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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锅-第247部分

把你怎么样?过来过来……”简凡招着手,殷勤喊了数句,这张小驹才半信半疑隔着墙站到了简凡面前,就见得简凡掏了一百块钱,放在墙头上,很诚恳地说着:“从这回开始算,你陪我一句话,我给你十块钱,咋样?”

    曾楠哧声掩鼻笑了,简凡这样子像拿糖哄小孩一样,肖成钢也笑着忍不住有点肚疼,可不知道锅哥还要出什么鬼主意,拿十块钱忽悠老百姓。不过你别说,这红通通、亮闪闪的百元大钞比什么都有说服力,张小驹贼眼动动,有点不信,又有点半信半疑,手想伸又不敢拿,愣着眼问着:“真的?”

    “你看你这人……我们就是你说城里来的撒钱的愣逑,还能骗你不成?拿着,你数看啊,一句十块。”简凡说着,把钱直递上来,张小驹狐疑地捻到手里得拉拉揉揉以辨真假的,就听简凡问着:“第一个问题啊,你们是不是不待见来虎村长?”

    “那还用说,我们这些外姓都不待见,往这儿落户吧,他处处刁难,分个地领着救济,都给我们家最差的……我跟你们说啊,村长可财迷了,这些报名迁坟领钱的户,都是他张罗的,将来赔偿下来肯定是关上门分钱……这老骟驴,连乡里给我爷的补助都不好好给。”张小驹一听这话,滔滔不绝了,曾楠被这人说话的神态逗笑了,一听补助倒诧异了,随意问了句:“补助?什么补助?”

    简凡倒知道,笑着道:“七十岁以上老人,都有乡里补助,这乌龙的土政策,各地都不一样。”

    “哎,小驹,村长贪污了你们多少补助?”曾楠饶有兴趣地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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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少了,乡里给我爷一天一块钱,一年领一回还得给他提俩瓶酒。”张小驹说着,竖了一根指头,简凡眼睛一圆睁一愣,看着肖成钢,忍俊不禁地笑了。

    这些事对于简凡可不新鲜,乡里村里的土政策多多少少知道点,这几句拉近了点距离,简凡又是笑着问着张小驹:“村长不是个好东西,我们也知道……哎对了,那你咋知道简货郎这个人呢?”

    “我爷说的……”张小驹道,一句说得仨人神情凛然,简凡压抑着心里狂喜问着:“啥时候说的?”

    “就昨个嘛……我爷说简货郎这爷俩解放前就死了,没人顶这名,我就去了,谁可知道你们知道?”

    张小驹这么说着,简凡两眼睁着铜铃般大小,回头看看曾楠和肖成钢,仨个人霎时被猝来的狂喜冲得晕头昏脑,好在肖成钢对于这人尚有怀疑保持着一份清醒,直斥了句:“不对呀?你爷不是哑巴么?”

    “是啊,瞎子心明、哑巴眼亮,不跟你们说话,不等于不跟我说话……我们爷俩不用说话都知道干啥。”张小驹不屑解释了句,这下肖成钢倒不敢怀疑,再怎么妨碍交流,肯定妨碍不了祖孙俩的交流。正想问什么,不料简凡伸手制止了,片刻的惊讶之后又回复了常态,面对着张小驹说了句让后面俩不解的话:“好了,说完了……我们该走了,张小驹,说了几句?”

    张小驹咯噔一下,问住了,直摸着营养不良长得长短不一、色泽灰暗的头发,不确定地喃喃着:“五…六句吧?”

    “好,就按六句算,给了你一百,找我四十。”简凡说着,伸出了手,一副就地还钱的姿态。

    曾楠还没明白简凡什么意思,这张小驹又做难了,难为第拿着那一张百元大钞说着:“这…这么大票,我到哪给你换去?”

    “哦……对,这地方还没法换。”简凡很善解人意地说着,侧头给肖成钢曾楠做了个鬼脸,又是回头笑着问:“要不,你请我们到院里坐坐,再说会话……还是一句十块?”

