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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第二十六

,中妇诸子谓宫人:“盍不出从乎?君将有行。”宫人皆出从。公怒曰:“孰谓我有行者?”宫人曰:“贱妾闻之中妇诸子。”公召中妇诸子,曰:“女焉闻吾有行也?”对曰:“妾人闻之,君外舍而不鼎馈,非有内忧,必有外患。今君外舍而不鼎馈,君非有内忧也,妾是以知君之将有行也。”公曰:“善。此非吾所与女及也,而言乃至焉,吾是以语女。吾欲致诸侯而不至,为之奈何?”中妇诸子曰:“自妾之身之不为人持接也,未尝得人之布织也,意者更容不审耶?”明日,管仲朝,公告之。管仲曰:“此圣人之言也,君必行也。” 【译文】

    桓公曾在外面住宿而没有列鼎进食,内官中妇诸子对宫女说:“你们还不出来侍从么?君王将要外出了。”宫女们都出来侍从桓公。桓公发怒说:“谁说我要外出的?”宫女们说:“我们是听中妇诸子讲的。”桓公把中妇诸子召来说:“你怎么知道我要外出呢?”回答说:“据我所知,您凡出宿于外而不列鼎进食,不是有内忧,就是有外患。现在您出宿外舍而不列鼎进食,既然没有内忧,所以我知道您一定将要外出了。”桓公说:“好,这本来不是我要说给你的,但你的话却说到这里了,所以我就告诉你吧。我想召集各国诸侯,而人家不到,该怎么办呢?”中妇诸子回答说:“我本人不去作服侍别人的事,别人也就不会给我做衣服。是不是您还有使诸侯不至的原由在内呢?”第二天,管仲上朝,桓公把这事告诉了他。管仲说:“这真是圣人的话,您必须照着办。”

    管仲寝疾,桓公往问之,曰:“仲父之疾甚矣,若不可讳也。不幸而不起此疾,彼政我将安移之?”管仲未对。桓公曰:“鲍叔之为人何如?”管子对曰:“鲍叔,君子也,千乘之国,不以其道予之,不受也。虽然,不可以为政。其为人也,好善而恶恶已甚,见一恶终身不忘。”桓公曰:“然则孰可?”管仲对曰:“隰朋可。朋之为人,好上识而下问。臣闻之,以德予人者谓之仁,以财予人者谓之良。以善胜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养人者,未有不服人者也。于国有所不知政,于家有所不知事,必则朋乎!且朋之为人也,居其家不忘公门,居公门不忘其家,事君不二其心,亦不忘其身。举齐国之币,握路家五十室,其人不知也。大仁也哉,其朋乎!”公又问曰:“不幸而失仲父也,二三大夫者,其犹能以国宁乎?”管仲对曰:“君请矍已乎?鲍叔牙之为人也好直,宾胥无之为人也好善,宁戚之为人也能事,孙在之为人也善言。”公曰:“此四子者,其孰能一人之上也?寡人并而臣之,则其不以国宁,何也?”对曰:“鲍叔之为人好直,而不能以国诎;宾胥无之为人也好善,而不能以国诎;宁戚之为人能事,而不能以足息;孙在之为人善言,而不能以信默。臣闻之,消息盈虚,与百姓诎信,然后能以国宁勿已者,朋其可乎?朋之为人也,动必量力,举必量技。”言终,喟然而叹曰:“天之生朋,以为夷吾舌也,其身死,舌焉得生哉!”管仲曰:“夫江、黄之国近于楚,为臣死乎,君必归之楚而寄之;君不归,楚必私之。私之而不救也,则不可;救之,则乱自此始矣。”桓公曰:“诺。”管仲又言曰:“东郭有狗嘊嘊,旦暮欲啮我,豭而不使也。今夫易牙,子之不能爱,安能爱君?君必去之。”公曰:“诺。”管子又言曰:“北郭有狗嘊嘊,旦暮欲啮我,猳而不使也。今夫竖刁,其身之不爱,焉能爱君?君必去之。”公曰:“诺。”管子又言曰:“西郭有狗嘊嘊,旦暮欲啮我,猳而不使也。今夫卫公子开方,去其千乘之太子而臣事君,是所愿也得于君者是将欲过其千乘也。君必去之。”桓公曰:“诺。”管子遂卒。卒十月,隰朋亦卒。桓公去易牙、竖刁、卫公子开方。五味不至,于是乎复反易牙。宫中乱,复反竖刁。利言卑辞不在侧,复反卫公子开方。桓公内不量力,外不量交,而力伐四邻。公薨,六子皆求立。易牙与卫公子内与竖刁,因共杀群吏,而立公子无亏。故公死七日不殓,九月不葬。孝公奔宋,宋襄公率诸侯以伐齐,战于甗,大败齐师,杀公子无亏,立孝公而还。襄公立十三年,桓公立四十二年。 【译文】

