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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仲舒传第二十六

    【说明】本传叙述董仲舒其人其事;详载其贤良对策。董仲舒,少习《公羊春秋》,景帝时为博士,武帝初,以贤良对策,主张更化善治,“前德而后刑”。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一统纪而明法度。又奏请立学官,州郡举茂材孝廉。两任诸候相,后家居治学著书。其学混合儒家学说和阴阳五行说,形成“天人感应”的思想体系。鼓吹“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形而上学思想,宣扬黑、白、赤三统循环的历史观和三纲五常的伦理道理准则。还主张“限民名田,去奴婢,除专杀之威”。《史记》将其附于《儒林列传》,传甚简略。《汉书》为其立专传,详载其“贤良三策”,体现了“详而有体”的特色。传末引了刘歆评语:“仲舒遭汉承秦灭学之后,《六经》离析,下帷发愤,潜心大业,今后学者有所统一,为群儒首。”肯定董仲舒在汉代儒学上的地位。这是颇具史识的。但对其思想无所批判,定然是因受影响不小。     董仲舒,广川人也。(1)。少治《春秋》(2),孝景时为博士。下帷讲诵。弟子传以久次相授业(3),或莫见其面。盖三年不窥园,其精如此。进退容止,非礼不行,学士皆师尊之。  (1)广川:县名。在今河北枣强县东。(2)少治《春秋》:《史记·儒林传》云:“汉兴至于五世之间,唯董仲舒名为明于《春秋》,其传公羊氏也。”(3)传:读为转,谓转相授业。久次:谓年限长短之次序。  武帝即位,举贤良文学之士前后百数,而仲舒以贤良对策焉(1)。  (1)董仲舒以贤良对策:此事可能是在元光元年(前134)。  制曰:朕获承至尊休德(1),传之亡(无)穷,而施之罔极(2),任大而守重,是以夙夜不皇(逞)康宁(3),永惟万事之统(4),犹惧有阙。故广延四方之豪俊,郡国诸侯公选贤良修洁博习之士(5),欲闻大道之要,至论之极。今子大夫褎然为举首(6),朕甚嘉之。于大夫其精心致思,朕垂听而问焉。  (1)休:美也。(2)罔:无边。极:尽也。(3)不遑:无暇。(4)永惟:久思。统:纪也。(5)公选:谓以公正之道选士。修洁:修身洁行。(6)子:男子之美号。褎然:出众之貌。举首:谓领袖。  盖闻五帝三王之道,改制作乐而天下洽和,百王同之。当虞氏之乐莫盛于《韶》(1),于周莫盛于《勺》(2)。圣王已没,钟鼓管弦之声未衰,而大道微缺,陵夷至乎桀纣之行(3),王道大坏矣。夫五百年之间,守文之君,当涂(途)之士(4),欲则先王之法以戴翼其世者甚众(5),然犹不能反(6),日以仆灭,至后王而后止,岂其所持操或悖缪而失其统与(欤)?固天降命不可复反,必推之于大衰而后息与(欤)?乌乎!凡所为屑屑(7),夙兴夜寐,务法上古者,又将无补与(欤)?三代受命,其符安在(8)?灾异之变,何缘而起?性命之情,或夭或寿,或仁或鄙(9),习闻其号,未烛厥理(10)。伊欲风流而令行(11),刑轻而奸改,百姓和乐,政事宣昭,何修何饬而膏露降,百谷登,德润四海,泽臻草木(12),三光全(13),寒暑平,受天之祜(14),享鬼神之灵,德泽洋溢,施乎方外(15),延及群生?  (1)虞氏:虞舜。《韶》:传说是舜乐。(2)《勺》:《南诗·周颂》之一篇名。勺,读与“酌”同。(3)陵夷:渐渐衰替。(4)当途:当权。(5)翼:助也。(6)反:还也。言还于正道。(7)屑屑:劳碌不安貌。(8)符:验证。(9)仁:宽裕。鄙:狭陋。 (10)禾烛厥理:未明其理。(11)伊:惟也。(12)泽:恩泽。臻:至也。 (13)三光全:意谓日、月、星辰无亏蚀流陨之变。(14)祜:福也。(15)方外:殊域。  于大夫明先圣之业,习俗化之变,终始之序,讲闻高谊(义)之日久矣,其明以谕朕。科别其条,勿猥勿并(1),取之于术,慎其所出(2)。乃其不正不直,不忠不极(3),枉于执事(4),书之不泄,兴于朕躬(5),毋悼后害(6)。子大夫其尽心,靡有所隐(7),朕将亲览焉。  (1)猥:犹烦琐。并:犹含混。(2)此意谓非正道勿以上陈。(3)报:中也。(4)枉:偏也。执事:指公卿执政者。(5)兴:发也。指发书。(6)毋悼后害:谓不要怕有后患而不言。(7)靡:无也。  仲舒对曰:  陛下发德音,下明诏,求天命与情性,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臣谨案《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1),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2),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亡(无)道之世者,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强勉而已矣。