    “嗯嗯嗯…成成……”

    这下,张小驹狐疑尽去,直把一百块塞进兜里,喜色一脸地去开院门了,肖成钢和曾楠捂着嘴笑着,前倨后恭,似乎势同水火,不过几十块钱便即冰销雪融了,不过还别说,还就这办法管用,既消除了戒心又拉近了距离,你要上场就给钱,没准他来敢不敢要还是个问题。

    殷勤地把仨人请回院子里,立在一边,只等着简凡开口,一句十块,不料简凡此时换了口吻了,嘴里咝咝了半晌又出新生意:“哎小驹,我问你的话问完了,没啥问的了……要不这样,我问你爷爷几句话,你当翻译咋样,就是我说话你告诉他、他说什么,你告诉我,行不?”

    “这……”张小驹又摸摸脑袋,稍稍为难。

    “一句二十。”简凡竖着俩指头。

    “等等啊……”张小驹没二话了,直接回屋了,看样去情爷爷挣二十块了。

    这忽悠来忽悠去的话,听得肖成钢和曾楠处此时对张小驹一点忿意也没了,直觉得这人缺心眼也似的,曾楠小声埋怨着,你不耍人家么?才给人家十块钱?……不料简凡嘘着声示意安静,轻声说着,十块钱正好,给多了就缺乏信任度了。

    小声说着还是一副j商嘴脸,曾楠几次看简凡,总是莫名地笑也不停,直到张小驹拉着爷爷出来,才勉强地忍住了,到了院中央简凡赶紧起身,把老人扶着坐到石墩,可不料这老人的身体健朗得很,根本不用搀,只是怀疑地看着孙子,又是简凡几个人,简凡说话,掏着一串桃核念珠,递了上来。

    那只手,那只偌大手掌,长年累月握斧把锄的大手,已经伸展不直了,弱弱地放到老人撑开的手心,看着这人宽厚的双肩,肩上尚带着尘土,杂乱的头发里还偶而插着几根草棵,注意着老人表情的微微变化,却不料,从这张宛如年轮的皱纹密布的脸上,你发现不了更多的变化,拿着东西摩挲了几下,手指挥舞着奇怪的动作,啊啊啊几声和孙子张小驹交流着,把东西交还给了简凡,在乡下眼里,这些东西怕是常见得紧,不值一提,只不过对于某些人有特殊的意义,看着老人和孙儿张小驹交流着,简凡、曾楠、肖成钢都是一脸期待,直等着下文。

    慢慢地,心跟着悬起来了……

    第15章 千金换一言

    这会是一位知情人吗?

    简凡有点拿捏不准了,手里拿着老人还回来的山桃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有意识地把胸口口袋里的微录装置对准这爷孙俩,有时候人的记忆力毕竟是有限的,说过去的话不可能一字不漏,把现场记录下来那简凡当警0察时候就养成的习惯,说起来有点多此一举,不过有时候还真能派上大用场。

    张瘸子也出来凑热闹来了,又把那脏兮兮的缸子和碗拿将出来,又是热情地倒水,不过同样这仨人谁也不敢动嘴,都盯着张小驹和张老栓爷孙俩奇怪的交流,手势是两手都打着,嘴里发出来的声音是哦啊啦一些都听不懂的音节,不过张小驹是半手势半嘴型,这倒上简凡想起件事来,就是正常人有的不用听也能通过通过读唇看懂对方的话,看来这位聋哑老人和孙子的交流一点问题都没有。

    稍倾,张小驹回头来了句翻译:“我爷说了,这是双凤山的山桃,又重又圆又耐磨,不过现在没有了,五八年大炼钢铁时候,山都被砍秃了。”

    简凡笑了,会心地笑了,双凤山就在枣树沟不远,曾楠也知道来历,自然也是喜形于色,看简凡伸着手,知道简凡要什么,翻着随身的坤包,一大摞纸张里挑了两张。

    是遗像,是简烈山凭着记忆给父母绘的遗像,递给了老人,告诉张小驹,问问你爷爷,认识不认识。

    这句不用翻译,老人已经知道要干什么了,拿着俩张遗像,细细端详着,端详了很久才和孙子张小驹俩人比划着,待比划完简凡和曾楠、肖成钢仨人都是迫不及待地看着张小驹,直等着下文,不料这货眼睛一高一低斜忒着倒反问上了:“我爷问你们谁?问他干啥?”

