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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想念父亲(1)

,在风雨中。但是总不知道如何下笔,有时都快要写了,随即便陷入了那个“想念”里去,写文章变成了回忆往事的检票口。日语把“检票口”叫做“改札口”,那意思很有趣,颇像我们写文章,持着一个“札”进去之后,“札”的性质就“改”了。今天这一回,我估计八成还是开了个头,终于什么也写不成的。

    一

    父亲叫孔宪之,生于1925年,属牛,属得其所,一辈子是个牛脾气。他有个姐姐,就是我的姑母孔宪秀,比他大四岁,八十八岁才去世,我身在日本,不能前往,可能这也是我梦见父亲的一个征兆吧。

    天下孔姓分六十支,我属于最正宗的“圣人支圣人户”。我的五十八代祖是衍圣公,名叫孔公鉴。我就是孔公鉴三弟孔公镗这一支的孔子第七十三代后人。我的祖父孔昭礼,是家族里的长子,下面有三个弟弟。大概各家的事务都归他总理吧,我的祖父就被称为“甩手掌柜的”。根据父亲和堂叔们的谈论,我判断祖父的生活水准,起码是个富农。因为家里有车马,有买卖,还有雇工。祖父不用亲自劳动,兜里经常有零花钱给侄子们。整个家族里都很尊重他的威严,即使晚年,祖父到哈尔滨住在我们家的那几年,堂叔们仍然对他毕恭毕敬的。

    可是我家祖孙三代填表的时候,出身栏却一向填的是“贫农”。当年父亲在淮海战场上入党,组织上问他家里是什么成分,父亲搞不清楚那个成分的“标准”,说是地主富农似乎不好,要说是贫下中农吧,又觉得有点儿丢脸。把家里说得越穷越好,穷得连耗子都饿死了,那是“文革”时的极左毛病;把家里吹得越富越好,富得连耗子都跟姨太太睡在一张席梦思上,那是野蛮发展观时代的极右毛病。父亲拿不准家里的阶级成分,就摸着石头过河说:“是中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