强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智)益明;强勉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还(旋)至而有效者也(3)。《诗》曰“夙夜匪解(懈)(4)”,《书》云:“茂哉茂哉(5)!”皆强勉之谓也。  (1)相与之际:相关联之处。(2)省:察也。(3)旋:速也。(4)“夙夜匪懈”:见《诗经·大雅·烝民》。谓朝夕不懈。(5)“茂哉茂哉”:见《尚书·咎繇谟》。茂:勉也。  道者,所繇(由)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故圣王已没,而子孙长久安宁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王者未作乐之时,乃用先王之乐宜于世者,而以深入教化于民。教化之情不得,雅颂之乐不成,故王者功成作乐,乐其德也。乐者,所以变民风,化民俗也;其变民也易,其化人也著(1)。故声发于和而本于情,接于肌肤,臧(藏)于骨髓(2)。故王道虽微缺,而管弦之声未衰也。夫虞氏之不为政久矣,然而乐颂遗风犹有存者,是以孔子在齐而闻《韶》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而政乱国危者甚众,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由)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灭也。夫周道衰于幽厉,非道亡也,幽厉不繇(由)也。至于宣王,思昔先王之德,兴滞补弊,明文武之功业,周道粲然复兴,诗人美之而作(3),上天祐之,为生贤佐(4),后世称诵,至今不绝。此夙夜不解(懈)行善之所致也。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也(5)。故治乱废兴在于已,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悖谬失其统也。  (1)著:明也。(2)藏:深入之意。(3)作:指作《烝民》之诗。(4)贤佐:指辅佐周宣王的仲山甫。(5)“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见《论语·卫灵公》。此意谓人能把道廓大,而不能用道来廓大不强勉之人。  臣闻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1),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归之,若归父母,故天瑞应诚而至。《书》曰“白鱼入于王舟,有火复于王屋,流为乌”(2),此盖受命之符也。周公曰“复哉复哉(3)”,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4)”,皆积善累德之效也。及至后世,淫佚(逸)衰微,不能统理群生,诸侯背畔(叛),残贼良民以争壤土,废德教而任刑罚。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蓄)于上。上下不和,则阴阳缪戾而妖孽生矣(5)。此灾异所缘而起也。  (1)大奉使之王:意谓奉以天下而使之为王。(2)《书》曰等句:引文见《尚书·泰誓篇》。此谓周武王伐商纣王之时有此天瑞。(3)“复哉复哉”:见《尚书·泰誓篇》。复:报也。(4)“德不孤,必有邻”:见《论语·里仁篇》。此谓有道者不会孤单,必有[志同道合者来与其为]伙伴。(5)缪戾:错乱,违背。  臣闻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质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夭或寿,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1),不能粹美(2),有治乱之所生(3),故不齐也。孔子曰:“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4)故尧舜行德则民仁寿,桀纣行暴则民鄙夭。夫上之化下,下之从上,犹泥之在钧(5)。唯甄者之所为(6);犹金之在镕(7),唯冶者之所铸(8)。“绥之斯来,动之斯和(9)”,此之谓也。  (1)陶冶:陶以喻造瓦,冶以喻铸钱。言天之生人有似于此。(2)粹:纯也。