人。

    梅琪不想倒追男人,但是汽笛日复一日地呼唤她,她不禁对自己的反应深感罪恶。

    10月中旬她出城两天,开车到芝加哥选购家具和装饰品。那天下午,她接凯蒂一起吃晚饭,凯蒂一路上都显得冷淡,才刚入座立即埋首在菜单中,不发一言。

    梅琪终于忍不住。“我们能谈谈吗,凯蒂?”

    凯蒂抬起头,双眉高高地扬起。“谈什么?”

    “我猜想你保持沉默的原因是因为我搬离西雅图。”

    “我不想讨论,妈。”

    “你还在生气。”

    “换做你,你不生气吗?”

    母女俩的讨论一无进展。晚餐结束后,梅琪既罪恶又气愤凯蒂吝于体谅她的处境。她们在凯蒂的宿舍前道别,临别前,梅琪问:“你会回家过感恩节吗?”

    “家?”凯蒂讥讽地重复一句。

    “对,你的家。”

    凯蒂别开视线。“大概吧,否则我还能去哪里?”

    “届时我应该能为你腾出一间卧室。”

    “谢了。”凯蒂的语气毫无暖意,转身就要进门。

    “你不拥抱我告别吗?”

    凯蒂近乎机械化而且勉强地和她拥抱告别,梅琪怀着一股不该有的罪恶感离开。

    返回杜尔郡的第二天,她接到房地产经纪人来的电话,告诉她房子已经找到买主,对方想立刻搬进去,因此她立即搭机去西雅图处理,直到第五天才返回杜尔郡,并且发现哈町之家的整修工程有了显著的进展。

    房子外观的油漆工程已完全峻工。衬着一层原始的维多利亚式的色彩,哈町之家美得令人眩目。梅琪将皮箱放在人行道上,信步绕过房子四周,不时露出欣慰的笑容,暗暗希望有人和她共享此刻的兴奋。

    她返身拿起皮箱走进厨房,碰见水泥匠诺瓦,短短的交谈中,得知暖气、浴室、防火门和厨房的隔间已经完工,而且芝加哥方面已经把家具运到,就放在客厅。

    梅琪急忙奔进大厅,看见一屋子的古董家具,刹那间只觉得一切似乎顺畅无比,未来一片光明,她真希望有人分享。她打电话找露露。

    “露露,你一定要来看看我的房子!现在外观全部油漆完毕,而且我刚从西雅图回来,那里的房子已经出售,我的古董家具刚运到……”她停下来喘口气。“你能来吗,露露?”

    露露带着蕾丝和杰斯一起来分享她的兴奋。孩子们在空旷的屋子里玩捉迷藏,梅琪则领着露露参观,走遍二楼所有的客房,最后来到蜜月套房,伫立在温暖的阳光里,楼下传来幼童嬉闹的笑声。

    “房子棒极了,梅琪。”

    “我有同感,谢谢你当时强行带我来看。”

    露露信步走向窗边。“听说上星期你和瑞克见过面。”

    “噢,露露,别连你也来了。”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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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和瑞克同车去郡政府,已经使我母亲突发奇想,罗嗦了一大堆。”

    “噢,我倒一无所知。有没有发生任何事呢?”露露笑得顽皮。

    “噢,露露,你还叫我要成熟点呢!”

    露露耸肩以对。“问问而已。”

    “是发生一些事。我已经拿到经营旅馆的许可证。”

    “这是旧闻了,即使我的好朋友懒得通知我。”

    “对不起,一切进展得神速无比,先是芝加哥,后到西雅图。我很高兴家具都运到了,我好立刻搬出娘家。”

    “那么糟吗?”

    “我们还是处不好。知道吗?她甚至没来看一眼。”

    “噢,梅琪,真遗憾。”

    “为什么?我是她的独生女,母女应该连心,可是有时候,我甚至感觉她嫉妒我。”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或许是嫉妒我和父亲的亲近、我的财产、我比她年轻等等,谁知道?她的心令人摸不透。”

    “我相信不久之后她会来瞧一眼。毕竟这幢房子是全镇的中心话题。康洛妮一直吹嘘你将以她的先人命名,而且计划恢复宅邸的旧观。这着实吸引大家的好奇心。它真的美极了,梅琪。”

    “谢谢你。”梅琪坐在露露旁边。“但是你知道吗,露露?”梅琪望着新糊上的水泥。“当我看见它一天天在变,再度焕然一新……我有一种……”梅琪一手按住胸口。“空虚的感觉,只叹无人分享。如果菲力还活着……”她叹口气。

    “别叹气。”露露站了起来。“不久的将来,全镇的居民——包括你母亲都会赞叹你个人的眼光和努力。”

    梅琪感激地微笑。“谢谢你的光临,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们手勾手,一齐起身去找小孩。

