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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如火如荼

让那女妖出尽了洋相,哈哈哈……

    跳舞的时候更不得了,老是穿一件图尼克长衫,透明得就像一面镜子。大家都有一双眼睛,谁瞧不见?这不是,连那个最喜欢她的瓦格纳夫人也看不下去了,派她的女儿把一件衬衫送到了女妖的化妆室,央求她穿在那层薄纱下面。哼,她听得进去吗?人家现在是名贯欧洲的大明星!她威胁说:

    “要不就按自己的方式跳,要不就不跳。”

    她读过不少邪书,又会讲,为自己辩护得冠冕堂皇。她大放厥词;

    “**的人体,当它是为美丽的思想所灌注的时候,是多么圣洁啊。”

    鬼话!谬论!思想美不美丽关**什么事?谁又见过“美丽的思想”?明摆着往自己脸上,不,往自己腿上贴金嘛。

    邓肯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知道,她置身于所谓的传统之中,她置身于所谓的时代之中,她置身于所谓的社会之中。向她挑战的,并非不良用心,而是强大的习惯势力,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的抵拒。紧张之余,她平添了战斗的勇气和胜利的信心。新事物如果遇不到旧势力的阻遏,那就不过是旧的变种,或者,是毫无生命力的新事物,好比温室里培育出来的幼苗。

    冷静的目光审视着舆论的变化。邓肯觉得,让许多人担心骇怕的舆论,很像汪洋中的一条船,有时左偏一点,有时右偏一点;有时风平浪静,船就停着;有时雨骤风狂,船就晃得厉害。

    “我要让它来个底朝天!”邓肯笑着自语。

    与此同时,海因里希·索德正在德国各地巡回讲演,他的主题是:

    一个美国人给欧洲带来了一种新的美学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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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5年,依莎多拉·邓肯有了她的第一次俄国之旅。

    虽然从柏林至圣彼得堡只要两天,但在边境上,邓肯已经强烈地感受到,她进入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冷。白。辽阔无边。——光芒耀眼的雪呵!

    微弱的灯光。呼啸的风声。童话中的小木屋——贫穷,像一个冻得不能动弹的冰球,压在广袤的土地上。

    火车一直在风雪中徜徉,晚点了12小时,到达圣彼得堡已是1月6日凌晨四点。零下10℃,这在圣彼得堡不算过分,美国小姐依莎多拉·邓肯可是第一次体验。

    车站顷刻空无一人。邓肯只好雇了一辆单套马车,向欧罗巴旅馆驶去。经过阿拉里大街,邓肯隐隐看见从远处走来一支黑压压的队伍,一个个衣衫褴褛,面色凄惨。队伍正中是男人们扛着的十几盒棺材……马走得很慢,马车夫不停地在胸口划十字,嘴唇嗫嚅着,仿佛不是人世间的声音。

    邓肯叫马车夫干脆停下马车,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死者都是昨天在冬宫前面被枪杀的工人。他们去请求沙皇施舍面包,可伟大的沙皇却给了他们一把子弹,而且,颗颗让他们吃进去了。你看,他们都饱了,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上,他们都受够了,吃饱了,都升到天国去了。”

    “那为什么要赶在黎明前下葬呢?”

    “白天,全城人都会看到,就会引起更大的骚乱,死者也将更多。他们自己失去了亲人,不想其他人再作无谓的牺牲。”

    邓肯浑身发抖,她感到她的整个身体、思想和灵魂,都在变成一串一串的泪珠,滚滚而下。美丽的伏尔加河呵,你承受不了的苦难,让我来为你分担吧。

    如果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我的一生可能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在那里,面对这个看起来像是无穷无尽的行列,面对这种悲剧,我暗暗发誓,要以自己的全部力量,为人民,为被踩在下层的人服务。啊,我所有个人的爱欲和痛苦,现在看起来是多么渺小无用!甚至我的艺术,如果不能有助于这些人,也将是一无所用之物。

    邓肯的舞蹈在圣彼得堡的贵族剧场引爆了雷鸣般的掌声。她站在掌声的最高处,蓦然想起那一支送葬的队伍,那马车夫的声音,再看看眼前锦衣玉食的贵族们脸上浮夸的笑容,邓肯木然呆立,久久回不到现实中来。

    俄国对邓肯的接待是高水平的。前往邓肯下榻处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有米哈伊尔大公;著名芭蕾舞演员玛丽亚·克舍辛斯卡娅,她是沙皇的情妇;俄国芭蕾舞的传奇人物佳吉列夫;舞台美术家列夫·巴克斯特和亚历山大·别努阿;舞剧编导大师彼季帕等。其中最不朽的,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是莫斯科艺术剧院的经理,在此之前,他对邓肯及其舞蹈知之甚少。他是跟在一大批作曲家、作家、画家和芭蕾舞演员的后面来看邓肯首演的。

    他从内心里感到,那会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晚上。

    演出还没有结束,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再也按捺不住了,他跑到台前拼命地鼓掌,掀起了整个剧场的**。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这位俄国和前苏联最卓越的美学家、教育家、艺术家,像记者一样地紧紧追踪邓肯的足迹,观赏她的表演,向她询问各种他迫切需要了解的问题。

    “您的舞蹈是谁教的?”

    “是希腊的歌舞女神,是大自然的森林和山水。舞蹈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但人们没有发现它,反而日益背弃了它。我的舞蹈就是要唤醒人们,告诉人们:全人类,全世界,都必须舞蹈,过去如是,将来也永远如是。”

    “演出前,除了必要的化妆,您还有别的准备工作吗?”

    “化妆是次要的。我的舞蹈不是做表面文章 ,而是精神力量的抒发,化妆务必服从于这一点。我从来不做无准备的演出,上台前,我一定要把灵魂安上一台发动机。这台发动机能使我在舞台上,不仅手、眼舒展自如,还能让双目放光,面部、头发,乃至全身都笼罩在一种光环里。”

    “您怎样看待俄国的芭蕾舞?”

    “我参观了贵国芭蕾舞皇后芭芙洛娃的训练,她确实有令人惊羡的绝活,但那不是舞蹈,而是杂技。她训练、表演时毫无表情,动作则让人想起钢铁和橡皮,这种脱离心灵的**训练是痛苦的。我最失望的是贵国的皇家舞蹈学校,那么小的孩子,一连几个钟头踮着脚跟站立,像接受刑讯的犯人。这种折磨将摧毁孩子们一生的美感。你不要小看这一点,倘若他们今后又用这一套方法去训练他们的下一代,那就不是关系到个人,而是关系到民族和人类了。所以,皇家舞蹈学校简直是自然和艺术的敌人。”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后来在多种美学论著中,都反复阐述邓肯的舞蹈理论。他由衷地说:

    “依莎多拉·邓肯,她不仅仅是美丽,绝不仅仅是美丽。她是神!”

    她是神。