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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冬纪第十

吊之。入门而左,从客也。主人以玙璠收,孔子径庭而趋,历级而上,曰:“以宝玉收,譬之犹暴骸中原也。”径庭历级,非礼也;虽然,以救过也。【译文】

    世人建造坟墓,高大如山,坟墓上种树,茂密如林,墓地修建墓阙、庭院,建筑宫室,建造东西石阶,象都邑一样。用这些向世人夸耀财富,那是可以的,但是用这些安葬死者却不行。对于死者来说,看待一万年就象是一瞬。人的寿命,长的不超过百岁,一般的不超过六十岁。根据百岁或六十岁寿命的需要替无限久远的死者考虑,它们的实际情况必定不相适合。根据无限久远的需要替死者考虑,就掌握葬死的本义了。    假如有这样一个人,埋葬死者时在墓上立一块石碑,上面刻写道:“这里面的器物,有珠玉、玩好、财物、宝器,十分丰富,不可不发掘,掘开它一定大富,可以世世代代乘车吃肉。”人们一定一起嘲笑他,认为这个人太糊涂。世上的厚葬与此相似。    从古到今,没有不灭亡的国家;没有不灭亡的国家,这就没有不被挖掘的坟墓,就人们耳闻目睹来说,齐、楚、燕曾经灭亡过,宋,中山已经灭亡了,赵、魏、韩都灭亡了,它们都成了古国了。从它们再往前,灭亡的国家数也数不尽,因此,大墓没有不被掘开的。但是世人却都争着造大墓,难道不可悲吗?    国君的刁滑之民,父亲的不孝之子,兄长的忤逆之弟,他们都是被乡里一致驱遂的人。他们害怕耕种、打柴之苦,不肯从事各种劳役,却追求享受锦衣玉食之乐;当智谋巧诈用尽,仍无法得到时,于是就聚集起很多人,凭惜深山、大潮、树林和沼泽,拦路打劫,又探察葬器丰厚的大墓,想办法住到坟墓附近便于盗墓的住所,暗中挖掘,日夜不止,一定要获得其中的时物,一起瓜分。如果所疼爱、所尊重的人,死后却肯定要遭到恶人、盗贼,匪寇的凌辱,这是孝子、忠臣,慈父,挚友当忧虑的大事。    尧葬在谷林,墓上处处种上树,舜葬在纪市,市上的作坊,店铺没有任何变动,禹葬在会稽,不烦扰众人。由此看来,先王以节俭的原则安葬死者,不是吝惜钱财,也不是忧虑耗费人力,完全是为死者考虑。先王所忧虑的,是惟恐死者受辱,坟墓如果被盗掘,死者肯定要受到凌辱,如果俭葬,墓就不会被盗掘。所以,先王安葬死者,一定要做到俭,一定做到合,一定做到同。什么叫合?什么叫同?葬于山林就与山林合为一体,葬干山坡或低湿之地,就与山坡或低温之地环境相同。这就叫作爱人。想爱人的人很多,但真懂得爱人的人很少。所以,宋国还没有灭亡,东冢就被盗掘。齐国还没有灭亡,庄公的墓就被盗掘。国家安定尚且如此,又何况百世之后国家已经灭亡了呢?所以孝子、忠臣、慈父、挚友对此不可不阻察。原本是敬爱死者,结果却反而害了他们,大概指的就是厚葬一类事吧。《诗》中说:“不敢徒手搏虎,不敢徒涉黄河。人们只知此一端,不知还有其它祸,”这是说不知类推啊!    所以,忽而翻转过去加以反对,忽而翻转过来表示赞同。他们所反对的正是他们所赞同过的,他们所赞同的正是他们所反对过的。是非尚未确定,而喜怒斗争反倒都用上了。我们不反对斗,也不反对争,但是反对驱使人们糊里糊涂斗、糊里糊涂争的根源。因此,凡争斗,都是是非确定以后才采用的手段。如今人们大多不先确定是非,却先急急忙忙地争斗,这是最糊涂的。    鲁国季孙氏举办丧事,孔子去吊丧。进门之后,站到左边,立于宾客的位置。主丧的季桓子用鲁国的宝玉殓死者。孔子从西阶下穿过中庭快步向东,登东阶而上,说:“用宝玉殓死者,就象是把尸体暴露在原野上一样。”穿过中庭,登阶而上是不合于宾客礼仪的,虽然不合礼仪,但孔子仍然这样做了,这是为了阻止过失啊!

