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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冬纪第十二

”说罢就转过身走了,终生不做官。    人心不同难道不是十分悬殊吗?如今世上追逐私利的人,尽管早早就上朝,很晚才退朝回来,口干舌燥,日夜思虑,仍然未能得以满足。而今介子推可以得到名利却务求赶快避开它,介子推的节操超离世俗太远了。    东方有个士名叫爱旌目,将要到某地去,却饿晕在路上。狐父那个地方一个名叫丘的强盗看见了,摘下盛有水饭的壶去喂他。爱旌目咽下三口之后眼睛才能看见,他问;“你是干什幺的?”回答说:“我是狐父那个地方的人,名叫丘。”爰旌目说。“你不是强盗吗?为什么给我吃东西?我信守节义决不吃你的食物!”说罢,两手抓地往外吐那咽下去的饭,吐不出来,喀喀一阵就趴在地上死了。    郑人攻陷麟邑的时候,庄(足+乔)劫掠郢都的时候,秦人围困长平的时侯,韩、荆、赵这三个国家的将帅贵族都很骄傲自恣,三国的士卒百姓都很强壮有力,于是他们相互欺凌,自相残杀,而怯弱的人跪拜乞求免死,到最后,人们交替相食,根本不分辨正义与否,只希望侥幸得以括命。至于爰旌目,已经吃了食物,不会死了,但他憎恶狐父之盗的不义,因而不肯不死。若让三国的将士和受旌目一起商议事情,他们之间相差得岂不是太远了吗!

    诚廉

    
【原文】

    四曰: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坚与赤,性之有也。性也者,所受於天也,非择取而为之也。豪士之自好者,其不可漫以污也,亦犹此也。昔周之将兴也,有士二人,处於孤竹,曰伯夷、叔齐。二人相谓曰:“吾闻西方有偏伯焉,似将有道者,今吾奚为处乎此哉?”二子西行如周,至於岐阳,则文王已殁矣。武王即位,观周德,则王使叔旦就胶鬲於次四内,而与之盟曰: “加富三等,就官一列。”为三书,同辞,血之以牲,埋一於四内,皆以一归。又使保召公就微子开於共头之下,而与之盟曰:“世为长侯,守殷常祀,相奉桑林,宜私孟诸。”为三书,同辞,血之以牲,埋一於共头之下,皆以一归。伯夷、叔齐闻之,相视而笑曰:“嘻!异乎哉!此非吾所谓道也。昔者神农氏之有天下也,时祀尽敬而不祈福也;其於人也,忠信尽治而无求焉;乐正与为正,乐治与为治;不以人之坏自成也,不以人之庳自高也。今周见殷之僻乱也,而遽为之正与治,上谋而行货,阻丘而保威也。割牲而盟以为信,因四内与共头以明行,扬梦以说众,杀伐以要利,以此绍殷,是以乱易暴也。吾闻古之士,遭乎治世,不避其任;遭乎乱世,不为苟在。今天下暗,周德衰矣。与其并乎周以漫吾身也,不若避之以洁吾行。”二子北行,至首阳之下而饿焉。人之情,莫不有重,莫不有轻。有所重则欲全之,有所轻则以养所重。伯夷、叔齐,此二士者,皆出身弃生以立其意,轻重先定也。