(3)有:为“由”字同声之误(吴恂说)。(4)“君子之德风”等句:见《论语·颜渊篇》。此谓君子之作风似风,小人之作风似草,风向哪边吹,草就倒向哪边。(5)钧:造陶之器。(6)甄者:造陶之人。(7)镕:铸器的模型。(8)冶者:冶铸之人。(9)“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见《论语·子张篇》。绥:安抚。  臣谨案《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于正(1)。正次王,王次春(2)。春者,天之所为也;正者,王之所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正王道之端云尔。然则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德,阴为刑;刑主杀而德主生。是故阳常居大夏(3),而以生育养长为事;阴常居大冬,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阳出布施于上而主岁功,使阴入伏于下而时出佐阳;阳不得阴之助,亦不能独成岁。终阳以成岁为名(4),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5),犹阴之不可任以成岁也。为政而任刑,不顺于天,故先王莫之肯为也。今废先王德教之官,而独任执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欤!孔子曰:“不教而诛谓之虐(6)。”虐政用于下,而欲德教之被四海,故难成也。  (1)正:谓正月。(2)正次王,王次春:《春秋》隐公元年“春王正月”,乃春、王、正月之顺序。(3)大:盛也。其下亦同。(4)终阳以成岁为名:意谓《春秋》终究还是以阳来名岁,而不是以阴名岁,故年首称春,书曰“春王正月”。(5)刑者:《礼乐志》作“刑罚”。(6)“不教而诛谓之虐”:见《论语·尧曰篇》。  臣谨案《春秋》谓一元之意(1),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元者辞之所谓大也(2)。谓一为元者,视(示)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贵者始。故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无)有邪气奸其间者(3)。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五谷孰(熟)而草木茂,天地之间被润泽而大丰美,四海之内闻盛德而皆来臣,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  (1)谓一元:指《春秋》谓“一”为“元”,隐公即位,《春秋》书“元年”。(2)大:当为“本”(王念孙说)。(3)奸:犯也。  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1)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贱不得致也。今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势(2),又有能致之资(3),行高而恩厚,知(智)明而意美,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义)主矣(4)。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堤防完也;教化废而奸邪并出,刑罚不能胜者,其堤防坏也。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大学以教于国,设痒序以化于邑(5),渐民以仁(6),摩民以谊(义)(7),节民以礼(8),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  (1)“凤鸟不至”等句:见《论语·子罕篇》。此意谓孔子自叹有王者之德而无王者之位,故无祥瑞(凤鸟至,河出图,皆王者之瑞)相应。(2)操:执持。(3)资:材质。(4)义主:有道之君。(5)庠序:古代学校名。(6)渐:谓感染之。(7)摩:谓勉励之。(8)节:节制。  圣王之继乱世也,扫除其迹而悉去之,复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之(1),行五六百岁尚未败也。至周之未世,大为亡(无)道,以失天下。秦继其后,独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学,不得挟书,弃捐礼谊(义)而恶闻之,其心欲尽灭先王之道,而颛(专)为自恣苟简之治(2),故立为天子十四岁而国破亡矣。