    异宝

    
【原文】

    四曰:古之人非无宝也,其所宝者异也。孙叔敖疾,将死,戒其子曰:“王数封我矣,吾不受也。为我死,王则封汝,必无受利地。楚、越之间有寝之丘者,此其地不利,而名甚恶。荆人畏鬼,而越人信禨。可长有者,其唯此也。”孙叔敖死,王果以美地封其子,而子辞,请寝之丘,故至今不失。孙敖叔之知,知不以利为利矣。知以人之所恶为己之所喜,此有道者之所以异乎俗也。五员亡,荆急求之,登太行而望郑曰:“盖是国也,地险而民多知;其主,俗主也,不足与举。”去郑而之许,见许公而问所之。许公不应,东南向而唾。五员载拜受赐,曰:“知所之矣。”因如吴。过於荆,至江上,欲涉,见一丈人,刺小船,方将渔,从而请焉。丈人度之,绝江。问其名族,则不肯告,解其剑以予丈人,曰: “此千金之剑也,愿献之丈人。”丈人不肯受,曰:“荆国之法,得五员者,爵执圭,禄万檐,金千镒。昔者子胥过,吾犹不取,今我何以子之千金剑为乎?” 五员过於吴,使人求之江上,则不能得也。每食必祭之,祝曰:“江上之丈人!” 天地至大矣,至众矣,将奚不有为也?而无以为。为矣,而无以为之。名不可得而闻,身不可得而见,其惟江上之丈人乎!宋之野人耕而得玉,献之司城子罕,子罕不受。野人请曰:“此野人之宝也,愿相国为之赐而受之也。”子罕曰: “子以玉为宝,我以不受为宝。”故宋国之长者曰:“子罕非无宝也,所宝者异也。”今以百金与抟黍以示儿子,儿子必取抟黍矣;以和氏之璧与百金以示鄙人,鄙人必取百金矣;以和氏之璧、道德之至言以示贤者,贤者必取至言矣。其知弥精,其所取弥精;其知弥粗,其所取弥粗。【译文】

    古代的人不是没有宝物,只是他们看作宝物的东西与令人不同。    孙叔敖病了,临死的时候告诫他的儿子说;“大王多次赐给我土地,我都没有接受。如果我死了,大王就会赐给你土地,你一定不要接受肥沃富饶的土地。楚国和越国之间有个寝丘,这个地方土地贫瘠,而且地名十分凶险。楚人畏惧鬼,而越入迷信鬼神和灾祥。所以,能够长久占有的封地,恐怕只有这块土地了。”孙叔敖死后,楚王果然把肥沃的土地赐给他的儿子,但是孙叔敖的儿子谢绝了,请求赐给寝丘,所以这块土地至今没有被他人占有。孙叔敖的智慧在于懂得不把世俗心目中的利益看作利益。懂得把别人所厌恶的东西当作自己所喜爱的东西,这就是有道之人之所以不同千世俗的原因。    伍员逃亡,楚国紧急迫捕他。他从事登上太行山,遥望郑国说:“这个国家,地势险要而人民多有智慧,但是它的国君是个凡庸的君主,不足以跟他谋举犬事。”伍员离开郑国,到了许国,拜见许公并询问自己宜去的国家。许公不回答,向东南方吐了一口唾沫。伍员再拜接受赐教说;“我知遭该去的国家了。”于是往吴国进发。路过楚国,到了长江岸边,想要渡江。他看到一位老人,撑着小船,正要打鱼,于是走过去请求老人送他过江。老人把他送过江去。伍员问老人的姓名,老人却不肯告诉。他解下自己的宝剑送给老人,说:“这是价值千金的宝剑,我愿意把它奉献给您。”老人不肯接受,说;“按照楚国的法令,捉到伍员的,授予执圭爵位,享受万石俸禄,赐给黄金千镒。从前伍子胥从这里经过,我尚且不捉他去领赏,如争我接受你的价值千金的宝剑做什么呢?”伍员到了吴国,派人到江边去寻找老人,却无法找到了。伍员每次吃饭一定要祭祀那位老人,祝告说;“江上的老人!”天地之德大到极点了,养育万物多到极点了,天地何所不为?却毫无所求。人世间,做了有利于别人的事,却毫无所求,名字无法得知,身影无法得见,达到达种境界的恐怕只有江边的老人吧!    宋国一个农夫耕地得到了一块玉,把它献给司城子罕,子罕不接受。农夫请求说:“这是我的宝物,希望相国赏小人脸而把它收下。”于罕说;“你把玉当作宝物,我把不接受别人的赠物当作宝物。”所以来宋德高望重的人说;“子罕不是没有宝物,只是他当作宝物的东西与别人不同啊!”    假如现在把百金和黄米饭团摆在小孩的面前,小孩一定去抓黄米饭团了;把和氏之壁和百金摆在鄙陋无知的人面前,鄙陋无知的人一定拿走百金了。把和氏之壁和关于道德的至理名言摆在贤人面前,贤人一定听取至理名言了。他们的智慧越精深,所取的东西就越珍贵,他们的智慧越低下,所取的东西就越粗陋。