    【译文】

    石头可以破开,然而不可改变它坚硬的性质,朱砂可以磨碎,然而不可改变它朱红的颜色。坚硬和朱红分别是石头、朱砂的本性所具有的。本性这个东西是从上天那里承受下来的,不是可以任意择取制造的。洁身自好的豪杰之士,他们的名节不可玷污也象这一样。    从前周朝将要兴起的时候,有两位贤士住在孤竹国,名叫伯夷、叔齐。两人一起商量说:“我听说西方有个西伯,好象是个仁德之君,现在我们还呆在这儿干什么呢?”于是两人向西行到周国去,走到岐山之南,文王却已经死了。武王即位,宣扬周德,派叔旦到四内去找胶鬲,跟他盟誓说;“让你俸禄增加三级,官居一等。”准备三份盟书,文辞相同,把牲血涂在盟书上,一份埋在四内,两人各持一份而归。武王又派保召公到共头山下去找微子启,跟他盟誓说:“让你世世代代作诸侯之长,奉守殷的各种正常祭祀,允许你供奉桑林之乐,把孟诸作为你的私人封地。”准备三份盟书,文辞相同,把牲血涂在盟书上,一份埋在共头山下,两人各持一份而归。伯夷、担齐闻知这些,互相望着笑道:“跟我们原来听说的不一样啊!这不是我们所说的‘道’。从前神农氏治理天下的时候,四时祭祀毕恭毕敬,但是不为求福,对于百姓,忠信为怀尽心治理,而无所求;百姓乐于公正,就帮助他们实现公正,百姓乐于太平,就帮助他们实现太平,不利用别人的失败使自己成功,不利用别人的卑微使自己高尚。如今周看到殷邪僻**,便急急忙忙地替它纠正,替它治理,这是崇尚计谋,借助贿赂,倚仗武力,炫耀威势。把杀牲盟誓当作诚信,依靠四内和共头之盟来宣扬德行,宣扬吉梦取悦众人,靠屠杀攻伐攫取利益,用这些做法承继殷,这是用悖乱代替暴虐。我们听说古代的贤土,遭逢太平之世,不回避自己的责任,遭逢动乱之世,不苟且偷生。如今天下黑暗,周德已经衰微了。与其依附周使我们的名节遭到玷污,不如避开它使我们的德行清白高洁。”于是两人向北走,走到首阳山下饿死在那里。    人之常情。无不有所重,无不有所轻。有所重就会保全它,有所轻就会拿来保养自己所珍视的东西。伯夷、叔齐这两位贤士,都舍弃生命以坚守白己的节操,这是由于他们心目中的轻重早就确定了。

    不侵

    
【原文】

    五曰:天下轻於身,而士以身为人。以身为人者,如此其重也,而人不知,以奚道相得?贤主必自知士,故士尽力竭智,直言交争,而不辞其患。豫让、公孙弘是矣。当是时也,智伯、孟尝君知之矣。世之人主,得地百里则喜,四境皆贺;得士则不喜,不知相贺:不通乎轻重也。汤、武,千乘也,而士皆归之。桀、纣,天子也,而士皆去之。孔、墨,布衣之士也,万乘之主、千乘之君不能与之争士也。自此观之,尊贵富大不足以来士矣,必自知之然後可。豫让之友谓豫让曰:“子之行何其惑也?子尝事范氏、中行氏,诸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至於智氏,而子必为之报,何故?”豫让曰:“我将告子其故。范氏、中行氏,我寒而不我衣,我饥而不我食,而时使我与千人共其养,是众人畜我也。夫众人畜我者,我亦众人事之。至於智氏则不然,出则乘我以车,入则足我以养,众人广朝,而必加礼於吾所,是国士畜我也。夫国士畜我者,我亦国士事之。”豫让,国士也,而犹以人之於己也为念,又况於中人乎?孟尝君为从,公孙弘谓孟尝君曰: “君不若使人西观秦王。意者秦王帝王之主也,君恐不得为臣,何暇从以难之?意者秦王不肖主也,君从以难之未晚也。”孟尝君曰:“善。愿因请公往矣。” 公孙弘敬诺,以车十乘之秦。秦昭王闻之,而欲丑之以辞,以观公孙弘。公孙弘见昭王,昭王曰:“薛之地小大几何?”公孙弘对曰:“百里。”昭王笑曰: “寡人之国,地数千里,犹未敢以有难也。今孟尝君之地方百里,而因欲以难寡人犹可乎?”公孙弘对曰:“孟尝君好士,大王不好士。”昭王曰:“孟尝君之好士何如?”公孙弘对曰:“义不臣乎天子,不友乎诸侯,得意则不惭为人君,不得意则不肯为人臣,如此者三人。能治可为管、商之师,说义听行,其能致主霸王,如此者五人。万乘之严主辱其使者,退而自刎也,必以其血污其衣,有如臣者七人。”昭王笑而谢焉,曰:“客胡为若此?寡人善孟尝君,欲客之必谨谕寡人之意也。”公孙弘敬诺。公孙弘可谓不侵矣。昭王,大王也;孟尝君,千乘也。立千乘之义而不克凌,可谓士矣。 【译文】