    管仲卧病,桓公去慰问,说:“仲父的病很重了,这是无需讳言的。设不幸而此病不愈,国家大政我将转托给谁呢?”管仲没有回答。桓公说:“鲍叔的为人怎样?”管仲回答说:“鲍叔是个君子。即使千辆兵车的大国,不以其道送给他,他都不会接受的。但是,他不可托以国家大政。他为人好善,但憎恶恶人太过分,见一恶终身不忘。”桓公说:“那么谁行?”管仲回答说:“隰朋行。隰朋的为人,有远大眼光而又虚心下问。我认为,给人恩惠叫作仁,给人财物叫作良。用做好事来压服人,人们也不会心服;用做好事来薰陶人,人们没有不心服的。治国有有所不管的政务,治家有有所不知的家事,这只有隰朋能做到。而且,隰朋为人,在家不忘公事,在公也不忘私事;事君没有二心,也不忘其自身。他曾用齐国的钱,救济过路难民五十多户,而受惠者不知道是他。称得上大仁的,还不是隰朋么?”桓公又问说:“我不幸而失去仲父,各位大夫还能使国家安宁么?”管仲回答说:“请您衡量一下本国吧!鲍叔牙的为人,好直;宾胥无的为人,好善;宁戚的为人,能干;曹孙宿的为人,能说。”桓公说:“这四人,谁能得到一个?他们都是上等人材。现在我全都使用,还不能使国家安宁,那是什么原故呢?”回答说:“鲍叔的为人好直,但不能为国家而牺牲其好直;宾胥无的为人好善,但不能为国家而牺牲其好善;宁戚的为人能干,但不能适可而止;曹孙宿的为人能说,但不能取信以后就及时沉默。据我所知,按照消长盈亏的形势,与百姓共屈伸,然后能使国家安宁长久的,还不是隰朋才行么?隰朋为人,行动一定估计力量,举事一定考虑能力。”管仲讲完话,深叹一气说:“上天生下隰朋,本是为我作‘舌’的,我身子死了,舌还能活着么?”管仲还说:“江、黄两个国家,离楚很近,如我死了,您一定要把它们归还给楚国。您如不归还,楚国一定要吞并。他吞并而我不救,那不对;要去救,祸乱就从此开始了。”桓公说:“好。”管仲又说道:“东城有一只狗,动唇露齿,一天到晚,准备咬人,是我用木枷枷住而没有使它得逞。现在的易牙,自己的儿子都不爱,怎么能爱君?您一定要去掉他。”桓公说:“好。”管子又说道:“北城有一只狗,动唇露齿,一天到晚准备咬人,是我用木枷枷住而没有使之得逞。现在的竖刁,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怎能爱君?您一定要去掉他。”桓公说:“好。”管子又说道:“西城有一只狗,动唇露齿,一天到晚准备咬人,是我用木枷枷住而没有使它得逞。现在的卫公子开方,弃掉千乘之国的太子来臣事于您。这就说明他的**是:从您身上得到的,将远超过一个千乘的国家。您一定去掉他。”桓公说:“好。”管子死了。死后十个月,隰朋也死了。桓公免去易牙、竖刁和卫公子开方。但由于吃东西五味不佳,于是又把易牙召回来;由于宫中乱,又召回竖刁;由于没有甘言蜜语在身边,又召回卫公子开方。桓公内不量国力,外不计国交,而征伐四邻。桓公死后,六子都求立为君。易牙和开方勾结竖刁,共杀百官,拥立公子无亏。所以,桓公死后六十七天没有入殓,九个月没有安葬。齐孝公跑到宋国,宋襄公率诸侯伐齐,战于甗地,大败齐军,杀掉公子无亏,立了齐孝公而回。宋襄公共立十三年,齐桓公立四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