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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第十四

,那么推举他的人怎能没有罪过呢?必须好好地查证一下,不可掉以轻心呀。”侍中魏徵私下对太宗说道:“陛下一直说这个人不清白,但没有看到他接受财物。现在听说他的妻子卖珠宝,又要治他的罪。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自圣朝以来,为国尽忠,清廉谨慎,自始至终不改的,只不过是屈突通、张道源罢了。突通三个儿子来应选,只有一匹不好的马,张道源的儿子穷得无法维持生计,没有见陛下有一句话涉及这件事。现在弘节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前前后后都大受奖赏,弘节死后,并没有什么关于他贪婪的言论,妻子卖掉珠宝首饰,并没有什么罪过。认为一个人清白,就什么都好;怀疑一个人不清白,就连举荐的人都要受到责备,虽然说痛恨邪恶没有什么过错,但是喜欢善行却也不见得深厚。我暗暗思量这种做法,没有见到其中可以值得称道的,我担心有见识的人听到这些事,必然产生许多不好的议论。”太宗听了拍手称赞道:“这是我做事不好,没有思考成熟,说错了话,现在才知道一个人要不说错话也不容易呀,李弘节的事不要过问了。像屈突通、张道源的儿子,都应该各授予一个官职。”【原文】

    贞观八年,太宗将发诸道①黜陟使②,畿内道③未有其人,太宗亲定,问于房玄龄等曰:“此道事最重,谁可充使?”右仆射李靖曰:“畿内事大,非魏徵莫可。”太宗作色曰:“朕今欲向九成宫,亦非小,宁可遣魏徵出使?朕每行不欲与其相离者,适为其见朕是非得失。公等能正朕不?何因辄有所言,大非道理④。”乃即令李靖充使。【注释】

    ①诸道:唐分天下为十道:一曰关内,二曰河南,三曰河东,四曰河北,五曰山南,六曰陇右,七曰淮南,八曰江南,九曰剑南,十曰岭南。

    ②黜陟使:皇帝特派到各道去考察官吏好坏,给予升降的大员。

    ③畿(jī)内道:唐建都的地方,即关内道。

    ④大非道理:太没有道理。【译文】

    贞观八年,太宗准备派遣各道黜陟使,唯独关内道这个地方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太宗决定亲自确定这方面的人选,太宗问房玄龄:“这个地方的事务最为重要,谁可以担当这个重任。”右仆射李靖说:“关内道的事务重大,只有魏徵才行。”太宗严肃地说:“我要到九成宫,这也不是小事,怎么可以派遣魏徵出使?我每次出行都不想与其分开,实在是为了让他观察我的是非得失。你们能够匡正我的错误吗?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太没有道理了。”于是命令李靖担任关内道黜陟使。【原文】

    贞观九年,萧瑀为尚书左仆射。尝因宴集,太宗谓房玄龄曰:“武德六年已后,太上皇有废立之心,我当此日,不为兄弟所容,实有功高不赏之惧。萧瑀不可以厚利诱之,不可以刑戮惧之,真社稷臣也。”乃赐诗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瑀拜谢曰:“臣特蒙诫训,许臣以忠谅,虽死之日,犹生之年。”【译文】

    贞观九年,萧瑀担任尚书左仆射。一次,与一些大臣在一起宴饮时,太宗对房玄龄说:“武德六年以后,太上皇有废立储君的意思。我在这个时候的确功劳很大,却不能够被兄弟们容忍,的确有害怕赏罚不分明的担忧。萧瑀这个人不能用财物引诱他,不能用刑罚威胁他,真是国家的人才啊。”于是赐诗写道:“大风能够知晓劲草的品格,患难能够考验大臣的忠心。”萧瑀拜谢说:“承蒙你的训诫,赞许我的忠贞,我虽死犹生。”【原文】

    贞观十一年,太宗行至汉太尉杨震①墓,伤其以忠非命,亲为文以祭之。房玄龄进曰:“杨震虽当年夭枉,数百年后方遇圣明,停舆驻跸,亲降神作,可谓虽死犹生,没而不朽,不觉助伯起幸赖欣跃于九泉之下矣。伏读天文,且感且慰,凡百君子,焉敢不勖励名节,知为善之有效!”【注释】

