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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佣书西舍

数,处世亦不苟,韬常以为然,及至今日,有不敢尽信者,韬年十九,已事博涉,才虽不逮古人,而风雨一编,靡间晨夕,不可谓非勃书媚学者,初不料时命之不偶而沦落于无知之俗也。事至于此,诚为已矣,岂复能嘐嘐然诩名尚品炫智矜奇哉。

    杨醒逋是一位古典唯理主义音,他的处世哲学代表了传统儒家知识分子的生活态度。对他来说。儒家的道义是最重要的,是做人的根本,而"物欲"层次的衣食则是次要的,非根本的,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不愿"安贫乐道",更不愿为守道而"饿死"的王韬自然成为他责备的对象。但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王韬需要他的资助的时候,他又是那样看重物质财富,以致吝啬得对王韬不闻不问。王韬这一封回信无疑是对他的冷嘲热讽。

    人类生存法则的历史逻辑原来就是先物质后精神的。王韬为了养活自① 王韬:《蘅华馆诗录》,卷二,"移家沪上作"。

    ② 王韬:《弢园尺牍》,卷二,"与杨三醒逋"。

    ① 《王韬日记》,第67 页(方行、汤志钧整理,中华书局,1987 年版)。① 王韬:《弢园尺牍》,卷二,"与所亲杨茂才"。

    己、养活全家,只能选择这条被封建文人们所不耻的道路,尽管他是那样的不情愿。

    王韬在上海墨海书馆所做的主要工作是帮助麦都思牧士修改、润色他的译著。麦都士牧士是英国伦敦布道会最早派遣来华的传教士。早在鸦片战争前就在马六甲和广东一带进行传教活动。最早的中文月报《察世俗每月统计传》就是由麦都思与马礼逊两人在马六甲合作创办的。鸦片战争后,麦都思来到上海北门外设点布道。墨海书馆是他创办的宗教印刷机构。麦都思来华时有一个宏大的计划,即准备把圣经的《新约全书》和《旧约全书》翻译成通俗易懂平实流畅的中文,使中国人都能乐于接受基督的启示。 1847 年,他把上海的传教士组成一个编译委员会,开始从事翻译工作。但是,尽管麦都思的气魄很大,其中文能力却明显不足。他以及在他周围工作的传教士们虽然懂得中文,口语水平甚至不低于中国人,可翻译出来的文字总是免不了"拘文牵义","洁牙聱口",王韬讥之为"即使仲尼复生,亦不能加以笔削"。①这样的宗教作品极易引起中国民众特别是文人学士的反感,削弱了福音的传播能力。麦都思邀请王韬,就是期望借助王韬的中国学功底,对他们所译的书籍加以疏通、润色。王韬居沪初期此一工作占据了他的大部分的时间。

    延续了六年之久的新;日圣经翻译工作是单调而乏味的。一位自始至终参加这一工作的伦敦布道会传教士米怜(w。C. Milne)回忆当时的工作情形说:"我们每天集中讨论,先读一段圣经和祈祷文,然后逐字逐句地翻译。每位传教士都有发言和修改译文的机会,以使译文更尽人意。这样的工作从上午十点一直延续到下午二点半。有几位传教士带着有用的土著汉文导师或工作助手。"②作为一个有着良好儒学基础、生性又好动的青年才子,王韬每天跟在传教士后面修饰他认为桔屈聱牙的译文,的确叫他生厌万分。他愤愤不平地向友人抱怨他的境况说:佣书西舍,贱等赁春,闭置终日,动遇桎梏,学蒙庄之牛呼,为史迁之马走,因此瞢瞢自甘,惘惘不乐,每一念及,行坐都忘。③每日辨色以兴,竟晷而散,儿于劳同负贩,贱等赁春。疏懒之性,如处狴秆,文字之间,尤为冰炭。名为秉笔,实供指挥,支离曲学,非特覆瓿糊窗,直可投之溷厕。王韬讨厌宗教著作的翻译工作,可对西方科学技术书籍的翻译工作却怀有极大兴趣。此一兴趣是他讨厌西方宗教而又与传教士周旋揖让的又一原因。他在《弢园老民自传》中说:"老民欲窥其象纬舆图诸学,遂住适馆授书焉"②此话当属由衷之言。十九世纪中叶的王韬不曾受到希腊神话普罗米修士为人类窃取天火故事的启发,但他为师夷长技而甘受折磨的坚忍精神却如出一辙。中国近代第一代进步思想家大多具有与普罗米修士一样的品格和精神。