    异用

    
【原文】

    五曰:万物不同,而用之於人异也,此治乱、存亡、死生之原。故国广巨,兵强富,未必安也;尊贵高大,未必显也:在於用之。桀、纣用其材而以成其亡,汤、武用其材而以成其王。汤见祝网者,置四面,其祝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离吾网。”汤曰:“嘻!尽之矣。非桀,其孰为此也?”汤收其三面,置其一面,更教祝曰:“昔蛛蝥作网罟,今之人学纾。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吾取其犯命者。”汉南之国闻之曰:“汤之德及禽兽矣。”四十国归之。人置四面,未必得鸟;汤去其三面,置其一面,以网其四十国,非徒网鸟也。周文王使人抇池,得死人之骸。吏以闻於文王,文王曰: “更葬之。”吏曰:“此无主矣。”文王曰:“有天下者,天下之主也;有一国者,一国之主也。今我非其主也?”遂令吏以衣棺更葬之。天下闻之曰:“文王贤矣!泽及髊骨,又况於人乎?”或得宝以危其国,文王得朽骨以喻其意,故圣人於物也无不材。孔子之弟子从远方来者,孔子荷杖而问之曰:“子之公不有恙乎?”搏杖而揖之,问曰:“子之父母不有恙乎?”置杖而问曰:“子之兄弟不有恙乎?”戈步而倍之,问曰:“子之妻子不有恙乎?”故孔子以六尺之杖,谕贵贱之等,辨疏亲之义,又况於以尊位厚禄乎?古之人贵能射也,以长幼养老也。今之人贵能射也,以攻战侵夺也。其细者以劫弱暴寡也,以遏夺为务也。仁人之得饴,以养疾侍老也。跖与企足得饴,以开闭取楗也。【译文】

    万物对任何人都是同样的,但人们使用它们却各有不同,这是治乱、存亡、死生的根本所在。所以,国土广大,兵力强盛,未必安定,尊贵富有,未必显赫,关键在于如何使用它们。夏桀、商村运用他们的才智却造成了他们的灭亡,商汤、周武王运用他们的才智而成就了他们的王业。    商汤在郊外看见个猎人四面设网,并祷告说:“从天上坠落的,从地上生出的,从四方来的,让它们都坠落到我的阿上。”汤说;“真这样的话,禽兽就被杀光了。除了桀那样的暴君,谁还会做这种事呢?”汤收起三面的网,只在一面设网,重新教那人祷告说:“从前蜘蛛籍网,现在的人也学着织。禽兽想向左去的就向左去,想向右去的就向右去,想向高处去的就向高处去,想向低处去的就向低处击,我只捕取那些触犯天命的。”汉水以南的国家闻知这件事说:“商汤的仁德连禽兽都顾及到了。”于是四十个国家归附了汤。别人在四面设网,未必能捕获到鸟;汤撤去三面的网,只在一面设网,却由此得到丁四十个国家的归附,不仅仅是捕捉飞鸟啊!    周文王派人掘池塘,挖出个死人的尸骨,官吏把此事禀告文王,文王说:“重新安葬他。”官吏说:“这具尸骨是没有主的。”文王说:“抚有天下的人是天下之主,抚有一国的人是一国之主。现在难道我不是它的主人吗?”于是让官吏用衣棺把那具尸骨改葬在它处。天下人闻知这件事说:“文王真贤明啊!连死人的尸骨都受到他的恩泽,又何况活着的人呢?”有的人得到宝物却使自己的国家陷入危难,文王得具朽骨却能借它表示自己的仁德,所以,在圣人看来,物是没有没用的。    孔子的弟子凡是从远方来的,孔子就扛着手杖问候他说。“你的祖父没灾没病吧?”然后持杖拱手行礼,问候说:“你的父母没灾没病吧?”然后拄着手杖问候说:“你的哥哥弟弟没灾没病吧?”最后拖着手杖转过身去,问侯说,“你的妻子、孩子没灾投病吧?”所以,孔子仅用六尺长的手杖,就让人知道了贵贱的等级,辨明了亲疏的关系,又何况用尊贵的地位、丰厚的俸禄呢?    古代的人重视善射的技艺,用来抚养幼者,瞻养老人。现在的人重视善射的技艺,却用来攻战侵夺。那卑微的小人更凭惜善射的技艺掠夺弱小的人,欺侮势孤力单的人,把拦路抢劫当作职业。仁爱的凡得到饴糖,用来保养病人,奉养老人。跖与庄(足+乔)弄到饴糖,却用来拔闩开门,盗窃他人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