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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相思

相邀,来此喝酒闲聊。他的一生,除了情爱之欢,就是友朋之乐。他显赫的家族,尊贵的地位,从来都不是骄傲。在这里,有满池的莲,无论是绽放还是枯萎,都在池中和风声交换淡泊的心事。纳兰心事,亦需要交换,需要有人懂得、宽解。他将自己和沈宛在江南邂逅相爱之事,告之挚友顾贞观,试图让他想个计策,如何才能将沈宛接到京师,与她不相离。

    事实上,他们都明白,满汉之分就是无情的界限。以纳兰尊贵的血统,和一个汉族女子相爱已属越轨。若要将沈宛接到京师,收纳为妾,只怕纳兰明珠夫妇都会极力反对。这些都还是次要,沈宛不仅是汉人,更是江南名妓,试问,一个大清堂堂的相府,如何会收留一名歌妓为家中的一员?纳兰身上流淌着高贵的血液,无论他是否接受,今生已是不争的事实。以沈宛的卑微,他们二人想要鸳鸯白头、林鸟同飞,并非易事。

    纳兰也想学古人,放弃一切人间功贵,独上兰舟,随烟水下江南。在某个乡野荒村,做个无名渔父,和沈宛过上平淡生活。就像一位放下刀剑的侠客,像一位脱去征袍的将军,像一个丢弃笔墨的文人,千帆过尽,再无心与这红尘相争。人生太多难圆之事,不是喝几碗烈酒就能摆平;就像是荒原的草木,不是放一把野火就可以烧尽。纳兰心中的矛盾,不是你我可以体会,可以理解。纳兰这个名字早已烙刻在许多人的梦中,他不是时间,可以消失得了无痕迹。纵然安静到不发一言,只要他在,就像空谷幽竹,寒潭孤鹤,让那么多人喜欢。若是此番义无返顾地离去,那水上轻舟、古道瘦马,可以走多远?

    不是他懦弱,而是现实的刀刃太锋利,纵然他有横刀而死的决心、惊涛回澜的气势,也抵不过命运笔下的一撇一捺。明知道是一场必输的赌局,时间是庄,他拍案,倾空所有拿去下注,待输光一切,这样就意味着他有勇气?没有背叛?

    采桑子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画堂春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桨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纳兰终究是柔弱的,还未解开绳缆,就雨打归舟。做不了一个策马江湖、恩怨分明的侠士,就做一个蘸墨挥毫、柔肠百转的词人。躲在锦绣的华屋里,酝酿几阕消瘦的相思,不是为了告诉世人,他是一个深情的男子,只是心中,有难以言说的无奈。蓝桥下,究竟是谁守信,又是谁失约?

    在江南,有个多情的女子,每日将高楼望断,只为等待那个远行的人有一天会再度打马而过,哪怕只是短暂的停留,也会温柔地满足。沈宛让自己幽居在闺阁,拒绝和往日那些风流名士来往,为纳兰,守身如玉。见花落泪,望月伤情,这一切感思,只能付诸词中。她和纳兰,像一对同命鸟,衔着一颗红豆,此心不渝。

    临江仙?春去

    沈宛

    难驻青皇归去驾,飘零粉白脂红。今朝不比锦香丛。画梁双燕,应也恨匆匆。

    迟日纱窗人自静,檐前铁马丁东。无情芳草唤愁浓,闲吟佳句,怪杀雨兼风。

    相思令人老,其实不过一季,沈宛觉得自己已经老去红颜。她曾对着高山,对着河流,对着脚下不变的土地,发誓此生老死在江南。可如今,她却愿意为纳兰丢弃梦里的江南,丢掉这座熟悉的城,为他付出整颗心。她希望,可以和纳兰做一对凡夫凡妇,在人间尽情地吞噬烟火,再不必惆怅,有几多闲愁,似一江春水滔滔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