    ① 王韬:《弢园尺牍》,卷二,"与所亲杨茂才"。

    ② AlexanderWvlie,TheBibleinChina",pp.103-104.转见于hen'BetweenTraditionandMcdernity:Wangl"aoandRefOrminlateChingChinap,22(HarvardUNIVERSITYPRESS,1974)① 王韬:《弢园尺犊》,卷四,"奉朱雪泉舅氏"。

    ② 王韬:《弢园文录外编》,卷十一,"弢园老民自传"。

    王韬在上海时期参预翻译的科学性著作主要有五种,即:《格致新学提纲》、《光学图说》、《重学浅说》、《华英通商事略》和《西国天学源流》。王韬后来将它们与《泰西著述考》一道编辑成册,名之为《弢园西学辑存六种》。

    《格致新学提纲》是王韬在1853 年与艾约瑟(Joseph Ed-hns)合作翻译的,其后王韬又"屡加补辑,多所增入"。③因此,它不仅仅是翻译,而兼有编撰的成份。此书涉及的科学技术范围十分广泛,包括"算学、化学、重学、光学、电叫学、气学、声学、地学、矿学、医学、机器、动植,无所不具"。在十九世纪中叶,中国人就能读到如此内容丰富的指南性著作,实在是历史的大幸。王韬的革路蓝缕之功不可谓不大。《光学图说》也是王韬与艾约瑟合译的,是一本介绍光学知识的入门书,配有图绘,浅俗易懂,所论望远镜制造原理及工序尤其实用。《重学浅说》、《华英通商事略》和《西国天学源流》是王韬与伟烈亚力(Alexander Wylie)合作译成的,翻译程序是伟氏"口译",王韬"笔授"、"润色"。《重学浅说》为物理学著作,王韬曾在《弢园著述总目》中概括该书的要旨说:"西人于器数之学,殚精竭思;其最奥者曰重学。以轻重为学术,行止升降,必藉乎力;高下疾徐,必因乎理:而所以制器测象者,非此不可。凡助力之器有六:杠杆轮轴滑车斜面螺丝尖劈。赖此可以举重若轻,其中各有算学比例在。"①《华英通商事略》是一部叙述英国东印度公司在东方发展商业贸易的历史著作。在当时,国人对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以商业为本"的情况还相当陌生,更谈不上在内政上予商业以应有之地位。王韬选择此书翻译有其针贬时事,警醒国人之动机。《西国天学源流》是一部介绍西方天文学发展史的著作,"读之可以讨源溯流"。王韬试图通过此书的传播使国人认识西历的精确性和它的科学测量方法。

    由于王韬中文造诣的深厚,他参预编译的作品,不论是宗教作品还是科学著作,均获得相当的成功。②前者如《新约全书》和《旧约全书》代表本"文辞雅达,音节铿锵",水平远在前辈传教士马礼逊(Robert Morrison)和郭实腊(Charles Gutzlaff)所译圣经之上。①《新约全书》并被英国圣经会正式采纳为规范精译本而加以推广。至1859 年它已被再版11 次,直到本世纪的二十年代,此一译本仍在中国流传。②后者如《格致新学提纲》、《光学图说》等也都下径而走,被文人学子们视为至宝。

    王韬对宗教译著和科学译著两种成功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对前者,他除了不时表示只配"糊窗覆瓿"外,从无一点"成就感";相反,对后者却总有一股压抑不住的自豪感,每当朋友向他索要这些书籍时,他总要在自谦之词中流露出得意之色。

    他也常常把这些书籍作为贵重礼物赠给朋友。晚年他还把这些译著汇编成集,铅印再版。对两种"成功"的不同态度表明了王韬在宗教与科学之间③ 王韬:《弢园文录外编》,附录,"弢园著述总目"。

    ① 王韬:《弢园文录外编》,附录,"弢园著述总目"。

    ②hen,"Between Tradition and Modernity",p.① 罗香林:《香港与中西文化交流》,第78 页。(中文大学出版社,1961)② RiffiihJohn,TheStoryofFlfiyYearsinChina(NewYork,1906)p.431 转见于hen,"BetweenTraditionandModernity",p.的好恶取舍,也说明王韬滞留沪上除了经济上的客观原因以外,的确还有试图"窥破西学堂奥"的主观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