    天下比自身轻贱,而士却甘愿为他人献身。为他人献身的人是如此地难能可贵,如果人们不了解他们,那怎么能与他们情投意合?贤明的君主一定是亲自了解士,所以士能竭尽心力,直言相谏,而不避其祸。豫让、公孙弘就是这样的士。在当时,智伯、孟尝君可称得上是了解他们了。世上的君主得到百里的土地就满心欢喜,四境之内全都庆贺,而得到贤士却无动于衷,不知相互庆贺;这是不晓得轻重啊。商汤、周武王起初只是拥有兵车千辆的诸侯,然而士都归附他们。夏桀、殷纣是天子,然而士都离开了他们,孔子、墨子是身穿布衣的庶人,然而拥有兵车万辆、千辆的君主却无法与他们争夺士。由此看来,尊贵富有不足以招徕士,君主一定要亲自了解士,然后才行。    豫让的朋友对豫让说。“你的行为怎么那么让人不解啊?你曾经侍奉过范氏、中行氏,诸侯把他们都灭掉了,而你并不曾替他们报仇;至于智氏,被灭之后你却一定要替他报仇,这是什么缘故?”豫让说:“让我告诉你其中的缘故。范氏、中行氏,在我受冻的时候却不给我衣穿,在我饥饿的时候却不给我饭吃,并时常让我跟上千的门客一起接受相同的衣食,这是象养活众人一样地养活我。凡象对待众人一样地对待我的,我也象众人一样地回报他。至于智氏就不是这样,出门就给我车坐,在家就供给我充足的衣食,在大庭广众之中,一定对我给予特殊的礼遇,这是象奉养国士那样地奉养我,凡象对待国士那样对待我的,我也象国士那样地报答他。”豫让是国士,尚且还念念不忘别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又何况一般人呢?    孟尝君合纵抗秦,公孙弘对孟尝君说,“您不如派人到西方观察一下秦王。抑或秦王是个个有帝王之资的君主,您恐怕连作臣都不可得,哪里顾得上跟秦国作对呢?抑或秦王是个不肖的君主,那时您再合纵跟秦作对也不算晚。”孟尝君说。“好。那就请您去一趟。”公孙弘答应了,于是带着十辆车前往秦国。秦昭王听说此事,想用言辞羞辱公孙弘,借以观察他。公孙弘拜见昭王,昭王问:“薛这个地方面积有多大?”公孙弘回答说;“方百里。”昭王笑道;“我的国家土地纵横数千里,还不敢据以跟谁作对。如今孟尝君土地才百里见方,就想据以跟我作对,能行吗?”公孙弘回答说;“孟尝君喜好士,大王您不喜好士。”昭王说;“孟尝君喜好士又怎么样?”公孙弘回答说:“信守节义,不向天子称臣,不与诸侯交友,如果得志,作人君毫不惭愧,不得志,就连人臣也不肯怍,象这样的士,孟尝君那里有三人。善于治国,可以作管仲、商鞅的老师,其主张如果被听从施行,就能使君主成就王、霸之业,象这样的士,孟尝君那里有五人。充任使者,遭到拥有万辆兵车的威重的君主的侮辱,退下自刎,但一定用自己己的血染污对方的衣服,有如我这样的,孟尝君那里有七人。”昭王笑着道歉说:“您何必如此?我对孟尝君是很友好的,希望您一定要向他说明我的心意。”公孙弘答应了。公孙弘可称得上凛然不可侵犯了。昭王是秦国国君,孟尝君只是齐国之臣,公孙弘能在昭王面前为孟尝君仗义持正,不可凌辱,真可称得上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