    那天过后,梅琪眼看着房子的原型日渐显现,心头仍然偶尔浮现一股沮丧,尤其入夜工人收工回家,她独自穿越各个房间,一心希望有人和她分享这种成就感。毕竟她不能天天打电话找露露来,她有她的家庭责任。她父亲常来,但菲娜不曾出现的事实总是平添一丝遗憾。

    站在玛丽号的甲板上看,10月这季节真是美不胜收。蔚蓝的海天连成一色,树叶的颜色变化万千,随着日子过往,瑞克赞叹地欣赏一年一度的秋景。虽然年复一年,对他而言,秋的魅力从未稍退。

    今年瑞克怀着一股新添的兴致观赏秋的改变,因为每增一片落叶,梅琪的房子就突显一分。这已经变成一种诅咒,他竟然念念不忘一个不是他妻子的女人。然而每天经过哈町之家时,看着它露出原本隐藏在枫树后面的屋宇,他总会扯动汽笛,纳闷她曾否伫足在某一扇窗后面,注视他的船经过。

    他常想起那一夜两人在一圈微光里,漫步地走过每一间房间。一被发现,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即使两人很无辜。真的无辜吗?那夜的一切、郡政府外的拥抱、回程的相处、黑屋里分享的信任,在在引发一股怀旧之情。

    在理智恢复时,他明白接近她的危险性,但是他又不禁自问,在海湾鸣笛又何妨呢?

    10月底,她屋外的枫叶几乎落光时,他似乎看见她的身影映在某一扇窗前,却又不能肯定是她还是玻璃反射的光影。

    11月时湖水变冷,片片秋叶沉入水底,最后一位渔人终于离开,玛丽号离水过冬的时刻终于到来。母亲收起无线电,瑞克最后一次清洗玛丽号,准备将它吊离水面,放进船坞过冬。麦克则在后院锯木头,准备柴火过冬,马达单调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更增一股忧郁。

    之后几天瑞克烦躁不安地留在家里,独自吃甜圈圈、喝咖啡,有一件没一件地清洗衣物,整理厨房杂物。即将来临的冬天漫长又寂寞,他真希望南茜在家,或者两人一起南下佛罗里达过冬。

    然后,有一天屋里突然寂寞异常,他终于捱不住,跑进林里帮忙麦克锯木头。

    他的哥哥正在嘈杂锯木机旁边独自工作着。他等到木头裂成两半,马达的嗡嗡声稍微减弱时才出声招呼。“唷嗬,兄弟!”

    麦克直起身躯,将木柴丢向一边。“嗨,你来做什么?”

    “我猜你可能需要帮忙。”瑞克戴上破旧的皮手套,走向另一边将木头放在锯木刀片下。

    “我向来不婉拒别人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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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克扣紧离合器,木头开始移动,嗡嗡的噪音越开越高,瑞克只得提高声音吼叫:“我还以为今年你要买瓦斯火炉。”

    “那是原订计划,但是杰利决定念大学,火炉只好以后再买。”

    “需要帮忙吗,麦克?我很乐意为那孩子多尽点心。”

    “谢谢你,瑞克,但不只是杰利,还有其他的事。”

    “唔?”

    另一段木头裂开、掉落,引擎又静了下来。

    麦克拾起一截橡木说道:“贝拉又怀孕了。”他闷闷地瞪着手中的木头。

    瑞克文风不动地咀嚼这个意外的消息,胸中泛起一股嫉妒。已经有五个孩子的贝拉和麦克又要添一个,而他和南茜膝下仍然空虚。嫉妒感一闪而过,他绽露笑容。“呃,笑一笑吧。好消息呢,老哥。”

    “笑!如果你正要生第六个,看你笑不笑得出来?”

    “如果都像杰利当然好!”

    “他们不是一生出来就成年而且穿十号球鞋。一开始是注射各式预防针、疝气、麻疹,然后还要两千片昂贵的尿布。此外贝拉已经42了。”他愁眉苦脸地瞪着邻近的树,咕哝一句:“老天!”

    引擎嗡嗡空转,早已被人遗忘。

    “我们太老了。”麦克终于开口。“见鬼,丽莎出生时,我们也以为自己老得不适合再生了。”

    瑞克俯身关掉引擎,然后跨过去攫住麦克的手臂。

    “别担心,人们越来越健康,女人怀孕的年限也延长了,放心吧,一切都会安然无恙,55岁生产的大有人在。”

    麦克可怜兮兮地笑了,屈身坐在树干上,叹息地咕哝道:“噢,狗屎!”他默默地发愣好半晌,才抬头不悦地注视瑞克。“你知道这孩子高中毕业时我几岁了吗?已经届临退休年龄。我和贝拉一直期待退休前有些属于自己的时间。”

    “既然你们不想要,怎么会发生呢?”

    “可恶,我也不知道,或许正是那避孕失败的千分之一?”

    “就我所知,你和贝拉称得上是模范父母,世人应该感谢你们多生一个。”

    这句话终于使麦克展颜而笑。“谢啦!”

    两兄弟静坐好半晌,瑞克才再次开口:“有些事相当讽刺,你知道吗?”