    ①杨震(?—124):东汉弘农华阴(今属陕西)人,字伯起。少好学,博览群书,当时称为“关西孔子”。历任荆州刺史、涿郡太守、司徒、太尉等职。他曾多次上书切谏,后被诬自杀。【译文】

    贞观十一年,太宗行至汉太尉杨震墓,为他的忠贞而死于非命感到十分悲伤,亲自撰文祭奠他。房玄龄进言道:“杨震当年死得冤枉,数百年后才遇到英明的圣主,圣主停下高贵的车马,与神一同拜祭他,这真是虽死犹生。他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高兴。拜读陛下的祭文,既感动,又欣慰。凡是有德行节操的君子,怎敢不勉励名节,知道为善终有好报。”【原文】

    贞观十一年,太宗谓侍臣曰:“狄人杀卫懿公,尽食其肉,独留其肝。懿公之臣弘演呼天大哭,自出其肝,而内懿公之肝于其腹中。今觅此人,恐不可得。”特进魏徵对曰:“昔豫让为智伯①报仇,欲刺赵襄子②,襄子执而获之,谓之曰:‘子昔事范、中行氏③乎?智伯尽灭之,子乃委质智伯,不为报仇;今即为智伯报仇,何也?’让答曰:‘臣昔事范、中行,范、中行以众人遇我,我以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④遇我,我以国士报之。’在君礼之而已。亦何谓无人焉?”【注释】

    ①智伯:名瑶,号襄子,晋智宣子之后,为韩、赵、魏所灭。文中提到的豫让是智伯之臣。

    ②赵襄子:名无恤,晋赵简子之后。

    ③范、中行氏:春秋之世,晋有范氏、中行氏、智氏、韩氏、魏氏、赵氏,称为六卿。春秋末年,六卿日强,各据采地,互相攻伐。

    ④国士:旧称一国杰出的人物。【译文】

    贞观十一年,太宗对侍臣们说:“夷狄杀掉卫懿公,吃掉他身上所有的肉,只留下他的心肝。懿公的臣子弘演呼天抢地的大哭,用刀取出自己的心肝,而把懿公的心肝藏在自己的腹中,今天要找到这类人,恐怕不容易了。”特进魏徵回答说:“古代豫让为智伯报仇,想刺杀赵襄子,襄子抓获了他,对他说:‘你曾经在范氏、中行氏的名下做臣子,可是智伯把他们全杀光了,你于是投身智伯,你不为你的主人报仇;现在却要为智伯报仇,这是为什么呢?’豫让回答说:‘我辅佐范氏和中行氏时,他们像对待普通人那样对待我,所以我用普通人报答人的方法报答他。智伯用对待贤士的礼节对待我,当然我也要以贤士的方式报答他。’这一切都取决于国君对臣子的态度,怎么能说没有这种人呢?”【原文】

    贞观十二年,太宗幸蒲州,因诏曰:“隋故鹰击郎将①尧君素②,往在大业,受任河东,固守忠义,克终臣节。虽桀犬吠尧③,有乖倒戈之志,疾风劲草,实表岁寒之心。爰践兹境,追怀往事,宜锡宠命,以申劝奖。可追赠蒲州刺史,仍访其子孙以闻。”【注释】

    ①鹰击郎将:隋制,亲侍置鹰扬府,设鹰扬郎将之职,后将副将改为鹰击郎将。

    ②尧君素:魏郡人。隋炀帝为晋王时,尧君素守侍左右。炀帝嗣位后,擢为鹰击郎将,及至天下大乱,尧君素所部独全。后来屈突通守河东,败后诱尧君素投降,君素指斥屈突通不义,其妻来劝,又引弓将她射死。后为左右所害。

    ③桀犬吠尧:桀为夏代暴君,他养的狗也会向尧这样圣明之君狂吠,因为它只听命于自己的主子,不问谁善谁恶。【译文】

    贞观十二年,太宗游幸蒲州,下诏说:“隋朝已故鹰击郎将尧君素,大业年间受命守护黄河以东的地区,他恪守忠义,尽忠臣节。虽然他明珠暗投,确实违背了弃恶投明的做法,但疾风之中方见劲草,寒冬季节才显松柏。对隋朝来说,毕竟表现出他的一片忠心。现在重蹈旧境,回忆往事,想起来应该给予他奖励。可追封他为蒲州刺史,寻访调查一下他子孙的情况报上来。”【原文】