自古以来,未尝有以乱济乱(3),大败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其遗毒余烈,至今未灭,使习俗薄恶,人民嚣顽(4),抵冒殊扞(5),孰(熟)烂如此之甚者也。”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6)今汉继秦之后,如朽木粪墙矣,虽欲善治之,亡(无)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如以汤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无)益也。窃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当更张而不更张,虽有良工不能善调也;当更化而不更化,虽有大贤不能善治也。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今临政而愿治七十余岁矣(7),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则可善治,善治则灾害日去,福禄日来。《诗》云:“宜民宜人,受禄于天。”(8)为政而宜于民者,固当受禄于天。夫仁谊(义)礼知(智)信五常之道,王者所当修饬也;五者修饬,故受天之祐,而享鬼神之灵,德施于方外,延及群生也。  (1)循之:谓顺而行之。(2)恣:放纵。苟简:苟且简略。(3)济:益也。(4)嚚(yín)顽:奸诈,恶劣。(5)抵冒殊扞:谓触犯拒绝。抵:抵触。冒:冒犯。殊:绝也。扞:拒也。(6)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公冶长篇》。此意谓内质败坏,不可修治。圬(wū):以泥饰墙。(7)七十余岁:指自汉初至董仲舒对策之时。(8)《诗》云等句:引诗见《诗经·大雅·假乐篇》。  天子览其对而异焉,乃复册之曰(1):  (1)册:书面询问。  制曰:盖闻虞舜之时,游于岩郎(廊)之上(1),垂拱无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至于日昃不暇食(2),而字内亦治。夫帝王之道,岂不同条共贯与(欤)(3)?何逸劳之殊也?  (1)岩廊:殿堂边的侧屋。(2)昃(zè):日西斜。(3)同条共贯:即公共条贯。条贯:条理,系统。  盖俭者不造玄黄旌旗之饰。及至周室,设两观(1),乘大路(辂)(2),朱干玉戚(3),八佾陈于庭(4),而颂声兴。夫帝王之道岂异指哉(5)?或曰良玉不瑑(6),又曰非文无以辅德,二端异焉。  (1)两观:谓阙。(2)辂:车也。(3)朱于:红漆的盾牌。玉戚:玉制的钺把。(4)八佾:言舞者有八行。佾:行列,每行八人,八行六十四人,乃天子的规格。(5)异指:言指趣不同。(6)瑑(zhuàn):雕刻。  殷人执五刑以督奸,伤肌肤以惩恶(1)。成康不式(2),四十余年天下不犯,囹圄空虚(3)。秦国用之,死者甚众,刑者相望,耗矣哀哉(4)!  (1)执:用也。五刑:墨(刻字于面,涂上墨)、劓(削鼻)、剕(砍足)、宫(破坏生殖功能)、大辟(斩首)。(2)不式:谓不用刑。(3)囹圄(língyǔ):牢狱。(4)耗:虚耗。谓人口减少。  乌(呜)呼!朕夙寤晨兴(1),惟前帝王之宪(2),永思所以奉至尊(3),章洪业(4),皆在力本任贤(5)。今朕亲耕藉田以为农先,劝孝弟(悌),崇有德,使者冠盖相望(6),问勤劳,恤孤独,尽思极神,功烈休德未始云获也(7)。今阴阳错缪,氛气充塞(8),群生寡遂(9),黎民未济,廉耻贸乱(10),贤不肖浑殽(混淆),未得其真,故详延特起之士(11),意庶几乎!今子大夫待诏百有余人,或道世务而未济,稽诸上古之不同,考之于今而难行,毋乃牵于文系而得不骋与(欤)(12)?将所繇(由)异术,所闻殊方与(欤)(13)?各悉对(14),著于篇,毋讳有司(15)。明其指略,切磋究之,以称朕意。  (1)夙寤晨兴:谓早晨觉起。(2)宪:法也。(3)永:深也。(4)章:明也。(5)力本:谓勤力农业。(6)冠盖相望:谓官宦之人在道上前后不绝。(7)云:犹有。(8)氛气:恶气。塞:满也。(9)寡遂:少成就。(10)廉:谓廉士。 耻:谓可耻之人。(杨树达说)贸:易也。贸乱:变乱。(11)详:尽也。(12)牵于文系而不得骋:意谓拘忌于文法,受羁绊不得驰骋。(13)方:谓道。(14)悉对:谓尽意而对。(15)毋讳有司:意谓不当忌畏有司而不极言。  仲舒对曰:  臣闻尧受命,以天下为优,而未以位为乐也,故诛逐乱臣(1),务求贤圣,是以得舜、禹、稷、卨(契)、咎繇(2)。众圣辅德,贤能佐职,教化大行,天下和洽,万民皆安仁乐谊(义),各得其宜,动作应礼,从容中道。