    “哦……我们这个人后人的一个朋友,这个人,是我朋友的父亲,他委托我来找一找当年他和他父亲的故人。”简凡的瞎话张口就来,指点着简义成的遗像解释着,生怕自己漏了嘴似的,不说此人的名字,只等着下文,张小驹又是问了爷爷半晌,回头给了简凡干脆利索一句:“我爷爷说,认识,已经死了。”

    “那这位女人呢?”简凡再问张小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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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小驹一问爷爷,张老栓啊啊几句,回头张小驹又来一句:“我爷爷说,也认识,肯定也死了。”

    你想问经过,他偏告诉你结果,简凡霎时直拍脑门,猛地省悟到自己的问话有问题了,一旁坐着的肖成钢直拍大腿不迭地说着:“噢哟……非把我给急死,谁不知道死了。”

    “咦?你这人,死了还问?”张小驹瞪了肖成钢一眼,一句噎得肖成钢倒不知道怎么发作了,气得干脆起身在院子里转圈,简凡倒不急不躁,拉着张小驹的手笑着说着:“小驹哥,问问你爷他叫啥,咋死的,这俩口子的事我都想知道……这样吧,你冒个名顶替不就想领一千块钱嘛,干脆点,刚才那一百不要了,再给你一千咋样?你们爷俩可是千金一言呀!?”

    张瘸子一听这数目,惊得直愣眼,张小驹眼睛贼亮,不太相信地看着简凡,简凡笑着补充着:“我可是挨村发钱的愣逑,只要是枣树沟后人或者知道枣树沟事的人,我都发一千。”

    曾楠哧一下子,又差点笑翻了,不过顺着简凡的话头劝着张小驹,直接拉开坤包已经数了十大张,这下子张小驹更没啥怀疑了,没二话,蹲在爷爷跟着连比划带嘴啊啊.简凡一边问,老人一边比划着说,张小驹一会说:

    “我爷说,简货郎,这个是他老婆,南岭桥娘家……给梁庄地主王老财赶车时候,经常在路上还碰着货郎,有时候还捎货啥地……”

    “我爷说,他二十那年,家里打了辆新骡车,货郎和小梁村老鬼、杆子、顺堂几个娃一起贩山货到陕西,半路被日本鬼子抓去修碉堡,后来再没回来,就顺堂家娃逃出来了,不过也没回来,当兵走咧……哦,我爷说了,当得是国民党的兵,五几年他一家被斗死了……”

    “我爷说,他想起来了……货郎媳妇叫引娥,和这女子长得有点像……老汉死在外头几年都不知道,还是顺堂捎信回来才知道,后来娘仨活不了,就把大娃送到城里去当学徒,就是……就是打跑日本鬼子那一年……”

    一听到“娘仨”,一听到“大娃当学徒”,这两句撩得简凡胸前极度起伏,几乎大喘着气要出出声来,这怪异的表情倒把张小驹吓了一跳,一瞪眼住嘴愣在当地了,估计是看简凡像发半癫疯的前兆。

    “哦……没事,你继续问,对了,问问你爷爷,记得这俩娃不?”简凡掩饰似地问着,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不当警0察很久了,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其实不光他,连肖成钢也控制不住了,站在一旁直盯着说话的老头,一副不相信的眼神。

    稍倾,张小驹又来一句如雷贯耳,回头看着简凡:“我爷说,没见过进城当学徒的山娃,不过见过老二驴娃。”

    曾楠手一抖,手里拿着钞票吧唧直掉在石头台子上,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简凡,着实吃惊了,还真在这貌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个见证人,知道这个驴娃,那接下来的事简直就要呼之欲出了。

    “问问,咋见的?啥时候?能说多清说多清,不瞒你说张小驹,我们就是找这位驴娃来了。”简凡惬意地端着石台上搪瓷缸子,此时早忘了先前还有几分嫌弃,不动声色地抿了口水。叫着肖成钢掏着烟,给张家这爷仨一人点了支,这当会,老人不知道是忆起了旧事谈兴颇浓,还是被那一千块勾动了心事,抽着烟,不时地比划着,张小驹不迭地同声翻译着:

    “我爷说,解放军打大原那一年,货郎婆娘哭哭啼啼找到小梁庄他家里,那时间我爷爷他爹还在,她们娘俩来的,央着我爷带老二去大原找他哥山娃……”