    贞观十二年,太宗谓中书侍郎岑文本曰:“梁、陈名臣,有谁可称?复有子弟堪招引否?”文本奏言:‘隋师入陈,百司奔散,莫有留者,惟尚书仆射袁宪独在其主之傍。王世充将受隋禅,群僚表请劝进,宪子国子司业承家,托疾独不署名。此之父子,足称忠烈。承家弟承序,今为建昌令,清贞雅操,实继先风。”由是召拜晋王友,兼令侍读,寻授弘文馆①学士。【注释】

    ①弘文馆:唐武德四年(621)置修文馆于门下省。九年,太宗即位,改名弘文馆。聚书二十余万卷。置学士,掌校正图籍,教授生徒,并参议政事。置校书郎,掌校理典籍,勘正错谬。设馆主二人,总领馆务。学生皆选自皇族贵戚及高级京官子弟。【译文】

    贞观十二年,唐太宗对中书侍郎岑文本说:“梁、陈两朝有名望的大臣,有谁可以值得称道?他们还有子弟可以推荐任用吗?”岑文本启奏道:“隋军攻入陈朝时,陈朝百官逃奔散离,没有留下来的,只有尚书仆射袁宪独自留在他的主子身边。王世充将要接受隋越王杨侗的禅让,百官纷纷上表劝他当皇帝,只有袁宪的儿子国子司业袁承家借口有病未在劝进表上签名。这样的父子,足可称为忠烈。袁承家的弟弟袁承序,现在做建昌县令,为官清廉,情操雅正,真能继承父兄的风骨。”于是召进袁承序任命为晋王友,并叫他陪侍指导晋王读书,不久又升他为弘文馆学士。【原文】

    贞观十五年,诏曰:“朕听朝之暇,观前史,每览前贤佐时,忠臣徇国,何尝不想见其人,废书钦叹!至于近代以来,年岁非远,然其胤绪①,或当见存,纵未能显加旌表②,无容弃之遐裔③。其周、隋二代名臣及忠节子孙,有贞观已来犯罪配流者,宜令所司具录奏闻。”于是多从矜宥④。【注释】

    ①胤绪:后代,后嗣。

    ②旌表:旧时对所谓忠孝节义之人,用立牌坊、赐匾额等方式加以表彰叫做“旌表”。

    ③遐裔:僻远之地。

    ④矜宥(yòu):怜悯宽宥。【译文】

    贞观十五年,唐太宗下诏说:“我处理朝政的空闲时间,阅读前朝史书,每看到古代的贤臣辅助国家,忠义的臣子以死为国效命,我真恨不得与他们相见,然而只能掩卷叹息!近代以来,时间距离现在还不算久远,我们还可以找到忠臣烈士的子孙加以表彰,就不要有所遗弃。周、隋两代名臣和以忠尽节的臣子的后代,在贞观以后犯了罪被流放发配的,命令负责管辖他们的人把情况整理好报上来。”于是对这些人从轻发落,并予以抚慰。【评析】

    本篇与下篇《孝友》是作为对臣下百姓提出的两条最重要的传统道德要求。在本篇中,唐太宗立意要表彰宣传一切对君王愚忠的言行。如冯立之对于隐太子、姚思廉之对于隋代王,都被认为是值得嘉许的。就连唐太宗贞观十九年久攻辽东安市城不下,也要装腔作势地“嘉安市城主坚守臣节,赐绢三百匹,以劝励事君者”。同时还一再下令表彰历代那些“固守忠义,克终臣节”的官吏及其子孙,以此鼓励当代和后世一切臣民誓死效忠君王。当然,封建君臣在对忠义含义的理解上还是有出入的,如唐太宗十分欣赏春秋战国时卫懿公的臣子弘演,此人竟忠义到“自出其肝,而内懿公之肝于其腹中”的程度。他感慨地说:“今觅此人,恐不可得。”而魏徵则认为忠义应是君臣双方面的事,他以当年豫让之语对之:“臣昔事范中行,范中行以众人遇我,我以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遇我,我以国士报之。”所以“在君礼之而已,亦何谓无人焉”。这是魏徵替唐太宗设计的培育忠臣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