故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3),此之谓也。尧在位七十载,乃逊于位以禅虞舜。尧崩,天下不归尧子丹朱而归舜。舜知不可辟(避),乃即天子之位,以禹为相,因尧之辅佐,继其统业,是以垂拱无为而天下治。孔子曰“《韶》尽美矣,又尽善矣”(4),此之谓也。至于殷纣,逆天暴物,杀戮贤知(智),残贼百姓。伯夷、太公皆当世贤者,隐处而不为臣。守职之人皆奔走逃亡,入于河海(5)。天下耗乱,万民不安,故天下去殷而从周。文王顺天理物,师用贤圣,是以闳夭、大颠、散宜生等亦聚于朝廷(6)。爱施兆民,天下归之,故太公起海滨而即三公也。当此之时,纣尚在上,尊卑昏乱,百姓散亡,故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是以日昃而不暇食也。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万事,见(现)素王之文焉(7)。繇(由)此观之,帝王之条贯同,然而劳逸异者,所遇之时异也。孔子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8),此之谓也。  (1)乱臣:指共工、欢兜、三苗、鲧等四凶。(2)舜、禹、稷、卨、咎繇:五人皆尧臣。卨(xuē),即契。咎繇(gāoyáo):即皋陶。(3)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子路篇》。此谓假若有王者兴起,也必需三十年才能使仁政大行。(4)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八佾篇》。(5)入于河海:至于河滨海上,言不愿为官。指商末鼓方叔等,见《礼乐志》。(6)闳夭、大颠、散宜生:皆文王之贤臣。(7)素王:有王者之德,无王者之位,是为素王。文:迹也。(8)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八佾篇》。《武》:武王之乐。以其用兵代纣,故有惭德,未尽善也。  臣闻制度文采玄黄之饰,所以明尊卑,异贵贱,而劝有德也。故《春秋》受命(1),所先制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应天也。然则宫室旌旗之制,有法而然者也。故孔子曰:“奢则不逊,俭则固。”(2)俭非圣人之中制也(3)。臣闻良玉不瑑,资质润美,不待刻瑑,此亡(无)异于达巷党人不学而自知也(4)。然则常玉不瑑,不成文章;君子不学,不成其德。  (1)《春秋》受命:今文学家谓孔子作《春秋》是受天之命。(2)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述而篇》。逊:顺也。固:陋也。(3)中制:合理适中之制。(4)达巷党人:指项囊早慧,七岁为孔子师。但他的学识远不如孔子,可见人不学不成才。  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也,少则习之学,长则材诸位(1),爵禄以养其德,刑罚以威其恶,故民晓于礼谊(义)而耻犯其上。武王行大谊(义),平残贼,周公作礼乐以文之,至于成康之隆,囹圄空虚四十余年,此亦教化之渐而仁谊(义)之流,非独伤肌肤之效也。至秦则不然。师申商之法(2),行韩非之说(3),憎帝王之道,以贪狼为俗,非有文德以教训于下也。诛名而不察实(4),为善者不必免,而犯恶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饰虚辞而不顾实,外有事君之礼,内有背上之心,造伪饰诈,趣(趋)利无耻;又好用憯(惨)酷之吏(5),赋敛亡(无)度,竭民财力,百姓散亡,不得从耕织之业,群盗并起。是以刑者甚众,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6),此之谓也。  (1)材诸位:量材而授之位。(2)申、商:申不害、商鞅,皆法家。(3)韩非:先秦法家集大成者。(4)诛:责也。(5)憯:同“惨”。(6)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为政篇》。此谓以政法教导之,以刑罚整齐之,则人苟免罪过而已,却无廉耻。  今陛下并有天下,海内莫不率服,广览兼听,极群下之知(智),尽天下之美,至德昭然,施于方外(1)。夜郎、康居(2),殊方万里,说(悦)德归谊(义),此太平之致也。然而功不加于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遵)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