    “什么?四八年你爷爷和简二驴在大原?那年可兵荒马乱到处打打仗?”简凡惊声插了句。

    张小驹当然不知道,打着手势说着哑语转告着爷爷,这时候张瘸子可插嘴了,叨着烟又给简凡添上水,笑着说:“我爹当年是支前模范,还是简堡乡最早的一批党员……当年解放军围攻大原,咱们各乡镇村都摊了任务,我爹又是党员又是车把式,当时是负责带全乡的骡马队送粮食……对咧,你们等等啊……”

    简凡没急,瘸子爹倒急了,拄着拐打着趔趄进了家里,转眼拿着东西出来了亮手上,军绿色的帆布包,为人民服务的红漆字,掏开包还有个磕碰伤不少的搪瓷缸子,红圈画着上书一个“奖”,时间的标示正是一九四八年,放简凡手里时一细瞧,还有一行小字“大原解放纪念”。

    “这是当时部队首长给我爹发的,还有个支前模范的奖状。”张瘸子得意地说着,简凡愣着眼看着这几十年保存尚好的包和缸子,抬眼瞧瞧那老人眼里露着的一点得色,霎时明白了,这是一份荣誉,一份书写着过去的荣誉,也是人这一生弥足珍贵的回忆,换句话说,要真是那年的事,估计老头不会记错。

    于是,眼神里怀着无比崇敬、无比景仰的神色,重重地向着老人竖了一个大拇指,向这爷仨重重的竖了竖大拇指,让人顿时觉得是一种被吓住了的感觉,张小驹倒不觉得什么,但这瘸子爹和聋爷爷眼神里的得意就浓了,仿佛终于见到了一识宝的行家一般。

    “对了,小驹,让你爷爷讲那年的事,和驴娃后来找到人了没有?”简凡问着。

    张小驹一说,老人摇摇头,那是没找到,不过一说当年的事,虽然已经口不能言,但这兴奋之意还是溢于脸上,双手挥舞着,五指叉着,手势赶不上要表达的意思,干脆站起来走着正步,一会是车把式的动作,一会是当兵的作态,一会又是嘴里发着轰轰轰的声音,表情和表达的激烈程度,连简凡也听了个半懂,那是说打仗呢……

    果不其然,张小驹解释着:

    “我爷说,那年乡村骡马队一去,一路上送粮送菜劳军滴那是前看不着头、后看不着尾,走了三天三夜才到了大原……噢哟,那大原外头那儿都是当兵的,这么长的长枪,这么粗的大炮,去了第二天就打起来了,轰轰轰天天打、天天死人,一直打了半个多月,就在牛驼寨那块,那死的人呀.拉出是是一排一排,能排满好几个打麦场,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送粮的民工都留下了,就给死的当兵擦身裹白布……可牲惶了,有的死人炸得剩半个人了,连是谁都不知道……一围就是半年多,后来来的各地民工越来越多,比部队还多,我们轮着抬纤、扛炸药、打地壕,一直呆了四个多月才回来……别说找人了,差点连驴娃被炮弹炸死咧……”

    不知道被什么样的一种情感充斥住了心胸,有点梗塞,大原解放历时六个月,是全国解放战争最艰难的一块攻坚战,来之前简凡粗粗浏览过那座城市的历时,史料记载“华北最后一战”的大原战役前后历时六个多月,攻城的解放军伤亡4.5万余人。所说的支前也是战争的一个重要方面,当时动用的各地民工有十三万之众,老人所说的这一块战役是武宿机场争夺战,准确的表述是欢方拉锯了十七个昼夜,这是解放大原的开局,仅在这一场战役中阵亡就有4500人之众。

    老人表达完了,两眼炯炯有神,像在重历着那个血与火的年代,眼睛里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决然,像是刚刚从高高的荣誉台上走下来,接受着众人的尊崇的目光。

    看着老人花白杂乱的头发,褪色破洞的蓝衣、枯如树枝大手,简凡无言的叹了口气,再卑微的生命也有他的高贵和荣耀的一面,就像面前这位亲历过战争的老人。只不过不管有多么高贵和荣耀,最终还要回归到卑微的一面,就像老人的现在,连那场战争也没人再记得起了,谁还会记得有过这么一位,曾经赶着大车、拉着粮食,奔赴前线的民工!?

    “喝吧,水凉了……”简凡轻轻把碗往曾楠面前推了推,曾楠秀皙的手指端着,轻抿了一口,同样以尊敬的眼神望着这位老人。张小驹估计是听爷爷讲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