    “什么事?”

    “你为子女烦恼,我却羡慕至极。我不过才比你小两岁,时间所剩无几。”

    “呃,什么事令你迟疑呢?”

    “南茜。”

    “我想也是。”

    “她不想养儿育女。”

    沉默数秒之后,麦克才承认道:“全家都猜到了。她不想放弃工作,对吗?”

    “嗯,”瑞克停顿半晌补充道:“她也不想因为怀孕而破坏身材。”

    “你和她谈过养儿育女的希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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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年来,我一直期待她有点头的一天,但是事与愿违,而今造成了争执的焦点所在。”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唔,见鬼,不只如此而已,事实上是她憎恨搬回溪鱼镇。她喜欢出差奔波甚于留在家里。”

    “这可能是你的想象吧。”

    “不,她从来不想搬回来。”

    “或许,但这并不表示她讨厌留在家里。”

    “以前常听她抱怨星期一要出差,后来就不再提。”瑞克静静地凝视树上的麻雀。从小他的生活便充满各式各样的鸟雀。婚后第一个圣诞节,南茜送他一册赏鸟画册,并在扉页上留言说是为了弥补他对大自然和雀鸟的思念。但是搬离芝加哥前,她把那本画册连同其他杂物一股脑儿转送给救济院,事前他毫不知情。而今望着树梢的麻雀,他不禁有些感伤,不是为那本画册,而是为它所代表的感情。

    “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们不再付出。”一阵沉默后,瑞克继续解释。“搬家是肇因,然后孩子和她的事业在我们之间掀起冷战。表面上风平浪静,底下却是暗潮汹涌。”

    那群麻雀展翅飞去,灰色的天空似乎正反映着瑞克忧郁的心情。

    “嘿,麦克。”沉默良久后他开口。“在你看来,没有儿女的夫妻会不会越来越自私?”

    “这么说相当一概而论。”

    “这是常理判断。有孩子的夫妻被迫以孩子为第一优先,即使身心疲累也必须照顾孩子的需要,然而如果只有夫妻两个人……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转头遥望远方。

    “还记得爸妈相处的情况吗?一天的忙碌,要应付顾客。烧饭洗衣,又要照顾我们,她仍然抽空帮父亲刷洗鱼仓,夫妻俩有说有笑。他们的笑声让我有一种安全感,又忍不住纳闷他们在笑什么。有一次,我半夜醒来进厨房,你猜爸在做什么?”

    “什么?”

    “他在帮母亲洗脚。”

    两兄弟相视良久,瑞克才继续说下去:“她坐在凳子上,他则蹲在她前面替她洗脚,两人一言不发,只有他的手慢慢地揉搓她的脚。”瑞克沉思片刻。“那一幕我永远忘不了。”

    两兄弟再次陷入沉默的回忆,直到瑞克静静地说:“那种婚姻正是我所渴望,却未曾拥有的。”

    “或许是你太过于理想化了。”

    “或许。”

    “成功的婚姻背后各有不同的原因。”

    “自从我强迫她一起搬回溪鱼镇,这段婚姻就开始每况愈下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放弃钓鱼?”

    “不,这是我热爱的工作,根本无法割舍。”

    “要她放弃她的工作?”

    瑞克落寞地摇摇头。

    “呃。你很害怕吗?”

    “是的……”瑞克别过头。“第一次面对事实的感觉很吓人。”他苦笑着。“如果你不承认自己的婚姻正面临危机,也能得过且过,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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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爱她吗?”

    “她仍然拥有我所欣赏的特质,美丽、聪明、勤奋,我应该要爱她。”

    “那你究竟爱不爱呢?”

    “我不知道。”

    “房事有没有问题?”

    瑞克轻声诅咒一句,望着地面摇摇头。“见鬼,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处处留情吗?”

    “不,我相信没有。”

    “你呢?”

    “没有”

    “那究竟是什么?”

    “这又归结到老问题,当我们行房时……”这实在难以启齿。

    麦克静静地等待。

    “一切如鱼得水,直到她离床去使用避孕器,然后我就觉得……”瑞克下颚收紧,双唇抿起。“想夺过那东西掼到地上去。等她回来时,我已经失去兴致,只想把她推开。”

    麦克叹口气,沉思许久才提出建议:“你们两个应该去找医生或婚姻顾问谈一谈。”

    “什么时候?她一周离家五天,况且她并不知道我对房事的感受。”

    “你不认为应该告诉她吗?”

    “那会令她难过。”

    “你的感觉何尝好受?”

    “是的……”瑞克沮丧地答道,双眼无神地凝视远方的天空,过了良久,他叹口气。“好讽刺,不是吗?你孩子太多,我却膝下空虚?”瑞克望着麦克。“妈知道吗?”

    “贝拉怀孕的事?不知道,但是我猜她一定有话要说。”

    “她从未批评我们生不生孩子,只是抱怨南茜常常不在家。”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